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尤物——梵妾
时间:2021-03-06 10:34:54

  宋越北垂下头扫了一眼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他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见到朱金璧的表情反倒有几分好笑。
  他在这些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一言不合就会大开杀戒的凶徒吗?
  且不提老楚义侯一贯很会站队,当年裴王有谋逆之心,密谋起兵甚至还是老侯爷私下告诉他的,从七年前起就是他牢固的政治盟友。
  老侯爷去世时,悼词都是他题的。
  就说端荣公主与太后的私交也颇为不错。
  这都是屈理的资本,可以无忧无虑做他的纨绔子弟,不必怕惹到不该惹的,不必长大,不用看旁人脸色,可以尽情去笑去闹,可以尽情实现梦想的底气。
  屈理仍是当年的屈理,他却不再是当年的自己,连一开始的初心都已要忘得干净。
  他侧眸看着面前眉眼风流,双眸明亮,一身意气如旧的青年。
  忍不住想道,如果他们的位置互换……
  如果当年先帝没有死……
  他转瞬间想了很多的如果,最后却只是落寞的一笑。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无果,人的命大抵是天定。
  有些人可以振翅高飞,无忧无虑,看尽山河。
  有人只能困在暗无天日的淤泥里,不择手段的绞杀同一块泥池里其他的活物,争斗永无止歇。
  今日已经难得的休息,远离朝堂,远离丹阳。
  “不谈公务,谈些什么呢?风月?”
  屈理揽着宋越北走了几步,面向玉鸦的方向,“那就谈谈风月啊,宋兄从不跟人谈风月,如今是终于有了想要谈风月的姑娘吗?”
  宋越北看着玉鸦的背影,山间除了花丛还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她的身影随着走动在灌木间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却并不答屈理。
  朱金璧回想着玉鸦的容色,咂舌道:“我看宋相不是不近女色,只是过往的那些都称不上女色罢了。这么漂亮的女子,世间也只有宋相能配得上了。”
  他顿了顿,嘻嘻哈哈又开起了玩笑,“我三天两头的往南城跑,各家的酒坊都逛遍了也没见到这样的美人。不知道宋相是从何处得来的?她可还有姐妹?哪怕仅有这位姑娘的三分也足以啊。”
  他的消息不够灵通,若是在朝中稍有留心,便该知道相府中新添了一个美人,乃是长信侯所献。
  近日长信侯和他的长子接连交了好运升了官,自然是因为这一桩功劳。
  至于这一位凭空出现的宠姬的来处与喜好,想要打听的人也不少,只是长信侯的口严得很,什么都打探不出,是以越发显得神秘,引出了种种传言。
  宋越北不愿听他将玉鸦和娼妓联系在一起,他面有不虞,声音中透出一股冷色,“慎言。她是良家子。”
  朱金璧面色讪讪,自知说错了话,“失言,失言。宋相自然是不会如我等这般和伎人纠缠。”
  心下却不信这话,只觉得宋越北是为了遮羞罢了。
  毕竟谁家的良家子会有那么媚的眼神和身段?
  宋越北瞥了他一眼,“朱兄身负官职,平素还是谨言慎行些为好。将来袭爵,贵为国公,更该以身作则,做百官表率,正一正风纪。”
  屈理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唇边荡开笑容,“这小姑娘既是良家子,宋兄何不纳她为良妾?”
  家世出众的世家贵女,可以娶回家做正妻。家世清白普通的女子,可以纳回家做良妾。这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贱籍女子即便再宠爱,要带回家还是会败坏声名,甚至有可能被御史参几本的可能,只能在外金屋藏娇。
  当然此条对于宋越北来说未必适用,他就是真从教坊司带人回家,恐怕也没人敢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宋越北沉默了片刻。
  给她一个名分?
  她从未向他要过名分,只想留在他身边。
  他便也从没有想过这些,更何况正妻还没入门,先纳了妾室,这绝非君子该有的作为。
  屈理看了一眼沉默的宋越北,又抬头去看玉鸦的背影,面上笑容愈来愈大,“宋相一向是君子性子,是我说错话了。原来这位姑娘还是云英未嫁之身!宋兄一定是拿她当妹妹的。”
  他笑着抓了宋越北的手,“宋兄,你看我家境还算不错,人也生的一表人才,最难的我还未娶妻。不如你将妹妹嫁了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对这位姑娘的。”
  宋越北一见他的笑容,就知道这小子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他刚才说什么良妾根本就是在试探他与玉鸦的关系。
  若是他与玉鸦没有关系……
  旁人当然可以从他手中讨要她,甚至是向他求娶她。
  他告诉自己要沉住气,“哪有这么自夸的,你小子离京那么多年,谁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成婚。说不准孩子都已生了,将糟糠抛在乡野,自己孤身回京也是有的。”
  屈理为自己叫屈,“宋兄你这话说得可太刻薄了,我哪里是那种薄情寡信的人。我若是喜欢上一个姑娘,定然是会好好对她的。”
  宋越北嗤之以鼻,“这话别跟我说。屈十二,你从前可是有名的风流人,打小就爱撩拨姑娘,这会儿就别装了。”
  丹阳城中这些贵公子们,一个比一个多情,这屈理更是个中翘楚,是个连母狗都要多逗两下的多情人。
  屈理叹了口气,“那不是年少轻狂太浑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我这颗心如今只能装下一个姑娘。我已经痛改前非了,宋兄不能一直拿从前的眼光来看我啊。”
  宋越北那口沉下去的气堵得他心口难受,忍不住口出恶言,“这才见了一面就装上了?”
  屈理深情款款道:“有些人,遇见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宋越北忍无可忍,一把将手抽了出来,“她是我的人,你小子死了这条心吧!”
  屈理并不气馁,反倒哈哈大笑。
  朱金璧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说屈十二这胆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大,真是半点不怕死。
  “宋相,您别生气。十二他就是这个性子,您知道的。他这是跟您开玩笑呢。对于那位姑娘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我是有的。”屈理顿了顿,“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这不是人之天性?这位姑娘,世间男子谁见了不动心呢?朱兄,你不动心吗?”
  朱金璧感觉到宋越北投来的视线,几乎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敢有,不是,不曾有,不曾有。十二别拿我打趣了,我已经有夫人了,孩儿都有了好几个。”
  屈理又快活的大笑起来,让人分不清他到底那一句话是真的,那一句话又是假的。
  宋越北安慰自己,屈理与他认识也不是一天,他就是这样的人,实在不该跟他计较。
  但到底是心烦意乱,他看向玉鸦的背影,“我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
  玉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韶玉腕上的玉镯,这白玉镯难得雕得是个蛇形,竟是跟她的臂钏有点相似。
  韶玉见玉鸦盯着自己腕间的镯子看,面上露出得色。
 
 
第42章 
  “你这镯子是蛇形的?”
  韶玉摆弄着自己的镯子, “好看吧。我这镯子可是我们老爷送给我的,是上好的玉料,价值千金。贵重着呢。你从山里来, 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是正常的。”
  宜香跟着去看了一眼她腕间的镯子, 一时心下又泛起了酸,“老爷可真宠你。夫人也没有这样的镯子。”
  玉鸦这些天学了不少,她知道玉石应该是要比金银贵重些。
  这枚蛇形的镯子应该比她的银臂钏和师兄腕上的金镯要贵重许多。
  “可以给我看看吗?”她顿了顿,“我会小心的,就只是看一下。”
  韶玉本对她有迎逢之心, 但这人一路上都太不识趣, 半句好话都不说。
  问她如何讨得丞相欢心也是一味的插科打诨, 加之对方那张胜过她许多的面容,让韶玉几乎是越看就越是冒火。
  此时见玉鸦低声下气的求她, 她便忍不住冷嘲热讽道:“玉夫人是宋相的宠姬,若是喜欢玉石, 只管向宋相讨要就是。怎么偏生喜欢抢别人的心头好呢?我这镯子是鸣幻河的白玉打制的,这样好的玉世间难寻,精贵着呢。”
  玉鸦认真的看着她, “我不是想抢你的东西,只是想看一下而已。”
  韶玉冷笑道:“你磕着碰着了,赔得起吗?”
  玉鸦沉默着收回了手, 若是磕着碰着了, 她的确是赔不起。
  不行便算了。
  “哦?什么宝贝,这么精贵。来,今日让我也开开眼。”
  韶玉闻声转过头,猝然一惊。
  灌木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人,他分明只是站在一棵矮小的灌木旁, 面容俊美,但周身却无形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孤高之感,仿佛不是站在山野间赏花,而是站在高塔上俯视众生。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猛地垂下了头,甚至在他的注视下开始颤抖,没有对视打量的勇气。
  即便这位宋相年轻得超乎寻常,还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她忍不住用余光瞪了一眼身侧的宜香。
  宜香满脸的幸灾乐祸,还对着她做了个无声的口形,‘活该!’
  她显然是早已看见了却并没有提醒她,就等着她倒霉。
  这个贱女人!
  韶玉把指甲都要掐断了。
  宋越北轻笑了一声,“怎么?你这是怕我赔不起?”
  朱金璧变了脸色,上前一把从韶玉腕上将镯子撸了下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韶玉低下头再不敢言语一句。
  朱金璧将镯子恭恭敬敬的献到宋越北面前,“您瞧瞧看。这玉的确是不错。我是从百宝阁买的这枚镯子,听说是从项南道收来的。价值千金,的确是难得的珍品。”
  宋越北接了镯子,在掌中把玩了两下。
  朱金璧擦着额上地冷汗谄媚道:“您看要不这枚镯子就当作卑职的一点心意,好玉赠佳人,这镯子配姑娘这样的美人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韶玉闻声忍不住抬起头心疼的去拽朱金璧的袖子,朱金璧一把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
  他说这话不是不肉疼,千金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但如果能花钱免灾,这钱倒是花的也算值。
  玉鸦一见到宋越北就很自觉的跑回了他的身边,像是小孩子找到了亲近的人。
  那种亲昵的态度让宋越北觉得自己在被信赖和依靠,他的藤又缠了上来,对此他甘之如饴。
  跟她相处的时间久了,让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对于她来说到底算是什么。
  大多数时候,他跟在她的身边告诉她这要怎么读,那个是什么意思,像是超龄儿童的夫子。
  但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家伙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不,应该说她从头到脚都很完美,完美的无可挑剔。
  如果世间真的有可以颠倒众生的妖女,那么妖女一定就是她这样的。
  他的这株藤是世上最好,最美丽的一株,也只有如此才能配上他。
  她有最美丽的皮囊,却没有话本里妖女的狠毒心肠与聪明绝情,那双眼睛只会炙热又专注的追随着他的身影。
  她是个傻姑娘,看不懂人心,不通世故,甚至不会向其他女人一样希求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不会向他索要衣服珍宝,不会审时度势谋求好处。
  她只会一遍又一遍的说,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够了。
  他本以为他就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得见的地方守着。
  旁人即便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待她好一些,这些女子会捧着她,讨她开心,与她做朋友,替她消解一些孤独。
  就像是任明泉和袁子昔所说的那样。
  他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幕,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竟有人敢这般轻慢她,嘲笑她。
  他垂头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像是安抚一只小动物。
  玉鸦抱着他的胳膊,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有一点无所适从,这些女人都穿得非常‘梁人’,各色的薄绢轻纱,妆点得她们像是脆弱美丽的玉器,冰冷精致,稍微碰一下可能就会碎了。
  宋越北让她来与她们做朋友,可大多数时候,她都不知道该跟她们聊些什么,她们似乎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感。
  她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全然陌生的世界,无所适从的散着步,看到宋越北的时候,她才放松下来。
  宋越北与这些人不同,对于她来说,他是熟悉的,让人松弛,不用紧张的。
  她仰头看着他,他垂下眼,眼尾含着几分倦怠,墨瞳中映出她的影子,却没什么温度。
  她便知道这人又生气了。
  她伸手牵住了他的袖子,冲他展颜一笑,一双眼里仿佛有无数星尘飞舞,炙热且璀璨。
  他主动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无可奈何的捏了捏她的指尖。
  小傻子。
  一天天的就会傻乐。
  朱金璧扯着韶玉,“快,给这位姑娘赔罪!”
  朱金璧从没有这样凶过韶玉,更何况还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韶玉甚至能感觉到那位屈公子投来的视线。
  她面上发热,压不住哭了出来,“都是我不对,冒犯了姑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泪水三分是丢了脸丢了心爱之物的气恼,七分是示弱。
  洪婉在一旁作壁上观看戏,面上冷笑藏都藏不住,宜香面上更是毫不掩饰幸灾乐祸。
  朱金璧瞪了她们一眼,心里想着回去再跟她们算账,为了些后宅争宠,放纵韶玉惹下这样的祸事。真是不知轻重。
  宋越北听着韶玉的哭声,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垂着头将玉镯在手中转了一圈。
  朱金璧盯着那镯子,面露心疼与惋惜,“这玉我看过了,的确是出产至鸣幻河的白玉。鸣幻河产玉料是天下最好的,这样一块玉有价无市。不是我吹,哪怕是皇宫大内也难找到第二只这样成色的镯子。”
  宋越北嗤笑一声,将玉镯掷在了地上。
  镯子落在一块石块上,当即四分五裂。
  宋越北面色倦怠,仍看不出有什么惋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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