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李都泰无从下手,因而便将目标转移到李都匀身上来。
昨日,归呈和的眼线自李都匀出门之后便悄悄尾随,因在闹市之中,人流纷纷,李都匀和小桂又是只顾着玩耍的,都未曾察觉被人跟踪,从白天到黑夜,到处游玩,及至深夜方从瓦舍场出来。
李都匀站在街边,令小桂去租马,小桂便去了。
因夜深,四下无人,只有李都匀独自站在灯影之下等待去租马的小桂。
归呈和便是那时候带着人出手,他们五六个人一拥而上,将不防的李都匀一下子扑倒,迅速地架住他,他正欲呼救,旁边又有一个人往他嘴上塞了布,其他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死死地绑了起来。
一辆马车快速驶来,几个人合力将李都匀抬上马车,马车风一般地离了现场,下手的那些人又躲到黑夜中,快得仿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约一刻钟之后,小桂空手而归,原来附近的两家马店里的马儿全被租走了。
他回来之后没见到李都匀,四处张望,傻愣愣的,被盯梢之人从后面敲了一记闷棍,应声倒下之后也被带走了。
后那些人带着小桂赶上原先的马车,他被扔到车上时仍不省人事,李都匀踢了踢他,依旧一动不动,还以为他已经被人打死,心里十分慌张,然他身上的绳子捆的实在太紧,他连动都无法动弹,只能对那些人露出愤怒的表情。
马车又继续飞奔,被捆绑住的李都匀只听见嘚嘚嘚的马蹄声,车轮哐啷哐啷转着,马车前面似乎有一群骑着马的人。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后他主仆二人被扛着进了一所宅子,进去之前,李都匀挣扎着看了下周围,只见那里房舍低矮,灯火稀疏,空气冷清,他想着,这儿应是荒郊了。
那群人只嚷嚷着快一些、快一些,彼此催促,最后他们被关进一间黑屋里,许是房间就在马厩旁,李都匀闻到了马粪的臭味。
“老实一点吧,别作无谓的挣扎。”说话的正是归呈和。
李都匀本欲趁此时问他们为何抓他,奈何嘴里被布填满,他只能“啊啊啊”叫着,不过那人并没拿下他嘴里的布,而是令两个人守着他们便转身离去了。
及至长夜过半,小桂醒过来才帮他将他嘴里的布拿走,借着屋外的灯光,加上手抖,过了很久小桂才才解开李都匀身上的绳子。
看守他们的两个人在外面已睡得东倒西歪,其中一个鼾声如雷。
李都匀起身抖了抖麻木的双腿,看了看四周,发现墙壁都是石块砌的,墙身约有丈余高,且那门是铁的,到处都严丝合缝,即便他有少许的功夫,在那铜墙铁壁之前依旧于事无补。
“三郎君,我们怎么被抓到这样的地方?”小桂的声音亦是颤抖的。
“我也不知道。”他简短地回答,仍旧不死心,继续借着微弱的灯光查看这屋子到底有没有破绽,然来回看了几遍终是徒劳无功,“你且别慌,我们明日且再看他们要做什么?”
小桂心里很害怕,然见李都匀镇静的模样,慢慢地亦平复了一些。
“我娘子发现我夜不归宿,明日她定会告知我兄嫂,那时候他们自会派人找我们。”李都匀这般说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我们这些日子里并未与人结怨,怎会遇此不测?”小桂的声音很小,此时他感到后脑勺仍钝重十分。
“想来应该不是赵忆棕,不知是不是我大哥与人结怨?当年我们在临安,爹爹每常说为官易遭人怨,报复亦时常有之,所以才令我与大哥空闲时一同习武防身。”李都匀亦压低了声音。
小桂听到李都匀提到赵忆棕,想起日前自己曾做过亏心事,不由得十分心虚,自明州之事过后,他已下定决心努力攒钱还与夏宝,好与他划清界限。
“三郎君,你不害怕么?”
“害怕有什么用?我们且随机应变罢,先好好歇息。”
后来屋外墙上油尽灯枯,屋里亦黑下来,他二人便没再讲话,静静地坐着等待天亮。
及至天亮,李都匀才发现他们被关在马厩中,里面虽无马粪,然有马槽,以及盛水的石槽。
“喂喂喂,叫你们当家的来!”李都匀摇着铁门,将守门的两个人吵醒。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灰衣裳的吼道,“我们当家的,现在还没醒呢!”
李都匀继续摇着铁门,道:“明人不做暗事,你们到底抓我做什么?”
另一个黑衣裳的正打着哈欠,一听李都匀这么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回道:“我们根本不是明人,就专门做这种暗事的。”
那灰衣裳听他同伴这么说,也跟着傻笑起来,笑声既刺耳又难听。
李都匀从衣袖里拿出银钱,他二人的笑戛然而止,然后一齐挤到铁门前,从缝隙中伸进手。
“把门打开。”李都匀道。
二人一齐拨浪鼓似地摇头,不舍地走开了。
“行,那你们回答我三个问题,这银子便给你们。”李都匀道。
那两个人听了,又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等着李都匀的问题。
“你们当家的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抓我来是为何事?”李都匀接连发问。
看门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样子都在等着对方说,但最终两个人都没胆说出来,其中一个又伸手想抢李都匀的银子,他轻巧地闪开了。
“你先把钱给我们,我们再回答你的问题。”灰衣裳道。
李都匀不理睬,只隔着门,在他二人眼前晃着手里的银钱。
这时,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只见看门人退到了一边,李都匀料想着应是主事之人来了。
来人正是归呈和,他后面还跟着一个厮儿。
李都匀只听到“看着他,什么都不能透漏听到没”。
看门人答了是。
原来归呈和是一个心细的人,他只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官府会找上自己,因此十分谨慎。
“喂——”李都匀隔墙叫喊,“你抓我来做什么?”
归呈和走到铁门前,看着李都匀,道:“我抓人一向没有原因。”
李都匀听到他那么说,顿时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既如此,你放了我。”
“你求饶啊。”归呈和道,“你求我饶你,我兴许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大发慈悲。”
李都匀想试探他,便道:“赵忆棕给了你什么好处?”
归呈和听了无动于衷,命令那两个看门人:“给我好好的守着他们,一天只能给他们一个馒头、一碗水,也不准他们上茅厕,让他们在里面解决,把钥匙给我。”
“是,二当家。”两个看门人低着头回答。
“你这懦夫,有本事你就去找我哥。”李都匀又大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样鬼鬼祟祟的,还如何在你兄弟面前做人?”
已转身准备离去的归呈和听到李都匀言语刺耳,乃又转回到铁门前,他依旧一脸平静,道:“我就喜欢鬼鬼祟祟的,我们弟兄全部都是这样的人,况且,我也并不认识你大哥赵忆棕。”
李都匀本想套出他的动机,亦不知是被他发觉了还是他有意饶舌。
“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我想欺负你!”归呈和答道,“这个理由可以么?”
李都匀发觉自己遇上了一个疯子,忽然不想再白费力气。
“要怎么样,你才肯放我们出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你们出去?”归呈和哈哈笑起来,想起他人转述给他的,他大哥在牢里受到的种种折磨,如今,既然无法让自己的兄长免于牢狱之苦,他便决定亦如法炮制,让李都泰的手足亦吃尽这牢狱的苦头,“或者,看心情罢,等哪一天,我高兴的话兴许就会放了你们。”
“你们这群卑鄙的小人,只会背后暗算。”小桂在李都匀背后气急咒骂。
归呈和并不理会小桂之语,而是用垂怜的目光看着李都匀,道:“我就是这样的卑鄙小人,就喜欢做这种背后暗算之事,你们爱叫爱骂便只管叫只管骂,只要你们说的是实话,我不打算反驳。”
李都匀想着这人不按常理说话,多说只会激起他的暗黑之心,因而已经不打算再与他纠缠,只盼着他大哥能尽快找人来解救他。
第39章
平日里刘绮瑶起床之时,春春已候在门外,然今日她起得比往日早,打开房门之时,院中一片清宁,房屋是静的,花草亦是静的,这世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醒过来似的。
忽然鸟儿叫了起来,划破了这一片寂静。
刘绮瑶站着宁了一会儿神,只觉的眼睛又干又刺,打了一个哈欠,双眼变湿。润才觉好了一些。
天空越来越亮,忽然厢房中的木门吱呀一声,春春跨出了房门,她远远看到刘绮瑶,便快步走了过来。
“姑娘,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春春来到她跟前,“还是说,今日我起晚了么?”春春说着,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真的是姑娘比以往要早。”
春春叽叽呱呱地说着,就像那鸟儿一般。
刘绮瑶没有理会春春,而是道:“春春,你快出去问问,昨夜小桂回来没?”
“她们就要送热水过来了。”
“把夏夏叫醒,你快去罢,若他回来,你让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春春见刘绮瑶神色焦急,料想着李都匀一夜未归,因而答了是,小跑着先回到她屋里嘱咐夏夏快起来伺候,然后朝正院的方向去了。
她到南房之时,恰见到一个小厮提着水要进屋,她便托他去叫小桂。
一会儿,那小厮返回道:“小桂没在。”
小樟跟在那小厮的后面,问道:“姑娘寻小桂有何事么?”
“要不你与我走一趟罢,三娘子找小桂呢。”春春回道。
接着他二人便急忙朝附院过来。
刘绮瑶见他二人神色异常,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因而问:“昨日三郎离去之前是如何留话的?小樟你再细细回忆一遍讲给我。”
“回三娘子,昨天午前小的听三郎君说,他要去知府大人组织的暴书会,还说晚上不回家用膳,要去瓦舍场中顽的,让三娘子、让三娘子不必等他回来。”小樟在刘绮瑶面前,每每总是因为害羞而不敢抬头。
“小桂与他去了,亦一夜未归对罢?”刘绮瑶问道。
小樟低着头,答了是。
“你去罢,先别嚷嚷,说不定他们待会子就回来了。”刘绮瑶这么说完才发觉自己已先嚷嚷了。
小樟又答了是,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了。
尔后,春春服侍刘绮瑶洗了脸,梳妆时,刘绮瑶自言自语,她不知道是说给镜中的自己听,还是说给春春听,“不知从何时起,我竟如此担心三郎了!”
春春只当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便接道:“三郎君是姑娘的夫君,你担心他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我长这么大,所见过的夫妻之中,只觉得姑娘和三郎君是最般配的,不止我,夏夏、秋秋和冬冬,以及大娘和二娘屋里的侍女们,都觉得你们是最令人羡慕的一对。”
“谁让你说那么多的?”
“姑娘,春春知错了。”她嘿嘿一笑,住了嘴,“姑娘,今日是你的诞辰,要不要梳一个新的发髻?”
刘绮瑶听了,不禁一阵恍然,昨日赵忆桐已提前为她庆祝一番,她本打算回家后与李都匀商量,今日做东宴请哥哥嫂嫂,却未料李都匀一夜未归,令她不仅将此事忘记,连自己的生辰也忘了。
“就和往日一样罢。”刘绮瑶道,“本来生辰之日应当感恩父母,如今我也不在爹娘身旁,三郎能不能回来亦未可知!”
春春听了,亦不觉间伤感起来。
近日来,刘绮瑶和李都匀都是在自己屋里用早膳,因今日李都匀一夜未归,刘绮瑶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知与哥嫂,思来想去,她决定过了早晨再做定夺。
然及至接近午时,李都匀主仆二人依旧音讯全无,眼看着快到午膳时间,她不得不压制住心中慌乱,免得自己现在便忍不住去找赵溪恬商量。
挨到了午膳时间,那短短的一两刻钟,刘绮瑶只觉得像过了几日。
来传用膳的小丫鬟刚刚走远,刘绮瑶便起身,快步向正院走去。
跟在后面的春春几乎一路上都在小跑,她看出刘绮瑶心中着急,因而不再似往日那样叽叽喳喳说话,夏夏也只顾着走路。
她们到膳堂时,赵溪恬尚未到来,因而她候在门前。忽然她听到一道蝉声,接着一声,又一声。这是今年入夏以来,她第一次听到蝉叫,那蝉声还不算十分刺耳。
一会儿,她见李都泰与赵溪恬一同向膳厅走来,心想着大哥在家正好。
这一日,李都泰恰好休沐。
“哥哥、嫂嫂。”刘绮瑶笑着问了好。
李都泰绷着脸,挤出笑容。赵溪恬回道:“妹妹我们进去罢,三弟怎还没来?”
刘绮瑶让他二人先进,自己跟在后面,道:“三郎从昨日午间出去,到现今还未归来。”她的声音有点小,本来她想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又怕哥嫂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便欲先看他们的反应。
“夜不归宿太不像话了,回头要他快快入学才行!”李都泰俨然一个严格的兄长,他自认为父亲不在身边,管教督促弟弟之责便落到了自己身上。
“大哥,三郎往日亦不如此,我在想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刘绮瑶小声地回应,亦不知兄嫂会不会觉得她在护着李都匀,只是因心里担心,她亦顾不了那么多。
“此话怎讲?”李都泰眉头皱了下,似乎想起什么事情。
“三郎每常都会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因此我推测的。”刘绮瑶感到有些难为情,不知李都泰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我们先用膳罢。”
“妹妹你亦不用担心,这临安城中是泰平的,料想三弟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赵溪恬道。
“娘子,那可不一定!这两个月以来我们抓获了十几个不法之徒,四月时,有一天夜里在我回家路上曾被七八个人围堵,料是那些人的余党,只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找三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