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旁观了好久的孟阳小心翼翼道:“星星啊,都是朋友,这样会不会有点太过火?”
白星正色道:“如果他还我钱,我就可以买一匹中等马借给你骑。”
哇!
孟阳立刻对廖雁语重心长道:“雁雁啊,子曰,君子以诚为本,又有老话说的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也觉得你还是快点还钱比较好。”
贫穷使人低头。
廖雁:“……”
他要杀了狐狸精!
小小的桃花镇并没有太多公共娱乐,近来王家酒楼新添的一位说书人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首选。
每天早上酒楼一开门,大堂内就坐满了人,有的甚至还自己从家里带凳子呢。
白星等三人到时,说书人正在讲一段钟馗捉鬼的故事,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冬冬带着小桃儿坐在最前面,两颗圆溜溜的大脑袋仰着,嘴巴微微张着,双眼一眨不眨。
前者是确实觉得有意思,后者是觉得前者听书的样子有意思,因此全力模仿。
自从有了冬冬帮忙照看小桃儿,翠红突然就有了好大的空闲,今天他们来时正在跟吴寡妇说话。
因正月里要跟康三爷办喜事,两人考虑到各自家中都没有什么亲戚,厨艺也不大好,恐怕到时忙不过来,所以决定提前来王家酒楼订几桌席面。
这两个女人虽然年龄差着一段,但一个死了男人,一个休了男人,竟也有许多共同语言,三两句间就投了缘。
“吴姐姐,倒不是我吹嘘,我做饭的手艺硬是要的,若你不嫌弃,到时我帮你蒸两锅喜饽饽吧!”难得遇见说的上话的人,翠红也很高兴。
她好像又回到了没成亲的时候,无拘无束,每天只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就行。
不用担心起的稍晚一点就挨骂,也不用担心因为腰酸没及时刷碗就被说,更不用忍着馋意,不敢吃肉……
可以大声说笑,随时随地交朋友的感觉真好啊!她的世界再次变得宁静而祥和,欢乐而活泼,充满着数不清的细碎的快乐。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做点什么回报别人,将这份快乐传递出去。
“只怕是你不嫌弃我呢!”吴寡妇笑道,“我那死鬼平时最爱灌黄汤,那一年吃得醉醺醺的,硬是要上山,我死活劝不住,结果一去不回。早年还有好些人说我命硬克夫八字不好,你愿意替我做那个,我谢都谢不过来呢。”
说话间,她无意中往外头撇了一眼,当即笑道:“呦,这是来办什么事的?”
可能是被逗弄过太多次,孟阳对上吴寡妇总有点逃避的冲动,此时被她当众点名,不觉浑身一抖,忙带头上前问好,把包着大瓷盆的包袱递给翠红,又狠狠夸赞了她做的猪蹄冻。
“真是清爽可口,虽然是肉,但一口气吃许多也不觉得腻呢。”
若是红烧猪蹄,他顶多只能吃半个,因为太肥太腻;可做成猪蹄冻之后,他经一口气可以吃一整只呢。
猪蹄冻他也会做,但即便是同一道菜,经由不同人手中做出来的味道,也有细微的区别,翠红的手艺中隐约带着一点柔和,就好像她这个人一样。
是很温柔的味道。
翠红接了瓷盆,闻言喜不自胜,“你们喜欢就好,若非你们帮忙,我这会儿还在犯愁呢!若是喜欢吃,回头我做了再给你们送去。”
孟阳连连说不用麻烦。
“什么麻烦呀?哥哥,你有麻烦了?”原本在听说书的冬冬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身后还一步一趋地跟着一条小尾巴。
吴寡妇没有孩子,就特别喜欢这两个小家伙,一手一个拉着夸了又夸。
“这小小的孩儿也知道什么叫麻烦了?”
冬冬把腰一叉,骄傲道:“就是不喜欢的事,讨厌的事,我懂得可多呢。”
吴寡妇哈哈笑起来,“嗯,还真是不少。”
倒是小桃儿似乎很喜欢亲近白星,歪歪斜斜走过去,仰着脑瓜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露出一个稍显羞涩的笑。
翠红大感诧异,不由得笑道:“许是有缘呢,平时也没见这小东西这么亲近过谁。”
然而,白星非常怀疑小桃儿是闻到了自己身上米花糖的甜味。
她低头跟小桃儿久久对视,心道你这次可失算了,我今天没有带桃干哦。
小桃儿又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伸手抱住她的大腿,扬起滴溜圆的小脸儿,冲着她笑了。
白星愣了下,觉得仿佛有一只小兽伸出稚嫩的爪子,在自己柔软的心尖轻轻抓了一下,痒痒的。
她略一犹豫,竟直接卡住小桃儿的腋下,把她整个人举了起来。
忽然远离地面,小桃儿也不怕,还挺开心的哇了一声,然后四肢一动不动的停在半空中,看上去像个很喜庆的过年娃娃。
白星颠了颠,就觉得软乎乎香喷喷的,还挺有趣。
一大一小无声对视,不得不说,场面有点滑稽且有趣。
“飞!”白星沉默片刻,手臂突然发力,猛地把小桃儿往半空中抛去。
周围的人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呢,小桃儿已经咯咯笑着落了下来。
“飞飞!”她飞了,可真开心呀。
一直到小桃儿重新落回白星手中,翠红好像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
只要一个人没成亲,她在别人眼中就还是孩子,此时在翠红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大点儿的孩子丢小孩子玩……
她有心要说点什么,但又怕伤了别人的好意,一时两难。
孟阳看出她的担忧,小声说:“星星是习武之人,力气好大的,那么粗那么粗的老树根,她直接就能从地里拔起来的……”
说着还伸出两条胳膊,用力画了个巨大的圈,试图用动作增加说服力。
孟阳为人温柔稳重,翠红自然是相信他的,听了这话不觉惊讶道:“真的啊?”
她从小成长在田野间,自然知道草木的根系深扎土地有多么结实,哪怕一个成年人去拔一丛野草都未必能行,更何况是树根?
说话间,白星已经又把小桃儿抛了几个来回,那小姑娘简直要乐疯了,清脆的欢笑声传开老远。
旁边站着的冬冬羡慕极了,跳着脚,举着胳膊哀求道:“姐姐姐姐,我我我,我也要,我也要!”
他也想要飞飞!
然而白星的视线在他身上溜了几遍,再次肯定了这是多么肥腻的一坨冬瓜之后,非常严肃的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会伤腰。”
一岁的娃娃跟五六岁的小孩儿差的太远了,哪怕不伤身,但也会累的呀。
冬冬简单的小脑瓜一时没想到让自己飞飞和腰有什么关系,可对方拒绝的意思却清楚地接收到了。
他立刻垮了脸,用力鼓着脸颊气呼呼道:“姐姐好坏。”
姐姐喜欢小桃儿,不喜欢他了,他也不喜欢姐姐啦。
哼!
白星点头赞同,不以为耻,反而还有点得意,“是呀,我可真坏。”
来跳起来打我呀。
冬冬哇了一声,就很气。
可他的愤怒好像非常短暂,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工夫,就马上又笑嘻嘻的了。
“姐姐姐姐!”几次呼吸的工夫,冬冬似乎就忘了当初的冷遇,两只小手在口袋中摸了一通,对着她虚虚握起小拳头,“你猜我手里有几块糖瓜呀,猜中的话我就把这五块糖瓜全都送给你!”
话音刚落,白星还没开口呢,就听廖雁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小傻子,当然是五块呀。”
然而不等他笑完,就见冬冬报以怜悯的眼神,“哥哥你好傻哦,我都让你们猜了,怎么可能告诉你呢?”
说完,他就把肉乎乎的手掌反过来张开,掌心里赫然只躺着孤零零的两颗糖瓜。
他忽然嘿嘿笑起来,朝廖雁做了个鬼脸,“哈哈,哥哥被骗啦!”
虽然他一开始想骗姐姐的,可谁让哥哥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呢?
其他人轰然大笑,廖雁青一阵红一阵的脸上满是震惊:
他竟然被个小屁孩给骗了?!
还是自己上赶着挨骗?!
哼,他就知道桃花镇不是什么好地方,连个半截高的矮冬瓜都那么可恶。
孟阳笑坏了,笑得身体乱晃,竟无意中在听说书的人群中发现一个久违的身影:张大爷?
他惊喜的看了又看,还真是。
他连忙跑过去打招呼,“您也出来啦。”
张大爷听得正入迷,冷不防还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来人就笑了,“是阳仔啊。”
媛媛母女也在呢,都笑着跟他打招呼。
媛媛直接从自己的小板凳上跳起来,“哥哥你坐。”
孟阳连连摆手,又把小丫头按回去。看他们气色都不错,他也跟着高兴。
气色好就证明最近养得不错,挺好,挺好。
张大爷拍了拍身边放着的新拐杖,笑道:“说是不能老躺着,也得勤出来晒晒日头走一走,这不,硬是给我弄了拐杖,拉着出来看说书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苍老的脸上一直挂着满足的笑,跟曾经的沮丧判若两人。
他曾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但到了晚年,老天却又给他送来了两位,知足啦!
孟阳点头,“是呢。”
世间万物都离不开阳光沐浴,人也是如此。
媛媛盯着孟阳看了会儿,忽然道:“哥哥胖了。”
“啊?”孟阳没想到她说这个,下意识用手去摸脸,“真的吗?”
媛媛点头,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腮帮子,笑嘻嘻道:“原先两边平平的,现在鼓鼓的。”
媛媛娘听了,也和张大爷一起盯着打量他片刻,“还真是,小孩的眼睛就是利。”
孟阳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肉,还真是……好像是比以前软了点,也多了点。
“咳,可能最近吃饭比较多……”他微微有点不好意思。
自从星星和雁雁来了之后,他家的伙食跟以前相比,无疑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天天有肉,而且三个人在一起总是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就会比以前吃的更多。
张大爷非常艰难的把视线从说书人身上挪开,眯着眼睛看了看孟阳,非常高兴的点头道:“胖点好,胖点有福气。”
第59章 我一定要送一点什么! 第二更!……
前头实在太热闹了, 仿佛一块大磁铁,叫人不由自主往那里汇聚。
就连正在盯着小丫头打扫屋子的王太太也忍不住啦,她换了一身见客的新衣裳, 重新梳理下头发, 探头往前厅一看,呀, 都来啦。
一看到王太太,白星整个人都拘束起来。
她立刻将小桃儿放到地上, 装作不在意, 实则脚步飞快地蹭到对方面前。
白星内心极其渴望与对方亲近, 可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 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不住搅动,她的嘴巴抿得紧紧的, 眼睛亮亮的。
王太太忽然笑了。
“今天的头发是自己梳的吗?”
发辫乱糟糟的,又好几缕根本没梳上去,就那么在外面支棱着。
像个大毛球。
白星用力点头, 又有点羞涩和羞愧道:“但梳的很不好。”
孟阳的手很巧,但到头来, 白星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当初王太太的。
不, 或许并非是真正的喜爱, 更多地还是一种留恋, 类似于雏鸟情节的留恋。
她想念对方身上香香的味道, 怀念手指温柔地划过头皮的触感, 更思念梳完头后, 对方温柔地打量自己,柔声询问意见时的情景。
于是她勇敢的拒绝了孟阳的帮助,平生头一次那么认真地学习梳头。
一遍不行就两遍, 两遍不行就三遍……
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次,拽掉多少头发,她总算能够勉强把自己的头发归拢成一条歪歪扭扭丑巴巴的大辫子。
王太太脸上再一次泛起白星魂牵梦萦的微笑,她毫不吝啬地给予肯定,“这可真棒,不过你刚才陪小桃儿玩辛苦啦,头发都乱了呢,要不要我再帮你梳一梳?”
她说的这样委婉,是怕伤了小姑娘的自尊心呢。
白星迫不及待地点头,眼睛飞快地在四周寻找,希望能发现一张空着的凳子,好叫她坐下来,乖乖地接受爱/抚。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如果对方看到自己学会梳辫子时,会不会夸奖自己?
现在梦想成真,她却觉得现实比幻想更加甜美。
王太太嗔怪道:“怎么好在这里呢?你来。”
说着,轻轻拉起白星的手,牵着她往后堂走去。
王太太的手宽厚而柔软,干燥而温暖,白星却好像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双手交接的位置迸发开来,一直流窜到心口,叫整个胸膛都变得热烈。
她微微垂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看那只牵着自己指尖的手。
多好啊,她近乎沉醉的想着。
王太太带着白星一直往后走,中间有小丫头替她们掀了两回帘子,再抬头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间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屋子。
空气中隐约浮动着熟悉的香气,被紧紧包裹其中的白星几乎都不会动啦。
“这是我闲时做针线活儿的地方,”王太太笑道,拉着白星去日光最热烈的窗边小炕上坐下,“来,坐吧。”
白星迷迷糊糊坐下。
她觉得自己有点晕,宛如身处绮梦,周围的五光十色走马灯似的映照出她的无措和惶然。
因为要做针线活儿,窗纸又透又亮,灿烂的阳光从窗棂中漏进来,肆无忌惮地泼洒,晒得人昏昏欲睡。
屋子里可真暖和,白星才坐下没一会儿,鼻尖就微微带了汗意。
王太太叫人煮了一壶红枣姜茶,又拿了一碟椒盐鸭舌饼、一份酸甜可口的山楂糕,见她热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傻丫头,脱了外头袄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