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佳人——荔箫
时间:2021-03-19 10:13:44

  最初的时候,她偶尔还会觉得有些疲累,现下却已全然适应,甚至乐在其中了。
  望着沈h的背影笑叹一声,她侧身朝他福了一福:“臣妾去看看h儿,免得她湿了鞋袜也不知道换,再冻病了。”
  萧致满目无奈:“你们两个谁是谁的女官?”继而一哂,“去吧。”
  她因他的打趣而生出两分窘迫,又福一福,就领着阿诗去了。
  她由着他独自走进她的卧房,他自会看到她铺在案头的字帖,那是她仿他字迹的东西。
  仿天子字迹,当然危险。虽则昨日他并未有不快,但那不过是因他正在柔情蜜意之中,下意识地少了防心。
  待得他们分开来,他再独自去想,或许就是另一码事了。
  所以她不得不再多费几分心思,让他即便日后想起这事来,也别对她有太多戒心。
  最简单有效的法子,莫过于让他觉得她心思单纯毫无杂念,对他无半分隐瞒之意了。
  顾清霜不紧不慢地与阿诗往后院走着,卫禀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娘子。”
  顾清霜偏一偏头,他道:“双御女来了,在厢房喝茶。”
  顾清霜眉目一转,问阿诗:“你与她结交多久了?”
  阿诗屈指数算:“冬月里娘子吩咐下来之后不久,便赶上去尚宫局领月例,奴婢就与她搭上了话,也说清了娘子的意思,算来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顾清霜缓出一息,摇一摇头,“就算凌贵人为人再刻薄,这样长的时间,她也总该能找到机会过来。拖这样久,足见这人要么太胆小,要么做事太拖泥带水,我用不上。”
  卫禀一怔:“那……臣不知该如何回她。”
  “好生招待着。”顾清霜风轻云淡,“晚些时候就说我不得空,备份赏拿给她就行了。”
  是以又小两刻过去,采双就这样被送出了撷秀阁。
  走出院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送她出来的紫檀客客气气,满面的笑容,备的赏也丰厚,让人说不出什么。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柔嫔娘子不想见她了。
  她花了那么久才鼓足勇气过来,为的不过是日后能有人拉她一把。柔嫔怎么就……怎么就变了心思了呢?
  采双想不明白,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惹柔嫔不快了,一路浑浑噩噩地往庆和宫走。
  彼时天色已然半黑,正逢宫人轮值的时候,宫道上常有宫人经过,于是几缕断断续续跟在后头的脚步声她也没注意,脑子里只钻牛角尖地一味地思量柔嫔究竟为什么变了主意。
  她就这般魂不守舍地进了庆和宫,又进了凌贵人所住的存淑堂。迈过门槛时被廊下已然燃明的灯火一晃,才回了神,继而看见立在房门口的凌贵人。
  采双一时禁不住地心虚:“娘子……”
  凌贵人横眉立目地瞧着她:“大半日都不见你,哪儿去了?”
  “奴婢……”采双束手束脚地死死低着头,“奴婢遇上旧识相熟的宫人,就去……去喝了盏茶。”
  “贱蹄子!”不等凌贵人开口,侍奉在侧的采芝便杀过来,使了十二分的力气一掌掴在她脸上,“这会子还敢糊弄娘子!你分明是去了柔嫔那里,又正赶上皇上也在!倒真会攀高枝,存淑堂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是不是!”
  “不……不是……”采双惊恐之至,木然望一眼采芝,又看向凌贵人,浑身战栗如筛,“奴婢没有……奴婢不知道皇上在那儿……”
  “啪”地又一声脆响打下去,采芝指着她骂:“小良子亲自瞧着你进的撷秀阁的门!你还敢抵赖!”
  “不必再跟她废话了。”凌贵人下颌微抬,“杖三十,让这背主求荣的东西长长记性。”
  采双身形一僵:“贵人……贵人娘子!”
  两旁的宦官哪容得她多求,即刻搬了春凳出来将她往上按。采双死命挣扎,眼泪涟涟而下,可自是挣不过那几个宦官,终是只得哭喊着哀求:“娘子,求您过完年再罚奴婢吧……”
  凌贵人一声冷笑,撇开眼睛不再看她。
  她自知采双这话从何而来,就凭她这半主半仆的御女身份,过年有了伤病是连太医都不能叫的,怕不吉利。
  杖三十不传太医,她未见得能活到年后。
  可凌贵人只乐得给她收尸。
  采双原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下人,自幼就跟着她,早些时候比采芝还得她信重。那时候她喜欢采双体贴心细,也正因这个,在自知得不到皇上喜爱时,她才会引荐采双。
  可等到采双真侍了寝,她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那份体贴心细变得刺眼了。她心下觉得可笑,笑自己堂堂官家小姐出身,在皇上眼里竟还比不上一个侍婢。可她又不敢恨皇上,渐渐的,就只敢想必是采双会些狐媚功夫,才合了皇上的心意。
  从那时候,她就忍着一口气。再往后,若采双能一直得宠便也罢了,她是采双的旧主,总归都有好处。可采双却也没能拴住圣心,留给她的便只剩了嫉恨。
  几步开外,宦官们将采双按在了春凳上,板子旋即打下来。采双的哭喊声变得愈发惨烈,几板子下去,裙子上就已隐隐现了血迹。
  “住手。”院门外,忽有女声沉沉一喝。
  院中所有人都不禁一滞,掌刑的宦官扭头,采双挂着眼泪怔怔也扭头。立在廊下的凌贵人看清月门外是谁,不由一愕,强缓出笑容,上前见礼:“和容华……”
  对这一位,便是荣妃晴妃也不得不添几分客气,概因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就算皇上不在意她,就算皇长子来日或会被记到旁人膝下,她混一个太妃的位子也已是板上钉钉了。
  和容华搭着宫女的手步入门中,扫一眼采双,目光就转到了凌贵人面上:“双御女在我那儿喝了盏茶、说了会子话,贵人妹妹好大的脾气啊。”
  “您……”这回换做凌贵人僵住,“您说什么?”
  和容华对她的讶异与困惑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着:“贵人看她不顺眼,本宫房里倒少个能说话的人,这便带她走了。”
  说罢不必她多言,只消一个眼色,身后跟着的宫人便已七手八脚地去扶起了采双。
  “这……”凌贵人哑哑的,想要拦,又说不出什么来。
  采双这个身份算不得正经宫嫔,但到底也不是宫女,迁宫是终是要荣妃点头的。和容华敢这样将人带走,心里显是拿准了荣妃不会不允,甚至就算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也不会阻拦。
  诞育皇长子的人,有无大过,谁也犯不上为这点小事驳她的面子。
  凌贵人于是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和容华懒得理会,见宫人已扶稳了采双,就直接转身走了。
  她边走边吩咐:“传太医来,若有人问,就说是我受了风寒。”
  这句话倒让凌贵人骤然松了口气。和容华这样说,便不会有人来指摘她苛待下人了。
  和容华那句话说出来,便是为了让凌贵人安心的。待得走远几步,她又关照了采双几句,这才转过头来,再度吩咐宫人:“去回荣妃娘娘,给御女换个住处。”
  这是并不打算将她接回自己宫中。
  采双不禁一慌:“容华娘子……”
  和容华笑笑,顿住脚步,摸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回去安心养着,我不会不管你的,只是暂且不能让你住到我那儿去。”
  这点小事,她知道荣妃不会不允,只是更多的打算,她现下和谁也不能说。
  尤其要瞒着晴妃与柔嫔。
  再说,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她人轻言微,能做的打算实在有限。现下不过先尽力铺些用得上的人,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第42章 旧情未了
  翌日清晨, 顾清霜一早便约了婉婕妤一道去岚妃处坐了坐。因为有沈h这个玩伴的缘故,大公主对顾清霜也喜爱起来,连带着岚妃也更愿同她走动。
  两个小孩在屋外玩着, 顾清霜与岚妃、婉婕妤就坐在房中喝茶。过了半晌,岚妃觉着干喝茶没趣儿, 就着人去教坊传了舞姬来跳舞看。顾清霜瞧着, 心下暗叹岚妃这日子过得倒也有趣。
  位份够高,没人敢欺负她,逍遥自在;膝下又是个公主,不必担忧太多纷争。
  殿里舞姬跳得正热闹,卫禀忽而进了屋, 行至顾清霜耳边低声禀话。岚妃不禁看过来,顾清霜想想,没有瞒她,就将昨日双御女登门的事说了, 又说了卫禀所言之事:“如今听闻荣妃娘娘刚下了旨, 将她迁去婉姐姐宫里了。”
  婉婕妤不禁也看过来:“还有我的事?”
  话刚说完, 她身边的宦官便也进了屋, 显是有话要禀。婉婕妤笑一声:“双御女的事我听说了。”那宦官便退到了一旁。
  顾清霜秀眉浅拧:“臣妾觉得这事不对,怎么就这么巧?双御女一直好好随在凌贵人身边, 昨儿个前脚去了趟臣妾的撷秀阁,今儿个就迁了?”
  岚妃心不在焉地边看着歌舞,想了想, 问卫禀:“有什么说法没有?”
  “没听说。”卫禀躬身, “下奴细细打听了, 只说是荣妃娘娘下的旨,没什么别的。”
  “那这事可真是决计有隐情了。”岚妃轻哂。一个小御女, 恐怕阖宫里都没几个人能记得,荣妃能突然关照?
  略作沉吟,她又说:“不过有隐情,也并不等同于就是坏事。”
  这宫里隐情多了去了,除却阴谋阳谋,也还有纷杂的人情关系。荣妃又在那执掌宫权的位子上,有时遇了事不愿多说背后细由,也指不准只是为了后宫安宁,不见得是她自己有什么打算。
  婉婕妤也笑笑:“左不过一个御女罢了,论身份、论宠爱,都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柔嫔妹妹宽心吧。”
  顾清霜这般一想,也笑了声:“倒也是。”
  这话婉婕妤说得在理。以采双的处境,若真有事闹到皇帝跟前,不论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婉婕妤去的,皇帝都不会选择信她。
  宫里的无头案子又多,碰上宫正司查不出头尾的事,凭的就只有皇帝愿意信谁。
  这样的一个小御女,最好还是不要做什么以卵击石的事才好。否则那就真是握在旁人手里的一枚卒子,眼瞧着是要被推出去送死的。
  之后的十数日,便也没听说那位双御女有什么动静。只是婉婕妤说她好似身上有伤,问起来她也不愿多提,但想来该是凌贵人打的。
  这一转眼,就到了上元节。上元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与天家沾亲的贵戚们自是又要入宫。太后早早地就命人布置了起来,沿着太液池一圈挂了花灯,可随意猜灯谜,猜对了还可去颐宁宫讨赏。这种能讨太后一乐的事,嫔妃们自然都乐得凑个趣。顾清霜也在夜幕降临时就去了,带着几个平日在近前侍奉的宫人,集思广益地和那些灯谜较量。
  可那些由翰林院的翰林们精心备下的灯谜可真不是吹的,众人猜来猜去足足半个时辰,真拿得准的也就两个。
  太液池面积极大,猜谜没猜出多少,顾清霜倒走得累了。眼瞧着离湖边凉亭不远,就侧首道:“我过去歇一歇。卫禀去瞧瞧h儿疯到哪里去了,若她和大公主也累了,就带过来一同吃些点心。”
  沈h刚到太液池边就碰上了大公主,两个小丫头又手拉手地玩雪去了。
  说罢,一行人便往凉亭中走去。卫禀独自去寻大公主与沈h,余下的人自会侍奉好茶水与点心。然在她落座后不过片刻,一宫女行至不远处的汉白玉桥边,向桥边正举头望月的人福了福:“君侯。”
  贺清晏回过身,那宫女低眉顺眼地压音道:“我们娘子……请您到亭中一叙。”
  她边说边微微偏头,引得他看向凉亭。虽离得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亭中落座的倩影,心头的喜悦便顿时扬起来。
  他朝那宫女颔一颔首,就疾步向凉亭行去。
  除夕一见,他还道她当真已对他绝了情谊。没想到后来却收到她的信,寥寥数字,出于谨慎还让宫人代了笔,却仍掩不住百转柔肠。
  他几乎一个彻夜未眠,翌日写罢了回信就忙按她所写的法子递进了宫中。
  整个新年都因这书信的一来一往而变得不同了起来,只因他得知,她还是念着他的。
  紫宸殿里,皇帝耐不住晴妃的软磨硬泡,终是只得放下政务,去太液池边走一走。
  他其实对灯谜并不感兴趣,又想此时太液池边人正多,他去了不过平添礼数。晴妃却高兴得很,一路都在自顾自地乐着,说自己专为这灯谜读了许多书,此次必要拨得头筹,去颐宁宫里讨个厚赏。
  萧致心不在焉地听着,到底笑了笑。想了想后宫众人的才情,打趣她说:“不必拨得头筹,你若能赢婉婕妤,朕就替你讨赏去。”
  晴妃美目一横:“皇上怎的这样泼人凉水!”
  凉亭之中,顾清霜几是刚辨出那道身影时就蓦地立起了身。彼时贺清晏离凉亭尚有段距离,她悬着颗心,盼他只是经过,待得看出他却是要往凉亭里来,她立刻提步便走。
  阿诗知晓个中纠葛,一招手示意宫人们都跟上。顾清霜疾步而行,背后却还是很快传来喊声:“清霜!”
  她没有理会,他再喊了一声:“清霜!”
  约莫数十步外,就有人正驻足猜着灯谜,虽然看着装并非宫眷,只是外命妇,顾清霜还是不能由得他再喊了。
  她只得止步,冷冷回眸:“贺清晏,你没完了么?”
  贺清晏几步走到她面前,她便又谨慎地往后一退。他终是没再凑近,只是眼中痴痴:“清霜,你的信……我读了数遍,你还是记得我的,是不是?”
  “信?”顾清霜黛眉拧起,心下一沉,立时意识到事情不对。
  不远处的桥头,皇帝闲闲地环顾四周,目光忽而顿住。晴妃便也看过去,定睛瞧了瞧,醋意不加掩饰:“柔嫔妹妹来得倒早。”
  转而又再仔细看看:“不知另一位是谁?”
  “我没给你写过信。”湖边,顾清霜不欲与他多加纠缠,扔下这句就又要走。贺清晏自然不肯,伸手便要拉她:“清霜!”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