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和总算有了反应,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苦笑不已:“拼命?她都已经想要砍了我的手,还说出那般狠绝的话,连兄妹都没得做了。”
李奎道:“气头上说的话不能当真,你可是我们清泉寨的二当家,她敢不认你,老子打断她的腿?”
李幺娘就算杀了自己,李奎顶多骂他妹子几天,哪能真为了他这个结拜兄弟同自己妹子闹掰。
赵清和深有自知之明,不再多言李幺娘的事,只是抬头看向李奎,问道:“大哥,你真想让那个叫阿璃的女人做兄弟们的嫂子?”
李奎点头:“有这想法。”
“可这女人不是好女人,这两兄妹将你和幺娘耍得团团转……”
李奎黑了脸,暴躁地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你要说什么,又是那些调调,大爷我还是那句话,一个弱女子,一个瘦不拉几病鬼一样的男人能将我们寨子翻了天不成,我们可是有两百多人马,真当弟兄们白吃饭的,能让两个人给干垮了?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也未免太看轻了我们清泉寨的实力。”
赵清和面色一僵,不死心道:“大哥,你一向看不起这些娘们,可现在为了这个女人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小弟只是担心你有一天会后悔!如果大哥不想杀了这两兄妹,将他们逐出寨子也行。”
李奎恶狠狠地推了李奎一掌,怒道:“赵老二,你个鳖犊子,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你得不到幺娘,也不想老子有个女人暖炕生孩子,就是见不得老子好。”
“大哥……”
赵清和看似处处为李奎两兄妹着想,可却不了解两兄妹的性子,李奎山大王当久了难免自负,而李幺娘表面上是个杀人越货的女悍匪,可她本质上是个女人。
*
沈琉璃赶过去时,薛老头正在帮傅之曜处理脸上的伤,李幺娘红着眼睛站在旁边又气又心疼,气赵清和下手太狠,又心疼傅之曜遭了这般大的罪,想到这些罪都是因赵清和而起,李幺娘气得又狠狠地骂起了赵清和,傅之曜则龇牙咧嘴地安慰她。
这画面落在沈琉璃眼里,既滑稽又可笑。
因为,此时的傅之曜全无素日的英俊温润,那张动人心魄的俊脸肿胀不堪,满脸血污,与猪头一般无二。
傅猪头……
想到这三个字,沈琉璃忍不住想笑,但她抿了抿唇,肩膀微微耸动,努力克制着自己。
假装抬手揉眼睛,掩住了唇边即将溢出的笑意。
旋即又将眼睛揉得通红,营造出为傅之曜这位兄长担忧的假向,才抬腿走了过去。
“哥哥,阿璃看到你被二当家的打了,伤得重不重?疼不疼?”打得好,疼死你活该!
说罢,又一脸感激地看向李幺娘:“幸亏幺娘姐姐及时出现,救了哥哥,要不然哥哥就被二当家的打死了,呜呜呜,阿璃可能就没有哥哥了,幺娘姐姐也就做不成阿璃的嫂嫂了。”
李幺娘本来又气又难受,可却被沈琉璃说得面皮一臊:“阿璃,别乱说!”
沈琉璃扫了一眼傅之曜:“我哪有乱说,这是迟早的事。”
现在,李幺娘是有气又伤心又脸红了。2021-03-02
事实证明,再强悍再坏、即使混迹男人堆里的女人,对于美男计也毫无招架之力。
而早在沈琉璃出现在门口时,傅之曜就发现了沈琉璃,他虽同李幺娘说着话,可眼眸余光却是时不时落在沈琉璃身上,自然是发现了她想笑又忍笑的样子,还有被自己使劲揉搓出来的红眼睛。
傅之曜脸色沉了沉,毫不掩饰自己的神情,不过以他如今的猪头模样,哪怕将脸色摆得再难看,也无人能窥见。
他小心翼翼地咧了咧嘴,疼的嘶一下:“阿……阿璃,别……别担心……哥哥。”
李幺娘站咋傅之曜左边,沈琉璃则站在他右边,傅之曜自然而言地牵起沈琉璃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宽慰。
沈琉璃垂眸,瞥了一眼某人的狗爪子,当着李幺娘的面不好表现得太过激,就由他拍了两下。
忽的,身子一震。
傅之曜松手时,竟故意用指尖在她手心轻挠了一下,沈琉璃抬眸看向他,他也坦然地看着她。
倒是沈琉璃害怕被李幺娘瞧出什么苗头,扭过头不敢再看傅之曜。
薛老头专注地给傅之曜敷药,李幺娘也盯着他脸上的伤,谁也没有留意到傅之曜的小动作。
傅之曜又道:“哥哥……哥哥不碍事!”
“什么不碍事,薛老头说你再多挨几拳,怕是脸的骨头都要被打错位,说不定以后就毁容了。”李幺娘哀怨地瞪了傅之曜一眼,“明明就是赵清和做错了,你非要帮他说话,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阿璃,你这个哥哥,就是个傻愣子。”
沈琉璃瞪大眼睛,又惊又气:“这么严重?二当家的下手也太狠了!”咋不多打两拳呢。
李幺娘气得又握紧了拳头:“赵清和够狠够毒,半点情面都不讲,以后我也不会同他讲。”
沈琉璃垂了垂眸眼,不忘继续煽风点火:“哥哥只是不想让幺娘姐姐难做,毕竟二当家与姐姐才是共过患难的兄弟姐妹,姐姐与二当家的情分非哥哥能比。”
“我已同赵清和恩断义绝,他跟姑……我可没什么情分!”
傅之曜瞪了一眼沈琉璃,含糊道:“阿……璃,不许编排二当家的是非,是……我今日采了花不该从练武场经过。”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攥碎的小红花,黯然道,“可……可惜了,都揉烂了。”
沈琉璃:“……”
若非情况不允许,她真想竖起大拇指赞他一句,真乃戏精是也,无时无刻不再给自己加戏?
李幺娘一把夺过傅之曜手中的花,说道:“烂了,我也喜欢。”
傅之曜正准备说点什么,薛老头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叽叽歪歪什么,伤成这样,也不知道消停点,再乱动,我怎么上药。”
傅之曜没再吭声,沈琉璃却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忙紧绷着嘴,伪装成一副妹妹心疼哥哥受伤的表情。
她扭头看了看薛老头,又看了一眼薛老头的药屋。
薛老头须发灰白,已年过半百,是清泉寨的赤脚大夫,平时这些土匪有个头疼伤寒的,都是薛老头在处理,听说他无儿无女,早年也是被这伙土匪掳上山,幸亏会点医术才得以保住性命。
而他这药屋看起来不大,可麻雀虽小却五脏六腑俱全,左右两排架子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药。
薛老头给傅之曜所敷的伤药是左边架子上的,而右边架子上的……
当沈琉璃打量这些药瓶时,傅之曜也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两人视线交汇,一顿,各自若无其事地移开。
沈琉璃眸眼轻动,瞬间便明白了傅之曜的心思。
故意让自己被赵清和揍一顿,除了挑拨李幺娘和赵清和的关系外,估计也是为了找个正当理由到薛老头这边来,伺机偷药。
处理好伤势后,一行三人便回去了。
傅之曜和沈琉璃住的是南侧的寨子,而三位当家的都住得东侧面的主寨,李幺娘将他们送过来之后,叮嘱了傅之曜几句,便走了。
沈琉璃没急着回自己屋,倚在傅之曜门外,斜眼觎了一眼傅之曜的猪头脸,幸灾乐祸道:
“哥哥对自己当真是狠,妹妹佩服至极!”
就算让她用苦肉计,也用不到他这种程度,全身上下就这张脸可看,说让人打就打了,也不知道护着点。
傅之曜眸光渐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碰就疼,但他现在却生生忍住了,也没像方才表现的那般龇牙咧嘴,嘴皮子也变得利索了。
他意有所指道:“不狠,远不及妹妹对哥哥的一分狠!”
第51章 ……
哼。
沈琉璃扭头就走, 却被傅之曜一把拽住了胳膊。
猝不及防之下,就被他拽进了屋里,顺势关了门。
沈琉璃美眸冒火, 怒瞪着他, 低斥:“拉拉扯扯作甚,不怕被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 哥哥邀妹妹到屋里坐会儿,天经地义!”傅之曜理所应当道。
“懒得理你。”沈琉璃转身去开门, 手刚放在门栓上, 就被傅之曜给按住了, 他侧眸盯着她白皙莹润的脸颊, 阴阳怪气道,“今天, 你跟悍匪头子在一起?”
沈琉璃一把推开他,恼怒低道:“你不废话吗?你搞定李幺娘,我搞定李奎, 然后……”
“阿曜,在吗?”李幺娘忽的去而复返, 站在门外, 手上端着碗粥。
沈琉璃冷冷地瞪了一眼傅之曜, 面色自若地打开门:“幺娘姐姐, 你来了啊, 哥哥正好交给你了。”
李幺娘一愣, 似没想到沈琉璃在傅之曜房里, 但转念一想,他们是兄妹,也就觉得没什么。
何况, 两人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古怪。
“幺娘,你……你怎么……来了?”傅之曜扯了扯嘴角,又疼的断断续续道。
“我让邵大娘给你熬了点稀粥,薛老头说你脸上的伤挺严重,只能吃些清淡的流食。”
“幺娘……辛苦了。”
李幺娘嗔了傅之曜一眼:“我辛苦什么,我只是去厨房给你端了一碗过来,本来想亲手给你熬一碗的,可我以前没做过饭,怕做得不合你胃口。”
阿曜第一次熬的粥,难吃极了,那味道令她终生难忘,她才不想给他留下这么不好的印象,至少等自己偷偷将厨艺学好了,再做给他吃。
……
傅之曜被赵清和狠狠地揍了一顿,伤的主要是脸,手脚倒是利索,不是去薛老头那里换药顺便同人攀扯两句,就是跑到厨房一天不落地煮稀饭对李幺娘大献殷勤。
这伤还没好全,又跟着李幺娘出去打了几回猎,山寨外面的地形倒是摸得七七八八。
沈琉璃原以为他会趁机逃跑,这回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这天,李幺娘又出去狩猎,满兴而归,猎了几只野狐狸,扒皮抽骨后便给沈琉璃送了一张过来,是个穿着破烂的八九岁小男孩拿过来的,只是刚跨进门槛,不知怎么摔倒了,雪白的狐狸皮掉在地上,登时落了不少灰。
李幺娘瞧见,一脚就将小男孩踹翻在地上:“没用的小杂种,这点东西都拿不稳,要你何用!”
小男孩骨瘦如柴,脸色惨白如纸,脑袋低垂着,双手捂着肚子没有动弹,那双眼睛却闪烁着狼崽子似的狠光,与他的年纪全然不相符。
小男孩就是清泉寨里父不详的那种孩子,处于山寨最底层,任人奴役,能活下来就活,活不下来扔到后山喂狼便是。
“装什么死,还不给姑奶奶将皮子捡起来!”李幺娘在傅之曜跟前会刻意收敛些脾气,但在沈琉璃这儿,便没那么收敛了。
小男孩身子一抖,颤颤巍巍地去捡那张狐狸皮子,许是太过紧张,竟几次三番都没捡起来。
李幺娘看得有气,又想上脚去踢。
沈琉璃淡淡地看了一眼小男孩,拎着茶壶给李幺娘倒了杯水,轻飘飘道:“这般无用,看着确实来气,与其留在这里碍眼,还不如让他滚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说着,便将地上的皮子捡了起来。
小男孩愣愣地看了沈琉璃一眼,旋即又低下了头。
沈琉璃抿着唇,随手拍了拍皮子上的地灰,赞了句果真是好皮子,便转移了话题:
“对了,幺娘姐姐,哥哥不是同你一道去打猎了吗?他人呢?”
提到傅之曜,李幺娘阴沉的脸色果然缓和了几分,挥手让小男孩滚出去后,才道:“阿曜说打猎累了一天,肚子也饿了,但还没到饭点,便去厨房给我做碗粥,让我先垫垫肚子。”语落,便笑了起来。
看得出来狩猎时,应是相处愉快。
沈琉璃捧着茶杯,眸眼动了动,佯装打趣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妹妹羡慕不已,你家哥哥就没说给我煮碗粥的话,连杯水都不曾倒过呢!”
李幺娘笑,颇有几分得意:“我那兄长是个粗人,哪儿能同你这读过书的兄长相比。”
读过书?
沈琉璃暗暗在心里嗤讽了一声,傅之曜做了整整十年的质子,可没正儿八经地读过书。
正在这时,一个麻脸男人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说傅之曜在兄弟们的汤食里投毒被二当家的人当场抓到,大当家也赶了过去。
李幺娘惊怒道:“什么?不可能!”
沈琉璃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傅之曜这么快就下毒了?
她看一眼李幺娘,又惊又急道:“幺娘姐姐,这其中定是有误会?”
“对,一定有误会。”
两人匆忙赶了过去,厨房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悍匪,除了一名在地上捂着腹部哀嚎打滚的麻脸悍匪外,其余个个拿着明晃晃的大刀,目露凶光,恨不得一人一刀将傅之曜给砍成肉泥。
而傅之曜则被人扣押住,反剪双臂,按跪在地上,他紧绷着薄唇,怒目瞪着赵清和,满眼都是被人诬陷的委屈和悲愤。
看到他的眼神,沈琉璃莫名地松了口气,未等她酝酿好情绪,李幺娘沉着脸,已经率先问道:“怎么回事?”
赵清和道:“幺娘你来得正好,我就说这小子居心不良,你偏不信!这下可好,他打着给你煮粥的旗号,可实际上干的却是暗中下毒的勾当,简直卑劣至极。他趁着邵大娘去园子里摘菜,就鬼鬼祟祟地往菜汤里下了毒,若不是我这些天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恐怕就被这小子给得逞了,到时全山寨的人都得嗝屁。”
说傅之曜卑劣?
这些山匪抢杀、勒索、淫虐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哪里又高尚了!
沈琉璃蹙眉,忽的抬手捂了捂心口,刚才一刹那,竟感觉疼了一下。
来山寨后,她的心疾基本不曾发作过,因为她发现只要自己能够控制住情绪,自我控制住不要有对傅之曜好的念头,也不要有同情她的想法,就是在心里将傅之曜凌虐个万儿八千遍,哪怕嘴上说了担忧他的话,只要掌握好心里真正的情绪,心疾似乎被诱导,判断不出来,就也不会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