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染光时——问潆
时间:2021-03-04 10:05:35

  她小幅度地耸了耸鼻,眯眼笑的表情像是在表示浑身被酥麻游走后的细微悸动,她应了声,有点壮着胆子在说:“叫我干嘛?”
  季淮泽笑:“你说呢?”
  林钦吟没接话,反是低下脑袋,凑近季淮泽的颈窝,轻轻地蹭了下,随意浅薄的鼻息流连在他暖温的皮肤上,低声说:“哥哥,谢谢你呀。”
  “谢我什么?”季淮泽也相应地压低了声线,像是要与她对应。
  林钦吟继续回他:“谢谢你在我身边。”
  说这话时,她心里隐隐泛着酸涩,脑海里还划过太多糟心又难以言喻的画面,有家里的,有学校的。
  这么多年来,在她胆小到一退再退,自以为渡不过去的时候,季淮泽真的都在她身边。
  如果没有他,林钦吟不敢想象自己当年该怎么从父母都不要她了的想法中咬着牙走出来,亦或者是,在宋芷青的新家庭里,她该怎么努力,才能重新赢回她的关注。
  这些问题,其实无不是无解的答案。
  然而她无数次深陷其中,觉得或许只要成绩好了,人懂事听话了,大学考好专业读了金融了,宋芷青就会有那么百分之一的机会能回头看看她。
  看看她不是只在原地的,她也在努力地前进,就算速度很慢,她也从没停下来过。
  可事实是,宋芷青没有,所以她一次次积攒失落,到失望,再到现在的彻底死心。
  其实这么多年,在如潮汹涌的前进人流里,林钦吟总有孤注一掷在赌什么的感觉,她希冀在这条河流里抓住什么,却又并不清楚自己要抓的是什么。
  唯有季淮泽为她回了头,甚至是不惜倒退地一步步靠近,留意地将流光溢彩的光芒和温暖渡到她身上。
  黯淡光线下,是他给她点燃了那一缕耀熠的光色。
  高二下学期填预期志愿的时候,季淮泽问过她,是不是真的想考金融,当时的林钦吟想都没想,就给了笃定的回答。
  季淮泽或许早就看透了她深埋在心底的念头——因为宋芷青放弃老院选了金融家庭,所以她要学金融,像是拗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硬劲。
  即便知晓,季淮泽也从没说过要她放弃的话,只因为他太了解她表面看着温软,内里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他一直站在她身后,任由她固执己见地去尝试各种弯路。
  就算再心疼,他也会等到她摔疼了,到摔伤了,最后想回头了,再替她挡去接续迎上的狂风骤雨。
  林钦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么多年对季淮泽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牵引,不如说是依赖更甚,她好像是真的离不开他了。
  思及此,林钦吟目色清明地盯着季淮泽轮廓鲜明的侧脸,有所指引般地靠近,绵如轻羽地亲了他一下。
  前进的步伐稍有滞顿,却还在继续。
  没等季淮泽出声,林钦吟就先一步拂去蒙了整日的心头阴霾,低声笑了:“哥哥,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季淮泽刚想偏过脸,就被林钦吟抬手挡住了。这话在对视时,她知道自己说不出口。
  于是她瑟缩退后了些,只保证能够耳语的偏折角度,笑着戳戳他的脸颊,和他咬耳说:“你长得还挺帅的。”
  难得听到脸皮薄的小姑娘夸人,季淮泽还挺意外,但总是把她心情勾起来了,他也算放心不少,干脆迎着话问:“没了吗?”
  “嗯,惜字如金。”林钦吟说得正经。但下一秒,她又笑眯眯地给他心窝塞满了糖,“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会一直夸你的。”
  季淮泽被她的可爱逗笑:“那陪的时间越久,夸的话会不会越长?”
  虽然意识到自己要被套路了,林钦吟还是乖乖地钻了进去。
  她吸了吸鼻子,一下埋头窝进他的颈窝,极为占理地小声嘟囔说:“反正不会少说的,你别太贪心呀。”
  横竖都是她有理,季淮泽不和她争。
  听着她浅淡的呼吸,他总觉心里压着好多话,却又没法一次性就说给她听,只好压着,一如之前那样,跟着她的节奏慢慢地告诉她。
  静默后,他笑应:“嗯,都听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环湖走了好远。
  困倦逐渐迎上,林钦吟趴在季淮泽背上,意识渐散地缓缓闭上了眼。她困,可她没睡。
  她感受着他背上的暖温,汲取着无言便有的安定。
  等到季淮泽轻喊她没得到回应,以为她睡着时,林钦吟才微不可察地扬起唇角,呢喃的语调融进馥郁花香的清风里。
  “哥哥,我离不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是可爱姐控!这是甜文!
  止:流眼泪了,44章改了八遍了,锁了八遍了,我到底写了点啥呜呜呜,我不会放弃解锁的。
 
 
第47章 
  这一夜,环湖的路很长,很静,万籁俱寂的烘托,这句话仿佛一不小心,就绵延到了虚幻的梦境里。
  朦朦胧胧间,耳畔倏地只剩风声,林钦吟却隐约听到了季淮泽的低笑,和他说的那句
  “那就乖乖待着。”
  .….
  隔天上午,季老和林老按照原先的商量,请了专门的摄影师过来,说要趁着阳光明媚,万物明朗,多拍几张全家福。
  这是时隔好多年,老院空落斑驳的墙上,终于有了重添鲜明色彩的意味。
  其实原先林家是有张全家福挂着的,但奈何当年物是人非,照片自取下后就一直置放在院落尽头的那间储物间里,任由尘霾封存。
  季老先前下棋时有提过重拍全家福的事,但林老不上心,没那个精神去做这件事,几句敷衍就笑着把话题截了过去,现在却主动提到拍照的事。
  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多少还是因为宋念安的突然出现。
  林钦吟和宋念安的长相,一个随宋芷青,一个随林柏安,光是眉骨间的酝酿出的毫无二致的感觉,抛开年岁的间隔,林老清楚宋芷青不会到这个关节点上,还拿这种事开玩笑。
  话里硬气冷漠地说要等亲子鉴定结果,可他看到宋念安的那一眼,小孩天真无邪的目光,就无端震撼了他寂寥多年的孤心。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他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林柏安走的那么多年,林老表面上表现得再怎么神采奕奕,举手投足的怅惘都没法掩藏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后,老人昼夜年衰的悲怆和凄凉。
  经年之久,老人脾气早不如当年暴躁。
  这也是听了林柏安离家前的劝告,儿子让他放平心态,这世上没什么事是时间熬不过去的,可别再动怒伤了身体。
  是啊,至此终年,这世上能有什么事不会沉溺在时间熬出的长流里?
  这句问话,林老活了这么多年,先前都迷茫到追寻不到答案。
  可当林柏安走了这么多年,宋芷青又把宋念安带到他面前的那一刻,林老突然什么都懂了。
  他不怪宋芷青隐瞒真相的自私,换位思考,他似乎还看懂了这个小辈心里在无休无止纠结的难事。
  当年宋家还没出事的时候,算是从商世家里面数一数二的翘楚,宋家别墅离老院距离不远,所以宋芷青和林柏安很小的时候就玩到了一起,后来一路上学也是同个学校,甚至到了高中还做成同班同学。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两个孩子是在老院长辈眼底下看着长大的,长辈也算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他们长至成年,嬉闹着撕破彼此间隔了多年的那层暗恋薄纱,最后顺顺利利领到红本。
  那会阳光明媚的宋芷青入盟梦寐以求的军嫂行列。
  晚上老院聚餐时,林老虽看儿媳越来越顺眼,但就是看不惯这个重色轻爹,没结婚胳膊肘就老往外拐的小畜生。
  看在林柏安今天结婚的份上,林老脸色好得不行,就是嘴里那提溜出的话让他后背一阵比一阵凉,听了简直如芒在背。
  当着众人的面,林老刻意给他挖坑,拿长辈间早年玩笑的话刺激这小子:“听说你谢伯伯的女儿马上学成归国了,季易最近待外地回不来,你到时候去接一下啊,虽然多年不见,好歹当年还一起玩过家家呢,感情倒是不错的。”
  有如所料,林柏安当时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
  老院里谁不知道,林柏安是典型的,出了名的妻管严,这没结婚倒也还好,哄哄完事,可这今天刚领红本啊,季老当时旁观得那叫一个好笑。
  当晚的结果,林柏安真在卧室跪了键盘,但原因不是小时候那点八卦,而是一个女下属大半夜因为和部队里的人玩游戏玩输了,大冒险到林柏安头上,喝完酒那荤话说的,真给宋芷青气得不轻。
  但好在宋芷青好哄,林柏安也会哄。哄话一通说完,他还时不时找准机会卖卖惨,指着膝盖说天气不好,最近貌似老毛病又犯了。
  宋芷青一听就心疼,哪敢再让他跪着,赶忙连扶带拉地把他往床上带,弯腰替他卷起裤腿就要帮他看膝盖。
  林柏安将计就计,搂着到手的宋芷青就开始新婚第一夜该有的耍流氓,动静闹得真是连上楼给小两口送水果的林老都不放过。
  林老半辈子戎装下来,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就是站在门外那几十秒,愣给他听红了脸。
  把盘子搁在外面台上,林老就跟后面有野狗追似的,赶着步子下楼,边走,他心里还边痛骂:小畜生。
  可能是那晚偷听墙角造的事,日后再看见这小两口搞亲密,林老都自觉性地装瞎扮聋,拉着老太太头也不回地就往院外广场走,说再不呼吸点新鲜空气,脑子该浑浊了。
  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才过了不出几个月,宋芷青肚子就有反应了,按着时间倒退,林老才发现林柏安这小子是先上车后补票的货,混账东西,又喜又气地就要拿鸡毛掸子。
  好在老太太站在林柏安那边,平息战役的能手。
  日后的悉心照料,林家上下喜迎林钦吟的呱呱坠地,小东西从生下来就乖,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人就笑。
  林老到哪都得夸自己儿媳一嘴,说是林柏安这小子捡了宝,就得好好护着。
  好日子的蓝图都画的清晰简洁,谁又能想到后来会出那样的事。
  老太太身体不好,初春走了。林柏安工作出事,初冬走了。
  一年两丧,满树凋零。
  从此之后,悬在老院头上的那片浓雾厚云,沉重迷蒙,再无光华。
  宋芷青被娘家硬性接回,整整一年的时间,人间蒸发了似的杳无音讯。
  无论是林钦吟,还是为了林钦吟的林老,都数不清自己拨给宋芷青,甚至宋家多少电话,却无一次接通。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院的人开始埋怨,开始痛恨宋芷青的不近人情,爱与不爱怎么能够表现得如此分明,分明到像是悬在性命上的绳索,烫链,想割断就能割断的吗?
  那样的处境下,没有人想去试问宋芷青,更甚至是试图理解宋芷青。他们对她的憎恶太深,只因为她被带走那天,离开的背影仅有决绝。
  可老院的人不知道,宋芷青冒着被逼迫打胎的重压,逃离了宋家,逃离了束缚,一个人暗无天日地躲在出租房里,妊娠反应极重,吃什么吐什么。
  产前抑郁铺天盖地的笼罩,她硬熬也熬到了十月怀胎,孩子早产出来的那天。
  那天的产房里,只有她生了女儿,林柏安喜欢的女儿。
  妇产科的医生和护士都笑着恭喜她,旁床初为人母的女人也笑着夸她生女有福气,可当宋芷青站在门外,望着保温箱里的女儿时,她终于没忍得住,放肆地痛哭流涕起来。
  她撑了这么久,只为一个执念,只为一个他能回来的执念。
  林柏安开玩笑和她说过,要是她真的再怀了,别管是什么时候生,他赶也要赶从外边回来。
  所以待在出租屋里的日日夜夜,宋芷青夜不敢寐,生怕一个闭眼,一个深眠,就会错过他归家的敲门声。
  可她又必须要睡,她必须瞒过所有不想这个孩子降临的人,安安稳稳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心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宋芷青硬扛也扛过去了,那段沉重日子里,她只记得林柏安,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别怕,我永远在你身后。
  孩子是她对他能有的唯一寄托了,谁都不能抢,谁都不能夺。
  护犊情深的宋芷青,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宋念安。
  她好想他,可他呢,他想她了吗?
  这注定是个无解的答案,宋芷青追及余生,都再拿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因为早产和孕期高低起伏的状态,宋念安从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宋芷青吃不好喝不好,也要拿存款带她好好治。
  后来,当宋芷青实在走投无路,以一年为归期抱着宋念安重新出现在宋家别墅门口的时候,宋家再怎么想退路都来不及了。
  他们是真没想到,宋芷青会这么死脑筋,这要让早就谈好的那户金融人家怎么接受?
  但事情总有转机的节点,宋芷青和那个男人见了一次面,两个人就谈妥了条件。他不过是要场只有虚名的婚姻,以掩家人耳目,在外面继续养着不被认可的对象。
  而宋芷青再怎么离婚有孩子,背后还有宋家撑着,虽然宋氏公司的发展实里日复一日衰败,但名声未败,扶稳就能东山再起。
  宋念安跟在宋芷青身边,那户人家因为不是自己的血脉,也不想给孩子改姓,这正中了宋芷青的心意。
  她也不能忍受林柏安的孩子挂着别人的姓。
  一拍即合的同时,那户人家同意宋念安进门的条件,就是宋芷青不再和老院的人有任何的联系。
  宋芷青动摇了,她举步维艰,还想着林钦吟。
  她知晓自己已经亏欠了,但没法亏欠再深,身为一个母亲没能尽到该尽的责任,她怕她死后遇不到功德圆满,人善德良的林柏安,反而先一步下了地狱。
  但时间相隔太久了,母女深情早已不如当年。宋芷青不在的这么多年,她并不清楚林钦吟和季淮泽发展下的感情,只当季淮泽是哥哥。
  所以当听到消息说老辈要给林钦吟择选适龄对象的时候,宋芷青以为又是走的谢家女儿无爱婚姻的道路,她一下就急了。
  她是个一辈子深陷爱情泥潭的人,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女儿接受这种无爱的联姻安排。
  及此才有的军校聊天那一出。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林钦吟会和季淮泽在一起。
  那段时间在国内停留久了,男人催她回去,她以为是有什么事,没想前脚刚收,后脚就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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