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一刻钟,李都匀被逮到一个宽敞的大堂前,只见外面有好多侍卫把守,带路的侍卫在门口停下,将李都匀望堂内请,然后将小桂拦在门外。
李都匀进了屋内后回过头看了看,那侍卫已伸手将门关上。
他见到屋内堂中两边是兵器架,上面挂满了各式兵器,而赵忱正坐在最里面的主位后,他正独自喝酒,桌上除了酒瓶,还有一把剑。
李都匀走近,赵忱才抬起头望向他,一如往常地露出笑。
那大堂之内灯火通明,亮得犹若日间。
“赵兄,不知为何将我请到这武堂来?”
“你选一把兵器!”赵忱说着,右手拿剑站了起来。
李都匀见他不答,又问:“不知我娘子可还在你府上?”
赵忱依旧不答,道:“我要她做我的妻子。”
虽赵忱是笑着说的,然李都匀此时亦已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加之瞬间又想起刘绮瑶日前提起过关于他的所作所为,他一边后悔轻易信他,一边极力压住心头之怒,道:“枉我日前将你视为兄长!”
“多说无益。”
“瑶儿不可能嫁你,你还是醒醒罢!”
“你要是想将绮瑶姑娘从这儿带走,打败我是唯一的办法。”
李都匀确认已无法与他言语沟通,如今只能与他奋力一搏,因此亦选了一把剑。然这是他府上,今夜不论胜败,只怕都是凶多吉少的结果。
若是这个夏天以前,李都匀的功夫还只是平平,然自从他与归呈和在过了鄂州往襄阳方向去的山林中相遇、一起到了襄阳之后因无所事事、日日一同厮混了一段时间,那归呈和教了他许多巧致的招数,以及很多情急之时出奇制胜的手法,还有一套十分厉害的剑术。
此时,他只不知赵忱的手段如何,然看他拿剑的娴熟手法,想必亦是练过的,在探清对方的实力之前,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出手罢。”赵忱说着,拔。出宝。剑,将剑鞘扔到一旁。
“刀剑无眼,你我兄弟情义就此一笔勾销!”李都匀亦已拔出捡来。
因见赵忱迟迟按兵不动,李都匀心想再等下去对自己只会更加不利,因而灵剑一闪,直向赵忱刺去。
赵忱提剑,挡住了李都匀刺过去的剑锋。
二人正式交手,转眼之间已出了十多招,李都匀劈、击、削、斩、抽,速度快且力道大,赵忱只以为他是一个文弱书生,如今眼见他的身手与探子回报的消息完全二致,他虽然是个练过功夫的,然从来都是一个追求华而不实的,故而所练的都是一些有招无力、流于形式、类似表演的打法,在真正的打斗之中,攻击力虚弱不已,因而此刻,他只被李都匀逼得节节败退,只得抵、挡、推、拦、挑,且他的力道亦不如李都匀。
他们交手之前,李都匀高估了赵忱的实力,赵忱则低估了李都匀的实力,此时若不是李都匀手下留情,赵忱早已败北。
第一次,李都匀的剑比到赵忱的脖颈;第二次李都匀的剑直指赵忱的心窝;第三次李都匀的一个掌推,将赵忱震得连退十几步。
然赵忱犹不认输,依旧屡败屡战,反反复复地冲向李都匀。
李都匀道:“你我再交手亦无意义,如今我已胜出,你只要言而有信,将瑶儿交出,我便既往不咎。”
然赵忱只置若罔闻,因一向高高在上惯了,这场他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较量如今却是意料之外的一败涂地,此时他不只自尊受损,忽然心中还生出恨意,想着自己得不到的,他人亦别想得到,故而一次次地冲向李都匀,他终于撕掉自己一贯优雅的面具,大叫道:“我不要你让我!”
面对失去心智的赵忱,李都匀开始转攻为守,一边防着被他所伤,一边又极力小心避免伤到他。
他二人一直周旋着,进进退退、来来去去。
忽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女声:“你们快给我开门!”
“四郎君有令,没有他的吩咐,所有人等不得打扰。”那侍卫为难地回答。
“四郎君敢不听公主的命令么?”……
李都匀听出是赵悯的声音,虽不确定她到来所谓何事,然此时正是结束这场打斗的最佳时间,因而在赵忱的剑向他刺过来的时候,他瞅准,举剑先挡后翻,尔后迅疾抬剑,痛击了赵忱的手腕,接着他的剑应声落地,李都匀又刺向落地的剑,挑起来后将它扫到丈余之外。
恰此时,门被一把推开了。
赵悯站在正门口着急道:“李三郎,我已将绮瑶妹妹送走了,你快离开罢!”
李都匀犹豫了下,最终决定选择相信赵悯的话,在他准备朝门口跑去之时。赵悯又尖叫道:“李三郎,小心!”
李都匀听到身后的动静,说时迟那时快,他一边往左闪开,翻转身时一边下意识地扬起手中的剑全力往下砍去。
接着只见赵忱的右手掌连同剑一同掉落在地,然后是赵忱惨烈的叫声震彻整间武堂,那鲜血洒了一地。
赵忱左手抓着右小臂手倒地之后,站在门口看到鲜血的赵悯亦晕了过去。
把守在门口的侍卫一下子涌进来,架住伏在赵忱身边的李都匀。
第76章
因赵忱与赵悯一同晕过去,整个赵府瞬间炸开了锅,稍后,他们已躺下的父母亦被惊动了。
赵忱因为整只右手被砍断,虽止血及时,然依旧昏迷不醒,他父母及众兄长急得团团转,他们一边担心赵忱的伤情,一边审问把手武堂的侍卫,然而那些侍卫根本不知前因后果。
早前他们已审过李都匀,然无一人相信他的说辞,赵忱在他们眼中一向是个温文尔雅、恭谦有礼、尊长爱幼之人,断不会如同李都匀所说那样是一个强抢弟妻、背义负信之人,因而他们根本没耐心再继续审下去,只令人把他押下去关起来。
李都匀虽被关押,然他心中并无畏惧,因稍前见赵忱全家上下都是是非不分、偏听偏信之人,待冷静下来他回想若那时避不及时,说不定此时他已命丧黄泉,因而对伤了赵忱亦不觉愧疚,直到此时他仍旧只担心刘绮瑶是否真的已被赵悯放走。
赵悯晕倒只是因为晕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那时她母亲、嫂嫂们一并在她屋里,她母亲兀自道:“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下子让我两个孩儿倒下。”忽发觉床上的赵悯已醒来,她忍了许久的老泪顿时涌出眼眶,同时改口道:“悯儿、悯儿!你感觉如何?”
“娘,”赵悯缓缓地坐起,一下子想起刘绮瑶所言,又想起那倒在李都匀剑下的四哥,心中顿时翻江倒海,“我四哥如何了?”
“你只当心你自己罢,他自有你父亲和哥哥们照料。”她母亲不忍对她说出实情。
“娘,你带我去见父亲他们。”赵悯挣扎着下床,一来她担心赵忱的伤情;二来她怕家人会错怪了李都匀。
众人见她挣扎下床,纷纷忙着拦她,然她怕迟了会再起伤害,故而十分坚持。
因拗不过,她母亲只好为她系上披风,传来一架小敞轿,众人才带着她往赵忱的院子去了。
彼时,那边御医已为赵忱处理好伤情,大家随着御医退出卧室。
御医告诉众人因止血及时,赵忱的伤情并不危及性命,休息一两日即可清醒,只是那断下的右手已无法接上。
众人皆叹,赵忱最冲动的大哥道:“待四弟醒来,我们再把那姓李的押来,让他亦拿右手来偿还!”
大家听了,全以为然。
便是他们那最温和的父亲,因爱子心切,且在他眼中,赵忱是他所有孩子中最听话、最贴心、最少闹事的,故而亦是对李都匀恨之入骨。
恰此时,女眷们拥着赵悯到了屋里。
赵悯挣脱了她母亲的手,来到她父亲和大哥身边,轻声问道:“四哥现今如何了?”
赵父只叹了一声,才缓缓答:“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悯儿,你怎样?”
“回父亲,我只是受了惊,并无大碍的。”赵悯说着,看了看屋里的众人,“父亲,请让其余人等避让,女儿有话要说。”
赵父依了,令众人退下,一时屋里只剩他们一家人,变得安静了许多。
赵悯在她母亲旁边坐下,她看了看她父亲,又看了看她哥哥们,然后才道:“今日之事,实是四哥所挑起。日前四哥遇到李三郎之妻刘绮瑶,动了心,他先让骗我求来绮瑶姑娘的画像,得手后喜难自禁,且前日皇叔赐婚,四哥拒绝之后,他曾对我说过喜欢的人他一定要得到,便指的是刘绮瑶。
“四哥对绮瑶姑娘的爱慕已到了无法自持的地步,今日将她骗到家中软禁起来,这事我亲眼目睹,亦亲耳听绮瑶姑娘说四哥请她与她夫君和离,欲与她成婚。
“说起来这李三郎乃是叔父学画的弟子,与四哥是称兄道弟的,且我与绮瑶姑娘亦有交情,再者她与溪恬姐姐还是妯娌,于情于理,四哥都该管住自己的心,不该软禁绮瑶姑娘。我不忍,才私自将她放了。
“后听人说四哥与李三郎在武堂比试,我找了过去,打开门时见四哥对李三郎起了杀意,李三郎是出于防卫才伤了四哥。
“父亲,哥哥们,这实是因四哥不义而起,还望你们听我一言,不要助纣为虐,为难李三郎他们夫妻。”
赵父听了,一时之间难以置信,沉声道:“等忱儿醒来问问他再说罢。自古红颜多祸水!真不知那绮瑶姑娘是甚么神圣,竟令我们忱儿发此痴心!”
赵忱大哥道:“妹妹你可是糊涂了?四弟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众人附和着,都说不能轻饶了李都匀。有人甚至还说不该放走那刘绮瑶,应将她抓来一同治罪云云。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赵悯见难堵众口,此时她心中亦无把握她四哥醒来会迷途知返,若是他死不承认,只怕到时候自己亦要被家人质疑。
她心中一边心疼自己的兄长,一边又为李都匀夫妇痛心,觉得这实在是一段孽缘,只不知最终要如何了断。
“那李三郎呢?”赵悯小声地问道。
“被押下了,忱儿醒来之前他是决不能放走的。”赵父回道,他虽没怀疑女儿的话,然亦不愿相信自己心爱的小儿子是那样的人。
期间有厮儿来报,门外有李都匀的哥哥求见,他们自然是认识李都泰的,然赵父却不愿见他,其余人等更不用说了。
他们一家等至四更过半,赵忱依旧未醒,赵父便命众人回去歇息,只留下御医和厮儿值守。
……
稍早,赵悯因远远地望见赵忱的侍女带着刘绮瑶往他的院子走去,因而派人秘密地观察了她们的去向,因得知李都匀并未一同前来,她觉得蹊跷,故而继续让人盯梢,后来果然如她所料,刘绮瑶被关了起来,且不让旁人靠近。
那时她犹按兵未动,及至接近二更时分,有人报赵忱的侍卫将李都匀往武堂那边带去,且听说他们打了起来,她方察觉事态严重,故而急匆匆地去见了刘绮瑶。
原本赵忱的侍女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拦下赵悯的,然她拿出公主的身份相压,且说有什么事她自会担着,那侍女才放她进去。
刘绮瑶见到赵悯,虽不知她来意,但仍孤注一掷,将事情的原委简明扼要地说与她。
赵悯早知她四哥对刘绮瑶的不轨之心,心想只有放她走才能平息她四哥与李三郎的纷争,故而拉着她,匆匆地送到了门外,派了马车将她们主仆二人送回。
那时她并未告知刘绮瑶,李都匀与她四哥打了起来。
送走了刘绮瑶之后,她又匆匆地朝武堂跑去,她到门外之时,李都匀已击败赵忱,待她呵退阻拦的侍卫推开门之时便看到赵忱捡起剑刺向他面前的李都匀,故而才有了她惊叫的那一幕。
再说刘绮瑶回到家中,才听到夏夏说李都匀已被赵忱的人接走,因再想起“等李都匀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她顿时感到大事不妙,故而急匆匆转身出屋,朝李都泰那边院子去了。
这时赵溪恬的身孕已近八月,为防惊动胎气,她到了那边,进屋之前她强制自己平静下来,见了李都泰之后,日间发生之事她说得简洁明了。
李都泰因深知赵忱家的地位,听说发生此等事情,亦未轻举妄动,只道:“我且先带人过去看看,弟妹稍安勿躁。”
及至李都泰去了,赵溪恬才道:“想不到忱四哥居然有这样的一面,传闻中他从来都是一个完美之人。”
“让姐姐受惊了。”刘绮瑶语气充满歉意,亦不知她是不是有所疑。
“妹妹别担心,我不妨事,”赵溪恬并未受到惊吓,此时她心里是疑惑,以及担心,“我们且先等李郎的消息罢,若不行,明日我再家走一趟,请我老父出面问问。但愿三弟他平安无事!”
刘绮瑶听了点点头,然她的整颗心只砰砰砰地跳着,像那出征前的击鼓声一般。
“我父亲与忱四哥的父亲同皇叔虽都是堂兄弟,然忱四哥家人身居要职者众,皇叔向来器重他家的,妹妹要有心里准备,对他们家,凡事能忍即忍。”赵溪恬道。
“谢谢姐姐提点。”刘绮瑶听了,心跳得更厉害起来,然口中却说,“夜已深,姐姐有孕在身,便先歇下罢,妹妹告退,待大哥回来,烦姐姐派人过去给我传个话儿。”
“现今还不到三更,妹妹别急,我们且再等等,李郎他们骑马,很快的。”赵溪恬心想李都泰不回来,她亦睡不着,不若一齐等待。
她妯娌二人又等了许久,大约三更过半之时才见李都泰回来。
他进了屋,看到赵溪恬二人期盼的模样,并未即刻开口,只坐下来,控制手上的力气,拍了下桌子叹了一口气,才道:“他们那边并不接见,然还是打听到了事情的大概。”
刘绮瑶屏住呼吸,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三弟现在被他们扣押了。”
“大哥,可知是所谓何事?”
“说是闹起来,他伤到了赵忱。”李都泰其实已得知事态有多严重,然担心吓到她二人,故只说得轻描淡写。
“想来是伤得比较严重了。”刘绮瑶喃喃道。
“弟妹,现今夜深了,只能明日再想法子,你且先回去歇息,明天一早我再想办法,尽量见到赵忱家人,好了解具体情况。”李都泰说完,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