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彻底阖上时,眼前恍惚浮现了一个俊美温雅的男子,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而她也穿着凤冠霞帔,他亲昵地搂着她的腰肢,俯在她耳边低吟,她则臊红了脸。
好一对璧人。
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
陈冰河傻愣愣地站在旁边,双手僵硬在半空中,维持着搂抱沈琉璃的姿势,他看着她转瞬被另一个男人抱走,心里忽然扎了一下,他或许不该带她来东陵。
傅之曜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沈琉璃放在床上,手轻轻拂过她紧蹙的黛眉,而后给她盖好被子,俨然一个称职的、疼爱妻子的好夫君。
他略微回头,看着陈冰河盯着手出神的模样,俊脸一沉:“她怎么了?”
陈冰河如梦初醒一般,尴尬地收回手,拧开酒壶猛灌了几口,轻松地耸耸肩:“之前都好好的,一听你的名字就晕了。”
傅之曜拧眉,微凉的手抚在沈琉璃如玉的脸颊上,轻轻地摸索着,黑眸幽邃无边。
难道是想起了什么?
“来人,将别院的花谷主请过来。”
正说着,花解语便推门进来了,她抬头看向床上昏睡的沈琉璃,皱眉,“这丫头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偌大的桃花谷都困不住她。”
傅之曜抿唇:“小姨,她失忆了。”
花解语一惊,赶忙走到床边,仔细给沈琉璃诊脉,手托着她的脑袋端看了一眼后脑勺的伤势,外伤基本痊愈,顿松了口气道:
“问题不大,只是脑中淤血凝滞,致使暂时失忆,我施针便可让她恢复,顺便拟个方子,调养一下身子,这丫头身子稍微有点虚,但是不打紧。”
语落,凝神静心,准备上手扎针。
却被傅之曜一把拦住了,他垂眸,低道:“小姨,头何其重要,万一不慎,将她扎傻了,怎么办?”
花解语一噎:“你怀疑我的医术?”
随即,又古怪地看了一眼傅之曜,收起针,“行,那就让她稀里糊涂地过着。”
傅之曜黑眸幽暗:“如果不扎针,会对她身子有影响么?以后会不会……”
“没影响!但没有外力的辅助或刺激,或许一两月,或许一两年,也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谁说得准呢?”花解语叹了口气,写了个方子,交代过煎药和熬药的注意事项,便朝门口走去。
如果沈琉璃不记得前尘往事,没有那些伤害,阿曜这孩子想让她呆在身边,就呆着吧。
他的身边,总要有个能入他眼的姑娘,至少不会太过孤寂。
陈冰河定定地看了一眼沈琉璃,也跟着走了出去:“花谷主,等等。”
花解语颇为意外地瞥了一眼陈冰河:“都长得这般英俊了,好几年没见过你了吧?”
“晚辈这些年变化很大,难为花谷主还记得晚辈,可晚辈瞧着花谷主倒是一点没变,年轻得很。”
……
屋子里静了下来,因烧着地龙,室内暖和如春,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傅之曜坐在床边,静静地瞧着沈琉璃。
他想过诸多抓到她的场景,她会震愕,会惊惧,会恼羞成怒,也会因失去身子而怨恨他,可不管如何,他已君临天下,翻手便可将她禁锢成自己的掌中雀,插翅也难飞。
不,他会折断她的双翼,让她再也飞不起来,再也逃不开,这辈子都休想逃离他的掌控,她只能无望地呆在他身侧,任他予求,他会是她的王,是她的主宰。而她可怜地在他掌中翻腾,却怎么都翻不出风浪。
可唯独没想到,她竟失忆了。
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冰凉的指尖佛过她的眉眼,一路往下,落在她的唇上,轻轻地碾压着,将那抹朱唇碾得晶莹饱满,瞧着瞧着,眼便热了。
低头,轻触了上去。
但仅一瞬,他便骤然离去。
傅之曜静静地凝着床上的少女,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唇齿间发出了一声呓语。
似乎唤的是他的名字,傅之曜定了定心神,眉目温和地看着她,眸底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与忧色。
“阿璃,你醒了。”声音低沉,而惊喜。
沈琉璃迷惘地睁开眼,对上男子温润漂亮的面孔,滞了一瞬,神思猛地回笼,想到陈冰河说的事,她一把掀开被子,缩到床角,目光戒备地盯着他。
“我不相信,你不可能是我夫君。哪怕陈冰河说得天花乱坠,我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你!”
傅之曜眸色痛苦,眼眸含泪,深情款款道:“阿璃,我以为你同算计我的沈家人一样,恨不得我去死,我见到你才会那么生气,气到掐你脖子。可现在我知道了,你根本不知情,你与他们不一样,你没有变,你还是曾经那个全心全意爱着我的阿璃,你不惜与家人决裂,不远万里寻夫,你抛下一切奔向我,我……我怎能辜负你的深情?”
“你……你……不是!”
就算他说得同陈冰河对得上,但不排除他们串通一气。
她想起陈冰河说这个男人是陈国的皇帝,可他在自己面前全无皇帝的架子,甚至自称‘我’,沈琉璃忽然又有些迷惑了。
一国帝王何至于对她一个女子屈尊降贵,难道真是情深几许?
傅之曜黑眸深深地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松开衣襟,而后解开盘扣。
沈琉璃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不许脱!”
她清楚自己与男人的实力差距,跳下床直往门口跑去。然而,傅之曜并没阻拦她,在她的手搭上门栓时,身后蓦地响起男人低低的声音。
“阿璃,我的心口刻着你的名字,你看看,就看一眼。”
尾音渐弱,竟不自觉带了一丝祈求之意。
可他是皇帝啊!
沈琉璃动作一顿,面色几经挣扎,终是忍不住回头。
她眼眸大睁,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你?”
傅之曜苦笑了一声:“吓到你了吧,这些伤大部分都是在沈家留下的。”
沈琉璃怔怔地看着满身伤痕的男人,久久失语。
这究竟是怎样一具丑陋难看的身体,遍布各种陈年旧伤,皮肤几乎无一处完好,有鞭伤,刀剑伤,可更多的都是鞭子所留下的伤疤。
胸口处一抹鲜红的朱砂字迹,赫然是一个歪歪斜斜的‘璃’字,是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上最鲜艳的色彩,艳的令人心悸。
深深地灼了她的眼,刺了她的心。
她别开眼,攥紧手指说:“就算你身上刺了一个璃字,并不能说明就是我的名字,也许是其他名字里含璃字的姑娘。”
“阿璃,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真的是你的夫君……”傅之曜轻叹,神色忧伤,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道,“阿璃,我知道你足背上有一抹小红点,就在左脚上。”
“不仅脚上有,你大腿内侧也有一处小红点,只是颜色比足上的较浅,不细看,根本瞧不清楚。”这般隐秘的地方,若没有瓜葛,陌生男子如何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沈琉璃身子一僵,小脸绯红,忿忿地咬唇瞪他:“是又如何?可你掐了我!”
即使他说得都对,即使她的记忆里隐约有他的画面,可他掐了她。
狠狠的,用力的,掐了她的脖子。
这是不争的事实!
傅之曜穿上衣服,举止优雅地扣着腰封,眉心微凝,合着自己刚才的解释白说了,沈琉璃压根就没听进去。
他温柔地看着她,说:“我回国的时候,差点被你父亲害死,而我回国的行踪路线只有你知道,我又听说你要转嫁他人甘愿做妾,也不愿随我一道离开,这不就生了误会罅隙?”
沈琉璃恨恨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可你掐了我!”
傅之曜:“……”
对峙良久,一室静谧。
傅之曜掀起眼帘,心绪复杂地看向沈琉璃,低叹:“阿璃,我可以将命抵给你。就算你真要杀我,我也不可能真的掐死你,当时只是气极了!”
说罢,朝前走了几步,傅之曜忽然抽出一把匕首,不容分说地塞到沈琉璃手里。
他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攥着锋利的匕首,散着寒光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胸膛。
“你……疯了!”沈琉璃意识到男人的企图,试图用力抽出手,却抽不出来。
傅之曜惨然一笑:“阿璃,我是疯了,疯魔了!我真的没想到,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你的心从来都没变过!你杀我一次,抵消了我掐你脖子这一桩,好不好?”
下一刻,他的手带着她手里的匕首,狠狠地往胸口刺去。
“啊!不要!”
沈琉璃小脸霎时失去血色,她厉声尖叫,心脏骤然紧缩,疼地几欲死掉,“不能,你不能死。”
刀尖划破衣服的瞬间,她拼了命阻止。
然,就在沈琉璃失控的一刹那,傅之曜便悄然卸了手上的力道,顺势让匕首被她挥出,哐当掉落在地。
沈琉璃捂着心口,惨白着脸,一双杏色眸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字字哽咽:“傅之曜,我相信,我们一定很相爱!我相信,你是我的夫君,你下次再也不要这样,我真的好难受,好疼。”
眼泪扑簌簌直掉,声音几乎抖成了颤音。
如果不是深爱,自己怎么会心疼?
她和他之间,是真的有误会。
傅之曜幽邃的目光落在她心口处,略微一顿,随即轻叹一声,伸手将泪眼婆娑的小姑娘揽入怀中:“傻姑娘,看着你流泪,我也好心疼。”
沈琉璃软耷耷地靠在男人胸膛,没有推开他,一想到傅之曜不会死,心似乎没那么疼了。
第73章 对他好
男人清晰有力的心跳响在耳畔, 一下一下的,仿佛重重地砸在心尖。
沈琉璃揪着胸口的手指渐渐松懈,随着时间的流逝, 除了隐约感觉心窝有些不舒服外, 基本不怎么疼了。
那股犹如万箭穿心的疼痛感,已然消散。
男人环抱住她的手臂越收越紧, 紧得仿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力道之大, 像是要将她狠狠地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 让她再也离不开他。
“疼?”沈琉璃闷哼一声, 蹙起眉头。
傅之曜闻言松开她, 紧张不已:“哪里疼?要不要紧?是我弄疼你了吗?”
看着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急色,沈琉璃愣了愣, 轻轻摇头:“你将我勒疼了。”
“怪我,太激动,手上没个轻重。”傅之曜重新拥她入怀, 轻轻的,温柔的, 没再像之前那般用力。
沈琉璃抿了抿唇, 心里想拒绝他的, 可身体上却没付诸于行动, 由着他圈她入怀。
她告诉自己, 这是正常的举动。
他们是夫妻, 理该如此。
亲密一些, 说明感情深。
傅之曜低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神情怔忪的沈琉璃,弯起唇角:“阿璃, 你方才那般难受,是因为心疼为夫,害怕为夫会死么?”
“嗯!”沈琉璃缓缓地揉着心口,认真地回想了一遍方才的情形,点了点头,“当匕首刺向你时,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心口就剧烈地疼了起来,真的好疼!”
想到那一刻钻心刺骨的疼,沈琉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有余悸。
那种疼远非常人所能忍受!
傅之曜将她毛茸茸的脑袋按在胸膛,轻拍着她的背,眸光晦暗不明:“傻姑娘,就算你忘了为夫,可你心底深处对为夫的情意,一直都烙印在心上,是不会因为失去记忆而忘记!”
沈琉璃觉得怪怪的,可哪里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傅之曜脸上的柔情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邪佞狂肆,亦如掐她脖子时,那般嗜血可怖的神情。
竟是如此!
沈琉璃杀不了他!
第一次,沈家老宅那夜,她想杀他,不知何故放弃,天黑看不清她的神态,但隐约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身子颤抖,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第二次,茶楼那天,她看到周显死,又惊又怒,对他是实实在在起了杀意,可当鞭子直取他性命时,心疾犯了。
第三次,买/凶杀人,见自己杀不了他,就借刀杀人,结果却中途放弃。或许,只要出自她杀他的意愿,她便无法成功。
第四次,她拽他落崖,心疾也犯了。
就连刚才……
“皇上,姑娘的药煎好了!”
外面突然响起婢女的叩门声,语态恭敬而谦卑。
傅之曜敛去眸中戾色,淡声道:“进。”
婢女应诺推门。
沈琉璃依偎在傅之曜怀里,见有人进来,小脸顿时羞敛不已,下意识便要与他拉开距离,傅之曜眉心微凝,却没有强迫她非要呆在自己怀里,手一松,顺势放开那一抹温软的细腰。
指尖残留着少女身上的余温馨香,傅之曜轻握成拳,缓缓地将手拢入袖中。
随即吩咐婢女将药碗放在桌上,便让其退下。
抬头看一眼站得老远的沈琉璃,那副模样宛若自己同她的关系见不得人似的,傅之曜心里老大不喜,面上却不露声色。
他撩袍坐于椅上,端起刚刚熬好的汤药,用小银勺搅动滚烫而浓稠的药汁,边吹凉边说:“我们是同床共枕的夫妻,鸾凤和鸣,蜜里调油,再是正常不过,阿璃不必太过害羞,婢子们就算瞧见,也不敢非议主子半句。”
沈琉璃摸了摸发臊的脸颊,不自然道:“我知道。”
不管过往的记忆如何,不管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海誓山盟,怎样的生死相托,怎样的误会纠葛,现在的她,对他相对陌生。
对于这种旁若无人的亲昵,她不习惯。
心底,甚至隐约有一丝抵触。
“阿璃,过来,先把药喝了。”
傅之曜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他低头,搅着药汁,细细地往碗里吹凉,举手投足之间优雅而温润,眉目如画,那双好看的凤眸溢满柔情,全无之前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