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着急?姑娘生死事大,我很想知道的。”
“生死生死,这生在死前面,因而我们在死之前须得好好生,这才是眼前紧要之事,且现在我需要快快写信知会赵姐姐他们三郎已经平安回家,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情,就留到以后罢,不论你还是我,去了自然会知道,而且在他人面前你少提这个字,没人喜欢谈论的。”
“姑娘说得很是,而且我料想我们姑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才吃了糖么?嘴儿甜的。”刘绮瑶道,“对了待会儿你把银钱拿去给小樟,让他给大哥府中那些帮忙寻找三郎的人每人一两银子,然后再让他来一趟,我有事让他去办。”
“是,知道了的。”春春回道。
她二人从书房取了笔墨和纸回到屋中,李都匀已不见了踪影。
春春替刘绮瑶将墨研好便带着银钱去找小樟去了。
刘绮瑶写好了给赵忆桐的短信,封好贴条,写上姓名后她准备如法炮制,亦写一封一样的给赵忆棕,她又低下头,提笔飞快地书写着,听到有匆匆脚步的脚步声走来,只以为是春春,她便头也不抬地说道:“春春,我信恰写好了的,小樟来了么?我这就封上,快快给赵二哥他们带了去罢,免得他们着急——”
“好啊,原来的都是真的!”
一抬头,刘绮瑶才见到来人并非春春,因适才写信,她亦没能辨出那急匆匆的脚步声,这时,只见李都匀一动不动地站在离自己丈外的地方,一脸怒色。
“什么都是真的?”刘绮瑶见他只说了一半,正欲听他说下去,只见一瞬之间,他的怒气似乎又增加了好几成。
“我离去的这几日,你自己做了什么你竟不知道么?”
“三郎,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几日我——”
“难怪昨日清晨你会推开我,只怕是因你那赵二哥!我早就说过的,叫你离他远一些,怎地,我的话你都没听进去么?!而且你什么时候不选,偏偏要选在我出事的这几日。喔,是了,若我在,你们怎会有机会——”
“三郎,你在胡说什么?我——”
“你也不必解释了,我已通通都知道了的,日前你才叫我放心,说什么对他全然无心,我竟是个天真的,完全信了,只不知人心隔肚皮,亦不知你日前的那些话,有哪一句是真的?”
刘绮瑶生来最讨厌被人误解,因见李都匀此时已经急红了眼睛,看着他紧捏拳头的模样,她便不愿再浪费唇舌解释下去,因而拿上写好的信,道:“既然你已通通知道,看来我真的没解释的必要了!”
“你要去哪里?!”李都匀见她走过身旁,且一脸无事的模样,他几近咆哮。
“写了信当然要让人送去的。”
“你要送信你便自己去送,小樟是不能去的!”
刘绮瑶不想再多费唇舌,只欲待他冷静下来再与他解释,因而出了屋子。
她才已跨出门槛,便见春春和小樟二人垂首立于门外,神色惶惶。
“到底是怎么回事?”刘绮瑶问道,“你二人为何站在这里?”
“回姑娘,适才我与小樟被——”春春刚欲回话,只见李都匀亦走了出来,见他瞪过来她便噤了声。
“继续说下去。”刘绮瑶命令道。
春春低着头,置若罔闻,小樟就更不用说了。
刘绮瑶知道他们怕李都匀,因而亦不再逼问。
“春春,你去拿五十张一贯的会子来。”刘绮瑶道,见春春不动,她推了她一把,她才去了。
一转身,刘绮瑶只见昨夜对自己温言软语的人,此时竟变了一个人似的,人心的转变确只转眼之间。
三个人鼎立站着,一会儿春春带着一叠会子票折回。
“跟我走罢。”刘绮瑶道,本来她想让春春二人将日前的事说给李都匀听,但显然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因而她觉得现今还是与他离得远一些好,好令他能够尽快平静下来。
“你要去哪里?!”
“送信!”
好脾气的刘绮瑶一再被咆哮,也怒了。
原来适才李都匀从茅房出来,遇到春春和小樟急急忙忙的走在前面,他便将他二人喊住,问道:“你二人做什么去?”
“三娘子传小的去。”回答的是小樟。
“可知是为何事?”
“听春春说,三娘子要让我送信去。”
“给谁,你到底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给赵二郎和——”小樟最怕发脾气时的李都匀,因而语气吞吞吐吐的。
李都匀一听果然不出所料是给赵忆棕,稍前他听到隔墙有两个侍女讲前夜在春风楼吃饭的事情,又是什么三娘子出手大方,又是什么赵二郎不住地看三娘子,也是,三娘子那样的美人谁不爱看的,云云……因而不等小樟说完,他便大步朝屋子的方向走去,一到屋里又听到刘绮瑶的那番话,他已经气得无法分辨,只想着她竟在自己出事之时前去见赵忆棕,觉得那简直无法无天、无法饶恕,便吼叫了起来。
及至刘绮瑶的身影从院子里消失,过了许久他的怒气尤未消散,小樟依旧站在一旁。
“三郎君,小的、小的有话说。”
“你要说什么?”
“你好像误会三娘子了,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怎么样?”
“日前,赵二郎请了不少人帮忙找你,适才春春、春春说,三娘子传小的送信去告知他们你已平安回来,并将酬劳给他送过去,之前赵二郎雇了不少人手帮忙的,不知道三郎君为何如此生气?”
“你怎么不早说!”
“三郎君,我——”
“我什么我,还不快跟上。”
说着,他主仆二人亦出了院子。
第44章
一路上,小樟又将刘绮瑶因为他失踪,是如何着急、如何想法子、如何找人帮忙等等全部说与李都匀,令他为适才的冲动悔得只想咬舌。
他二人正说着,李都匀忽见到街边的布告栏上果真贴着自己的寻人启事。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画像,仿佛看到了刘绮瑶为自己忧心、奔走的模样。
“小樟,去把它撕下来。”李都匀连声音都失去了力气。
“是。”小樟应了,向布告栏跑去。
一会儿他主仆二人也到了赵亲王府附近,李都匀心中觉得应亲自去向赵忆棕道谢,却又觉得自己与刘绮瑶一前一后不免显得奇怪,再者他才大吵了一通,此时别说无颜见赵忆棕,他连见刘绮瑶亦是有愧的。
正在他犹豫之时,只听见王府的大门吱的一声响,李都匀急忙拉着小樟躲到墙后,一边又忍不住探出头去看那边的动静。
远远地,他见到刘绮瑶走在前面,她身后果然有赵忆棕,以及春春连同一个小厮,亦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尔后他们朝对面的方向去了。
李都匀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想追过去,然而身子却不为所动。
“三郎君,你不是要见三娘子么,怎倒躲起来了?”小樟在他背后低声问。
“闭上嘴!”
及至他们走远,李都匀才站出来,因不知道他们要上哪里去,心里又少不得胡想一通,尔后闷闷地原路折回。
他回到家中,坐立不安地等了许久亦不见刘绮瑶归来,过了一个时辰,他派小樟去亲王府询问,小樟折回,带来的却是刘绮瑶不在亲王府的消息。
因心里愧疚,且思念刘绮瑶,他便令小樟准备,让他将笔墨纸砚带到屋里,说要静静地作画。
然而他根本静不下心,几次提笔最终全不知从何下笔,他满脑都是刘绮瑶和赵忆棕一同走远的模样,气得把笔摔到案上。
直至午时过后,依旧不见刘绮瑶归来,他时不时派小樟出去门外探望,然每次都没得到期待的消息。
最终他让小樟去了,自己独自闷闷地呆坐着,心里依旧一片混乱。
最后,他放弃作画,只胡乱写了一则忏悔短篇来
六月六日,匀提笔不知从何起,憾恨有几许?酸心因不明就里,及至醒悟瑶无影,寻无方,满心悔意,却难与人说。
娘子不知何处去,令我心空,画她不能,写字亦不能,哀哉,哀哉!
他写完只将笔一丢,后回卧室里睡去了。
李都匀才睡下不久,刘绮瑶便回来了。在院外,小樟见到刘绮瑶,因盼着他们和好,虽然他依旧没敢看刘绮瑶一眼,然却将李都匀前半日的种种巨细无靡地说出来,包括他跟了去、自己已将前几日之事说与他、以及他欲为她作画等等不一而足。
“我知道了,你去罢。”刘绮瑶早晨一出门气就消散了,如今听小樟如此一说,心想李都匀应亦是平静下来了的。
因而她急匆匆地回到屋里,唤了几声“三郎”,因得不到回应,她方注意到桌上的纸和笔,拿起来一看,竟被李都匀胡乱写的短句气笑了。
她拿着那张纸,进了卧室,只见李都匀正蒙头大睡,这么热的六月天气,他竟能捂得住。
转身出了卧室,刘绮瑶提笔在同一张纸上写到
知错不认错,等于未悔过。不尽委屈无数苦,更难与人说!
我今回来你大睡,全不见你憾与恨,哀哉哀哉从何说?
正写着,春春进来道:“姑娘,大娘子派佳儿姐姐过来问,若方便请你即刻过去一趟!”
闻言,刘绮瑶便放下笔,携春春同门外的佳儿一同去了。
原来,午间赵溪恬思来想去,如今自己的孩儿离去已将半年之久,且李都泰近来亦问过几次,因而他想着也是该准备再要一个孩儿的时候了。
近来她几次欲到灵隐寺去参拜送子观音,同时想着刘绮瑶成亲亦有三月余,料想着她也是有那心思的,因而令佳儿去传她。
如今刘绮瑶因李都匀已平安归来,虽早晨有误会发生,回家路上本还想着要如何与李都匀和好,不料他已明了前因后果,自己已先反悔一番,加上赵家兄妹那边她也处理妥帖,真乃无事一身轻。
只是因想到赵忆棕所求之事,她又不免烦恼,然那将是十几天之后的事情,她便暂时将它放脑后去了,现今只匆匆忙着去见她嫂嫂。
到了正堂,刘绮瑶见赵溪恬已不似清晨那么悲伤。
“姐姐!”
“妹妹你快来。”
说着,她二人一齐落坐。
“妹妹,前几日我本有一事想说与你,不料三弟出了那样的事情,如今三弟既已平安归来,不知今日你可有空?”
“姐姐说罢,我并无甚紧要的事情,左不过是照顾三郎罢了。”
“既如此,我们姊妹去灵隐寺拜送子观音罢,如何?”
刘绮瑶听了,害羞地笑,回道:“好啊,我们去罢。何时?”她知道即便自己有心求,若李都匀没有行动亦是不成的,她出嫁之前,她母亲不仅亲自给她教过,生怕她不懂,还给了她画儿。
“现今天色尚早,不若我们今日便去罢。”赵溪恬道。
刘绮瑶点点头。
原来赵溪恬已准备妥当,只等刘绮瑶人来点头。她俩一拍即合,后她妯娌二人便相携一起向外走去。
因放心不下,刘绮瑶便令春春回去知会夏夏,以防李都匀醒来寻她。
“竟一刻也离不了的!”
“并不是姐姐想的那样。”
“那是如何?”
“姐姐你坏喔。”
二人笑着出了门,午后因起了云,日光并不很晒,她们准备上马车之时,春春已折回,于是,佳儿、春春并两个小丫鬟一起跟在马车后面出发了。
及至山前,刘绮瑶想起那日她与李都匀雨中游西湖,他与她说灵隐寺他日再来,因而怔了一下。
后路过诸多山石洞穴,以及见到弥陀、观音等雕像,刘绮瑶便问:“姐姐,忽想起苏东坡的‘溪山处处皆可庐,最爱灵隐飞来孤’,不知道他写的可是这儿?”
“正是的,我们现今所立之地便是飞来峰。”
“可不一下就暴露了自己是初来的?”
赵溪恬见她面目纯粹可爱,不由得笑出声。
后她们一行进了那灵隐寺中,只见寺中树木遮天蔽日,庙堂中的佛像庄严无比,一路上香客纷纷,举目之内香烟缭绕,亦不知那些青烟之中缠绕的是何愿望?
“妹妹,那边人多,我们走这道儿罢。”赵溪恬因不爱拥挤,便拉着刘绮瑶向偏道走去。
“六和塔距离这儿远不远,姐姐可知道么?”刘绮瑶问道。
“远的,我们如今在北面,六和塔立于钱塘江旁,在我们南面,若坐可马车过去的话亦不算很远,待会儿拜过菩萨便带你去走一遭如何?”
“嗯,姐姐是疼我的。”刘绮瑶笑道。
跟在后面的女孩们一听要去六和塔,除了春春,没有不高兴的,原来她是个走不快的,因而倍感吃力。
到了大雄宝殿之前,赵溪恬欲直接走过,刘绮瑶想起那孙道长之言,因北上之后已经应验了一二,故她停住脚步道:“姐姐等我一下,我想进去求个平安!”
赵溪恬点点头,望着她与春春一同去了。
从小到大,刘绮瑶皆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心里的欲念并不重,可如今她有了牵挂之人,只觉得自己有了明确的忧虑,她见信徒纷纷膜拜佛主,因而生了祈愿之念。
她靠门右侧进入宝殿之中,待前人礼拜完毕,便走到庄严佛像之前,双掌合拢,摒除杂念问讯,尔后礼佛三拜,接着心中默默念道:“愿佛祖保佑三郎平安!”
后转身离了大殿,又在殿前接过春春准备好的三支香,依礼按中右左的顺序一支一支上了。
一会儿之后,她们到了送子观音殿前,只见那儿都是女众,大家陆续礼拜,及至她们,刘绮瑶谦让,赵溪恬便先拜了,后上了香,并供奉了准备好的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