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其不爽地反驳她:“宋念安,我这都听你的,不和你说话了,你用不用这么苛刻,还写好自为之来和我划清界限。”
宋念安被他叽里咕噜一堆话牵扯得思绪回笼。
她皱着眉望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视线又落回笔记本上,深知自己被傅听言这狗人荼毒得不轻,怒难自抑地一把抽走那页纸,揉成团丢进桌旁的垃圾桶里。
男生被她的举动吓了大跳,试探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宋念安脸色不太好,但显而易见并不是对他。和他对话时,她有意放平语气,“听课,别说话。”
“哦。”男生跟只瘪了气的气球一样,无可奈何地再度回归书本和课堂。
下课后,宋念安没多在教室多待,毫无章法地一通乱塞后,她抓着书包就往楼下跑。
傅听言说今天要和她谈谈,那照他的性子,他这会铁定已经到楼下了。
果然,绕出从巷。
傅听言倚在黑色的吉普车边,刺眼光晕普度般地笼罩他身旁,拢出引人注目的耀熠光色。
男人今天没穿军装,反是穿了清爽自在的白T黑裤,肩宽腰窄的出挑比例,引得同一批次走出来的补课班同学都难自控地视线落定在他身上。
宋念安甚至有一种这男人下一秒就会被看穿的错觉。
可她没料到,自己会猜的大错特错,会被目光扫穿的不是傅听言,是她宋念安。
同桌那男生没想宋念安一下课能溜得这么快。
他就两分钟的上厕所时间,宋念安就跑得不见踪影,她这回综测的分析试卷还在他手里,他得还给她。
所以一路狂奔,男生赶在宋念安离开前追上了她。
“念安!”男生一激动,就亲昵地去姓喊名,扯住她胳膊直接一百八十度拉着她转过身,把试卷塞她怀里,“你落我这,没拿。”
宋念安脑一轴,刚想问“你刚喊我什么”的时候,她余光扫到了皱眉向自己靠近的傅听言,冷不丁脑中闪过一招,屈拳和男生撞了下手,豪放说:“小事,走了啊。”
下一秒,宋念安的衣服领子就被傅听言揪了起来,往后轻松一提,他面无表情地扯过女孩手里的试卷,看了眼上面依次落字:宋念安,数学,142分。
至此,傅听言的脸色好看不少,但那股风雨欲来的气势还是把男生吓得不轻。
他颤巍地在宋念安的眼色下,喊了声哥哥,没等到傅听言的回应,就见他揪着她的衣领一路把她带到车边。
“这次考试分数?”傅听言面不改色。
宋念安看透了他这副冷面孔下直至冰窖的内里,也不高兴和他多费时间扯话,把试卷塞回自己书包,敷衍说:“有事说事。”
“你要我说什么?”傅听言居高临下瞧她,颀长的身型替她遮掩了大半刺眼的光芒,“你起个头。”
宋念安挑衅笑了:“我和傅中尉能有什么好聊的?”
傅听言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头疼再如狂风骤雨的急速凶猛涌来,他皱眉喊她:“宋念安。”
“到。”宋念安应了声,同样也直截了当回他,“别拿部队那一套来治我,我不会听的,除非你哪天喜欢上我。”
这话一落,宋念安转眼就看到不远处停下的车,牌照熟悉,主副驾走下来的两个人面容更是熟悉。冷不丁地,她惶然地只觉心惊肉跳,太阳穴这会也不安分地突突重跳起来。
但出乎意料地,林钦吟并没和她多说什么,反是和傅听言点头打了招呼后,就带她坐回了季淮泽的车。
车一路开回老院,宋念安难得安顿地默不作声,全程只听林钦吟和季向蕊打电话聊天。
这不听还好,一听宋念安那做贼的心思更是扑通乱蹦。
原定的老院两家吃饭,现在扩成了傅家上下也一起吃饭。
和傅听言早上不欢而散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宋念安晚上就在饭店撞上了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热情礼貌打招呼,更是搞得早就心知肚明的林钦吟和季淮泽没忍得住笑。
再看傅听言那副故意憋笑的讨打样,宋念安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晚上回到老院,宋芷青找着林钦吟和宋念安没聊两句,就扯到今晚出现的傅听言,说瑜伽班认识一个朋友,女儿是军医,也在部队,说是对傅听言很有意思。
宋芷青还不知道自家小女儿和傅听言之间的那点事,说得那叫一个起劲。
林钦吟只笑不语,一旁的宋念安却听得脸都青了。
最后,宋芷青回房睡觉,就剩林钦吟和宋芷青留在前厅里。
林钦吟没急着让宋念安回房间,反是带她去到书房,把之前没收的男生送给她的情书都从堆集信箱里拿出来,推到她面前。
宋念安懵了:“姐,你这是?”
“不是要刺激吗?”林钦吟笑眯眯地说,“这些才够。”
“……”
林钦吟前几天好好听了回季淮泽的分析,只觉傅听言碰上宋念安,吃亏占下风的完全不可能是自己妹妹,就安然地听了季淮泽的话,把信都给宋念安。
给完信,宋念安回房间,林钦吟去了外厅的棋场,这会季淮泽正和季向蕊下着一盘棋,季老观战,眉目慈祥含笑。
林钦吟走近时,季淮泽下意识给她拉了张凳子,她却没立即坐下,反倒是搬到季向蕊身边,默默观战着她的走法。
季淮泽笑了下,手下走棋更不留情,某种意义上像是要将季向蕊艰难砌垒出的城墙皆然推塌。
然而,眼见着季向蕊要下出死局,林钦吟却突然夺过一子,逆向思考的走位,把僵局瞬间破解。
这一眼,季老看得讶异,“小丫头,有两手啊。”
林钦吟笑着迎上季淮泽如墨泼洒的深眸,不碍旁人地学着他以往的方式,扬了扬下巴,聊起那晚没继续的话题:“这局我要是赢了,你就不能耍赖。”
季淮泽看着这小不点用自己教的方式来压自己的棋局,笑得更是漫不经心,默认说好。
一旁的季向蕊倒是听愣了,凑到林钦吟耳边问:“你俩这下棋也争锋相对,什么情况?”
林钦吟神秘兮兮:“是以防你哥还耍赖。”
“……”
这年过得久了,季向蕊越发不懂这两人之前的情。趣点。
怎么,现在下个棋都是新玩法了?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林钦吟将军吃透全局,把季淮泽压到毫无回击之力。
可明眼人能看出,将军的前两步,季淮泽放弃了反将的走势,把赢家拱手让给了自己的小未婚妻。
明朗疏朗的皎月映照,季淮泽凝神望向林钦吟的视线里,肆意弥漫的都是无需遮掩的宠溺和疼爱,身后那抹浓重的夜,不知不觉都成了衬托深情的沉黯幕布。
他笑时不忘夸她:“进步了。”
一旁的季老哪受得了小情侣间的卿卿我我,略有扰场地咳了声,随后拍着手臂就说:“这天啊,蚊子多的,该回房间了。”
季淮泽和林钦吟相视而笑,由着他扶季老先回房里休息。
而林钦吟和季向蕊反向去餐厅的冰箱里拿冷饮吃,她们周围望了眼,见没人,才开始姐妹的私家聊天。
只是,拆冷饮包装的塑料声响过了门外窸窸窣窣传来的脚步声,她们都没注意季淮泽折转回来替季老拿蒲扇的动静。
季向蕊问:“所以你说要求婚,真的假的啊?”
林钦吟边咬着巧乐兹,边笑着回:“这还能有假?”
廊径里脚步声一停。
季向蕊靠在长台上,闲散地八卦说:“但我觉得这事还是得季淮泽做啊,这以后要传出去,队里估计都得笑话他。”
林钦吟乐了:“笑话什么?”
“就说这个季少校啊,虽然工作能力不错,但这感情发展完全被动啊,连求婚都是人小姑娘给求的。”季向蕊说着说着,还嬉皮笑脸地手舞足蹈模仿起季淮泽队里那些人的动作。
林钦吟被她逗得脑补不停,颇有道理地说:“那我这不是急嘛,我接下来要是继续出差加班连轴转,这结婚的事又遥遥无期了。”
“倒也是。”季向蕊回想了下,“你们这婚订了这么多年,季淮泽都没个实在名分,这男人还挺惨。”
“惨吗?”林钦吟想到他平时的行为,脱口而出就是,“我看你哥哥还挺享受的。”
“……”这人铁定是个受虐狂,季向蕊想。
但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求婚这件事上,未来嫂子的大工程,季向蕊说什么都得做点贡献,但听完林钦吟的计划,她就懵了:“地点定在基地?”
“是啊。”林钦吟没经验,急需经验,“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不是要先准备戒指,你哥哥的无名指我也量好了。”
季向蕊思维慢了拍,“你怎么量的?”
林钦吟理所当然说:“趁他睡觉量的啊。”
“……”
要论经验,季向蕊可是个连初恋都断断续续、拖拖拉拉这么多年的一级选手,她也不清楚自己哪来的勇气在这边给林钦吟出谋划策,但还是难灭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摆出了不起的态度说:“像季淮泽这样的,适合直来直去,你到时候戒指盒掏出来,我保证后面的节奏,绝对不是你来带。”
林钦吟想了想,是挺有道理的,还没等她出声,季向蕊就迟疑着说:“但你还是别订戒指了。”
“为什么?”
“因为季淮泽早就订好了。”季向蕊违背了保密的事,很为难地做着这对小情侣的中间桥梁,“他这种未雨绸缪的性子,哪会让你来做这件事。”
意料到林钦吟的滞愣,季向蕊继续说:“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他藏着的那个戒指盒找出来,冷不丁给他一个惊喜。”
林钦吟想想那画面,突然觉得好笑:“你哥藏戒指?”
“是啊。”这消息还是季向蕊无意从时鉴嘴里套出来的,“他们几个人口风紧得不行,还是时鉴上次喝完酒和我说的。”
林钦吟了然后,没再多聊求婚的事,就怕被人听到。她转而问:“你和时鉴怎么样了?”
说到这,季向蕊像是想到什么,蓦然低哼了声:“个狗东西,在相亲现场被我捉了个现成。”
林钦吟眉心一跳,“什么情况?”
“就那个部队和事业单位的联谊,时鉴去了。”季向蕊想想那天画面就来气,“谢斯衍给我发的视频,好家伙,我都没好好见过他穿西装的样子。”
“你少来了。”林钦吟哪能不知道他们在国外那点事,“在国外那会,你不还说他天天穿西装打领带。”
“……”季向蕊间歇性失忆,想得不爽还骂,“人模狗样!”
林钦吟刚想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是季淮泽发来的:[一会来书房。]
她回:[好。]
季向蕊一眼就知道对面发消息的人是谁。
她摇了摇头,站直身子把手里剩下的木棒丢进垃圾桶,就推着林钦吟往外走,“好了好了,我要去洗澡了,你去找你对象玩。”
由此,林钦吟不出几分种,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考虑到宋念安的房间就在隔壁,林钦吟特意放低了敲门声,继而推门走近。
季淮泽朝她招了招手,从抽屉里拿出唯独一封留存的信递给她,林钦吟没懂意思,但一眼捕捉到信封上的字迹,端平的天平又悄无声息地微微倾角。
这是他新找到的林老写给林钦吟的第十九封书信,被压在密码箱和书橱的中间缝隙里。
当年林老离开,他们整理房间时,只整理到了前十八封信,而最后那年,空空无一,林钦吟一度以为是林老没写。
虽然季淮泽只字未言,但林钦吟已然懂了他的意思,跟着他坐到沙发上,慢慢拆开了信封,看着里面的内容。
通读过去,林钦吟唯独看到了那句——要学会更珍惜现在身边的人。
她靠在季淮泽怀里,汲取着延展周身的安定感,面上看着没太多情绪波澜,内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尽管如此,她还是压着声喊他:“季淮泽。”
“嗯?”季淮泽替她把碎发拢到耳后。
林钦吟倏地抬头,清亮的眼眸和他就此相撞,“那套房,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熟悉的地方?”
他应她说:“装修风格。”
“你看出来了?”林钦吟眸底划过几分惊喜,“我都没和你说过啊。”
季淮泽捏了捏她的脸,“这么明显,我看不出来?”
林钦吟被他看得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嘟囔说:“那套我用心藏了好久的,还是被你发现了。”
季淮泽搂住她的左手顺势牵上她手,温热指腹的密密摩挲,藏匿着蓄势而生的温柔。他安慰她:“你准备的,我都喜欢。”
“可我都没看出来。”林钦吟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相处,莫名地总觉得少了什么,话音也是说得低微。
而季淮泽似乎在想另一件事。
静默数秒后,他侧转过身,手伸向沙发靠枕后的位置,从里面拿了个丝绒盒子出来。
背着林钦吟的视角,他轻力又缓慢地推开盒子,将里面那枚清盈折光的戒指勾了出来。
就在林钦吟还在低念着什么时,季淮泽趁她不注意,抓起她手,将戒指牢牢实实地套上她的无名指。
冰凉的质感绕着中指的皮肤缓缓淌下,像是一抹清泉冽入滚烫腾升的心房。
林钦吟还怔愣着没反应过来时,季淮泽无奈地低叹了声:“看来,戒指真得重新订了。”
林钦吟发懵地摩挲着尺寸稍有偏大的戒指,抬头看他,“这什么时候订的?”
季淮泽吻了下她的手背,“中尉升上尉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早点送我?”林钦吟举着手,又感动又难过地晃了晃手,“这都嫌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