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那一瞬间,她并不觉得傅之曜卑劣,甚至是认可他的,所以心疾才会疼了一下。
沈琉璃定了定神,赶紧调整好情绪。
不就是口是心非吗?她太会了!
李幺娘并不相信赵清和的一家之言,而是转头问傅之曜,但语气却不自觉冷了下来:“你当真下了毒?”
傅之曜抬眼,定定地望着李幺娘说:“我没有,你与大当家对我们兄妹恩重如山,我如何会害你们?”
李幺娘深深地看了一眼傅之曜,而后拔刀指向赵清和:“他说没下毒,我信他!”
“幺娘,你别被这小子给骗了,他就是为了保命才故意抵赖。人赃俱获,这锅毒汤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赵清和气急败坏,指着灶台上的大锅,口不择言道,“你就算再喜欢这小白脸,也不能帮着他睁眼说瞎话,难道我们这些兄弟们的性命在你眼里当真不值吗?”
“不仅如此,他还往你的粥里也下了毒,这兄妹今天怕是想趁机将我们整个寨子一锅给端了。”
李幺娘看看傅之曜,又看看赵清和,徘徊不定,不知该相信谁,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傅之曜。
“赵清和,我看是你成心诬陷才对,你早就看阿曜不顺眼,一门心思想除掉他,见他在山寨越来越受欢迎,就故意想了这个损招想陷害他,对不对?”
赵清和气到为之气结,一把将李幺娘的刀佛开:“李幺娘,我看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连眼都被糊上了。”
沈琉璃抚了抚额,深陷情网的女人啊?
一边唏嘘,一边将眼泪酝酿了出来。
李奎黑沉着脸,豹眼冷冷地扫了一眼沈琉璃,见少女一脸担忧地望着地上的男人,肩膀耸动着,却没立刻扑上来求情,李奎莫名觉得好受了些,或许此事只是阿曜一人所为,阿璃可能并不知情。
抬脚踹在傅之曜肩上,李奎声若洪钟,有种野兽咆哮的粗犷感:“二当家的人亲眼见你下了毒,你还有什么话说?”幺娘能轻易相信傅之曜,但李奎打心底还是愿意相信十几年的兄弟,何况事关山寨存亡,他不至于为了女人便找不着东南西北。
沈琉璃揉了揉心口,直接哭出了声:“哥哥,清泉寨对我们有大恩,你怎可能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事?你快向他们解释啊,不要让人凭白将污水泼到了我们身上。”哼,你就是要下毒,只是时机没到。
傅之曜抬眸看了眼沈琉璃,眼尾微微泛出一丝血红之色,痛心道:“我跟二当家说了,我没有下毒,可是二当家不信我!”
“罪证确凿,休要狡辩!”赵清和怒指着傅之曜,道。
傅之曜急道:”我真的没有下毒,我只是往锅底加了些莲藕粉,我给幺娘熬好粥后,发现还剩了些,为免浪费,就一并倒进了汤锅里。若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邵大娘,她出去摘菜之前,让我帮她看着火,我便问过她,这些没用完的莲藕粉能不能加到汤锅里,她说可以,我才往里倒的。”
随即,李奎便让人将邵大娘找了回来,邵大娘挎着篮子看到厨房的阵仗,顿时吓了一跳。
“三位当家,这是做什么?”
李奎喝道:“阿曜说征得你同意,才往这锅汤里加了些莲藕粉,是不是真的?你要是敢说谎包庇他,老子便将你剁了喂狗!”
邵大娘白着脸,哆哆嗦嗦道:“确有此事!阿曜说给二当家熬的粥要不了这么多莲藕粉,问我能不能放进汤里给弟兄们喝,我想着莲藕加在汤里能增加汤的粘稠度,说不定还能提提味,就让阿曜等会儿放进锅里,顺便帮我看着火,我去摘些菜再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炒几个下酒菜。”
“狗屁莲藕粉!”赵清和铁青着脸,唾了一口道,“大哥,幺娘,你们别相信这个老婆娘,我看她定是被阿曜收买了,才在这里作伪证。那锅里放的根本不是连藕粉,而是穿肠毒药,我让林老赖试过汤,刚喝了一口,立马就腹痛不止,还敢说汤里是莲藕粉!”
李奎眉头深锁,看了一眼地上打滚嚎叫的林老赖,正要说话,恰巧薛老头背着药箱赶了过来,替林老赖看过之后道:“并非中毒之像,只是单纯的腹部,可能前几日辛辣食物大鱼大肉吃多了,又喝了烈酒,刺激了腹部上的陈年旧伤,才会突然如此疼痛。”
林老赖当年被人捅了一刀,直接捅进了肠子,虽侥幸活了过来,但脾胃却损伤严重,吃食方面尤其需要忌口忌酒。
赵清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一双鼠眼,一把将薛老头提拎了起来,狠戾道:“你是不是也被他收买了?”
薛老头两股战战:“二当家说的什么,小老儿听不懂!”
“既然,二当家坚持这锅汤有毒,正好阿璃便当着大家的面,替哥哥试试这毒汤,二当家别说这个被收买了,那个也被收买了。如果真有毒,就毒死我这个妹妹!这么多双大老爷们的眼睛之下,我一个弱女总玩不出花样吧?”
沈琉璃走到灶台前,朝汤锅里瞄了一眼,煮的是一锅蔬菜汤,闻着很清香,看着也很有食物,她左右看了看,便找了勺子和碗,直接给自己舀了一大碗。
端起碗吹了吹,低头便要喝下去时,李奎一急:“阿璃,别喝!”
沈琉璃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胡子拉碴似的李奎,幽怨一笑:“其实,大当家不相信这碗汤没毒吧?不,应该说你从未信任过阿璃和兄长,始终觉得我们别有居心。天大地大,哪里都没有我们兄妹的容身之处,还不如当初就死了,大当家何必费心救我们兄妹呢。”
李奎生生地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幽幽的怨尤,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阿璃,给哥哥也舀一碗。既然人家都认定了这汤有毒,不如我们兄妹俩一起下黄泉。”傅之曜勾唇,冷冷地嘲讽道。
有了这话,沈琉璃越发坚信汤里无毒,又给傅之曜端了一碗,傅之曜怒斥着身旁按住他的两名土匪:“放开。”
那两人看向李奎,李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开。
随即,傅之曜一把端过那碗热腾腾的汤三两口下了肚,沈琉璃则嫌弃汤有些烫嘴,小口小口地喝完后,抹了一把嘴,将碗底朝下:“还真别说,这汤汁里加了些‘毒’可真美味,舌尖绕香,令人回味无穷啊。”
众悍匪震住。
林老赖喝了两口便腹痛不止,可这两兄妹喝了一大碗,屁事都没有。
伪装地再温和的人也有脾气,傅之曜扬手就将碗砸在了地上,大声道:“谁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去喝一碗,要是命没了,我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命陪着他!”
“我也来一碗!”李幺娘让邵大娘舀了一碗过来,咕噜两口便喝完了,怒视着赵清和,“你个鳖货,姑奶奶也喝了,什么事都没有。”
“这……这……不可能!”赵清和依旧不愿意相信汤没毒,怎么可能没毒呢,林老赖都毒发了,怎么会没毒呢。
薛老头替林老癞施了几针后,林老赖痛得便没先前那般厉害,至少人能站起来了。
看到好端端站起的林老癞,赵清和一拳头就将人将人打晕了:“混蛋,你怎么没被毒死?”
眼见着赵清和对寨子里的兄弟拳脚相向,李奎的脸顿时黑如锅底,怒喝道:“二弟,你若再在寨子里挑事,我就没你这个兄弟。”
李幺娘直接上脚踹了赵清和一下:“赵清和,你发什么疯,有完没完!为了将阿曜和阿璃弄出清泉寨,你真是什么阴招损招都用上了,还怪人家林老癞没有毒发身亡。”
赵清和失望透顶:“在你们眼里,我竟然比不上这两个外人。”
“二当家,你不是外人,我和哥哥才是外人,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们……”沈琉璃苦笑一声,扭头看向李奎和李幺娘,“还请大当家和三当家将我们兄妹赶出寨子,如果怕我们日后报复,那么杀了我们也行。”
顿了顿,沈琉璃唇边苦涩的笑意更深,“还是杀了好!我和哥哥受够了,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暗无天日的生活,本以为我们可以在这里能有一片容身之所,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不错啊,以退为进。
若是放了他们,正好可以逃出生天。
若是不放,那肯定也不可能将他们杀了,正好实施原定的计划。
看着沈琉璃声情并茂的演绎,傅之曜深以为觉得,此女应当去当戏子,定能成为名满天下的名角儿。
沈琉璃说完后,抬手抹了抹红通通的眼睛,将傅之曜扶了起来,抬腿往寨门口的方向走去。
“既然,大当家和三当家不杀我们的话,那我们便离开了,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不能走!” 李奎和李幺娘同时挡住了去路,异口同声道。
傅之曜淡深情地看着李幺娘,道:“幺娘,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我上次被二当家打个半死,这次又差点惨遭诬陷而丧命,大当家的也并非毫无保留地信任我,留下来的话难保命都保不住。幺娘,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你跟我们一起离开吧,我保证天涯海角都会对你好!”
李幺娘既感动又犹豫。
而沈琉璃则看向李奎,冷冷地说道:“如果大当家想杀了我们的话,请自便,烦请下手能重些,最好能一锤子毙命,少受些罪!”
“我只想要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想要一个真心护我的人,我也能为了他生死相托。而今日,我算是看明白了,继续呆在清泉寨,我兄妹二人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李奎胸口一滞,像是被人猛砸了一棒槌似的,忽的用力拽住了沈琉璃的胳膊:“阿璃,你不能走!”
沈琉璃扬手甩开李奎,但力气小没甩开,实际是装的:“留下来干什么,留下来每日提心吊胆,总担心哪天会突然没了小命!”
李奎看着沈琉璃,认真道:“你不能走,我也不会让你走,我要娶你,娶你做清泉寨的女主人,以后谁敢对你们兄妹二人说三道四,老子灭了他们,包括赵清和!”
随即,李奎转向赵清和,狠声道:“赵清和肆意残害寨中兄弟,给老子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赵清和浑身发颤,是真的寒心了:“大哥,你当真要为了他们不顾兄弟之情,往常,我就算杀了四弟,你都不曾惩罚过我,如今为了他们,却要重罚于我?既然你们不仁,就怪小弟不仗义了。”
“大当家,既然你与二当家有事要谈,阿璃就不便留在这儿,免得二当家说是我蛊惑你!”沈琉璃说着,又转向了赵清和,冷声道,“二当家,阿璃和哥哥从未在大当家和三当家面前说过你半句不是,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何对我们有这般大的成见?”
说完,沈琉璃转身便走了,李奎没再拦她。
傅之曜见状,又去舀了碗稀粥,故意打赵清和跟前走去:“这碗莲藕粥真好喝,可不能浪费了。”
李幺娘虽然很想砍赵清和一顿,但见傅之曜走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傅之曜将粥碗递给了李幺娘,挠挠头,一歉疚道:“这粥已经有些凉了,不过天儿刚过三伏天,还有些暑热,凉了可能更好吃。”
李幺娘哽咽道:“你是为了我熬粥,才会被赵清和那个混蛋逮着机会故意来冤枉你,她就是见不得我好,以前也是,现在更是。”
傅之曜道:“你别这样说二当家,他只是对我成见太深了,等我们成亲后,我在山寨呆久了,他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不会再针对我了。”
李幺娘不可置信道:“成亲?”
“嗯。”傅之曜含笑点头。
*
赵清和自认为了清泉寨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李奎为了留住一个女人,说打就打了他。而李幺娘,他全心全意喜欢的女人也为了她喜欢的男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狠狠地唾骂了他一顿。
越想越气,赵清和气不过想要反出山寨,虽然闹了这么一出,但追随他的兄弟也有近半的人数,本来一场恶战在即,李奎终究是顾念了几分兄弟情谊,又不想因内斗弄得两败俱伤,允许赵清和带四十人出寨自立门户,但不能扎根于清泉山一带。
赵清和离寨后,沈琉璃和李奎的婚事,傅之曜和李幺娘的婚事便提上了日程,定在同一天,十天之后。
但李奎心急,何况山寨里成婚又不需要三媒六聘,也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摆宴拜堂即可,准备起来简单,婚期便又缩了一半,改在五天之后。
婚期定下,沈琉璃自然也不再大当家大当家的叫着,而是改了称呼,直接唤李奎为奎哥,叫的他心花怒放,觉得五天的婚期都长了,一兴奋又缩短了两天,改在了三日之后。
只余三天准备,着实有些仓促,但山寨人多,准备起来也不费力。
*
且说在两人与周旋的大半月期间,上京城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元康帝突然驾崩了。
就在元康帝上早朝之时,前一刻尚且精神满面,与朝臣们讨论国政要事,并督促着大佛寺屠杀案的进展,下一刻便毫无预兆的口吐鲜血,直接暴毙而亡。
就那么当着群臣的面死了,死在了龙椅之上,吐的鲜血几乎将黄色龙袍染成了血红色,让百官们惊骇不已。元康帝死得太过突然,死前全无半点征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想瞒都瞒不住,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元康帝生前未曾立下储君,只立了萧景尚为景王,其余皇子都没封号,照理应该由萧景尚继任大统,可三皇子萧定坤却不服气,既然未立下储君,他比萧景尚年长几岁,长幼有序,按照祖制礼法,应该由他继位。眼看因帝位之争便要酿成宫廷祸事,太后强忍悲痛,拿出一旨诏书力挽狂澜,顺利匡扶萧景尚成功登基。
原来,此前元康帝中毒之际,曾拟下了两份遗诏,一份由自己保管,一份则是秘密在太后寝宫起草的,除了元康帝和太后,谁也不曾知道世上有两份遗诏,这第二份便由太后保管着。
元康帝解毒后,便毁了自己手上的这份遗诏,而太后手上的却没毁掉,这才避免了一场灾祸。
第52章 我已娶亲
元康帝崩逝, 举国哀悼,葬入上京城外的皇陵之后,隔日, 萧景尚便奉诏登基, 改国号为景德元年,同时册封赵降雪为后, 入主中宫,掌凤印, 摄六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