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和第一反应便是出事了,立马带着人赶到了山寨。
入眼皆是浓烟弥漫的大火,火星噼里啪啦作响,被困在里边的人哭嚎呼救,有的浑身着了火,在熊熊大火中翻滚惨叫。
赵清和惊骇不已,揪住一名逃出来的麻脸土匪,大吼:“李幺娘在哪儿?”
麻脸土匪指了指山寨门口两具蒙着白布的尸体,颤声道:“这……儿,刚被抬出来。”
赵清和一刀挑开白布,正是李奎和李幺娘两兄妹,两人早已断气,脸被浓烟熏得溜黑,身上更是有好几处血窟窿,几乎都在致命处。除了李奎脖子上的割喉伤手法比较干脆利落外,其余每处捅伤的手法都较生涩。
李奎双眼紧闭,不知他临死前是何心情,但李幺娘双眸瞪大到极致,却是死不瞑目。
赵清和目龇牙咧,狂吼:“谁干的?是不是那两兄妹?”
麻脸土匪哆哆嗦嗦道:“是是是。”
赵清和悲痛欲绝地合上李幺娘的眼睛,又用袖子替她擦干净脸上的黑灰,又悲又恨道:“只有我赵清和才是真心喜欢你,真心为清泉寨!李幺娘,你现在可信了?但一切都晚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雪恨!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小白脸,我就杀了他,让他到地下陪你!”
赵清和面目狠辣,狰狞,一字一句似磨牙吮血般从齿缝间挤出。
一路上,没了那帮女人拖累,沈琉璃和傅之曜的脚程快了不少,两人铆足了劲儿狂奔,别看傅之曜这只疯狗身体底子不咋样,可但凡性命受到威胁,逃命的速度竟与沈琉璃相差无几。
突然,草丛里转出一道人影。
沈琉璃眸子一紧,翻手将刀架在了来人脖子上。
“谁?”
那人举起手道:“阿璃姑娘,是我。”
沈琉璃收了刀,凝眉:“薛郎中,你怎么在这儿?”
薛老头吹胡子瞪眼道:“当然是逃命了。”好不容易遇到逃出匪窝的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傅之曜眸光冷戾,提着刀就往薛老头身上刺去,却被沈琉璃一刀给挑落了。
“你干什么!”
“杀他。”
傅之曜不满地瞪了沈琉璃一眼,那种如同来自地狱的冥音,带着彻骨的寒意。
薛老头惊得往沈琉璃身边靠了靠,手指着傅之曜,气得浑身发颤:“年轻人,你不讲武德!你偷了我那么多药,我没揭发你,你倒还想杀我?”
傅之曜捡起刀,冷漠道:“那又如何?”
沈琉璃黑了黑脸,一巴掌拍向傅之曜的脑门,劈头盖脸地骂道:“那又如何,那又如何,薛郎中好歹为你治过伤,又帮你隐瞒了偷药的事,他可没有半分对不起你,这……你都要恩将仇报?白眼狼!”
傅之曜铁青着脸,抬手捂着脑门,目光森冷地盯着薛老头,那眼神阴森得宛若吃人的魔鬼一般,仿佛打骂他的人是薛老头似的。
一个人竟会有两副面孔?
薛老头惊骇,莫名地打了个冷战,只觉得眼前阴冷可怖的男人与山寨里那个温和儒雅的阿曜,仿若不是同一个人。
要不是见阿曜性情温良,又有谋略,说不定能将这帮害人不浅的畜生给一锅端了,他才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偷药。否则少了哪些药,自己会不清楚。
本打算同他们一道逃下山,如今看来,还是单独走安全些。
沈琉璃开口道:“薛郎中,要不你……”
“我走这边,后会无期!”没等沈琉璃说完,薛老头就急急打断了她的话,抱紧怀中的药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逃也似地跑了。
沈琉璃:“……”
自己并非纯良之辈,可也比傅之曜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强太多。她和傅之曜的伤都是薛老头给治的,人家还好心地帮他隐瞒,没有揭穿此事,不管薛老头出于何种目的,终是暗中帮了他。否则,他们怕是早就被李氏兄妹拆皮剥骨了。
但凡有点人性,都不至于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对他有恩之人,尚且如此。
那么,对他有仇之人……
沈琉璃顿觉脊背陡然窜起一股寒意,这段短暂的盟友关系算个屁,怕是到此结束了。
想到此,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提防着傅之曜冷不丁地捅她一刀。
也不敢让傅之曜走她旁边了,直接将他推到了前面:“你走前面。”
傅之曜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侧眸瞥了眼身后的沈琉璃,迈开腿儿就跑了起来,一眨眼就没影儿了。
想甩了她?可恶!
沈琉璃暗骂了一声,赶紧去追。
过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追上傅之曜。
两人皆靠在树上喘粗气,沈琉璃追得满头大汗,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轻挑眉梢,鄙视道:“继续跑啊,能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甩得掉我吗?”
傅之曜也抬手抹了抹汗:“甩不甩得掉,总得试试?”
语落,便朝树后面走去。
沈琉璃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
傅之曜顿步,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道:“我出恭,你也要跟着?”说着,便有模有样地扯了扯裤腰带,“你想看就看,我无所谓。”
“流氓!”沈琉璃俏脸一红,恼怒道:“谁知道你是真放水,还是假放水?”
傅之曜:“……”
这倒底谁才是流氓?
“不信的话,就跟过来看看。”傅之曜眉头邪肆一挑,往前走了几步后,当真解开了裤腰带。
并非存心戏弄沈琉璃,他是真的想出恭,憋着跑了一路,早已忍到了极限。再忍下去,怕是要忍废了。
听到某种淅淅沥沥的水声,沈琉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臊得满脸通红,火烧火燎似的,倏地转身,恨恨地捂住耳朵,又在心里狠狠地将傅之曜给唾骂了一顿。
过了片刻,等她再回头,哪儿还有傅之曜的影子。
“傅之曜!”
沈琉璃气得直跺脚,剁了两下,正准备去追时,结果人家自己跑回来了。
当然,后面还跟着恨不得生剐了他的赵清和,以及几十号满脸杀气的悍匪。
这一刻,不只赵清和想宰了傅之曜,沈琉璃也想宰了他。
第54章 咬你
傅之曜几步就蹿到了沈琉璃身侧, 讪讪地揉了揉鼻子,厚颜无耻道:“阿璃……妹妹,哥哥方才本打算给你摘些野果子……”
“闭嘴!”沈琉璃小脸微冷。
满嘴胡话, 真当她如李幺娘那般好骗?
傅之曜立时噤了声, 看着一脸冷寒的沈琉璃,掩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手, 一咬牙就攥住了沈琉璃的左手。
沈琉璃斥道:“放手。”
傅之曜更用力地攥紧了她的手,掀唇道, “别怕, 等会儿哥哥护着你!”
沈琉璃满头黑线, 一时竟无语凝噎。
这混蛋的卑劣无耻程度简直一再刷新她的认知, 害怕她不管他倒是直说啊,做出这般泼皮无赖的行径, 气得沈琉璃只想打爆他的狗头。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便被这群悍匪团团包围住了。
十数道火把骤然点亮,将此地照得犹如白昼, 令两人无处遁形。
赵清和血红着眼睛,满目怨毒地盯着包围圈里的沈琉璃和傅之曜, 怒恨道:“说, 你们是如何杀了李奎和李幺娘?他们身上的血窟窿究竟是谁捅的?”
“不是我, 是他。”
“是她, 不是我。”
几乎毫无犹豫的, 沈琉璃和傅之曜异口同声地便将李氏兄妹的死推给了对方。
沈琉璃伸手指向傅之曜, 而傅之曜则伸手指向了她。
二人目光交汇, 看着彼此僵持在半空中的手指,愣了一瞬,又各自缩了回去。
赵清和咬牙切齿道:“谁也别想逃?将这对毒兄恶妹杀了, 我要用他们的人头给大哥和幺娘祭坟!”
“是,二当家!”
霎时间,悍匪们握着刀斧,蜂拥朝沈琉璃和傅之曜逼近。
沈琉璃长发轻舞,身影快若闪电,手中长刀被她挽出无数光影,眨眼间,便夺去了几名悍匪的性命。而傅之曜则躲在她身后,暗暗瞅准机会,逮着哪个被沈琉璃牵制住的悍匪,就一刀砍杀过去。
两人配合无间。
一开始,悍匪们因沈琉璃是女人便轻视了她,死了几人在她手上后,当即不敢再掉以轻心。
赵清和观察了一会儿,心中瞬间了然。
李奎是死于沈琉璃之手,李幺娘是死于傅之曜之手,不仅如此,傅之曜还给李奎补了两个血洞。
随即,下令让悍匪们集中攻击沈琉璃一人。
将两人分开后,赵清和纵身而上,一心一意只想亲手杀了傅之曜,每一招都是致命杀招,傅之曜哪里有招架还手的机会,逃都无处可逃,之前剩的一点毒药迷药全往赵清和身上招呼,但赵清和功夫不俗,又早有防备,哪儿那么容易让一个弱鸡给算计了。
傅之曜狼狈至极,下意识便要朝沈琉璃呼救,可看到她周围密密麻麻的悍匪后,又默默地将即将溢出喉咙的话吞了回去。
沈琉璃虽分身乏术,却也看到了傅之曜的困境,她若有心相救,拼死一搏,或可救了他。但既然方才顺势让土匪们分散了他们,便是抱着见死不救的念头。
如果傅之曜就此死在了赵清和手上,想来也就没有后面什么事了。
如今,元康帝暴毙身亡,萧景尚登基为帝,若傅之曜成功逃回陈国,那便是萧国的灾难。
更重要的是,她的苦难也要开始了。
沈琉璃蓦地狠下心,假装自己被悍匪们围攻得难以脱身,无法顾及傅之曜。可不知为何,明明心疾没有发作,却明显感觉心口处轻微疼了几下。
自己或许对傅之曜有几分意动,他那副皮囊,加上他平日有意无意的撩拨,世间怕是没有几个女子不心动。可她也曾对萧景尚付出过真心,付出过十余年的感情,因为那个噩梦般的梦境,感情说没也就没了,就这么点意动不足以让她豁出一切去救他。
自己无法杀他,让别人去杀也是一样。
何况,她若救他,心疾可能会发作。
到时,谁也活不了!
死就死吧,死了就此可得解脱!
瞬间,脑中百转千回,思绪理得越清晰,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反而如一堆乱麻千丝万缕缠缠绕绕的,让她烦躁无比。直接化憋愤为力量,不如多杀几个土匪当是为自己积累功德,救傅之曜作甚,救他就是枉造杀业。
他带来的祸端,比一个小小的匪寨严重千百倍,因他而死的人,可是不计其数。
想想大佛寺的血腥屠杀,想想悬崖边他见死不救的画面,沈琉璃你又有何可犹豫的?
他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冷血。
就算沦落为匪窝,那也是因为凭借他一人之力难以周全,才会在生死利益的驱使之下,与你达成微末的合作关系,等他生命无忧了,还有你何事?
带他回上京,已是你对他最大的善念了。
“受死吧!”赵清和一脚将傅之曜踹翻在地,一刀往傅之曜腹部送去,李幺娘中了三刀,这第一刀自然不会立即要了傅之曜的命,他要让他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眼看着长刀就要没入傅之曜身体之时,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登时将赵清和的刀射掉了。
与此同时,数道鬼面黑影从天而降。
这些皆是训练有序的死士,出手狠辣,比之悍匪更加凶残,眨眼间就将赵清和逼退了。
为首的两名黑衣人将傅之曜扶到安全地,跪地道:“主子,属下来迟,请恕罪。”
傅之曜揉着被踹的后腰,眸光幽沉地盯着眼前负隅顽抗的悍匪,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悍匪面对上傅之曜就是凶残如斯的屠宰者,对上精锐死士,便是如傅之曜这般的弱鸡无异,只有被屠杀的份。
他愉悦地看了一眼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赵清和,幽幽启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是。”
赵清和见自己不是这伙死士的对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怨毒不甘地瞪了一眼傅之曜,拔腿就要逃窜。
傅之曜指了指赵清和,慢条斯理道:“听说叶左使和钱堂主杀鱼的手艺不错,去,将他给我活剐了,开膛破肚!”
叶风和钱富对视一眼,面露迟疑:“主子……”好不容易找到主子,绝不能离开主子半步,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
傅之曜面色陡沉:“立刻!”
叶风和钱富只好领命而出,召回两名死士贴身护卫傅之曜的安全,两人将赵清和逮住后,一个用匕首剐鳞,一个用尖刀开膛破腹。
听着赵清和惨叫咒骂声,傅之曜长眸微眯,优雅地用指尖掏了掏耳朵,十分享受这场视觉与听觉的双重盛宴。
眼眸余光不经意一瞥,就发现了不远处一抹熟悉的水碧色背影,不是沈琉璃又是谁呢,杀了李奎后,她便脱了红色嫁衣,换的正是水碧色的衣衫。而她此刻正靠在树干上,长发披散在后背,身子微微耸动,似乎是受了伤。
傅之曜眸子一紧,立即吩咐身侧的两名死士:“将沈琉璃带过来。”
“是,主子。”
两名死士刚走过去,傅之曜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只手给捂住了嘴巴,被人拖拽着一路往山林深处跑去。
当嘴被那只软玉温香的小手捂住时,傅之曜便反应过来自己被沈琉璃给骗了,方才靠在树上的人根本不是她,眼前这个穿着男人衣物的娇小女人才是沈琉璃。
他怒瞪着她,用眼神传递自己的愤怒。
放开我?
沈琉璃知道他的意思,哼道:“我又不是傻子,放了手,岂不让你将那些人引来?”
等到跑远了,沈琉璃才松开了手,傅之曜嘴巴一得到自由,就要高声喊人,刚张了张嘴,就被沈琉璃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沈琉璃凶巴巴道:“你敢出声,我就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