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今日的雷峰夕照如何?若是美,你何不将它画下来——”
“娘子,你竟提醒了我,”李都匀打断了她的话,“因才雨过天晴,空中澄明,因而今日的夕照确实美丽异常,只可惜娘子你竟没能一起去。”
“到时候,你将它画出来我照样亦能看到的。”
“单画雷峰夕照难免太庸常,须得有个立意,这样才有意境的。”
“作画亦需要立意的么?”
“那自然,作画如同那写诗作词一样,立意对画作同技巧一样重要,只有立意好了,画的意境才会出来。”
刘绮瑶是很喜欢听他讲这些的,于是又问:“这么说来,单单雷峰夕照的话只有美景的,这美景——果真,要是我同三郎一起去就好了。”
“那亦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如何补救法?”
“我将娘子画进去便可。”
“确是个好办法,三郎你画好之后要先让我看,好么?”
“嗯,那给个好。”
刘绮瑶半晌不动,忽然,她起身快而准地在李都匀的唇上落了一记轻吻。
李都匀愣住了,他本想让刘绮瑶亲他脸颊,未曾想却得到了一个大礼。
他尚未回过神,刘绮瑶已悄然背过身去,于是他挪了挪挨过去,长手抱住刘绮瑶,心连心地睡下了,静静的夜里砰砰跳动的心两两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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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六月二十五清晨,用过早膳之后李都匀果兴匆匆地说道:“娘子,我们趁清晨天气凉快,及早去将那画纸买回来。”
“三郎,我肚子不舒服,应是不能去的了,你带小樟和小桂去罢。”刘绮瑶一边捂着腹部,一边发出“嘶”的吸气声,演得逼真十分。
“要紧么?”李都匀走到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我这让春春去传郎中来。”
“并非很要紧,想是适才吃的食物不对,”刘绮瑶依旧捂着肚子,“三郎你们去罢,让我静静歇着,许你们家来我便好了的。”
李都匀一边回头,一边去了,眼里心中全是担忧。
然李都匀的身影才消失,刘绮瑶便对春春招手:“快快,快换衣裳,若不然该迟了。”说着她二人一齐朝厢房跑去,一进屋便见到夏夏已先一步换好。
“果成了一个厮儿,好的,好的!”刘绮瑶道,“从我们院门出去,你快快去租一辆到余杭门的马车,在外面候着,我与春春一会儿便出去。”
夏夏答了是,背上一个包袱便匆匆去了。
刘绮瑶和春春各自忙着换衣裳,她们所有准备用度全都放在厢房里,不一会儿衣裳换好,刘绮瑶对镜自己将头发束起,后春春亦好了。
接着她们互帮对方箍住头发,春春如同夏夏那样,只戴了一顶厮儿帽,刘绮瑶则插上一根白玉簪。
“姑娘,好了的。”春春道。
“今后一路上,你都要叫我三郎君,听到没?”
“好、好的——”
尔后她二人亦各自背上包袱,因是偷偷出行,她们不得不选择轻装上阵。
“忘了将给三郎的信拿出来,春春你等我一下。”刘绮瑶说着,将包袱交给春春,小跑着回了她的屋子。
春春只望着她的背影,心想若是走路还好,这一跑起来,她一定会曝露性别。
院门前的几个丫鬟见她们穿上男装,都好奇地望着她们,尤其是见到刘绮瑶的模样,她们今日的闲聊已有了新的话题。
待刘绮瑶折回,她二人一前一后连走带跑地朝侧门去了,一路上又碰到几个丫鬟并厮儿,他们只好奇地看着那俊俏的哥儿,多半一时间没猜出那是刘绮瑶。
守门额厮儿楞楞地拦住她们,道:“并不曾见过你们!”
“你仔细瞧瞧,三娘子你也要拦的么?”春春怒道。
“开门罢。”刘绮瑶并未计较。
那厮儿听出声音才将门打开,二人才出了侧门,只见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驶来,及至到了果是夏夏租来的车。
夏夏下了马车,她与春春扶着刘绮瑶上了马车,尔后亦先后上去。
李都泰家距离余杭门稍远,然亦不过三四刻钟的功夫,她三人下马车之时,见赵忆桐她们已候在城门附近刘绮瑶才放下心来,此前她一直担心着,生怕出意外。她们身边有三辆看上去很结实的马车。
刘绮瑶见赵忆桐向她望过来时,她打开手中的扇子,迈着阔步向她走去。及至近了,她乃合扇抱拳道:“赵兄!”
“刘兄!”赵忆桐愣了一下,亦如法炮制地回应,她未料到男装的刘绮瑶是那般风流倜傥,竟差点看呆了。
刘绮瑶见赵忆桐里穿白衣,外套灰纱,模样十分不俗,又道:“赵兄出门可还顺利?”
“我出行一向是自由的,并无障碍,只不知刘兄如何?——”
几个亦女扮男装的女使听到她二人赵兄来、刘兄去的,不禁一起咯咯笑起来,一点儿亦没流露出私走的紧张模样,反因心中的期待不免显得兴奋得过了头。
刘绮瑶正欲回答,只见她令夏夏雇来的那两个女飐亦到了,她二人在不远处四处张望着,应是在找寻夏夏和刘绮瑶。
“夏夏,快去将那二位请过来罢,你看她们那迷路般的样儿!”刘绮瑶道,“看看我们的衣着,再看看她二人的,只不知接下来的一路上是我们几个护她二人还是她二人护我们这些哥儿。”
大家听了刘绮瑶的话,顺着夏夏走去的方向望过去,果真,那两位女飐穿的着装与她们不一,乃是女装,虽亦是干脆利落的模样,但与特意乔装过的她们自是大相径庭,大家又笑起来。
两位女镖师随着夏夏过来,大家彼此见过之后,其中的一个女飐说道:“待到了建康,我们亦买男装穿上,和姑娘们队形一致方好。”
“是了,若不然让人听到请了两个女子来保护我们六个‘男子’,只怕要被贻笑大方的。”刘绮瑶语气是欢快的。
赵忆桐见大家都到齐了,西去的心越来越坚定。她自认为长大至今从未做过如此出格之事,然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把心一横,决计不论一路上要历经几多磨难亦一定要到襄阳去。
“妹妹,你夫君——”
“欸?”刘绮瑶打断了她,“赵兄,这里是没有妹妹的。事不宜迟,我们上车罢。”她心里很担心李都匀回来见到信会追来,因而催促大家道。
刘绮瑶是一个言出必行的,此时她亦不愿再去思虑李都匀见到她所留之信后会是何反应,她只但愿他能够听从她的嘱托,在家中专心准备入学时自荐的画作,等她回来。
她们一行共八人。春春、夏夏和小满上了第一辆马车;刘绮瑶、赵忆桐和小稻上了中间的马车;二位女镖师上了后面的马车。
见大家已全部上了车,最前面的车夫乃挥动手中的马鞭“驾”的一声,率先向城门驶去。
及至出了城门,马车在大路上进入了平稳的前进状态,大家才渐渐地从私自离走的紧张兴奋状态中渐渐平静下来。
刘绮瑶望了望坐在对面的赵忆桐,看她神情凝重,便逗她:“姐姐将要见到夫君,明明适才一脸晴天,何以这么快便晴转阴天了?”
“刘兄,”赵忆桐被她一开涮,回过神,道,“这里是没有姐姐的!”
刘绮瑶听了,噗嗤一笑,鹦鹉学舌道:“这里是没有姐姐的!”
赵忆桐见她顽皮,乃不禁起身欲挠她。
刘绮瑶伸出执扇之手挡住她,笑道:“姐姐别在车上胡闹,仔细摔着。”另一只捉住了赵忆桐的右手。
“听听,这世上恶人最会先告状!”赵忆桐不饶她,“小稻,你也见了的,是谁在闹?”
一旁的小稻见她二人笑着扯在一起,便道:“姑娘坐下罢,马儿跑得快,站着危险!”说着起身扶住摇摇晃晃的赵忆桐,二人又坐下了。
“姐姐,我再不敢了。”刘绮瑶笑着,一脸无辜。
“我且再相信你这一次罢。”赵忆桐并不信她的话。
如此一来,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刘绮瑶掀开车帘,向外望了望,道:“我们已到了乡间,外面看着像是稻田。”
赵忆桐闻言,亦转身掀起帘子,向外看了看,道:“确实到了乡间,路边的果真是稻田!”
“估摸着将近午时了,不知家人们见到我们的信儿没?”刘绮瑶放下帘子,想起被骗的李都匀,语气中透着谈谈的哀愁。
“我那边应该会晚一些,我将信交给婆子,令她到晚膳之时再交给我阿婆。”赵忆桐回道,她只觉得他们知道或不知亦无太大分别,之所以告知他们不过是对长辈的尊重,那个家应不会有人在意她的离去。
“姐姐是个聪明的,”刘绮瑶恍然道,“走的时候我太匆忙,竟只将信放在桌上了,三郎回屋便能看到的,说不定此时他已读过信了的。”
“令你们夫妻分离,实在对不住妹妹!”
“姐姐此言差矣,你我姐妹,我且能独自过着无忧生活不管你的?不能做的便罢了,我能做的,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会袖手旁观的人。”刘绮瑶认真地说着,“这西去路上,顺利的话我们不消一个月便能抵达,返回来就更快了,因而姐姐不必再说这些见外的话,我权当学那李太白一样,趁机与姐姐一起向西游历。”
“妹妹的心态真好!”赵忆桐看着她率真的模样,心中为自己有这样的姐妹暗自庆幸着,“不知今早妹妹是如何出门的?”
“这对我而言是简单不过的,”刘绮瑶又打开扇子半遮面,“妹妹今早使的乃是金蝉脱壳之计,也算是天助我也。”
“适才你说你夫君有可能已读过信,若是他追过来又该如何?男子骑马是很快的。”赵忆桐问道。
“姐姐不必担心,我早料到这一层,因而不仅在信中细细地嘱咐他做自己的事情,在家中等我,且我亦并未将我们西去的路线告知他。”
赵忆桐听了,不禁叹气,道:“当初你不是令我要将路线告知家人的么,怎地你自己又是另一番做法?”
“姐姐告诉家人使得,我告诉三郎使不得。”刘绮瑶回道,“若不然他会无法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谈话就此终止,马车哐啷哐啷地前行,如此行进了大约两个时辰,因经过一个小县,车夫停了,说马儿需要歇息,刘绮瑶她们便下了车,尔后在驿站附近找了一家食店用膳。
膳后,她们回到驿站,因一个车夫听到春春她们互相问着从建康到鄂州的水路有多远、需要多少时日等等,那个车夫便说道:“若你们要走水路去鄂州,先到建康竟是远了的,还不若直接到芜湖去。”
“这是为何?”刘绮瑶问他。
“临安到芜湖比临安到建康近百来里,建康水路到鄂州必经芜湖,两地之间又相距近二百里,若你们到建康去,岂不是要多走三百来里路?”那车夫是个惯常穿梭于那些地区的,对于路程自是十分了解。
其余两个车夫见她们犹豫,都齐齐说道:“江大哥说的是实话。”
那被称作江大哥的又道:“这六月热天,你们实不必去走那冤枉路,且若是遇了雨更是要耽搁。”
“姐姐,如何?”刘绮瑶转向赵忆桐。
“我们便依了罢。”
于是他们一行改了路线,午后便朝芜湖的方向驶去了。
他们一行白天不停行驶,到了夜间便停住客栈,及至六月二十八日午间便抵达芜湖,那三个车夫因走的路少了,而车资却与到建康一样,因此对待刘绮瑶一行及其和善,生怕她们去码头不便,还特意将她们带到码头附近。
赵忆桐令小稻付了余下车资,尔后她们八人在江边码头附近的一家客店住下来。
因一路劳顿,她们决计在芜湖歇一日,再买些用度,后再雇船西去。
第50章
六月二十五那日清晨,李都匀带着小桂出去买画纸,因心中记挂刘绮瑶,他匆匆而去、速速而归,回到家中不见刘绮瑶踪影,故而问负责在院里打扫与喂鸟儿的丫鬟:“可知三娘子哪里去了?”
“约一个时辰之前,我见三娘子和春春背着包袱往侧门去了,奴婢并不知她们去了哪里?”那小丫鬟垂首回道。
李都匀起先担心腹痛的刘绮瑶,而此时听到的却是她背着包袱出门,因而心里不由得起了疑,最近以来刘绮瑶总是古古怪怪的,一时间他亦说不上来她哪里不对。
复转回到屋里,见到了桌上有一个小木盒压着一张信笺,他一把将信笺抓起,只见上面写着
匀三郎:
连日来我刻意隐瞒了一事,只因此事于你无益,故未及时道出。
临安重逢之日,我见赵姐姐消减十分,与在泉州之时判若二人,细问之下方知她因夫君远在襄阳,二人分隔两地,故而相思成疾。在夫家日子亦不甚如意。
我实不忍袖手旁观,在这临安城之中能助她一臂之力的舍我其谁?
为此我决计陪同赵姐姐西去襄阳寻她夫君,这是她的唯一出路。
临近启程,我方知自己不忍舍你而去,因而更理解赵姐姐与他夫君分隔两地之痛。
然不顾姐妹我亦不忍,遂无奈选择与匀郎小别,心知你我来日方长,是慰。
此西去,往返预计一二月的光景,只盼三郎此间专心作画,以学业为重,勿因我离去分心、忧心,我自速去速归,绝不留恋风光与美景,亦不管甚么赵桃花钱桃花。
不辞而别更知离别苦,三郎见谅。三郎珍重。三郎等我。
妻瑶。
六月二十三日。
“真是胡闹!”李都匀看完,气得把信笺一甩,那纸张轻轻地在空空飘了飘,仿佛一声叹息般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