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君侧——沉水沉沉
时间:2021-03-12 09:55:16

  云青枝怔了一瞬,淡笑着走上前去,极自然地替他理平衣襟上的褶皱,“嗯,这身好看多了。”
  青寰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小声道:“多谢大小姐夸奖。”
  云青枝笑了笑,转身从檀木架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漆木匣递给他,吩咐道:“这东西你亲自给宋美人送去,就说是我送她的礼物。”
  青寰打开木匣看了一眼,吃惊道:“大小姐,这对玲珑镂花缕金镯可是当年家主从姜国寻回来的,价值连城,万金难买。您就算要恭贺她晋封美人之喜,也不必拿这样珍贵的东西呀。”
  “谁说我是要恭贺她晋封之喜了?”
  青寰愣道:“按宫里的规矩,宋美人刚刚晋封,大小姐身为贵妃,是该送些贺喜的东西过去。所以属下才以为,大小姐送那对镯子过去,便是为了贺喜她晋封的。”
  “那些个破规矩,我可从来没放在心上。”云青枝笑笑,仍旧是漫不经心的口气,“我这是为了感谢她,替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年。”
  她转身进了内室,只留青寰捧着木匣,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抬起头,偷偷望着云青枝的背影,慢慢地,浅浅地,笑了起来。
  *
  云青枝的礼物很快就送到了峦山殿的暖阁里。
  蕙女官打量着那对华贵的金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美人,奴婢见识短浅,不曾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宋栖迟拿起那对金镯细看了一番,不由得暗暗吃惊。
  她从前在清宁宫时,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只是和这对金镯比起来,便都显得平常了。
  云贵妃……为何要送她这样名贵的东西?
  蕙女官在一旁提醒道:“美人,贵妃赏赐,按着规矩,您得亲自去她宫里谢恩才是。”
  宋栖迟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道:“既如此,就劳烦姑姑陪我同去吧。”
  她初来楚梁,不知宫中规矩,有个信得过的人在旁边陪着,也好让她安心些。
  蕙女官连忙答应下来。
  出了暖阁,顺着宫道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睦云宫。
  云青枝正坐在外头的石桌旁擦着手里的剑锋,她低着头,神色认真,用细软的帕子一寸寸拭去锋刃上的污垢。
  宋栖迟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前去,按着蕙女官出门前教她的姿势,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之礼:“臣妾拜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
  云青枝仍旧擦着手中的剑,斜睨她一眼道:“若是来谢恩的,倒是不必,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
  宋栖迟扶着蕙女官的手站起身,朝她轻轻笑了下:“娘娘送的东西实在贵重,臣妾必得亲自谢过娘娘,才可安心。”
  云青枝正要说些什么,就听不远处传来了崔鸾略带尖锐的声音。
  “哟,这不是宋美人吗?”
 
 
第50章 警告   “离殿下远一点。”
  崔鸾披着件狐皮缎里的大氅, 怀里抱着个汤婆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还真是巧呢, 竟然在这儿遇到了宋美人。”
  蕙女官连忙悄悄扯了扯宋栖迟的衣袖,附在她耳旁小声道:“这位是鸾妃娘娘。”
  宋栖迟才刚站起来没多久,听得她是妃位,只好又朝她行了一礼:“臣妾见过鸾妃娘娘。”
  崔鸾看她一眼,却并未让她起来,而是转过身,笑意盈盈地对云青枝道:“臣妾来给姐姐请安。”
  云青枝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极为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你入宫那天起,你可是一次都没来过我宫里。今儿个竟说来给我请安?未免也太可笑了。”
  她这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 崔鸾的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
  “臣妾……臣妾前些日子身体不好, 所以才没来看姐姐, 姐姐别怪臣妾。”
  云青枝笑了笑, “你今儿来的还真是挺巧的,宋美人前脚刚到, 你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崔鸾勉强挤出个笑来,讷讷道:“许是臣妾和宋美人有缘吧。”
  云青枝懒得理她, 自顾自地擦着手中的剑。崔鸾便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跺了跺脚上的雪, 又低头去看仍然跪着的宋栖迟。
  “本宫瞧你这跪姿,未免也太敷衍了些,怕是还没学过宫里的规矩吧?”
  蕙女官忙道:“禀娘娘,奴婢已经在教了, 但宫中规矩繁杂琐碎,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了太多。”
  崔鸾笑道:“无妨,正好本宫今日得空, 便来教教你。”
  宋栖迟跪在一堆积雪之中,膝盖又痛又冷。她知道崔鸾是在为难她,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应道:“谨遵娘娘教诲。”
  “身子要跪直,手要端着放在腰间,对,就是这样。”崔鸾眨了眨眼,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先跪上半个时辰给本宫瞧瞧。”
  云青枝的手顿了顿,她微微低头,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宋栖迟被雪水浸透的裙摆,然后拿起桌上的剑鞘站起身来。
  “要跪到屋里跪去,别弄坏了我好不容易留出来的雪。”
  崔鸾忙跟着站起来,点头道:“臣妾这就进屋去。”
  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云青枝不管这事就好,这样她就能好好地给宋栖迟来个下马威了。
  宋栖迟只好也跟着进了屋。
  她跪在地上铺着的软毯上,殿内又烧着炭火,倒是没那么冷了,只是她的膝盖仍是酸痛的要命。
  “过几日宫里就要举行宫宴了,你这般不知规矩,如何上的了台面?本宫只盼着你,莫要给陛下丢人才好。”
  崔鸾慢条斯理地说着,话里尽是倨傲:“如今你可不是什么长公主了,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宋栖迟听得心里一阵难受,是啊,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长公主了。
  从前她高高在上,受万人跪拜景仰,现在,却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崔鸾羞辱。
  “怎么,本宫不过训斥你两句,你倒不高兴了?”
  宋栖迟抬起头,平静道:“臣妾没有不高兴,只是臣妾原以为,娘娘也算是大家闺秀,不会说出这般难听的话,所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你竟敢羞辱本宫?”
  崔鸾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气的嘴唇都在发颤。
  宋栖迟无奈地笑了下,“娘娘,如今跪着的是臣妾,坐着的是您。谁羞辱谁,娘娘心里应该清楚吧。”
  崔鸾不提长公主这三个字还好,这一提,便将宋栖迟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些酸楚又尽数勾了起来。
  她本来并不想理会崔鸾,只想着跪完了事,可崔鸾却偏要勾起她的伤心事来。她实在忍不住,这才回怼了两句。
  崔鸾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本宫说话!”
  她上前两步,怒气冲冲地扬起手,可还没等落到宋栖迟脸上,便被云青枝狠狠抓住了手腕。
  “崔鸾,你别忘了,这是在我宫里。”云青枝紧紧钳住她的手腕,微微挑了下眉,“可不是在你的鸾香宫。”
  崔鸾被她捏的手腕生疼,如花的小脸顿时失了颜色,连连求饶道:“姐姐快放手……臣妾,臣妾知错了。”
  云青枝冷哼一声松了手,又回到木椅上坐下。
  “好了,没事就都散了吧,我宫里不喜欢热闹。”
  云青枝开口赶人,崔鸾自然不敢再多待,只好朝她行了一礼,悻悻道:“那臣妾改日再来给姐姐请安。”
  她转身离开,经过宋栖迟身边时,还不忘狠狠瞪了她一眼。
  蕙女官扶着宋栖迟站起来,她膝盖疼的厉害,险些摔倒,踉跄了几步才好不容易站稳了。
  “多谢贵妃娘娘替臣妾解围。”她微低着头向云青枝道谢。
  “没什么好谢的。”
  云青枝连头都没抬,懒懒道:“最好以后,也不要再谢我。”
  *
  暖阁。
  蕙女官扶着宋栖迟在软榻上坐下,便急急忙忙进了内室去拿祛瘀止痛的药膏。
  宋栖迟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掀开裙摆看了一眼。
  她的肌肤素来娇嫩,方才跪着的时候,又没有什么东西垫着,现在膝盖处已经青紫了一大块。
  蕙女官也是看出她似乎疼的厉害,所以才一进门便跑去拿药了。
  她轻轻揉着膝盖处的淤青,被雪水浸湿的裙摆贴在她的腿上,又冷又湿。
  她不由得又想起那次去凤露台祈雨的时候。
  那时她在雨中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浑身湿透,几乎连路都走不了,最后是阿朝把她抱回去的。
  可是现在……阿朝不在她身边。
  宋栖迟垂下眸子,掩去眼中淡淡的失落。
  她心里清楚,阿朝如今是一国之君,自然有许多事要处理,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整日陪在她身旁。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木梯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她微微皱眉,抬头一看,却是傅衍之顺着木梯偷偷摸摸地上了楼。
  宋栖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傅大人?”
  “殿下小声些。”
  傅衍之连忙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极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臣是趁门口值守的宫女换班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宋栖迟往内室的方向看了几眼,瞧着蕙女官还未出来,才稍稍放心了些,转头问傅衍之道:“傅大人还没回去么?”
  “臣不回去了。”傅衍之压低了声音道,“臣今日来见殿下,就是为了告知殿下此事。其实,在送殿下去楚梁之前,陛下曾私下召见过臣,要臣留在楚梁皇宫,暗中照顾殿下。”
  宋栖迟惊诧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傅衍之点头道:“殿下孤身一人在这儿,陛下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所以才特意嘱咐臣,留在这儿保护殿下。”
  “可是你是大夏的使臣,到了日子便该回去。”
  宋栖迟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道:“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留在这保护我。你还是回去向父皇复命吧,父皇的好意,我心领了。”
  当初父皇答允朱珩将她献给楚梁,她便明白,父皇已将她舍弃。
  弃了她,来保大夏的天下。
  现在却又暗地里派傅衍之留下来保护她……宋栖迟轻嗤一声,这样虚伪的保护,她可不需要。
  傅衍之忙道:“臣可以换个身份藏匿于宫中,绝对不会被旁人发现……”
  “看来傅大人昨夜在院子里睡的不错啊。”
  少年清冷淡漠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
  傅衍之身子僵了下,很快便神色如常地转过身,对裴溪故行礼道:“承蒙陛下关爱,臣昨夜睡的很好。”
  裴溪故盯着他,语气冷的仿佛快要结出冰来:“不知傅大人未经允许便私闯朕的暖阁,究竟是何居心?”
  傅衍之低头道:“臣只是想来看看殿下,并无它意。”
  他站的地方离宋栖迟极近,抬手行礼的时候,手一不小心,便碰到了宋栖迟的衣袖。
  裴溪故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狠戾。
  他大步上前,用力掐住傅衍之的脖子,凶狠的像只要与人争夺猎物的猛兽。
  “离殿下远一点。”
  宋栖迟吓了一跳,她吃惊地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少年眼底猩红,薄唇紧咬,死死地掐着傅衍之的脖子,力道之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的脖子拧断。
  宋栖迟从来没想过,傅衍之不过是来见了她一面,竟会让裴溪故失控成这般模样。
  她慌慌张张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袖,试图唤回他的理智:“阿朝……”
  少女温软的声音总算让裴溪故稍稍冷静了几分。
  他慢慢地松了手,傅衍之脸色涨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待边境那几座城池交接完,你立刻回大夏去。”
  裴溪故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警告着他:“若再让朕发现你私闯暖阁,朕,一定会杀了你。”
  傅衍之哪还有气力说话,哑着嗓子勉强应了句“是”,然后便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宋栖迟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她看着眼前仍浑身散着狠戾的少年,第一次对他生出了畏惧的感觉。
  她眼中的阿朝,乖巧顺从,温顺的如一只蜷在她怀中的猫儿。
  可方才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一切似乎都只是表象而已。
  她忽然想起那些关于楚梁新帝的传言来,更是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裴溪故突然转过身,朝她走过去,宋栖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就想往后躲。
  他脚步顿了一瞬,眼底愈发晦暗幽深。
  “方才傅衍之离你那么近,怎么没见你躲?”
  少年仿佛换了个人,话里没了平日的温顺,反而带着极重的威压,一步步朝她紧逼过来。
  宋栖迟心慌的厉害,她一面往后退,一面小心翼翼地说:“傅大人只是来看看我,我与他并未说什么……”
  “他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裴溪故红着眼睛,蓦地加快了步子,几步便到了她面前,狠狠按住她的肩膀。
  “从前在大夏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他喜欢你。如今到了楚梁,他还要想方设法地得你欢心……是当我不存在吗?”
  宋栖迟被他压着,踉跄两步便往床榻的方向跌去,谁知不小心撞上了一只矮凳,她登时脚步便晃了一下,接着就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她的膝盖磕在脚榻的边儿上,原本就有伤,这下更是疼的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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