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染光时——问潆
时间:2021-03-04 10:05:35

  谢斯衍“哟”了声:“你别现在装样子,当年要不是林叔叔出事,全家乱成一锅粥,这小丫头可就是你娃娃亲对象了。”
  季淮泽沉默了几秒,没和他多扯,最后顶了句:“这种话以后少说,林叔叔的意外大家尽量都不提,你别往枪口上撞。林钦吟和季向蕊对我来说没差,别成天跟个小姑娘一样,乱七八糟想一大堆。”
  谢斯衍也有眼力见:“得了,懂意思了,以后不说。走,回去继续吃饭。”
  .….
  .….
  这段对话,林钦吟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那句
  “林钦吟和季向蕊对我来说没差。”
  既然没差,那就只是妹妹的意思。
  她对他来说,只是妹妹而已。
  以前就存在的关系,怎么会因为时间的沉淀而有所转变。
  按理,就只会朝着所谓兄妹的友好关系发展吧。
  这么多年,每当悸动倍增时,林钦吟都在刻意压制,不流露一丝一毫,以防被任何人察觉。
  包括季向蕊在内。
  这是她的秘密。
  不能说的秘密。
  今晚的林钦吟望着球场上那个男人,再一次选择自欺欺人地压下情绪,同时,也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
  ——妹妹,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比什么都不是要好得多。
 
 
第11章 
  星月皆隐的夜空如是泼洒墨水,接续郁积的厚云成堆悬空,露天的篮球场渐渐刮起凉风,全然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林钦吟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实时推送只显示深夜十二点会下雷阵雨,而现在的图状只是多云。
  感觉又是被坑了的一天。
  只一会,吧嗒吧嗒的雨点从云端跌落,绵密坠在墨绿色的篮球场地上,原先干燥起尘的地面很快被映染出圈圈点点的湿印。
  不经意间,一滴冰凉正中林钦吟温热的颈窝。
  感官敏锐反应后,她不受控地瑟缩了下身,下意识拿起季淮泽的篮球包,拉着一旁打吃鸡正起劲的季向蕊就往他们的方向走。
  “下雨了,赶紧走了。”
  “啊啊啊等一下,我这狙人头呢。”季向蕊步调虽颠簸,手上还是尽全力求稳地开了几枪。
  “砰——砰——砰——!”
  外放扩音一下接一下,看似精准的枪法没一枪命中,反倒在暴露自己身份后被对方的98k爆了三级头。
  季向蕊欲哭无泪。
  明明都前三了。
  她眼睁睁看着狙她头那人在舔她的盒子,还毫无反驳之力。她愤愤地抬头,“林夕暮,我这局输了。”
  林钦吟凑近看了眼,安慰道:“不错了,前三了呢。”
  “我们志向是吃鸡好吗?”
  “那……”林钦吟深思熟虑后,略有为难地拿出下策,“要不我帮你补回一局,虽然我技术你知道的。”
  季向蕊想想那个画面就头皮发麻。她正经地和她手掌相对,拒绝道:“我突然觉得,前三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
  “什么不好?”季淮泽抱着球跑近,顺手把球塞进林钦吟撑开的篮球袋中。他迅速从包里拿出惯常带着的伞,撑开替两个小姑娘挡住了雨。
  “没什么。”林钦吟摇头回他,“你这样不就被雨淋了吗?”
  “没事。”
  随后,季淮泽喊了声时鉴:“你不也要回东院,过来帮下忙。”
  时鉴刚朝这个方向走来,季向蕊就秒懂了季淮泽的意思。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她极为抗拒地问了声:“哥,你和他一把伞?”
  “做梦呢?”季淮泽浑身燥热,这会跟个落汤鸡一样浸在雨里,自然情绪在沉降的边缘徘徊,“他那伞跟我这差不多,你过去。”
  季向蕊:“……”
  你怎么能这么坑人呢。
  “我不去——”最后的音刚刚脱口而出,季向蕊就被季淮泽斜来的一眼惊得没把持住,尾音愣是滑进了雨点敲伞时会有的细碎声。
  行吧。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舍己为人,当是积德。
  而林钦吟眼见着季淮泽衣衫全湿,自觉又狗腿地朝他的方向靠了靠,试图缩短中间的缝隙,好让他也能避在伞下。
  季淮泽余光察觉到林钦吟极小幅度的挪动,发现她的肩膀快要出伞,直接抬手挡住了她的脑袋,“别乱动。”
  “哦。”林钦吟整个人被扣在季淮泽的手掌下,温热的触觉在脑袋周围萦绕。
  她多少能感受到季向蕊的气结,小声和她说:“不说话就好了。”
  季向蕊扔下心里久设的淑女包袱,压低声线,冷笑说:“那是不可能的。”
  “……”
  就这样,林钦吟看着季向蕊雄赳赳气昂昂地跟个螃蟹似的,横进了时鉴的伞下,季淮泽继而进伞。
  而谢斯衍和周思睿在后边委屈地挤一把伞。
  林钦吟刚要往前走,就被季淮泽拉住手臂,往右带了下。她顺势进了道路里侧。
  路上,雨势不减。
  雨点蓄珠成串地砸在伞上,汇聚出轻重缓急的不同声响,助推着打破了林钦吟靠近季淮泽时自然会有的僵硬。
  她在心里小声重复了三遍:稳住,声音别抖,常规发挥就行。
  倏忽间,头顶上传来一阵低声:“手上杂志给我。”
  林钦吟的思绪被这几个字打断。她抬头,正好看进季淮泽眼里,墨黑如玉的眼眸,像是蕴了潭凉水,分秒在她心头铺展开。
  她应声,慢一拍地把杂志递进季淮泽打开的背包里。
  “你冷不冷?”林钦吟想到季淮泽刚刚淋雨,再碰上出汗,这会夜风一吹,皮肤会愈渐泛凉,“要不走快点?”
  “不冷。”他拦住她,全身湿透都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走这么快,是想水都溅裙子上?”
  “不啊,”林钦吟指了指的衣服,理直气壮说,“我是觉得你会感冒。”
  季淮泽被她一本正经的神情逗到,存心微扬语调,漫不经心说:“我看起来有这么弱?”
  林钦吟没忍得住,说话不经脑子就反驳他:“那不然呢,你是铁人吗,这么淋还能没事。”
  “……”
  都说祸从口出,这话一冒出来,林钦吟反省的那根筋就开始突突跳动。
  她委婉地又开始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不过,看你身体素质不错,应该淋淋也没事。”
  季淮泽低笑了声,倒是很受用她这么见风使舵的转折。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绕,反倒是说:“一会回去煮了姜汤,你和季向蕊别躲,都喝一杯。”
  “我又没淋雨,喝什么姜汤。”林钦吟很讨厌姜汤的味道,不甜还辣,过嗓隐约还有灼烧的感觉。
  她动了动脑子,开始有理撇清自己,“我刚刚站在你和晨曦中间的,我最安全了。”
  “所以呢?”季淮泽语气有点偏凉。
  “所以我不会感冒的。”
  季淮泽嗯了声,似是认同她的说法,但下一秒,他就过山车式地骤转语态,给她例证:“你离我太近,我有可能感冒。”
  林钦吟被他说懵了:“你刚不还承认自己身体素质好的吗?”
  “我有吗?”季淮泽低头笑了笑,目光偏离,但实则把她整个收纳眼中,“什么时候?”
  “就刚刚。”林钦吟丝毫没察觉自己被绕了进去,“我也承认来着。”
  停顿几秒。
  季淮泽不咸不淡地微扬眉梢,毫不吝啬地送她一句:“那我突然觉得我挺弱的。”
  “……”
  林钦吟努力消化着季淮泽这副厚脸皮不做人的姿态,依旧很抗拒地嘟囔了声:“我反正不喝。”
  季淮泽冷眼瞥她,察觉不出情绪的变化,“看来你觉悟不高。”
  就听你瞎扯淡,这和觉悟有什么关系。
  她在心里腹诽着。
  但表面上,林钦吟还是纹丝不动的淡然。
  她扯了扯嘴角,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刚想转移话题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暴躁急吼的女声。
  显而易见,季向蕊又朝时鉴开火了。
  林钦吟从前方移过目光后,刻意压低声线,局促的话语只让季淮泽一个人听见:“其实,我现在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季淮泽挑眉,右眼皮轻微跳了几下。
  “后悔把晨曦一个人丢在前面。”
  果然。
  刚走过一个岔路口。
  后面两把伞里的人都能听清最前面那把伞里气势汹汹的女声。
  “时鉴,我看是你瞎吧,我何德何能啊,还能求你看上我。你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千万别看上我,会倒八辈子霉的!”
  几秒的冷凝后,前面那把黑伞下传来男人似笑非笑的反驳:“是吗?我倒是好奇了,能是个怎么倒霉法。”
  众人:“……”
  季向蕊被激得彻底咆哮:“你说你好日子不过,是不是有病?我不管,明天你就来给我取消娃娃亲!”
  就在众人以为这把对峙的火会在暴雨下愈燃欲旺时,下一秒,时鉴肆无忌惮地打横着手臂,二话不说把季向蕊禁锢在胳膊下。
  语气冷凉地,避重就轻地,他烦躁上火地啧了声,威胁她说:“再疯,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丢雨里?”
  “……”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季向蕊终于迫于恶势力,彻底熄火。
  碰巧一阵冷风吹过,枝头落叶于地,深浅不一的雨点斑驳,枯叶很快就尽数浸泡在水塘中,深色弥漫。
  林钦吟穿得单薄,没经得住风吹,微颤了下身。
  她难得想出声表达对季向蕊的怜惜,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冒出,就被季淮泽语气颇平,毫不见怪的话一下堵住。
  “看到没觉悟是什么后果了吗?”
  “啊?”林钦吟被他莫名其妙拎出来的这句话搞得摸不着头脑,“什么没觉悟?”
  “就季向蕊那样的,平时和她待一起,少学点不好的。”季淮泽不留余地地说,“成年了,叛逆思想少点。”
  “比如呢。”
  “喝姜汤。”
  “……”
  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林钦吟莫名有种自己身边也是恶势力的既视感。她还没应声,就听身边男人不急不缓地,面色如常的说辞。
  “小时候的奶粉是我喂你喝的,记不记得?”
  “记得。”林钦吟咽了咽口水,小声说,“然后呢。”
  他敛眸看她,眸中隐隐跃出难以遮藏的笑,“所以我不介意再喂你喝一次。”
  “……”
  对视的那秒,林钦吟很不争气地又打了个寒颤。
  细细思量后,她还是觉得季淮泽的慢条斯理比时鉴的简单粗暴要来得可怕得多。
  回到老院后,林钦吟和季向蕊都重新洗了把热水澡,换上干净舒适的睡衣。刚想凑时间跑回房间,她就收到季淮泽发来的消息。
  [带着季向蕊一起到厨房来。]
  迫于喂食的压力,林钦吟没敢多停顿,等季向蕊套好连体的长颈鹿睡衣就拉着她一路往楼下走。
  “你慢点,我这拖着尾巴呢,要摔了。”季向蕊在后面磨磨蹭蹭,也是想越晚喝到姜汤越好。
  林钦吟虽然和她志同道合,但这会显然已经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点头应声完几秒,季向蕊还是没加快步子,碰巧手机上又来了条谢斯衍的催促消息。
  纠结之后,林钦吟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季向蕊补瞎话:“要是你晚到,你哥说要喂你喝。”
  季向蕊惊了:“他发神经啊。”
  林钦吟没底气,低头保持沉默。
  直到进了厨房,季向蕊闻到那股子冲味,整个人的感觉瞬间就不好了。
  她回想着自己刚才慢吞吞的行为,反思之余,挥着那双裹在胖乎乎鼓起的睡衣里的手,诚恳说:“哥,我有手,喂我喝这种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季淮泽:“?”
  季淮泽看了眼旁边安静如鸡的林钦吟,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淡淡转过视线,看向季向蕊,“我说要喂你了?”
  季向蕊紧紧捧着杯子,跟不上思路,“不是你说……”
  季淮泽轻笑了声,心情不错地拿她打趣:“现在要喂,还轮得到我喂你?”
  “……”
  好的,她又听懂了。
  “啪”的一声,季向蕊放下喝空的水杯,面无表情地甩季淮泽一句“晚安”,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厨房。
  一旁蹲着吃玉米的谢斯衍被季向蕊这突如其来的一砸吓得一抖,感叹说:“不是我说,今晚这小姑娘的脾气怎么这么大了?”
  “还能因为什么?”季淮泽把正温的姜汤递到林钦吟手里,转而回他,“被时鉴那小子气的,估计明天醒了还是这个脾气。”
  “服了,这两个人可真是冤家路窄。”
  季淮泽笑笑,没说话。
  时间已经不早。
  快速喝完后,林钦吟还没出声,手中的杯子就被季淮泽一下抽走。
  他掌心搭在她吹得蓬松的头发上,将她倒转了方向,向外轻力推了两步,“行了,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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