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张老太爷的书房,俞嬷嬷匍匐在地颤抖,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少说一个字,讲述永安侯回府之后,永安侯府发生哪些事,包括她第一次下毒,她下的量太少了,导致侯爷没有立刻找大夫,而是过了半个时辰才偷偷找大夫进府。
“量少无妨,如果量多,让大夫察觉出我的好外甥病的蹊跷——”张三爷残忍眯起眼睛,如看死物一般打量俞嬷嬷。
俞嬷嬷身体抖如筛糠,牙齿碰撞求饶:“三爷饶命,老奴不敢自作主张行事,一定牢记三爷说的每一句话,至于李献祖那件事,是老奴该死,着了侯爷的道,连累了张府。”
“行了,下去吧。”
听了张三爷的话,俞嬷嬷忙不迭爬出门,张二爷却喊道:“等等,阿姐让你换了季敏菀、我好外甥身边的人,人,爷替你找,你只需要把人全部换上去。”
“是,二爷。”俞嬷嬷跑出张府,身上的衣服就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俞嬷嬷离开后,张家四位爷继续留在书房里商量‘乌帮案’,怎样做,能把劣势转化为优势,为他们争取更大的权益,商议的结果是,办理这件案子的官员中,必须有一个张家人,方便保下几个对他们有用的官员效忠小皇子,踢掉几个占据重要职位的官员,把他们的人推上去。
他们又具体商量如何达成他们谋划的事,商量了两个时辰,张家三兄弟匆匆离开书房去部署谋划的事。
*
天还未亮,一群大臣下了马车,徒步走进皇宫上朝。
途中,大臣路过沈昶青身边,不是低头疾走几步,就是落后几步,没和沈昶青照面,倒是没发现沈昶青不同之处,但是有一个意外,一个肥嘟嘟的胖子一直尾随沈昶青,入了宫门,宫灯划破黑暗,四周变得通明,胖子安国王爷指着沈昶青疯狂大笑。
昨夜,他偷偷装扮成平民百姓到永康医馆找易大夫求生子药,不承想易大夫被人捋走了,在他凶残喊打喊杀之下,药童终于说实话,永安侯府来人捋走易大夫。
捋走了!
他差点笑岔气。
诶呀,啧啧,瞧瞧永安侯脸色,一脸肾虚样,一定生不出孩子,作为生了十个闺女的他,腰板挺直了。
沈昶青睑眸微扬看他,安国王爷挺起胸膛,小声说:“肾虚侯爷。”咧开嘴露出一排大白牙。
沈昶青朝他走去,靠在安国王爷耳边轻声说:“据传‘乌帮案’丢失百万两官银,跟当时还是皇子的王爷们有关,安国王爷,您说如今几位王爷手中,哪些人握有当年丢失的官银,准备养私兵造反吗?
哦,下官忘了,先皇遗诏封其他王爷封地,并且命令他们无旨不得入京,为什么独独留您在京城当王爷,没有封您封地?”
“你,气人不揭人短处,孔子?还是孟子?还是啥啥圣人说的至理名言,你没学过吗?”安国王爷后跳一步,梗着脖子看他。
沈昶青上前几步,安国王爷退无可退,瞪大眼睛死盯沈昶青,沈昶青恭敬拱手说:“王爷,您是皇上兄长,下官是皇上臣子,给下官十个胆子,也不敢气您,臣只是出于好心提醒您,‘乌帮案’就要被重新提起,您作为唯一一个留在京城的王爷,恐怕危险了。”
安国王爷脸上横肉抖了又抖,见沈昶青要离开,他急忙拽着沈昶青的衣领,把人拖到偏僻的地方,恶狠狠威胁沈昶青:“今儿你不让本王做斗蟋蟀生儿子的闲散王爷,本王就把你肾虚的事抖出去。”
“王爷——”
“闭嘴,说办法!”安国王爷被自己的吼声吓的一抖,他鬼鬼祟祟伸头查看周围。
“皇上想派谁调查,您积极支持,对于那些毛遂自荐,皇上又不想搭理的官员,您把他们挤兑滚蛋,最后您求皇上让您参与其中,调查这件案子的人全是皇上的人,您有胆量踏入虎穴,不就证明您是清白的么。”沈昶青留下安国王爷一个人在这里思考,他走进大殿,使劲搓脸,脸颊绯红,若不看他眼底淤青,猛一瞧,他身体十分健康。
三位张大人收回视线,暗自高兴,药效发作了,不出两月,永安侯必然‘自然’身亡。
没过一会儿,安国王爷进来,扫视大殿下的官员,也不知是不是被永安侯吓唬的,他总觉得这些官员和往日不同,看得他汗毛树立,打了一个冷颤,走到属于他的位置。
早朝开始,案例处理紧要政事,政事处理完了,接下来该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是大臣们打嘴炮的时间,但是今天例外。
张三爷心提的老高,耳朵听不到任何杂音,大脑里反复闪过一件事,他提出‘乌帮案’,要一份官职,为他的皇外孙铺路:“臣有事禀奏,臣认为当年‘乌帮案’存有疑点,请……”
“……请皇上彻查此事,还程卫二人一个清白。”徐阁老蛰伏起来,等着看张家是否拿皇上心头刺讨皇上欢心,他等到了,几位张大人不厚道,就休怪他抢先一步拔掉皇上心头刺。
大殿上鸦雀无声,众臣们小心翼翼呼吸,唯一张三爷脸上布满虚汗,瞪大眼睛盯着徐阁老,怎么会这样?徐阁老怎么知道皇上的心意?讨皇上欢心的机会和他擦肩而过,就差那么一丁点,如果他语速快那么一丁点,就不会被徐阁老捷足先登。
“皇上,当年先皇亲自审理这个案子,所有证据都指向程英卫澜仁勾结乌帮马贼盗窃官银,臣以为没有推翻重审的必要。”迂腐的官员主张保存先皇颜面,程卫二人已死七年,没有为他们翻案的必要。
“事情已过去七年,几乎找不到相关人员和线索,依臣之见,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精力彻查找不到任何有用线索的事。”……
‘乌帮案’第二次被提起,场面和第一次大不相同,这次只有少数几个顽固派以及不知道和当年这个案子是否有关系的官员极力阻挠,其他官员皆缄默。
治孝帝俯视大臣们,面上平静,心中却掀起万丈波涛,若不是永安侯给他献计,拿捏住已生育皇子的母族钳制大臣们,他竟然不知道他的大臣们,在皇子们年幼之时,已经拉帮成派,并且足矣左右他的决策。
安国王爷年长治孝帝两岁,了解这个平日里和煦的皇弟,心里蔫坏,每次皇弟笑意不达眼底转动扳指,他就知道皇弟将要阴人。
要阴的人是谁?
非他莫属!
母妃呀,儿子还没给你生皇孙呢,绝不能被皇弟咔嚓掉,只能违背誓言拖外祖父下水,向皇弟投诚,保住儿子的命,才能给你生皇孙。
“皇、皇上,臣外祖李松儒大人和卫澜仁曾是挚友,或许他知道一些线索,请皇上允许臣调查这个案子,若调查不出结果,您治臣的罪,臣的外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臣被治罪,一定知无不言告诉臣告知臣他知道的线索。”安国王爷视死如归说。
李松儒:“……”
生的时候,该不会被掉包了吧,不像皇家的种,更不像李家的种。
沈昶青:“……”
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张三爷:“……”
他先带头得罪一些大臣,徐阁老抢在他前面说出他要说的话,在皇上面前露脸,天天请神请鬼生儿子的傻王爷企图霸占他的美差事。
徐阁老:“……”
他还在等着手下的官员举荐他彻查这个案子。
“——皇上,微臣以为小张大人适合接手这个案子。”
“皇上,微臣以为徐大人适合接手这个案子。”……
一个人开口说话,其他人迅速回过神,推荐自己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皇弟脸上表情不变,连眼神也不变,他竟然意会到皇弟不满张徐等几位大人,安国王爷觉得他一生的智慧全积攒到这天爆发,让他惊喜坏了,喜极而泣的结果就是戳几位大臣后脊梁:
“皇上,小张大人的儿子和连大人的儿子、叶大人的儿子以及一位皇商的儿子为了抢夺歌女大打出手,最后将皇商的儿子打残,不知道由谁出面,把皇商撵出京城,并且那个谁顶替了皇商的位置,不管是谁,这三位大臣缺失公正,不适合查办这个案子。
徐阁老的孙子比臣还浑,竟然到熟州当知府,肯定以为天高皇帝远,皇上管不着,在那里当土皇帝,鱼肉当地百姓,徐阁老以权谋私,挑不起这个重担……”
安国王爷煞费苦心走街串巷寻找偏方生儿子,听到好多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以往他躲在王府跟王妃吐槽,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噼里啪啦尽情吐槽大臣们推荐官员家不为人知的事情。
大殿下的官员脸色相当难看,尤其是打头阵的张三爷、徐阁老,两人气息不稳,脸色由涨红转变成黑如铁,看的治孝帝心里顺畅,暗道解恨,等利用‘乌帮案’吸引大部分大臣的视线,让他们无法分神给安常庭使袢子,安常庭查出两位大臣死因,以及两位大臣前面几位大臣坐在两江总督位置上贪污多少银两,怎么鱼肉百姓的,他再回过头和他们算总账。
“安国王爷为首,李松儒爱卿,王道右爱卿、刘洵易爱卿协助重新彻查‘乌帮案’,诸位爱卿是否有意见?”治孝帝沉声道。
大臣们惊惧安国王爷语出惊人,爆料出更加惊悚的事,哪敢有异议,皆恭敬道:“皇上英明!”
“无事退朝。”治孝帝略带深意看了张三爷、徐阁老一眼,背对着大家,让人看不见他的神色离去。
“徐阁老。”张三爷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小张大人。”徐阁老面无表情看他。
“小张大人、徐阁老,过河拆桥,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刘耀宗甩袖离去。
皇上指派调查‘乌帮案’的官员,和张、徐两人并无交情,指望他们救自己一把,还不如直接求生子偏方贿赂安国王爷,故而这些官员脸上无表情从他们身边经过,不能表现出紧张,让那几位大臣瞧出什么。
他们回到马车里,脸色阴沉在想,张徐两人旧事重提,把他们推到悬崖边上,若是这次死里逃生,一定和他二人势不两立。不,若他们不幸被揪出来,也要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层皮。
*
那边心里鬼的官员正在想着怎么把自己摘出去,这边张徐二人回府,把书房砸的稀巴烂,还不能解气,徐阁老将眼前困境算在季東龄身上,张家把事情算在李献祖、沈老夫人俞嬷嬷、沈昶青身上。
第33章 位高权重被贼惦记那点事7
被蹂躏成一团的孤品字画, 已成碎片的稀有古董刺进他眼中,张三爷狠戾盯着它们,从牙缝里挤出:“沈昶青!”
“三爷,老太爷请您到书房。”小厮战战兢兢探出头,张三爷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小厮却吓得腿软跪在地上。
张三爷用脚尖拨开挡路的残片, 走到门外,背对着书房:“将书房收拾干净, 书房里缺什么,去找夫人。”
小厮忙不迭说了几声“是”。
张三爷到了老太爷的书房门前,唇角诡谲上勾, 缓缓推门,张大爷、张二爷抬头,一脸平静,就跟寂静的书房一样,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任何人都能清晰察觉到 ‘静’只是一层面纱, 一头癫狂凶残的猛兽正在伺机而动。
张三爷问候老太爷、二位兄长,坐在张二爷下首,张老太爷暗自点头,不管三个儿子私下里如何, 但在他面前已经学会隐忍,他们有点成大事的样子:“张家忠于皇上,替皇上分忧, 没有错,他们作为失败者,妄想封官加爵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他们错了。”
“父亲,是他们错了,错了就应该以死谢罪。” 老太爷的镇定,安抚了张二爷异常急躁的心,冷静下来之后,他的思路前所未有清晰,也突然深刻意识到成功者可以把任何人踩到脚下,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
“既然他们没有自知之明,不如我们发发善心,送他们一程。” 张三爷垂眸把玩茶杯,狭长的眼尾往外延伸。
张大爷不如两位兄弟聪颖,好在他稳重,每次等两位弟弟阐述完自己的观点,他细细琢磨,琢磨透了,再谈自己的想法:“父亲,原来安国王爷才是一个狠角色,您看,我们把静雅嫁给他做侧妃如何?母亲生了三儿一女,宫中娘娘一举得男,说明我们张家女儿有福气,静雅嫁给安工王爷,一准生下王府唯一的男丁。”
十七年后,王府继承人——张家外孙接管王府势力,宫中小皇子有了王府继承人协助,又有张家撑腰,还有侯府百万银子支撑,其他皇子拿什么和小皇子争皇位。
张老太爷、张二爷、张三爷脑中同时浮现这个想法。
三人齐齐看向张大爷,眼神愈发明亮,张大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淡笑说:“如果安国王爷愿意娶静雅为侧妃,三弟提议彻查‘乌帮案’,帮助安国王爷入了皇上的眼,不仅不算是坏事,还是大好事。”
“是这个理。”张老太爷含笑点头,将目光移到张三爷身上。
“父亲,静雅嫁给安国王爷,是她的福气。”一想到他两个嫡女,一个是宫中张妃,一个是王妃,张三爷高兴捋了捋美须,近日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消散的一干二净。
“安国王爷每日必到街上找算命的给他批命,每隔三日必到寺庙砸钱求上上签,想要将静雅和他命格极配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并不困难。”说完,张二爷微蹙的眉头舒展,就等着安国王爷前来求娶侄女,到时候,他们张家帮安国王爷拔掉皇上的心头刺,赢得皇上青睐。
父子四人对视一眼,眼中溢满笑容。
“叩叩!”王贵耳朵贴在门上,胆战心惊说,“老太爷、三位爷,永安侯刚出皇宫,又被春来公公请进皇宫,奴才等了一个多时辰,看到安国王爷的马车停在皇宫前迟迟不肯离开,直到永安侯出现,安国王爷的马车才动,追随永安侯的马车到一座茶楼,两人‘勾肩搭背’进了茶楼,奴才派人悄悄跟在两人后面听了几耳朵——”
“滚进来回话。”
声音震的王贵耳骨钝疼,王贵吞咽吐沫推门进去,关上门,像一滩烂泥跪在地上:“二爷,奴才滚进来了。”
“听到了什么?”张老太爷视线从二儿子身上转移到王贵身上,目光阴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