阿花爹娘恨不得一棍子敲晕这丫头,打包带走,又想着离开故土,能去哪儿呢?
不一会儿,等楚若英收拾好行李,撞见阿花爹娘也要留下,略有些惊讶。
吴鹏觉得她们都疯魔,朝自家方向跑走。
在镇子的山路,与林家和阿花家相遇,吴鹏不自在地垂下眉眼,不再多看。
分别,一边去凤阳关,一边带着所有家当去逃难。
一路上,都是逃难的灾民,遇到逆流而向的马车,听说她们要去凤阳关,多番劝阻。
还未至凤阳关,才知那里的情形,比想象的还严峻。
一天一夜,终于赶到。
彼时的凤阳关,刚经历北梁的一波突袭,战火硝烟,兵将伤亡惨重。
目及所见,一片哀凉。
楚长宁并没有她爹爹的大义凛然,忧国忧民,甚至可以为国捐躯,可见到这一幕,叫她眼眶湿润。
哪有什么避难之所,只不过有这些将士们在前面冲锋陷阵。
如果所有人都想着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都想着退缩,凤阳关早就被敌军攻破,哪里还有逃命时间?
她突然看向身侧母亲。
那日,阿娘握住爹爹的手背,说:“不管驸马要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于是,她们来到凤阳关。
她喊:“阿娘。”
“怎么了?”李明蕙侧脸,摸不着头脑。
楚长宁道:“阿娘,是我最崇拜的人。”
李明蕙骄傲抬下巴:“那当然,你阿娘可不是草包。说不定阿娘还要亲自下场杀敌,让你见识见识阿娘的威风,不过到时可能顾不上你,让倚翠护着你躲好。”
楚长宁不敢置信:“阿娘,你竟然不带我一起?”
第92章 燃眉之急 哦,什么传闻?
一队巡逻将士在擦肩而过时, 瞧见楚长宁,瞧着她的眉眼有几分眼熟,不由多看几眼。
楚长宁正同她阿娘说话, 并未注意到身侧走过的一对将士。
有出城逃命, 亦有不少如楚长宁她们这般,反向逆流来到凤阳关的人。
甫一至凤阳关, 便有曾去过盛京的将领们, 认出长公主和驸马。
张贴的海捕文书, 上面的画像容易失真,但真切见过的人,看过一眼, 不会认错。
肃守西北的秦副将亲自接待她们,因眼下特殊情况, 物资不丰, 接风的宴席, 分外朴素,是西北常见的羊肉汤。
辰时北梁军队偷袭,一直到午时, 战火停歇,秦源眉宇掩不住的疲惫:“从最近的陇右调兵,需得五日路程, 如今已是第三日, 还要坚持两日时间。北梁十八万大军压境,凤阳关加上伤员和火头兵, 人数不到五万,敌我兵力悬殊,也不知我们还能不能撑到陇右的援军赶到。”
楚若英拱了拱手:“听闻凤阳有难, 我与长公主特地赶来,助秦副将一臂之力。”
虽早知长公主驸马来意,听得对方道明,秦源大喜:“驸马雄才远略,有你们襄助,秦某佩服长公主和驸马高义。”
席上的阿花和她爹娘在见到秦副将时,得知这位秦副将是凤阳关最高级别的官员,震惊得说不出话,又见那秦源对待林家夫妇俩客客气气,行为举止隐隐露出恭维之态。
心里七想八想,还没想出个明白,又听那秦源道破身份,阿花心情复杂看向端坐身侧的林小郎,扯了扯林小郎的袖角:“你爹爹阿娘,当真是长公主驸马,那你岂不是郡王?”
楚长宁侧脸,含糊道:“算是吧!”
阿花眉眼黯淡下去。
席上,都是西北最普通的羊肉汤和羊排,简单用过饭菜,楚若英随秦源去到城墙勘测地形,楚长宁则跟着母亲李明蕙分工处理伤员。
城内伤员,约有三四千人,加之昨夜负伤一千余人,随行医官根本忙不过来。即便抽调城中的医药铺大夫,忙得脚不沾地,仍是有许多将士们得不到有效治疗。
“阿娘,方才我们过来时瞧见城内还有许多老弱妇孺,不如征调她们,帮忙给那些伤势稍轻的伤员包扎,替医者减轻重担,使那重伤的将士也能得到及时诊治。”
楚长宁的提议,李明蕙认为可行,立即着人去办。
刚至申时,城外探子来报,北梁正在清点人马,试图再次攻城。
一刻钟后,果然瞧见乌压压的军队朝凤阳关靠近,密密麻麻的羽箭朝城墙射来,掩护着北凉军靠近城墙。
即便早有准备,以盾牌挡在身前,仍旧有十几个将士受伤。
四面八方扔来的登云梯,城墙上的将士们有条不紊地倒火油和扔石子,火星子窜起,一片北梁士兵葬身火海,从城墙滚落的大石子,重伤数十北梁军。
城墙上,不断有大周将士为敌方掩护的弓箭手射中,被运送到后方安全的室内进行伤口包扎。
抽调城内的妇人都来帮忙,烧水煮饭清理伤口,都是一把好手,人手忙不过来时,长公主母女俩也加入到队伍里。
楚长宁包扎的动作从生疏到熟练,阿花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倾倒,累得直不起腰,也不喊累。
这场战事,历经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由明转暗,北梁人见突破不开凤阳关,便暂时退去。
虽敌军暂退,下面人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他们兵器库里的火油所剩不多。
秦源一筹莫展之际,楚若英献出一计:“这城中可有酒铺,或那些逃走的富户窖下必然藏有酒酿,可以提炼出浓度酒液,可做火油替代之物。”
秦源微讶:“能燃烧的酒液,秦某闻所未闻,驸马此言当真?”
楚若英肯定点头:“说来,这两年间我们一家定居西北,小女开着一家酒铺,酿出一种名为“刀子酒”的酒液,偶然发现,这酒液竟可焚烧,秦副将若不信,我自可演示一遍。”
说着,楚若英招来小厮,名他去马车里取回水囊。
试验一便,秦源瞧着那抹幽蓝火舌飞快窜起,眨眼间吞噬物什儿,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当真如驸马所言,驸马可真是解了在下的燃眉之急。”
楚若英不敢居功:“说来,这酒液不如火油威猛,不过是小女误打误撞罢了。秦副将还是速速着人去收集酒酿,越快越好,估摸着晚些时候,北梁大军很可能趁偷袭。”
秦源立即招来身侧的得力干将:“江辉,你告知所有城中百姓,把家中的酒水捐出来,另外带几队人马速速把整个城内空无一人的房屋搜寻一遍,尤其是酒铺子。”
江辉得令,带着几队人马兵分几路。
围在伤员堆里打转的楚长宁,措不及防被楚若英揪去伙房,瞅着那秦副将看她比上等兵器还火热的眼神,她一脸茫然。
楚若英清咳一声:“兵器库的火油已耗尽,现在我们急需这些物资,经你加工的刀子酒,或可作为代替品。”
原来是这个,楚长宁面上一松:“这倒没什么,蒸馏的法子不是很复杂,不过,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可以提炼浓度更高的酒液,相应的,燃烧效果也更好。”
这可不是楚长宁说大话,她一时好奇,还真实验过。
*
夜色低垂,月淡星稀,整个凤阳关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听爹爹说,今夜,北梁可能会夜袭,楚长宁时刻准备着,连衣服也未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等楚长宁开门,走廊空无一人。
待她准备关门,不经意间扫见地上一只油纸包裹的烧鸡。
张望一番,楚长宁拾起烧鸡,闻味道,好像不是西北特有的香料,那烧鸡金黄诱人,她吞咽着口水,从怀里取出一支银簪子试了试,没毒。
隔壁房门打开,阿花走出,惊讶看她:“哪来儿的鸡?”
楚长宁说:“不知道,你吃不吃?”
阿花从不客气:“吃。”
二人分食烧鸡,楚长宁正感怀从前在盛京的华服美食,骤然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赶往城门,知道闲暇时光难得,战事又开始了。
啃完鸡腿,楚长宁从怀里摸出一块方帕,擦拭干净手指,跟着赶过去。
城墙外一片片幽蓝火光,将黑暗照亮,有北凉士兵为这样的场景吓得发怵,大喊:“鬼,鬼火,这是鬼火。”
眼见军心不稳,北梁首领道:“什么鬼火,这是火油。”
他身侧的军师不淡定了:“火油不是红黄色的火焰,这种幽蓝的火焰,我曾在坟包见过它们漂浮在半空,好像真的是鬼火!”
连军师都这么说了,下面的士兵们战战兢兢,生怕被鬼火沾染。
因畏惧那可怕的蓝色火焰,北梁军队的气势节节败退,死伤一两万余数,眼看再拖下去军心动摇,首领抬了抬手,无奈撤退。
撤到据点,首领去到王帐面见北梁王。
王帐内,金玉雕饰,雪白的狐皮做毯,黄花梨木制成的软榻里躺着一个魁梧奇伟的男子,五官分明,高鼻深目,面如刀刻般分明。
他赤足踩着地毯,来到身穿舞姬服饰的明艳女子面前,轻捧起她的手腕,亲吻着她的手指:“我高贵的郡主,你真的太美。”
女子面色难堪,咬着下唇:“那日苏,如你所愿,现在可以让我见哥哥一面吗?”
那日苏的手指不安分地托起她的脸颊,抵着她的下巴,帐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心腹通传,大将军要面见。
按推算,凤阳关火油库存不足,这时候正是他们北梁攻破凤阳的大好时机,被打断好事,那日苏面色阴沉,收回手臂,对身侧的人说了句“好好呆在王帐”,大步走出营帐。
塔娜如浑身被抽去了气力,瘫软地跪坐在绒毯里,若不是为了二哥,她怎会自甘堕落去穿上这样低贱的舞姬服饰,取悦那个杀她父兄的恶魔。
“鬼火?”那日苏不信鬼神之说,他只信自己,若不是相信自己,他怎么可能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位,打败威名赫赫的北祁王,坐上王位:“鬼火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大阵当前,军师之缪言煽动人心,拖出去砍了,以儆效尤,再有人敢传鬼火之说,论罪当诛。”
不得不说,那日苏此举,极大程度肃清了动摇的军心,无人敢质疑。
北梁王,便是他们北梁最至高无上的神明。
鬼火之说,令北梁忌惮,却是助凤阳关度过最难的一晚。
秦源盘算着大蛇追尾,大肆宣扬鬼火之说,试图震慑北梁大军,楚若英摇头:“今夜出奇制胜,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不过,北梁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若我是北梁王,必然亲手斩下传出谣言之人的头颅,以稳军心。在夜晚瞧见这幽蓝的火焰,的确能恐吓住人,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恐怖。白日里却效果大减,明日,才是我们真正要度过的难关。”
诚如楚若英所言,翌日,北梁王亲自率兵出战,一扫昨夜被削弱的士气,剑指凤阳关。
先前好像猫儿伸着爪子捉弄小老鼠,试探地玩弄,眼下北梁王领兵,不论战术还是计策,打得凤阳关很快招架不住。
即便秦源和楚若英再有谋略,可手下伤员一堆,双方兵力悬殊,楚若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以一万五的兵力,对抗十几万大军,简直天方夜谭。
城墙上,不断有士兵受伤,被拖去医治,也有士兵瞌上眼皮,再也不曾睁开过。
两个时辰,过得无比的漫长,凤阳关的士兵伤亡人数,已不足一万。
八千,五千,人数还在不断锐减……
一个将士被北梁人刺中胸膛,倒了下去,还不忘抱住对方的小腿,为友军争取时机。
那北梁士兵抬手要再补一刀,被一把利剑扎进心窝子,楚长宁弯腰将那受伤的士兵拖回:“你没事吧!”
那满脸血污的人抬眼,愣了下:“没事。”
楚长宁也愣了下,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没多想,把人交给阿花,运回内室诊治。
从天明,苦苦坚持到黄昏,城门被轰开,北梁王正要挥师入城,听得探子来报:“身后十里外,有一队人马朝这边过来,好像是陇右的援军。”
北梁王挑了挑眉梢:“对方多少人?”
探子如实回:“几千人。”
北梁王得意大笑:“仅凭几千人,与我北梁对抗,无异于蜉蝣撼树,自不量力。北梁大军听本王号令,拿下凤阳关,城内奴隶和财物,都是你们的。”
想到大周富庶优渥的土地,昂贵的财宝,漂亮的女人,北梁军队热血沸腾。
十里之外。
同样有探子来报:“回皇上,北梁大军已经攻开凤阳关城门。”
马背上的黑衣锦服男子轻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再探再报。”
等探子离开,从西北其它城镇打听消息的探子来回禀:“凤阳关许多百姓们早已撤离,其它城镇的人前几日已搬离,十室九空。刚才属下偶然听到一个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连几日赶路,疲惫不已的人来了兴致:“哦,什么传闻?”
那探子小心翼翼瞧了瞧帝王的脸色,道:“听说长公主驸马在凤阳关抗敌,属下也不知真假。”
话落,刚才还问话的帝王不复镇定,一夹马肚,往凤阳关的方向飞奔而去。
后头的人,只得跟上。
第93章 天降冰雹 是我。
天边残阳如血, 被炙烤的沙土蒸腾着灼热气流,凤阳关的将士不足四千人数。
三千余人,对抗十几万的北梁大军, 结局, 可想而知。
火头兵,城内留下的数百成年男子皆拿起武器抗敌, 长公主也身披战甲:“国家危难, 城门将破, 感谢所有留下来与我们一同抗敌的百姓们,这其中有男儿,亦有妇孺, 谁道女子不如男,今日便要叫北梁瞧瞧, 我们凤阳娘子军的厉害, 我李明蕙, 誓死与凤阳关共存亡。”
下面一片应和声:“誓死与凤阳关共存亡。”
立在下首的阿花,心湖震撼,这一刻她的胸口莫名涌动一种陌生的激昂情绪, 她如在场的西北百姓们一样,一腔热血,去到那战场杀退北梁人。
城门被轰开, 数千北梁铁骑蜂拥, 立在城墙的楚若英轻抬手,一支火把点燃引线, 轰隆一声巨响炸开,残肢断臂四处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