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宁挑眉掠向程玄,一言不发爬上马背,夹紧马腹,慢悠悠往回走。
一路上窜过的兔子野鸡,被程玄一一扫荡,等按照规定时间回去,她们这一组已小有收获。
一个时辰过去,铜锣被敲响,拔得头筹的,是元珍,及其驸马。
楚长宁这一组,偷懒躲懒,还得了前三。
至于大长公主和楚若英,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排名遥遥靠后。
元珍驸马,乃怀远侯继室所生次子,得到皇帝御赐之物,是一支赤金并蒂海棠尧珠步摇。
驸马借花献佛,为元珍公主亲自簪上步摇,夫妇举案齐眉,一时传为佳话。
面对众人的恭维之言,元珍勉强扯了扯嘴角,眼神不期然与队伍里某个身披银甲的人对上,面上的逞强微微一滞,匆忙垂眸。
一堆猎物,经随行御厨挑拣最为肥美的,烧烤烹煮。
用过晚宴,楚长宁回到行宫寝殿,偶然撞见带队巡逻的薛勉。
对方上前行礼,楚长宁随口一问:“薛统领年岁几何?”
薛勉回:“二十有五。”
“哦,也老大不小了。”楚长宁沉吟道:“薛统领就没想过娶一位美娇娘入府?”
薛勉立即表明忠心:“微臣一心护卫皇上安危,暂无娶妻之心。”
楚长宁意味深长道:“薛统领,倒是一位长情之人。”
说罢,她不再理会,径直走开。
留在原地的薛勉,浑身僵硬。
薛勉的脑内极速运转,不知县主晓得多少,从前一直隐忍不发,这时候主动挑明,万一威胁到那人……
陷入思考里的人,不曾注意到有人靠近,等发现时,一身明黄色锦袍的尊贵君主停在面前:“方才县主同你说了什么?”
薛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含糊道:“许是属下生得面目可憎,惹得县主不快。”
程玄轻轻“哦”了一声,道:“你是面目可憎,下去吧!”
“是。”
目送薛勉离开,程玄眉梢眯了眯眼。
这两人一定有什么秘密,不然薛勉怎会撒谎?
在行宫游玩数日,再回到盛京,已过去半月。
回到盛京,见到赶回来的夏竹,算是意外之喜。
闻得秋萍和冬至归家后,由父母做主婚嫁,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夏竹流连于从前小姐妹一处的日子,很是闷闷不乐两日,又欢快过来。
随楚长宁一同入宫,夏竹见到春栀,立时没好脸色。
天子大婚,日子定在十一月中旬。
大周许久未曾有这样的大喜事,又是天子娶妻的头等大事,自然大操大办。
为了筹备婚宴,礼部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刚进入十一月,整座皇城里宫人们脸上喜气洋溢。
三书六礼已走完,虽紧赶慢赶,但该有的礼节,一个不曾落下。
白驹过隙,一眨眼,便到了十一月中旬。
这一日,大长公主府挂满了红绸,红灯笼,张贴着大红喜字剪纸。
整个盛京达官贵人悉数道来,喜房里的娇娘穿着凤袍凤冠,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倚翠替她细细描绘着眉峰,朱唇嫣红。
夏竹从厨房端来一盘糕点:“县主先垫些肚子,宫里大礼繁琐,怕是一时半会儿吃不上东西。”
楚长宁捻起一块糕点芙蓉酥送到嘴里,怕弄花口脂,小口小口地吃着。
屋外,欢快的奏乐声热热闹闹,约莫是来迎亲的队伍。
没吃完的半块芙蓉酥被放回盘子,楚长宁拿帕子细细擦拭了嘴唇的糕点沫沫,加涂一层口脂,听得跑外院去瞧到夏竹回来,气喘吁吁道:“皇上亲自来迎亲,这会儿刚进府宅。”
倚翠喜笑颜开,面上笑意真切几分:“自来皇家娶亲,天子不必亲自迎亲,都是送亲队伍去到正午门,完成大礼。皇上乃九五至尊,亲自迎亲,是给大长公主府给县主体面。”
楚长宁不意外,虽不合规矩,但的确像是那厮能干出的事儿。
外头有嬷嬷在催促,倚翠帮忙盖住红盖头,搀扶着走出拂月阁。
拜别双亲,隐隐听见有啜息声。
盖头下被挡去视野的楚长宁,正想安抚母亲几句,听得母亲温声细语:“过几日,女儿回门,以后驸马想见女儿,只管去皇宫就是。”
楚若英红着眼眶:“快出发吧,别误了吉时。”
楚长宁吸了吸鼻子,原来爹爹只是性情内敛,心里还是很舍不得她。
从正午门进到皇宫,一整套繁琐的流程下来,等楚长宁回到婚房,腰酸脖子疼,瘫倒在榻上,累得直不起腰。
陪嫁来的夏竹春栀,一个捶肩一个捏腿,听得房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二人赶紧扶着主子起身,正着凤冠,整理好盖头。
房门应声而开,程玄阔步疾走,三步两步来到跟前,瞧着那正襟危坐的新妇,想到她素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不由得错愕:“怎的,今儿温顺得跟只小兔子似的?”
盖头下的视野,闯入一双黑靴,楚长宁不说话,只是把脸别开。
程玄都能想象盖头之下一张明艳的脸蛋,傲得跟只小孔雀似的。
“朕额外命人弄了些膳食,先垫垫肚子,外边还有些应酬,不会叫你等你太久。”边说着,程玄把小路子手里的食盒放到长条案上。
黑靴退开,等喜房被合拢,楚长宁迫不及待扯开盖头,夏竹掀开食盒盖,惊呼:“清蒸蟹粉狮子头,糖醋里脊,豆腐羹,都说县主爱吃的。”
伺候着楚长宁用完饭食,夏竹才跟着用了些。
门窗染上墨色,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走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房门拉开,那双黑靴再度闯入视野,空气好像一瞬凝固,楚长宁交叠放置身前的手,摩擦着轻握了下。
“你们还不退下?”
被新姑爷那么一扫,夏竹朝自家主子清瘦的身段看去,只得走出喜房。
房门再度被合拢,那双黑靴停到楚长宁面前,盖头轻轻滑开,那厮弯下腰来,细细瞅着面前新妇,明艳似枝头的石榴花。
“酒不醉人人自醉,从前只当是说书人的夸大其词,朕的皇后,如陈酿美酒。”
闻着一身酒气熏天怕是喝了不少,楚长宁道:“皇上喝醉了。”
“朕没有醉。”他飞快在她娇软的双唇轻啄一口,搂着面前的美娇娘滚到床榻里。
楚长宁哎呀一声,原是头上凤冠磕到床头。
程玄懊恼一拍脑门,手忙脚乱帮着卸下凤冠,及那些碍事的满头珠翠。
二人对坐,瞧着面前满头乌发散开,朱唇红润的楚长宁,程玄心湖荡漾,一圈又一圈。
他情不自禁捧着楚长宁的脸,密密麻麻的热吻落到她的唇瓣,辗转吮吸。
楚长宁发丝微乱,后仰躺在床榻里,覆在身上的一具躯体移开,盖上绸被,身侧人两条手臂紧紧捆住她的身子,如两条铁锁般。
她微讶:“做什么?”
程玄将下巴往她肩胛处挪近:“睡觉。”
楚长宁:“这就睡觉?”
洞房花烛夜,这混球平日没少偷香窃玉,这时装什么装?
程玄掀起眼皮,古怪望她:“你还想做什么?”
楚长宁咬了咬牙:“圆房。”
洞房花烛夜,仍是完璧之身,若是传扬出去,她还要不要脸面?
不蒸馒头,争口气。
扔下一句话,她翻身覆了上去,暴躁地解开对方的衣襟,随手一扬,继而俯身下去,红唇恶狠狠咬一口那厮脖颈隆起的喉结,激得身下人三魂不见七魄……
第103章 如她所愿 皇后脑袋瓜子里胡思乱想些什……
他幽深的瞳孔茫然一瞬, 心驰神曳间,脖颈处的喉结被尖牙轻轻啃咬,微疼和酥麻交织一起的奇妙感官。
突觉一股子热燥从下腹窜升, 程玄莫名舌燥口干, 喉结上下滚动,目光灼灼盯着坐压在自个儿劲腰上的人。
她乌发丹唇, 眼波流转, 一个眼角轻轻扫来, 立时叫人酥了半边身子。
随着她俯身臂屈伸,领口幽深延展出一片牛奶白的肌肤,散落肩背的如瀑青丝, 流光轻泻至前襟,遮掩住那抹山峦迭起的风光。
楚长宁没有再去咬人, 目光从他绯红的面颊, 巡视地落到那红得似要滴血的耳尖儿。
她眨着眼睛, 好奇地捏了捏:“耳朵好红啊,皇上害羞啦!”
程玄脸颊如火烧云一般滚烫,捉住她四处煽风点火的手指, 入手微凉,轻而易举,便能将之包裹得严实。
望进楚长宁含着秋水的眼眸, 程玄拐回正题:“那接下来呢?”
听得问话, 她回望身下人眼角眉梢荡漾的春意,气若声嘶, 仿若温顺绵软的小羊羔,毫无抵抗能力,只能任人施为。
楚长宁亮出一排小白牙:“接下来, 当然是做一些今夜该做的事。”
她的食指抵住男人轮廓分明的下巴颏儿,眼神从他俊朗的眉目滑下,移至仅着大红内衫的衣领。
因着刚才的撕扯动作,领口大敞,露出锁骨,及一大片紧致隆起的胸膛。
与那片光洁的皮肤形成对比的,是一条状似小蜈蚣般扭曲的疤痕,泛着浅肉粉色。
这个位置,似乎是从大理寺出来,路上遇到伏击的那次,程玄舍身替她挡了一剑……
那时她虽满腹疑团,也不是没有瞧见对方红着眼眶,泛着点点水光。
可到底是仇恨占据上风,她狠心将他抛在大街,任由其自生自灭。
挣开程玄的大掌,动作轻柔分开他的衣领,扫过他身上交错的伤痕,除了刀剑,另有累累鞭痕。
在白云观山道遇劫,山洞里,她也不是没看过他后背的疤痕,那时心情复杂,此时此刻,却是连分开他衣襟的手指,都在颤抖。
究竟是害怕,还是心软,亦或者别的什么,她分不太清。
“你是不是一直很恨我?”
程玄迷离恍惚的眼神,顺着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胸膛的狰狞疤痕,并不觉得委屈:“恨,恨不能把你时时捆在身边,哪里也去不得。”
室内气温极速攀热,紧贴的男性躯体仿佛炙热的炭盆,感受到一双手臂擒住她的后背腰肢,令楚长宁散发的神思收回,那一点争强好胜的粗暴举止,变得和婉轻柔……
头顶喜帐散下,影影绰绰映着两道影子。
案上,红烛的火苗“噼啪”闪了下火星子,燃烧得更加旺盛。
屋外,不知何时落下细雨。
初时淅淅沥沥,很快转而大雨滂沱,连绵一整夜。
红烛帐暖,一室幽香。
门窗外的漆黑墨色,渐而转淡,四肢疲乏的楚长宁翻了个身,察觉到身侧有什么东西,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枕边多出一个人。
程玄!
身体本能地去摸匕首,突然意识到昨日她们刚成婚,探入枕下的动作一顿。
楚长宁立即去看程玄,对方似没有注意到她的行为,眼神落到她露在绸被外的圆润肩头,上面遍布红痕……
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烟霞。
程玄抬手帮她盖好被角,结巴道:“别,别着凉。”
楚长宁忆起昨夜,初时她占据着上风,后来被这厮死死压制,任凭低声求饶,不得果。
昨夜,咳咳……装什么温顺小绵羊?
她鄙夷极了。
殿外长廊,传来井然有序的脚步声,领头的小路子轻轻咳嗽:“皇上,卯时刚到,该上朝了。”
按大周祖制,这寻常百姓和官员,遇到娶妻这样的头等大事,多会休沐几日,放到天子身上,一年休沐日,只有腊月二十六到元宵这段时间,是皇帝能够光明正大玩乐的日子。
程玄只得无奈起身,按规矩,楚长宁也应该起身替他穿衣伺候着,她略一犹豫,挣扎着爬起,被横出一条手臂打断:“今儿无事,且多眯一会儿。”
生而为人,楚长宁也是被娇生惯养长大,不爱去伺候人,既是他开了口,索性她也不委屈自己,又钻回被窝里。
扫见一水儿的宫女太监们涌入寝殿,程玄抬手拉下喜帐一角,遮掩得严严实实。
楚长宁也不管,只闭上双目,自个儿休憩。
听着房内轻微的动静,迷迷糊糊地,她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等楚长宁幽幽转醒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声,听着熟悉。
她轻喊了句:“夏竹。”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夏竹奔进来,越过屏风,掀开了大红帘帐,道:“县主,你醒了。”
说话的功夫,几名宫女装扮的侍女入屋,捧着铜盆的,收拾床铺的,各司其职。
楚长宁套上鞋袜,坐到梳妆台前。
领头的春栀将绞干的湿帕递来,夏竹虽不喜春栀这个奸细,于明面上,会收敛些。
伺候完楚长宁,春栀道:“按照大周惯例,新后入宫,会有后宫嫔妃来参拜,不过当今圣上后宫空虚,此刻内务总管们正侯在前厅等着召见。”
楚长宁眉目慵懒,指着匣子里的一只玉镶蓝宝石簪子:“简单些,不必过于隆重。”
往耳垂挂上一对藏蓝色的耳坠,揽镜自照,往眼下扑了层脂粉,这才满意起身:“日后少不得要这些人办差办事,过去见见吧!”
待走出寝殿,落在后头的春栀小声提醒夏竹:“以后不能继续叫县主,得改称呼,皇后娘娘。”
晓得春栀这是为自己好,夏竹不是狼心狗肺,一直板着的冷脸,软和了两分,对方春栀不再有那么深的敌视。
前厅里,早已候着御造局御衣局等日常与后宫后院打交道的领头管事们,本是正襟危坐,听得有小太监唱到皇后驾到,几位总管们纷纷从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起身迎拜。
“平身吧。”
总管们抬眼,瞧见上座的女子身着海蓝色长群,绘制着祥兽云纹,简单而不失大气。
楚长宁虽未着凤袍佩凤冠,可在场的总管们无一人敢糊弄。
这位小姑奶奶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从前有太后先帝护着,她横着走,都没人胆敢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