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季向蕊没忍得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倒是也把一旁时鉴给逗笑了。
微不可察地,他在桌下牵着她右手手劲,隐隐约约加重了几分。
季向蕊瑟缩了下,没逃得开。
时鉴原先握紧很快转为轻轻的摩挲,就在别人察觉不到的桌下,一点一点地把安定传递给季向蕊。
别人可能注意不到刚才那滴泪,时鉴的注意力却大半都在季向蕊身上,就算她有意半转过身,他也能察觉一二。
所以这是他稍许滞后,却仍能无声安抚她的方式。
季向蕊静静地感受着。
餐桌上话题还在继续。
大家基本都注意不到季向蕊和时鉴之间的这点交流。
唯有季老,总能应时地接上话,只是目光时不时地朝对面看去。
不过这次,他看并不是季向蕊一人,而是季向蕊和时鉴两个人。
话题正好走到季向蕊和时鉴这么多年的娃娃亲。
时老和季老开玩笑说:“我当时就说,这两孩子以后肯定会在一起,你还不信,现在是不是到时候聊点正事?”
季老笑了笑,接话:“这么快就来和我提正事了?那我可不满足你。向蕊这小兔崽子平时就野,现在好不容易在国内,怎么说也得花时间陪陪我这老头。”
时老对上意思,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那让你多个孙子陪你,不好?”
季老倒也觉得不错。
但转念一看季向蕊,季老还觉得她就是当年那个爱撒小狗脾气,爱跟在他身后,撒娇喊爷爷的小孩。
这么多年,说是长大了,却也没感觉长大到哪去。
季老抵住心里混乱想法,只顾着把难受往心里咽,继续笑说:“好是好啊,这不是还得看我们家向蕊意见?这小兔崽子胳膊肘要往外拐,我这老头哪管得了?”
这话听得大家笑笑,同样等于走个过场。
季、时两家毕竟交好这么多年,早定下娃娃亲也没因为当年的问题而断掉,现在季向蕊和时鉴又在一起。
想什么时候进一步发展,那完全是看他们自己。
季老也不管了,笑着就和时老碰杯:“行了,今天家宴,可不能都围绕他们两人,我们家淮泽肯定更早,季家接下来可都是喜事,羡慕吧。”
老人家就图个喜,场面氛围一下就被带动起来。
时老是真羡慕。
不知不觉,薄酒进肚,熏得面颊微红。
饭后,时家长辈没在老院多留。
时牧把时鉴拉到后院的池塘边,随声叮嘱他:“刚刚吃饭,虽然没提到这次游轮的事,但季爷爷要是问起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要有分寸。老人家最近情绪不太好,多少都注意着点。”
时鉴应声:“明白。”
照例惩罚是时牧要求,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教育再严厉,看到时鉴那一周过来的状况,他都没法冷眼旁观。
但时牧向来不擅长表达。
他叹了声气,只抬手拍了拍时鉴的肩膀,定然地给以肯定:“这次的临机应变能力很好。惩罚过了,后面好好训练,别再多想。”
“是。”
时牧说完,便上车离开。
这会,宋念安上楼写作业,季向蕊和林钦吟待在前厅,和季老正对着坐,难以言喻的气氛,季淮泽站在厅外,等时鉴走回。
时鉴不用多说,季淮泽就明白他难处。
时鉴和季淮泽一起,被季老带上了书房。
唯留季向蕊和林钦吟留在一楼,耳畔划过涩涩凉风,经不起吹,便已然心烦意乱。
林钦吟虽然不知道季向蕊和时鉴最近经历了什么,但从季老难得这么低郁情绪上来看,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但林钦吟和季向蕊关系好,自然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看季向蕊穿的少,林钦吟倒完温水,瓷杯就先行递到了她手上,给她暖手,“没事,别想太多。”
以前都是季向蕊安慰林钦吟,这次倒是互相替换了。
季向蕊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你出差前那天,我们中午一起吃饭,我就有感觉到爷爷看我眼神不对劲的地方,但我没和他说我在国外发生事,觉得他不可能知道,自然也没多想。但现在,我觉得我好像错了。”
林钦吟拍了拍她的后背,耐心说:“就好像季淮泽当年队训,意外受伤,他连我都瞒着,但也没能瞒得住爷爷。爷爷是气,却更多是心疼,都是自己孩子,喊你回来吃饭就说明没在赌气了。”
季向蕊头疼地说:“他都不看我。”
林钦吟只笑说:“不看你,还不忘记你喜欢吃什么,一下午都在花时间准备。别的菜是你哥哥烧的,但鸡腿和牛排可是爷爷亲手做。”
季向蕊着实没想到,惊讶:“爷爷不是——”
后面的话,季向蕊没说得完,林钦吟却帮她说了:“爷爷是味觉不好,做不好菜了,但今晚鸡腿和牛排是不是味道还可以?”
季向蕊怔愣地只是点头。
林钦吟更多地说:“爷爷知道你喜欢,就一直在练这两道菜。知道你只在国内待几个月,平时花时间也在钻研怎么做得更好吃,让你在下次出国前吃到更好吃成品。”
虽然季老悄悄瞒着,但哪次不是看到季向蕊吃得开心,也笑得开心。
老人家年轻时候就是从战场走出来的精兵。
怎么可能会不清楚战场的冷血残酷?
一直以来,老院从来走都是温情教育方式。
季老放任孩子自由,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够活出自己最理想的状态。
就算父母工作繁忙到不在身边,季老都能把每个孩子带得好。
季向蕊显然没想到季老背后会做这么多,好不容易收住眼泪又滚烫坠落下来,沾湿瓷杯杯壁,淌到温热掌心。
季向蕊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泪腺总是控制不住,总是放肆无端。
她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季向蕊总是在以自己自以为好方式在让季老放心。
却疏忽了,她能坦诚相对自己状态,才是季老最希望看到的。
他不怕战争,也不怕受伤。
唯独怕,是孩子避而不谈,渐渐增生彼此间的隔阂,让他对爱的孩子开始一无所知,开始束手无策。
其实无论是季向蕊先前爆炸受伤,还是这次游轮受伤,季老都知道。
可他等了不知道多久,就是没听到有一个相关字眼是从季向蕊嘴里冒出来的。
明明是他孩子,他居然每回都要从别人嘴里听到她发生事。
他不是没有问她,只是这小兔崽子没一次是推心置腹好好说话。
季老连续生了好几天气了。
他知道,要是不打那通电话,季向蕊估计要等到伤彻底好透,才有可能会出现在老院。
所以晚上在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季老内心纠结,是想撂脸的。
可在撞上季向蕊澄澈目光刹那,他发现自己脾气又莫名其妙地蓦然间难寻踪迹,消得彻底。
后来的一顿饭,季老也只想着得给这个小兔崽子好好补补营养,喜欢吃都要从她面前走一遍,停几秒,她夹到,这才算好。
季老有是私心。
他恨不得季向蕊可以突然改变主意,换个安稳的职业,留在国内发展。
但私心就是私心,是不能见之光华的。
所以在目光投落在眼前时鉴身上时,季老脑海里早就组织好的各种问话,顿时因为他和季向蕊今晚交流而变得无力。
归根到底,季老只问了一句:“如果那天你不赶去,向蕊可能会碰到什么情况?”
时鉴军姿站立,却没立刻回话。
那超过三秒沉默,季老便知晓了答案。
季老无奈地叹息了声,主动撇开敏感话题:“游轮上事,过去就过去了,爷爷不会多问。这个礼拜,爷爷想了很多,觉得还是该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们向蕊,才避免了很多难以设想结果恶劣情况。”
季老拿着水杯的手有微颤。
但他仍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把向蕊交到你手上,爷爷没什么好不放心。所以这件事我们到此为止,不多提了,以后都好好过。”
时鉴没想季老会是这个反应。
他看进季老饱经风霜眸中,确确看清了老人家欣然和难忍。
太多复杂感情,都被季老统统揉进这一眼的信任里面。
季老现在亲手把机会递到时鉴手上。
或许是信了大难必有后福道理,亦或许是信了两个孩子这么多年的两小无猜,感情纽带只会在时光中越系越紧,谁都破不开。
当年定娃娃亲的时候,两家长辈不过是玩笑态度说过话,后来走着走着,竟都当了真。
时鉴比季向蕊大三岁,自然比她更早地能够接受娃娃亲这个现状。
他曾经有觉得这不过玩笑。
但随着时光绵延,随着季向蕊迈着她轻巧的步伐,义无反顾地闯进他心房,在他心底烫下深刻烙印,时鉴亦是开始把这段关系当了真。
他不否认。
这段感情,是他先动了心。
季向蕊是季老这么多年都视若珍宝宝贝。
于他而言,其实同样如此。
在面对季老真挚目光这一刻,时鉴压下心中汹涌四起的波澜壮阔,认真且笃定地出言:“向蕊是我这辈子都至所珍贵的礼物。”
“所以我一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时鉴嗓音低沉,却是执着,“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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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是夜,窗柩前的纱帘随风轻荡,光影聚焦。
时鉴的背影在书房素淡的墙纸上尤为挺拔,连深空沉坠的每一缕清辉都悄无声息地成了风景的陪衬。
季老和季淮泽对视了眼,心有灵犀地想到一起去。
接下来的开口便是季淮泽来。
季淮泽看完林钦吟发来的消息,笑着走近,轻力拍了拍时鉴的肩,“行李箱送去你家那天,爷爷就已经服软了,更何况她这么喜欢你,大家肯定都相信你。她现在就怕你在楼上被训,正挨门口偷听。”
时鉴意外,偏头看向门的方向。
季老已经走到门口,拎起门口的鸡毛掸子就朝地上甩,“啪”的一声彻响室内,瞬间打破持续的平和。
“臭小子,不是说要保护好的吗?这就是你的保护?”
这话一出,时鉴秒懂季老的意思,唇边似有若无地勾出一丝淡笑。
偏偏门外猫着身的季向蕊没能想到,冷不丁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声吓一跳。
她以为季老下手没轻没重,那鸡毛掸子扎实甩到了时鉴身上,着急地压根都没管里头在做什么,“嘭嘭嘭”的甩手就拍门。
她的脸色越发沉得冷然,“老头,你怎么还打人呢!”
可话音沉落的下一秒,门从内侧被打开,站在她眼前的人却是时鉴。
季向蕊还没说完的话顿然噎在喉嗓。
男人身型颀长,绝对压制的身高差距,高过她不少的视线倾角,不经意便将顶灯投落的光源遮去大半。
唯独影绰不清的身影沉降在她身前,裹胁他的淡笑。
季向蕊有那么几秒的恍惚,下意识上前拽着他手,想看刚刚是被打到哪里。
但时鉴先于她做出的反应,是不急不缓地抬起手,温热掌心整个搭在季向蕊的脑袋上,是极近的揉搓力道。
随后,他的指腹下滑到她后颈的位置。
倏然一勾,时鉴将季向蕊带到逼近自己怀里咫尺的位置,弯腰到和她视线平齐的高度,清晰地低声说:“爷爷很好说话,没打人。”
季向蕊偏头和仍旧面无表情的季老对视了眼,更不信了,“我刚刚明明听到鸡毛掸子甩地的声音。”
时鉴被她那想看季老,却又不敢多看的别扭样逗到,“真的。”
季向蕊不走心地“哦”了声:“那他是不是骂你了?”
季老听到季向蕊这话,更是没好脸色,给了个白眼后就转过身去面对着她,留给她一个硬邦邦到绝不没半点言和意思的冷漠后背。
季向蕊被季老这波走向搞得心里梗了下。
她现在身处劣势,不敢太过嚣张。
但打人骂人明明就是不对,季向蕊再没底气,还是拽拽时鉴的衣服,压低声线嘟囔:“我说好保护你的,你别怕啊。”
还没等时鉴说话,季老那声故意拔高的“哼”就冒了出来,“还亏是做新闻的,眼见为实都没有,就会给人扣帽子。”
季向蕊:“……”
这阴阳怪气的,她有点承受不住。
反倒是季淮泽朝着季向蕊走来,中间沟通似的帮季老说了句:“没打没骂,爷爷能动你喜欢的?”
季向蕊多看了眼季老的背影,没说话。
因为接下来是他们要交流的事,季淮泽不好多留。
他看了眼外面靠栏等着的林钦吟,低笑了下,和季向蕊言简意赅说:“爷爷消气了,好好聊聊。”
“嗯。”季向蕊嘴上回得快,但心思分散得抓着时鉴衣摆的手渐渐下移到他的掌心,忽地一下牵住。
十指交扣到逼走指缝间的空隙,亲密无间。
季淮泽走出书房后,没忘替他们把门轻手关上。
时鉴这才牵着季向蕊走到季老面前。
季向蕊其实早在等在外面的时候就措好了说辞,只不过这会被时鉴紧紧握住手,心中如注安定,难以计数的慌乱统统抛之脑后。
她难得乖顺地喊:“爷爷。”
“别喊我。”季老脸上的表情松了不少,但语气还是照旧,还偏要来劲地雪上加霜,“我不是你爷爷。”
“哦。”季向蕊倒也不勉强。
“哦?”季老就没听过这么荒唐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