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鉴低笑摇头。
季向蕊做贼似的瞟了瞟两旁,下意识想重复刚刚的动作,却因为时鉴起身,她垫脚也够不到他唇,只好扒拉着他手亲过他的喉结。
“那是这样?”季向蕊觉得时鉴这回应该能满意。
但时鉴还是摇头。
季向蕊莫名被气到。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难哄?
季向蕊脾气来了,不想搭理时鉴。
她刚想从他手臂底下钻出去的那秒,却被他单手扣住腰,时鉴把季向蕊往自己方向一靠,任由她没站得稳,发懵地撞进自己怀里。
他低头,不给任何预兆地轻咬她的耳垂,磁沉的音节刚刚砸落在她的耳骨,便蓦然细腻地敲进心里。
他明白告诉她答案:“拿你来换。”
时鉴已经给她指了路,季向蕊冷不丁耳根发红发烫,心跳仿若霎时因这四个字而大失分寸,乱了节奏。
她呼吸微紊,说话似有断续:“说什么呢?”
她推了推他,局促地没敢和他对视,“我今晚回老院,肯定得住在老院。”
时鉴却笑:“不跟我回家?”
季向蕊心思动荡,表面努力拿捏的还是那副云淡风轻,囫囵回话:“我是回家啊,我得回老院那个家。”
时鉴低应了声,旁若无人般地磨了下季向蕊的耳根,“那我呢?”
季向蕊余光扫到有人来,紧张地一下转身,把泛红的脸整个埋进时鉴的胸膛,闷声细密缭绕:“时鉴,在外面呢。”
“嗯。”时鉴笑了,终于消停逗她的心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言简意赅地收了个尾,“回家也得把你拐走。”
“……”
蔬果肉类全部买齐,整瓶的雪碧,时鉴也给季向蕊买了。
最后结账,更重要的一盒东西,同样出现在了环保袋里。
中午做饭,季向蕊全程跟在时鉴身边。
时鉴去冰箱里拿食材,季向蕊一步步地紧紧跟着;时鉴切肉准备做菜,季向蕊就替他拿要用的料酒;时鉴做好饭准备端出去,季向蕊刚伸手,就被他一下避开。他不想她烫着,“拿筷子。”
季向蕊点点头。
虽然只有两个人吃,但时鉴还是把季向蕊想吃的基本都煮了。
季向蕊现在不喜欢坐在时鉴对面。
她想坐在他身边,他就帮她移开椅子。
季向蕊笑眯眯地坐下,还没吃两口饭,过肩的长发就从耳后飘了下来。
餐厅定位就在高亮的床旁,明眼耀熠的阳光细密攀过窗柩,撒了一地澄澈高光,将两人的脸庞都浸润得尤为温柔。
时鉴手上还有季向蕊刚刚非要给他戴的皮筋。
皮筋戴上还不满一个小时,就派上用途。
时鉴原先是把皮筋摘下,递到季向蕊面前,“头发别弄乱了。”
季向蕊不接,二话没说就把脑袋挪到他面前,背对着他坐,等同于半倚半靠的极近距离,指导他说:“绑头发很简单,时队要不要试试?”
这么多年以来,时鉴的那双手都是摸枪过战的,该有的茧都是他过往的血汗经历。
他可以临危不乱地面对肆无忌惮的敌人,却难得能用这双手做这么温情的事。
时鉴愣了几秒,还是选择替季向蕊绑一次头发。
但无奈上手总是生疏。
柔软的发丝不比冷硬的枪支,可以任由他用力上膛。
时鉴怕弄疼季向蕊,只好悠悠地缓着动作,季向蕊却忍着笑,感受着男人指腹稍有的微颤。
季向蕊笑着挑话:“你是不是不会?”
时鉴这次的确碰了件难事。他的目光不急不缓地略过她的每一处发梢,淡定说:“我可以学。”
季向蕊看不过去,抬手带着他走,“你得这样,起码再稍微用点力,不然绑不进去,绑头发绑疼是正常的。”
时鉴听得懂,学得就快。
他帮她绑完,落手在她下巴的位置,继续听她的话,“稍微用力”,将她一点一点地转过身,面朝自己。
季向蕊的面容清丽,在光下更是透着肤色白皙,几缕垂耳的碎发轻缓荡下,把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溺得更为恬淡。
时鉴平视着她,微勾了唇。
嗓音仿若幻化在空气中的催化剂,略沉,却也压不住笑:“绑个头发,这么满意?”
季向蕊嗯了声。
她回握住时鉴带茧的掌心,指腹轻轻摩挲过他掌中的纹路,好奇地问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第一次举枪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时鉴顺着她的话回想,右手却已然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季向蕊碗里,和她说:“大概是手在颤抖,但还要达到努力达到八成以上的命中。”
老院的少年一路成长,都足够清楚自己会要经历的训练,不过是时鉴和季淮泽这样特别培养的人选,会面临更加困难的路。
季向蕊摸着摸着,心眼有点疼,说不出的感觉,肿肿涨涨的,无端发涩。她没抓筷子,而是两只手都在桌下,替时鉴揉着手指间凸起明显的茧。
她的手很软,蹭上去的力道也是轻软。
她低头,注意到他掌心第一条纹路上已经化到细微的一条疤,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疤痕淡得好像快没了。”
时鉴低眸望去的那瞬,蓦然怔了几秒,视线恍然定格在季向蕊温柔的侧脸,记忆刹那浮现过他们两个小时候第一次见面。
那天,老院旁边的花园。
季向蕊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出去玩。
因为双行道开过大车,视线盲区出现,季向蕊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到另一条支道开来的轿车。
鸣笛霎时响起,她还没来得及跨步走上台阶,就被吓得一屁.股栽在地上。
时鉴当时正好结束补习,快要走到老院里的新家。
猝不及防地碰上季向蕊,他被她拽得同样毫无防备地跌下去,手蹭到冷硬的台阶边,生生磕出一道伤口,就在掌心的第一条纹路上。
季向蕊也摔得不清,裸.露在外的脚踝磕在石阶上,血丝外溢,疼得小姑娘当场眼泪就掉了下来。
季向蕊没见过时鉴,但时鉴在时牧给的老院照片上,见过季向蕊。
所以他知道这是季家的妹妹。
时鉴想看季向蕊磕伤的情况,但反被当时只有几岁的季向蕊一下扯住了手,她抬手,用袖子抹干眼泪,还不忘连声和他道歉。
她很抱歉,所以小心翼翼地摊开时鉴受伤的手,去看他掌心的受伤情况。
一如现在,成年后的季向蕊摊开时鉴的手掌,去看经年训练在他掌中留下的烙印,究竟有多深。
她一寸寸地抚摸而过,指腹微凉。
却因他的掌心温热,而又似有若无得有手温的冷热交融。
时鉴脑海里一遍遍复刻的模样和眼前的季向蕊渐渐重叠,最后融合成不见多变的熟悉。
兴许是最近想法过多,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抽出被季向蕊握着的手,时鉴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低沉略淡的嗓,覆盖过岌待暴露的微哑。
“小时候摔伤的。”他哄着她,“趁热吃饭,一会会凉。”
季向蕊没时鉴那么多想法,也不多想,只点点头,笑说:“好。”
只是,季向蕊不知道的是。
她当年意外牵扯的那一把力,带着时鉴摔倒,就此在他掌心磕碰出的伤痕,成了难以消掉的痕迹。
是爱情线上难以消掉的痕迹。
季向蕊拿筷子有点吃力。
她原先让时鉴帮她穿衣服、穿鞋,那都是闹着玩,总不能轮到吃饭都要他喂。
她只不过伤了掌心,小心点,吃慢点就行了,她没想麻烦他。
但时鉴注意到季向蕊不太顺畅的动作,自发放下筷子。
他从她手中接过筷子,半侧过身,动作流利地夹起菜往她嘴边送。
季向蕊怔愣了几秒,乖乖地张嘴吃了口,但也在咽下去的下一秒,老实地想要接过筷子,和他说:“我自己可以的。”
时鉴视线微抬,触及她光泽温润的眼底。
他没松手,整个人分明落拓的棱角浸没在溢散的温暖阳光下,褪去惯常的冷然,覆上暖温地主动掉进她眸中。
黑白分明的眸都因此染上细腻,分秒划过独属于她的流光溢彩。
他又喂了口到她嘴边。
下一秒,温柔托出的话,连阳光都随之摇曳。
“是我想要。”
第56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是靠近晚上定好的时间,季向蕊就越是紧张。
就连以前挎着包拿着相机说要出国当战地记者也从没有过心慌,这一次竟酝酿得如此浓烈。
季向蕊想了一下午,都没能准备好应对季老说辞。
这会,望着窗外绚烂光景虚幻成一条条的斑斓线条,被尽抛车后,季向蕊总是心不在焉,出神地视线无所定焦。
时鉴的车很快开到老院门口。
下车后,两个人站在老院门口。
季向蕊犹豫了几秒,还是上手牵住时鉴,没立刻走近去敲门。
她迟疑着压低声线,低头盯着他手上准备好的水果篮好一会,才问:“你说这够不够,我会不会买少了?”
季向蕊知道季老喜欢水果,所以刚刚路过水果店,全挑是店里最新鲜,老人家最喜欢的水果。
但只有一整篮,季向蕊一紧张,牵着时鉴的手劲难免加重了。
时鉴知道季向蕊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说实话,游轮事难辨对错,他暂且也不确定老人家那边态度。
但这顿晚饭,季老还请了时家长辈,所以两家一起吃顿饭,季老再生气也不会当场对季向蕊摆脸色。
所以时鉴只是松手把季向蕊搂进怀里,轻拍着她后背,安慰着说:“没事,水果够了,别怕,还有我在。”
季向蕊眼睫被清风扰得微颤,一如她复杂缠乱的心绪。
她低应了声,没再多说。
时鉴一手拎着水果篮,一手抱着季向蕊,腾不出手来帮她开门。
季向蕊手里钥匙刚刚插进门孔那瞬,还没来得及搅动,里头就像听到动静似的,“咔嗒”一声从里松了锁扣。
闻声,季向蕊动作滞愣了几秒,手悬在半空。
门从里侧打开。
季向蕊一抬眼,视线就不偏不倚地撞上里头板着脸,一言不发季老。
老人家是真在气头上。
但有违寻常地,他又等在门口,等着开完门,才头也不回地甩手往里堂走,从头到尾没给季向蕊喊一声“爷爷”机会。
季向蕊望着老人走远那个背影,压抑多时的情绪突然就来了。
她动了动唇,想出声,却是如鲠在喉地连呼吸都在风中发颤。
她知道自己伤兜不住,却没想过季老会这么大反应。
季向蕊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了眼时鉴,只感受着他轻抚后背,帮她顺过呼吸的轻语:“没事,先进去。”
季向蕊鼻尖发酸,听话跟他走了进去。
今天是老院来人最齐一天。
季淮泽从部队赶回,林钦吟也是出差结束,宋念安周末待在家里,再加上季向蕊和时鉴的回来,孩子齐全,实为难得。
所有人都坐在圆桌前,亮堂光线笼罩而下,暖黄光色撒在众人肩头,熟络聊天将老院延续多时的冷清和落寞都一并驱散。
季向蕊刚刚好好是正对季老位置,却少有地怯却,像个做错事在反省孩子,全程都不敢抬头看季老。
其实季向蕊清楚知道季老生气原因是什么。
自从她做战地记者以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和家里说,报喜不报忧成了一种常态,该扛自然都会自己扛。
长辈毕竟心系家庭,关心孩子。
她不想让爷爷一个人在老院,每天都担惊受怕。
季向蕊原以为只要她藏得够深,季老就什么都不知道,照常裹着每天和找朋友下棋聊天的惬意生活。
可自从这次从马加革回来,她忽然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季老好像什么都清楚,却又什么都不说,纯粹只字不言地配合着她的一切。
这才导致季向蕊心慌不定。
吃饭时候,季老确没摆脸,席间和时老有说有笑,和平时的云淡风轻毫无二致。
看似和谐无异一顿晚饭,却又莫名地,隐然有暗流在悬浮涌动。
季向蕊再怎么迟钝,都能注意到整张餐桌上,一大半都是她爱吃菜。
尤其是红烧鸡腿和切块牛排,各自分成几盘摆着。
每当转盘转过季向蕊面前时候,季老总会下意识地按一下转盘,让圆盘停顿几秒,再悠悠转过。
像是刻意为之。
但季老每次都吝啬地没多给她一个眼神。
这饭,季向蕊越吃,心里就越酸。
低头瞬间,一个没忍得住,发烫的眼泪滑进香软的米饭,浸没了咸湿。
有违活跃气氛发展,季向蕊自知不好,没等别人发现,就赶紧抬手擦干净,以防影响别人心情。
季向蕊左手伤得没右手厉害。
再加上她以前是左撇子,后来才换成习惯右手做事,所以这会就算是用左手吃饭,家里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唯独季老视线在她手上定格了几秒,随后移开。
晚饭的话题还在继续。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聊到季向蕊和时鉴两个人以前事。
时老想着想着就笑了。
“我就记得啊,以前夏天,总有个小女孩带着小木棍在我们院门口数蚂蚁,这一蹲就是一下午。碰巧时鉴这臭小子学习心不在焉,后来也是作业不做,跟着一块数蚂蚁去了,两个人光是逗蚂蚁,都不亦乐乎。”
闻言,季向蕊手里筷子顿了下,诧异得偏头就是看时鉴。
他和她对视了眼,低头在笑,显然是还记得那事。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太多事她不记得,他却记得,季向蕊原先那点低落瞬间因此烟消云散,手里鸡腿也不香了。
窘迫随之降临,占据她思绪。
但季老一听到这话里十有九成指向,那股护犊子心态油然而生,随声就开始扯:“不对,我记得是以前冬天,总有个小男孩会从巷口买好烤红薯来我们院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