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嫌弃你身上的臭味。”刘绮瑶擦去泪水,然后伸手牵住李都匀,只觉得他的手冰凉的很,又一阵心痛,“我们回去罢!”
“若你被关在马厩里这么多天,还能香喷喷的,我就服你!”
“喔,原来这些天里你是去了马厩里?”
“什么叫做我去?我是遭贼人暗算,那人就是个疯子,莫名其妙地把我们抓了,什么也没做,又将我们丢到这里。”
“听起来确是个疯疯癫癫的。”
……
第42章
赵溪恬亦站在那断桥上,看着他二人小别之后卿卿我我,不禁淡淡一笑,想起自己初嫁李都泰之时,两人亦是情浓意蜜,一侧身只见李都泰已悄然走到她身旁。
他的厮儿搀着小桂,赵溪恬看他们的情形,想必这些日子里是受了一番折磨的。
好在今已云开见日,大家悬着的心能够放下了。
“回去罢,你们要说什么回去再说。”李都泰对牵在一起的李都匀二人道。
赵溪恬深知他不解风情亦非只是今日,因而已懒怠再与他计较,她见李都匀他们向她望过来,便道:“这西湖园的清晨,怪美。”
适才刘绮瑶除了李都匀,别的一概看不到,听赵溪恬如此一说,她方侧身向身旁下面的水上看去,只见青青的湖面上氤氲着清冷的水汽,不远处已有船只浮荡,一抬头,只见远处的山顶上尚显得黯淡,原来此时太阳还未升起。
她身旁的李都匀一言不发,只追随着刘绮瑶的目光。
尔后他们一行出了西湖园,因多了两个人,李都泰令人租了外面的一辆马车好方便回家。
及至家中,李都匀令小桂自去沐浴休息,他亦回到院里,细细地浴洗一番,尔后倒头睡了大半日,及至太阳西斜方醒,他只觉得饥肠辘辘,起床后喝了刘绮瑶给他准备好的肉粥,又吃了一些水果,才觉得精神了一些。
恰此时,他哥嫂一同过来看他,亦带了许多点心和水果。
正拿起签子扎了瓜块的刘绮瑶忙起身,令人接下他们带来的东西,然后请他们入座。
他兄弟二人挨到一起,气氛仿佛总会自动紧张起来。
刘绮瑶与赵溪恬坐在一旁,只听他兄弟俩说话。
“早晨你说叫归呈和的人无缘无故地抓了你们,尔后连日里甚么都没做,便如此把你们放了?”李都泰仍不信这世上会有这等毫无动机之事,复又问道。
“你若不信,可以问小桂,他只把我二人抓住关了起来,确实甚么事也没做,只说他高兴这么做,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李都匀知他大哥在疑他在外面闹了事,因而不太高兴。
“罢——”李都泰摆摆手,“那只有一个可能,从他的名字联想,他必是那流犯归呈祥的亲人,我原想许是他将你绑了去,或想谈条件,或想报复,如今听你所言,他的所作所为,实是令人不解。”
“大哥,那归云岭在何处,我们可否带人去抓了他来?到时候拷问,他自然说的。先前我曾套他话,然他讲话是个毫无逻辑的,亦没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来。”
“那归云岭在很远的深山之中,如今你亦毫发无损,即便找到他,我们亦不能拿他如何,且先放下罢,以后可再别顽到夜深,你先好好歇几日。”
“原是如此,若日后叫我在街上遇到他,必要与他较量一番。”李都匀发狠说道,想起归呈和的身量,其实他并无胜他的把握。
“三弟,看你竟消瘦了许多,我看还是传大夫来替你看看罢。”赵溪恬道。
“劳嫂嫂挂心,我并无大碍,只是这几天,那贼人每日只给我们两个人一个馒头一碗水,饿太过,又被蚊蚋叮咬才这般景况。”李都匀回答。
“姐姐你也不用再劝他,适才我已为此与他争了一番的。”刘绮瑶早前见他那般的状况,已劝过一番,然李都匀说不爱吃药,说什么也不答应传大夫。
“那你好好歇息,静静调养几日,大饿之后不便猛吃喝的。”
“遵嫂嫂的话。”李都匀回道。
后李都泰二人坐了一会儿,见无事可做便起身去了。李都泰见家事已了,便到官府中结了案,忙自己的公务去了,亦不将抓人的归呈和放在心中。
吃饱喝足,因无事可做,李都匀便将归呈和画了下来。
在一旁伺候的刘绮瑶见他的草图出来,便道:“看起来是一个粗里粗气的人,你看他的眼睛,好呆的。”
“娘子,你有所不知,这人其实并不呆笨,说话十分独特,行为上是个十足十的怪人。”李都匀只将他大概的样貌描出来后便将笔放下了。
“何以见得?三郎你说一两样来听听。”刘绮瑶那好奇心即刻又被激起来。
“他抓了我那夜,我骂他是个鬼鬼祟祟的,他便爽快地承认自己和自己的弟兄全都是鬼鬼祟祟之人,还说自己是卑鄙之人,坦然得让人无言;后我又问他要如何才肯将我们放出,他便回答看心情,等哪一天高兴的话兴许就会放了我们;我问他心里有无王法,他便答要是我能把王法给他拿出来,他便要在王法上面踩两脚的——”李都匀越说越觉得归呈和是个奇人。
“三郎,真有这样子的人么?”刘绮瑶将信将疑,只觉得李都匀许是胡编乱造的,哪里会有这样任性胡来的。
“娘子,你是不见不知,”李都匀亦能理解刘绮瑶疑他,要是他自己没经历过,他自己也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人,“他还说抓我只是图高兴,这我是不信的。只是怪哉怪哉,除了令我们挨饿,他居然一点加害我们的行为都没有。”
“事出必有因。”刘绮瑶道,“他不说,并不代表他没有动机,只怕这其中出了转机,他才收了手、回了头。”
“放我之前,他居然告知我他的家址和姓名,亦是怪事一件,叫我现在连寻仇的心思都将要散尽了。”
“三郎,你还记得孙道长的话么?”刘绮瑶拿起那张画像,淡淡说道,“原本我急得六神无主,因想起他的话,我才定下心,觉得你一定会转危为安,无事归来。”
李都匀本觉得道长是无稽之谈,今回想起来,亦默然了。
“那后面岂不是还——”
“三郎,别!”刘绮瑶打断了他的话,生怕一讲出来,那些事情很快便会发生一样。
见刘绮瑶担心的模样,李都匀便止了话。
一日很快过去,他们用过晚膳之后,天便墨墨黑了下来,因屋里闷热,李都匀和刘绮瑶便到他们院前的花园里散步。
“娘子,这是给你的。”早晨李都匀沐浴之时本欲将那沾了马厩气味的同心结与他的那一身衣物一并扔掉,但转念一想,终是留了下来,他将它洗净,一觉睡醒发现已经干了。
“为何忽然给我这个?”刘绮瑶借着黯淡的光,见是一个同心结。
“这是你去见你赵姐姐那日我买的。”李都匀淡淡地说,连日以来他一直想着刘绮瑶,归来之后却发现,她似乎与之前别无二致。
“喔,原来它同你共患难过,”刘绮瑶将那同心结举起,怔怔地望着那同心结,“我会好好留着它。”
李都匀见她依旧未发觉,便说:“这是我买给你的生辰礼物,不料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那日见了赵姐姐归来,夜里我梦见你向我呼救我便知道你出了事的。”刘绮瑶仰起头,想起连日来的惶惑难安,她真的很害怕,若是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要如何是好?
“这便奇了,我是绝对没有到你梦中求救的。”
“那你可有想起我,在那黑暗的地方,三郎你没有想我么?”
“那是当然的了,只不知道你有没有为我担心?”
夜色浓浓,烛光闪闪,蛙声阵阵,天上繁星点点。
因李都匀最后一句问话声音很小,刘绮瑶并未听到,她低着头,只顾着往前。
他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所到之处,池塘的蛙声便骤然而止。
刘绮瑶回过神,发现李都匀停下脚步,乃回过头,只见他在她的后面,对着她张开他那长长的双臂。
“三郎,你在做什么?”
“娘子,到这儿来!”
“哪里啊?”
“我怀里。”
“你好不羞。”
“如今,你夫君已经洗得香香的了。”
刘绮瑶知他在说清晨自己嫌弃他的事情,她定睛看了看他的眼睛,只觉得心中一暖,两眼一热,泪水便出来了,不知是因为这小别之后的重逢,还是担心分离这样的事情或还将发生。
“快过来,李怀抱今晚限时供应,过期不候的。”
刘绮瑶顾不上将泪水擦去,小跑着扑进李都匀的怀中。
“三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回不来么?清晨我并非在嫌你,只那时人来人往,且哥哥嫂嫂都在——”刘绮瑶的话半真半假,说出来之后,她自己竟先信以为真了,“你这怀抱,要一直,一直为我敞开好么?”
“嘘——别说话。”李都匀将刘绮瑶轻轻拥在怀中,连日来他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复下来,“以后,我再不会如此无声消失!”
“你可要说话算话,若不然、若不然——”
“若不然你要怎样?”
“若不然我就要真的休夫。”
“你舍得?”
“出尔反尔的夫君,留着做甚么?”
“你再没有休夫机会的。”
“当真的么?!”
“君无戏言!”
怪道有人说久别胜新婚,他二人小别之后,亦仿佛那新婚中的男女一般,难舍难分。
那一晚,刘绮瑶睡了这几日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李都匀亦是如此,他们已经渐渐习惯对方在身旁。
然而这样的甜蜜毕竟只是短暂的,年轻人的心就如同这六月的天,晴有时,阴雨有时,变换不过转眼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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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周末愉快鸭
第43章
隔日,刘绮瑶起了一个大早,她见李都匀尚未完全恢复,并没将他吵醒。洗漱妆毕,闲了下来方想起李都匀回来应知会赵家兄妹的,昨日因忙里忙外竟将此事忘了。
她与春春一同前去书房,因在长廊中她远远地看到赵溪恬独自站在池边,她在心中想着“姐姐今天好兴致,一大早到这花园来。”
尔后向她走去,及至走近,刘绮瑶见她并未察觉,想她是在思索什么入了迷。
“姐姐在想什么?”
“妹妹!”赵溪恬回过头,“因心中沉重,我便来散散。”
“不知妹妹能否替姐姐分忧?”刘绮瑶见她神色哀伤,便走过去搀着她,“这一大早的站在池边,仔细水汽凉。”
“妹妹不必担心,这夏日里并无碍。”赵溪恬回道,“今日是我那去了的孩儿的诞日,心里又想起他,只不知现今他往何处去了?”
“原是如此,若他还在,今时几岁了?”
“只一岁。”赵溪恬说着,眼睛已经红了。
“都是妹妹不会说话,惹得姐姐落泪。”
“妹妹无需自责,你又何错之有?”
“姐姐,不然妹妹陪你到他坟前看他?”
“不必了,让他去吧,我只静静地在心中念着他便好。”赵溪恬推开刘绮瑶的手,“妹妹你自忙去罢,我在这里站一会儿不打紧的。”
刘绮瑶放心不下,乃问道:“今日怎不见佳儿跟着姐姐?”
“是我不令她来的。”赵溪恬拿出帕子,拭去眼泪。
“既如此,那妹妹便不再打扰姐姐,回头我再去看你。”
赵溪恬点点头。
刘绮瑶一步三回头,许久才走出园子。
“姑娘,你说这人死去之后会到哪里去呢?”春春适才远远地听到她们的谈话,因而亦想起她已经去了的娘亲,现今她虽然尚有爹爹,却已如同孤儿一般了。
刘绮瑶自出生之后,尚未经历过至亲的离去,她祖父母、外祖母皆依旧健在,因而她并未近距离地接触过死亡,被春春那样一问,她竟愣住了,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怎问起这样的问题?”刘绮瑶放慢脚步,她二人又回到了适才经过的长廊上,“这去了的人竟无一个能回头的。”
“我只是回想起我娘亲来,自十五岁那年她走了以后,到如今我依旧每常会梦到她,原以为姑娘书看得多,是知道我们以后要去的地方的,若是这样,知道自己娘亲去了哪儿,我也便心安一些。”
“我们以后要去的地方”令刘绮瑶猛然一怔,正所谓说者无意听着有心,春春的语气无比轻松,然她却觉得这句话仿佛巨石一般压来,她的意思可不就是人人都难免一死么?
她很想直接回答说自己亦不知道人死后会到什么地方去,但又恐增加她心里的不安,因而对她说道:“我看过的书,没有一本明确说人死后会往哪里去的。”春春那样一说之后,竟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这个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既如此,若我再梦见我娘,我便问问她罢。”
“若她答了你,再来告诉我答案。”刘绮瑶配合着春春说道。
“只是每常梦里,我娘都是不说话的,能不能问到还不知的。”春春是耿直的性格,她听刘绮瑶那样说,生怕负了她。
“那也没关系,适才你既然说了那是我们以后要去的地方,即便没有人告诉我们,我们亦不必急着去知道。”刘绮瑶看着春春认真的神情,只觉得她的呆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