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尤物——梵妾
时间:2021-03-06 10:34:54

  江水滔滔,他浸在冰凉的江水里,一瞬觉得身在云端,转瞬间心又随着她的身影而深深的落下去。
  她吊在船边嚎啕大哭着向他伸手的样子狼狈极了,衣裙散乱,面容仓惶,全无平日的风情万种。
  可他却觉得那是他所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满含急迫愁苦得落下泪时,他的心也仿佛被人揉碎了。
  他一时喜悦,一时愁苦,所有情绪皆系于她一身。
  她有让人欲生欲死的能力。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
  别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掉下去的,他肯定清楚是被她推下去。
  她满脑子塞满了那句,‘五马分尸夷三族’。
  夷三族,她这些天已搞懂了,就是杀了犯人的亲族。
  这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爹娘是谁,又在何处。
  但五马分尸……
  那一定很疼很疼很疼很疼。
  宋越北用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怎么一直低着头?吓着了吗?”
  玉鸦就是不抬头,她欲言又止,“你掉下去了。”
  我推的。
  宋越北微微蹲下身,将脸伸进她下垂的视线,对她做了个鬼脸。
  玉鸦猝不及防的被他逗笑了,她紧张的心缓缓放松下来。
  宋越北直起身揉散了她本就凌乱的发鬓,“我掉下去了,你就也跟着跳,傻不傻啊?”
  玉鸦心说到底是谁傻,连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都搞不清楚。
  她抬起头看着浑身都湿透了的宋越北,点头道:“是挺傻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相爷此时的样子是不是就叫做你从前教过我那个词,那个,那个,衣冠不整。”
  宋越北拆散她的发鬓,抚摸着她落下的长发。
  他笑道,“如此,我们便都一样衣冠不整了。”
  玉鸦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本以为被宋幽抓住,宋越北不死,她应该没了生路。
  没想到他竟会是这般反应。
  当时船头只有他们二人,他突然落水,纵使没看清。
  难道心中没有一刻对她有过怀疑吗?
  宋越北将冰凉的手贴在她面上,冰得她打了个激灵,却不敢躲。
  “你跳下去时,不怕吗?”
  玉鸦长睫一颤,通红的眼还湿漉漉的,不假思索道:“不怕。”
  她当然没怕过,跳下去时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拥抱自由。
  “还挺勇敢。”
  他控制不住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忍不住一把抱起她。
  玉鸦推了他几下,他这才放下她。
  她看着他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笑容,感觉胸口中有一种与全然陌生的感觉,有点甜,却又更多的涩,百转千回,难以形容,还有些沉重。
  她连假笑都挤不出来,她知道宋越北肯定想错了,可她不能说实话。
  不能真的抓着他说,大傻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我推下去的。
  我跳下去当然不怕啊,因为我水性贼好,手里还有刀。
  宋越北一定会杀了她的!
  她只能留下来,留着命继续等一个不知何时才能等到的机会。
  屈理咳嗽了一声,“咳咳咳,宋兄,这大庭广众的。我等还在呢!”
  宋越北这才仿佛终于能看到除了玉鸦之外的人,他心情极好,面上都是毫不作伪的笑容。
  只是他的笑容转向屈理后,多出些不耐烦的意味,“你可以不在的。”
  屈理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宋兄,你来挑根杆子,我们一起钓鱼。”
  宋越北兴趣缺缺的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几根鱼竿,挑剔道:“这都是你从哪里捡来的破烂?”
  玉鸦见宋越北和屈理聊得热络无暇再注意她,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屈理像是从天而降的救星。
  她放松下来,抬头看了会儿江面波涛起伏,又看了一眼抱剑静立的宋幽,一时出了神。
  他从这个角度看,更像四师兄了。
  宋幽被她看了半响,仍屹然不动。
  玉鸦方才收回目光,心说还是不像,四师兄可不会对她这么冷漠。
  她没看到的是,少年的耳垂红得好似要滴血。
  “方才你在船上跟她说什么了?我怎么见她好似哭了。”
  屈理玩世不恭的一笑,“怎么是我说了什么,是你掉下去给人吓得。宋兄是不知道玉小姐方才被拽上来的时候哭得有多厉害。”
  玉鸦偷偷瞧着宋越北露出的腰身,艳羡的多看了好几眼。
  他们天天一起吃饭,怎么偏偏她长肉,这人腰上却一点肉都不长?
  她光顾着看那白生生的腰身,没有注意去听屈理的话,于是在宋越北抬起手时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被他掐着脸颊上的肉抬起了脸。
  她睁大了双眼跟宋越北对视,有点心虚,像只偷油被抓住的小耗子。
  那双眼睛还红红的,宋越北低下头,似笑非笑道:“你偷看我?”
  玉鸦对他回以冰冷的目光,斩钉截铁道:“没有。”
  “姑娘看得开心吗?”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开心就多看一会儿,别哭。”
  玉鸦的心脏嘭嘭嘭的跳,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第46章 
  “你, 你说什么。”玉鸦慌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脚下一点点往后退,“我听不懂。”
  宋幽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挡在她背后阻止她继续往船边靠。
  在他那一步踏到实处之前, 宋越北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回自己的身边。
  两个人目光相交,宋越北只看了他一瞬,就迫不及待地将目光落回了玉鸦的身上。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低了下去, “怎么还敢往水边靠?还想跳啊?”
  玉鸦被一前一后地夹在宋越北和宋幽之间, 只觉得从头到脚都不自在极了。
  她一矮身从宋越北的手臂下钻了出去, 忙不迭地往船舱跑,“我去喝口水。”
  宋越北放下手臂, 重新看向宋幽,神色恢复了平静, 只是唇边仍含着笑,“今天要谢谢你。”
  宋幽听这话却觉得有些不安,他想起自己看到两个人相继落下船头那一刻。
  其实他有机会跳下去救宋越北。
  但他的身体却更快一步拉住了玉鸦, 完全将宋越北忘到了脑后。
  这是不对的。
  他的职责是保护宋越北。
  “你要保护好宋越北,无论多少人来杀他,无论你受多重的伤。只要你有一口气就要让他活着。其他的人你都不用管, 我只要你护住他一个人。”
  这是那个人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 从那一刻起就成了他余生的准则。
  他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他第一次违背了那个人的话,背离了自己的职责。
  “没有护住大人。”他垂下头,“我做错事,该领罚。”
  宋越北回过头看着玉鸦离开的背影,目光说不出的柔和, “你以前从没有过失误,这一次也没做错。我从没有罚过你,这一次也不会罚你。你做的很好,该赏。”
  宋幽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平静了许多年的心湖中投下一颗石子,搅碎了平静。
  他无所适从。
  屈理难忍好奇心,他揪了宋越北的衣服,问出了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宋兄,你这小兄弟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如今丹阳城中叱诧风云的人物们大多都与宋越北有关,比如吴归藏,比如袁子昔,比如任明泉……
  这些人大多起于卑贱,由宋越北重用,日渐显贵。
  但至少这些人还能查出来处,从前即使声名不显,也算有名有姓。
  比如吴归藏就是不折不扣的丹阳人氏,开国大将冠勇侯吴兴的后辈子侄。袁子昔是文宗三子昭王的婢生子,不折不扣的帝王血脉。
  任明泉出身昌南道名门望族,祖辈也出过不少名臣。
  只有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日日跟随在宋越北身边,刀锋下染了不知多少鲜血。
  谁都查不到来处,他像是凭空跳出来的,那一身武艺却俊俏得很。
  宋越北被屈理拽得不厌其烦,回过头从他手中扯出自己的衣服,“想知道?”
  屈理连连点头,“那可太想知道了。”
  宋越北挑眉道:“我偏不告诉你。”
  屈理扭过头望着江水,高声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宋兄那一身好衣服,还有玉冠上的宝玉,腰间的玉佩。”屈理转过头上上下下看着宋越北,对他眨了下眼睛,调笑道:“这些丢了的东西倒不是最可惜的,最可惜的是宋兄难得美人湿身,这般好景却无人赏,岂不是可惜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下了船头。
  宋越北在船头蹲下身冲在江中起伏的屈理展颜一笑,“既然可惜,就有劳贤弟替我下水捞一捞衣袍饰物了。捞不上来便不必上来了。”
  屈理在水中沉浮几下,衣袍浸了水便厚重百倍,他不得不一并解下衣袍。
  这才能赤身浮出水面,他对船头的宋越北喊道:“宋兄,你好狠的心啊!”
  宋越北对跟在游船边的小船想要打捞屈理的士兵们喊道:“别让他上去。”
  屈理哀嚎了一声,宋越北笑得更灿烂了。
  这时候谁都知道宋越北根本没有在生气,他甚至还挺开心的。
  士兵们哄笑着将小船划走,任由屈理用尽浑身解数追赶在他们船后。
  敬云对敬密感叹道:“咱们跟着相爷这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见相爷这么开心。”
  敬密脸上难得也有笑容,“是啊。”
  屈理在水里泡了半个时辰,出尽了洋相。
  宋越北这才终于松口让人把他捞了上来。
  船逐渐驶近丹阳城,河段收窄,太阳西垂,江面上浮光如碎裂的朱锦。
  江面上各色各样船只穿梭往来,潮水声合着喧闹的人声。
  一只船身漆成丹蓝的画舫靠的离他们近一些,船尾破开水面,在乌黑陈旧的一众窄小渔船映衬下像只在江面上游弋的神气大鹅。
  玉鸦喝了水在船舱里磨磨蹭蹭了很久,她发觉自己有些不太想面对宋越北。
  长这么大她其实没有怕过什么东西,但这一刻她有点怕见宋越北,怕对上他的眼睛,怕他对她笑。
  就算傻子也能感觉到此时的他与平时不同,那些不同让她感觉很慌。
  敬冲来催了几次,她不得不为自己打气,硬着头皮回到了船头。
  宋越北正拿着一根鱼竿坐在船边钓鱼,屈理抱着肩膀蹲在宋越北脚边瑟瑟发抖。
  她多看了几眼抱着肩膀蹲在地上的屈理,“你很冷吗?要不要多穿点衣服?”
  屈理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他在冰凉的江水里泡了半个时辰,迎面让江风一吹,更是透心凉。
  他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冻得直哆嗦,听着玉鸦这话,倒有心仰头冲她一笑,两个酒窝漾在颊边,“多谢玉小姐关心。还是玉小姐心好。”
  风度十足,可惜连话音都在抖。
  宋越北在一旁凉凉道:“船上哪里有衣服可加。他年纪轻火气大,以我看,连这一件衣裳本都不必。”
  “玉小姐,你瞧瞧他,你瞧瞧他。多……”
  宋越北暗含威胁的目光看过来,还抬了抬脚。
  屈理临时改了口,违心道:“多,多俊俏的一张脸啊,多么英伟不凡的身姿,多……啊切!”
  玉鸦的注意力被那艘丹蓝的画舫吸引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艘船在向他们驶近。
  当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确信这并非错觉。
  船上的人还未靠近便高声冲这边喊道:“屈十二,你回来了!”
  玉鸦有些困惑,她转过头问屈理,“为什么他们只给屈理你一个人打招呼?”
  屈理拢了拢身上薄薄袍子,拧了一把湿乎乎的头发,拧下来一手的水。
  他给她解释道:“玉小姐不知城中拢共就这么几条像样的船,这船是四年前我找匠人打的,见着这船跟见着我这人也差不多了。”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面上露出期待又恶劣的神色,“等会儿他们看见宋兄,一定很有趣!哈哈哈哈哈哈。”
  屈理刚要站起身,结果蹲得太久,刚一起身脚下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玉鸦脚边。
  玉鸦局促道:“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使不得,使不得。”
  屈理撩开垂下的长发,抬头向玉鸦伸出一只手,露出自认最帅的笑容,“劳烦玉小姐拉我一把?”
  玉鸦见他伸出的手,像是面对什么脏东西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地往后缩了缩。
  苍天可鉴,他跪在她脚边都没见她有这么大的反应。
  宋越北几乎是同时抓住了屈理的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屈理用手摸了摸脸百思不得其解,不该啊?什么时候有姑娘见着他这张脸还会躲?
  他向着她走了一步,“玉小姐。”
  玉鸦赶忙又往旁边走了两步,“男女授受不清,你别过来。”
  北梁习俗这么奇怪,万一他又说什么肌肤之亲,非让她负责怎么办?
  吃过一次亏,她可不能在一个坎上吃第二次。
  宋越北脚下挪了一下,正好挡在屈理面前,推着他的肩膀把他强行转了个面。
  玉鸦凑过来问宋越北,她压低了声音,“那些人也是你的朋友吗?”
  船上的人在视野中逐渐变得清晰。
  宋越北眯了眯眼,玩味地一笑,“算是吧。”
  随着那艘船地靠近,船上人越发激动,各种鬼叫吆喝着,像是一群兴奋地上蹿下跳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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