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着他与刘绮瑶一个多时辰之前才分开,又料想着她们人多,应尚未走得太远,只要快马便可追赶上去,然又想,追上她们之后是要送她们上襄阳么?且亦不知赵忆桐夫家那边是何情况,此念令他摇摆,一时进退两难。
几经权衡,李都匀认为还是确保刘绮瑶的安全最要紧,以及那些她胡乱邹的并非没有可能的赵桃花、钱桃花亦是要及时挡住的,因而他已决计追上去。
他将小樟叫来,让他速速准备行囊和银钱,并吩咐他令小桂去准备三匹快马。
“三郎君,要准备几日行程的用度?”小樟问道。
“两个月罢,速速地,多带些银钱,其余的路上用到再买不迟。”李都匀吩咐道。
“三郎君,我们是要去哪里?”
“襄阳。”
李都匀说完,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信笺,跑出屋子匆匆地向他大哥的院里去了。
他刚跑到游廊,碰巧便遇到过来看花的赵溪恬。
李都匀止住脚步,微微颔首道:“见过嫂嫂。”
赵溪恬见他神色匆忙,便问他:“三弟要上哪里去?”
“我有事要见大哥,不知他在没在家?”
“李郎没在的,有何紧要事情么?”
李都匀没回答,只把手中的信笺递给赵溪恬。
赵溪恬匆匆看完,只道:“了不得!”她抬起头,看了看李都匀,“想必妹妹们已经走了罢?”
“瑶儿辰时尚在家中,问院里的丫鬟,说她离家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
“料想她们应尚未走远的,三弟是打算追上去么?”
李都匀点点头,道:“因情况紧急,待大哥回家,劳烦嫂嫂代为转告。”他说着,便欲转身回去拿一些用度。
“三弟且慢!”赵溪恬喊住他,“妹妹是与赵妹妹一起去的,看情形堂妹那边十之八九亦是私走的,这两个姑娘——”赵溪恬本想说她们是有魄力有胆识、年轻热血的,却又担心李都匀恼因而止了话。
“嫂嫂,刚刚你说的堂妹是——”
“三弟有所不知?”赵溪恬微微一笑,“瑶妹妹的赵姐姐赵忆桐乃是我堂妹。”赵溪恬说完思忖着,又道,“三弟稍安勿躁,我且亲去参知政事府一趟,假装去请赵妹妹来家玩,一探便知那边是不是私走,以确保无虞。”
“那边竟是嫂嫂家亲?!适才我还愁不知赵姑娘夫家不能亲去问那边的情况,如此更方便了。”
“这京城之中,十赵九亲理不清。”赵溪恬看着他着急的模样,“三弟莫急,且你去是不便的,那边的情况尚未弄清楚,你去问岂不冒失?
“加上这西去之路亦非只有一条,妹妹未留下路线,想是防你追去,因而即便你有心去追,亦要先去问问那边是何情况、有没有留下具体的路线?如此方不至错过。”
“嫂嫂说的是,我一时心急竟未料周全,有劳嫂嫂为我走一趟罢。”
“你等我消息。”说着,赵溪恬带着保佳儿转身去了。
李都匀看着她二人的身影,心中的焦急并未减少一丝一毫。
他转身回到屋前,只见小樟已在院前候着,他问道:“准备得如何了?”
“小的已经准备好了。”
“小桂那边呢?”
“马儿家里有好几匹,想亦是准备好了的。”
“我们走吧。”李都匀说着,回到屋里取了一把防身用的剑。
及至门外,他见赵溪恬的马车才走了不远。因他不欲耽搁,故而打算跟在赵溪恬后面,到参知政事府外等候,一有消息好方便立即行动。
彼时,赵溪恬到了参知政事府大门前,下马车之时她望见李都匀主仆三人的马儿停在不远处,便令佳儿让车夫去转告李都匀他们先静候着,别轻举妄动。
午时的日光热辣辣的,参知政事府前的大道上空空的,蝉叫加剧了夏日的浮躁。
赵溪恬进了参知政事府,只见里面虽然阔大人多,却只静静悄悄的,行动的人大多默默的,这宅院散发出内敛的、克制异常的气息。
接待赵溪恬的乃是赵停景娘子,她们亦算旧识,因事态紧急,赵溪恬亦不跟对方客套许多,寒暄过,一盏茶毕,她道:“方妹妹,我今日特来接赵妹妹家去玩几日,倒没见她,烦你帮我传她来罢。”
“妹妹这就令人请赵妹妹来。”说着,她乃命人去了。
派去的女使一会儿折回,道:“二娘子不在的。”
“赵妹妹可有留话?”
“问遍了二娘子院里的人,都答不知。”
赵溪恬在一旁听着她们的对话,心想那么多人竟对赵忆桐的去向一无所知,可见这边定亦是私走了。只看她们的样子,料想是尚无察觉的,她一边想着要怎么提醒他们,一边听她们对话。
“一点小事亦办不好,继续派人去找,便说我们赵姐姐来寻她。”赵停景娘子因觉得失了面子,乃露出不悦。
“有个婆子说,二娘子留了一封信,让晚膳间亲交给老爷夫人。”那女使回答。
“婆子在哪,传她来。”
说着,一个婆子果进来了。
赵停景的娘子命那婆子将信交出来,然那个婆子是个守信的,只答:“二娘子令我交给老爷夫人的,望大娘子见谅。”
她见赵溪恬在一旁,不便发作,便道:“赵姐姐,看来今日不巧了。”
“赵妹妹何以留书?”赵溪恬问道,“若是寻常外出,断不至如此,方妹妹你看会不会是有紧要之事?”
她只在一旁似不经意之说,然却是别有用心的,赵停景娘子一听觉得有理,因她才帮着管家不久,亦是担心出差池,便对那婆子道:“跟我去见阿婆罢。”说着起身对赵溪恬致歉,便带着婆子去了。
约两刻钟过后,赵停景的娘子折回来,道:“赵姐姐,你竟白跑了一趟!”
“方妹妹,此话怎讲?”赵溪恬回道,见到她手中拿着一张信笺。
“我们赵妹妹去襄阳了!”
赵溪恬听她的语气,竟是随随便便、全无所谓的,神情之中亦无一丝一毫的担心,心中不禁错愕。
“可是西去寻她夫君?”
“正是的。”赵停景娘子回答,甚至无所顾忌、十分随意地将她手中的信递给赵溪恬,“赵姐姐你自己看罢。”语气甚是轻鄙。
赵溪恬接来看了,只见信中内容言辞恳切、哀愁、愧疚,同时亦将西去的路线交代得一清二楚,她的作风果与刘绮瑶是两般的。
阅完,她将信递回,只道:“妹妹太冲动了。”心里却满是怜惜、难过,“不知老夫人那边有何打算?”
“适才阿舅和阿婆都说了,她不听话便任她去!”赵停景的娘子回道,十分敷衍补充说,“惟愿赵妹妹一路平安,与二弟团聚。”
赵溪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舅婆对息妇的平安仿佛全不在意,怪道赵忆桐离去这大半日,阖府上下全然不知亦不足为奇了。
她本欲追问府上可有派人追上去护送她西去的打算,然听到赵停景娘子转述时语气之冰冷、态度之无所谓,想来问她亦只会令彼此难堪便只好作罢。
她只想着,若嫁入这大宅中的人是自己,必早已殒命,赵妹妹能鼓足勇气,挣脱伦理束缚,去寻他夫君乃多么明智。却不知这一切始于刘绮瑶。
原来赵老爷对他二儿子赵停泊从武颇有成见,且赵停泊时常与他意见相左,因而他便不怎么管赵停泊,更别说这才嫁进门不久的赵忆桐。
举家上下见赵老夫妇不管赵忆桐,大家亦只当这个家里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且她嫁妆之事至今仍时有人议论,院里日常用度不足之时亦总是她自己拿出来垫着,唯一怜惜她的赵停泊西去之后,她便过的是无人问津的日子。
赵忆桐本就不善人情世故,才两三个月就将她熬得身心交瘁。
原先她原本就欲与她夫君西行,然当时初来乍到,家人反对几句她便退缩了。
与刘绮瑶重逢之后,经一番鼓励赵忆桐才下定决心,她实无信心自己能够在这大宅之中等到赵停泊归来,不若到他身边去,只要能在一起,不论生死,总好过待在不被待见的地方。
赵溪恬见他们一家上下对赵忆桐西去漠不关心,因而有刘绮瑶陪同之事她亦不再打算说与他们。
“方妹妹,我告辞了。”
“姐姐慢走。”赵停景娘子亦不留她,只将她送到门外。
赵溪恬见赵停景娘子人等折身回去,待那朱漆庄严大门冷冷关闭,她又下了马车,朝依旧在斜对街等候的李都匀他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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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李都匀见赵溪恬走来,便下马把缰绳交给小桂,迎了过去。
“嫂嫂,亲戚家是何情况?”他因担心追不上刘绮瑶,语气之中不免显得焦急。
“三弟,这边亦是私走的。”赵溪恬避重就轻,“然看样子他们家是不欲派人追去的,你可想好了要独自跟去么?妹妹她们有备而出,且行走的路线皆在境内,想来不至于有安全之虞。”
“襄阳乃是边陲,即便西去一路在境内无虞,然到了边境只怕遇上不轨的贼人,事不宜迟,我还是快快赶去为好!”
“三弟且慢!”赵溪恬拦住他,“赵妹妹这边果是留下西行路线的,适才我已探到了,你要追亦得先知道她们的行踪!”
“恳请嫂嫂告知。”
“赵妹妹和弟妹她们乃是从余杭门北上,她们计划先到建康,尔后乘船沿江西去,到了鄂州再转襄阳,现今才入未时,你三人若快一些,说不定日落时分便能追上她们。”
“嫂嫂告辞,大哥那边烦请代为转告。”
“你们去罢。”赵溪恬说完,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对了,赵妹妹的夫君名叫赵停泊,在襄阳任千总指挥使。”
李都匀左手抱拳拜别赵溪恬,转身小跑着回到马儿旁边,从小桂手中接过缰绳后,矫捷地跃上马背,又回望了赵溪恬一眼,方驾马朝余杭门的方向去了。
“姑娘,我们回去罢。”保佳儿在赵溪恬身后唤道。
“忽然羡慕他们这追逐彼此的模样,到底是年轻一些,眼中心里都只装着对方,仿佛只要有对方就有一切似的。”赵溪恬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
“姑娘亦是年轻的,你眼里还不是这样。”
“我眼里是怎样的?”
“姑娘眼里可不都是大郎君么?”
“谁告诉你的?”
“佳儿自己看到的。”
……
李都匀主仆三人出了余杭门后便往建康的方向快马加鞭,那身影快如闪电,在骄阳之下、大道之上片刻不停地疾驰。
如此奋起直追了一个时辰,因天热马儿支持不住,经过一家茶铺之时他们停下来,不只是马儿,连他们自己亦是觉得酷热难当。
三人下了马,小桂与小樟牵着马儿到池边喝了水,然后将它们拴在树下,后二人又买了一些粮草,那时李都匀已点过茶水,正向店家打听消息。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前,有三辆像是从京城而来的大马车路过,不知是不是客官要寻找的?”那店家道。
李都匀听了暗喜,料想那便是刘绮瑶她们乘坐的马车,他在心里算了算,觉得果真有希望在黄昏时分赶上她们。
岂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刘绮瑶一行便是在距离这茶铺不远的地方歇息,然后拐道向芜湖去了。
李都匀主仆三人喝了凉茶,吃了一些东西,因想着刘绮瑶他们的马车速度不会太快,且人和马适才进食过,故离开茶铺再上路,他们不禁放慢了速度。
怀着至多明早便能找到刘绮瑶的愉快心情,李都匀甚至在马背上赏起沿路的山水,只觉得这乡间的一切都纯澈如洗,天空蔚蓝如海,全然不知往建康去的他们与刘绮瑶她们正在渐行渐远。
隔天早晨,李都匀还信心满满,及至午后沿路打探,竟无一人见过三辆马车同时路过,连两辆的也没有,他渐渐地不安起来。
“三郎君,不知我们是不是超过了三娘子她们?许是昨夜她们住了客栈,今日出发得晚。”小桂每次去询问,皆是无功而返。
尔后小樟问了几次亦同样如此。
“我们到前方的驿站休息等候看看,这是临安到建康的必经之路,想来不至于无一人看见才是。”李都匀道。
他主仆三人路过一家醒目十分的驿站,先打听了一番,答复依旧是近两日都没有车队经过,于是他们便在那驿站等了一个多时辰。
因未能如自己预期追上刘绮瑶,李都匀由不安转得心焦。
“她们总是要到建康的,我们便到建康江边的码头等她们。”李都匀主意已定,于是果断出发。
他们这次动身之后再没沿路探听,及至六月二十七日午后,他们到了建康,在江边码头附近的一家客店住下之后,当晚他们主仆三人问遍了方圆几里的客栈,同时在去过的客栈留下口讯,若有五六个姑娘同时住店,便知会她们有个住在栖枫客栈名唤李都匀的人在寻她们。
那晚,三人一无所获地回到客店,李都匀叹气道:“想来马车比较慢,她们应尚未到达建康。”
小樟和小桂见李都匀低落的模样,都连声附和说许是的,一点儿信心亦没有。
彼时,刘绮瑶一行确实尚在路途之中,然却是在临近芜湖的路途之中。
此后,李都匀三人在建康城中边等边找了三天依旧毫无所获,他方发觉势头不对,他一边担心刘绮瑶她们会不会遇到不测,一边思索还有何种可能。
“三郎君,不知三娘子她们会不会绕了道,先一步西去了?”
小樟的一席话点醒了李都匀,他道:“她们的目的地是襄阳,这样等下去亦非办法,且找来找去终是容易出差错,我们到襄阳找到赵停泊,去那里以逸待劳等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