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眯眼凝视半刻:“和田黄玉镯,总不会是从奴才身上掉的。”
“娘娘的意思,”惜楠双手奉上玉镯:“它是太子妃的东西。不过在咱们长春宫了,它如何便任娘娘处置。”
皇后并不伸手,只倦倦一笑:“镯子看着眼熟,好像是她和太子成婚时,太后那边赏的吧。这么好的东西,本宫作为母后替她收着,也不算亏待。”
惜楠听懂话外之音,太子妃的怠忽即是皇后娘娘见缝插针的时机,她奸笑着服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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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羽整整五日没有理萧云奕。
也不是没有理,不过是用上了这辈子所有能想到的借口将萧云奕拒之门外:头一回在琼羽从皇后那回来的当日晚上,萧云奕处理完公务闲的没事来星月阁遛弯,要求琼羽给他弹月琴。
琼羽头脑中满满全是南昭,无能为力的同时更不想做先开口的一方。于是萧云奕莫名其妙吃了闭门羹,得到的回绝理由是:臣妾手残了。
她中邪了?萧云奕诡异心想:确认不是脑残吗。第二回 他厚着脸皮消磨耐心,生生给门敲开了条缝,碧波从空隙间对萧云奕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云奕道:“太子妃呢?”
“太子妃……”碧波犹豫半刻还是决定按琼羽的原话叙述:“太子妃说她脑袋也残了,不宜见您。”
“有病!”萧云奕霸气地骂骂咧咧,转头将一见衣裳塞进门缝:“她自告奋勇要给本宫补衣的,手残了脑残了用牙也给本宫补好了!”
碧波提着衣角瑟瑟发抖。第三回 ,萧云奕打发连文一个人去问话,星月阁的门还是没开,连文只好隔着门道:“殿下问,问太子妃与皇后娘娘用膳时,都谈了些什么?”
碧波记着问题巴巴地跑到琼羽身前,没一会再嗒嗒地回了门口:“太子妃说,皇后娘娘吩咐她要好好操持太子殿下的生辰。”
萧云奕听了连文转述:“你问她打算如何操办?”
连文又跑一趟:“太子妃说,美人成伍伴您侧,好酒欢笙整夜歌。”
特意膈应他是吧!萧云奕拍案道:“叫她把补好的衣服送来!”
连文擦着汗空手而归:“太子妃说,用牙缝针实在有难度,她还没补好。殿下若不信,大可自己试试。”
萧云奕嗓眼儿里是说不出来的憋屈,他望向窗外昏天:“问她晚膳吃的什么!”
连文:“……”
五日当中,连文在绥宁轩和星月阁之间穿梭了六十七次,总算在萧云奕同在的第六十八次,敲开了琼羽寝殿的屋门。
琼羽让碧波去开门,自己坐在床榻上精细地穿针引线,换个线色,再缝几针便完工了。绣好的图案在软料上有些发硬,轻轻一戳没穿透,密线中卡了半截针身。
她听到门开了又关,马上要见萧云奕的事实极度令人焦躁,她鬼使神差地上嘴咬住细针想赶快将它拔出来,不能让萧云奕看到她口是心非的样子!
萧云奕一双犀利的鹰眼不是吹的,隔之几里的落叶动迹都看的一清二楚,他进门就瞧向琼羽,神色凝重道:“你,真用牙?”
“呸。”琼羽撂了衣衫,差点因着说话太急呛着:“咳,臣妾见过殿下。”
萧云奕挑了个椅子,看上面不染一尘才坐下:“免了。闭门不见使尽不敬,这时候装乖除了让本宫觉得你虚伪,别无用处。”
随口一说而已。琼羽面对萧云奕嘴角上扬已成固定习惯,她意识到时已然难改,却还因忧思母国存着一丝别扭心性,她神态自若地收敛了笑:“殿下不喜欢,臣妾以后不说就是。”
萧云奕低哼一声:“躲了五日,怎不继续躲个六七八日,到时候本宫都不用问,直接派人……砸门。”收尸二字在脑中翻搅,到底顾虑到她的心情,换了个词。
“殿下每日都要问一遍衣裳,今日正巧补好,想着殿下现下拿走最为方便。”琼羽顿了一顿,又淡淡道:“再说,连文是殿下左膀右臂,别累死了。”
话是好话,可是这味怎就这么奇怪呢。萧云奕蹙眉道:“本宫还没嫌弃你,你倒先嫌弃起本宫。你去皇后那用的是什么膳,整个是吃错了药!”
琼羽两手背在身后互相抓扯,靠此转移苦涩情绪,她面上依能保持冷静:“殿下什么时候不嫌弃臣妾了?与其说嫌弃,不如说还没玩腻吧。”
萧云奕:玩泥巴?谁和你玩泥巴?
“殿下将臣妾绑在身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万事以东宫为主,不许超出您己定的界限的一寸。”琼羽多少是在自嘲:“臣妾原还困惑,殿下心有所属,为何还占着臣妾不放。原来您抓着臣妾,不只为了怀念五公主,更是借臣妾抓住南昭。”
她在皇后处压抑的心痛全部迸发,琼羽痴痴念着含了眼泪:“五公主若在,得知殿下娶她的真实目的,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会逃吧,逃去一处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生生世世躲起来。
萧云奕是大梁的太子,娶南昭公主是为了在将来更好的把控南昭,于他而言合情合理名正言顺!但琼羽说服不了自己,她独守孤宫的三年痴心突然没了归处:前世以为萧云奕好,只是因为他没来得及对南昭下手?
重活不过一月,萧云奕没忘记他是太子,没忘记皇宫军中,重要的记忆好像均维持原状,而有关她的那层,最为薄弱不堪。
没了羽儿,再娶琼羽,纷纷乱乱,唯夺取南昭之心不曾改变。
完美的设想令她不寒而栗!
萧云奕直视琼羽泪盈盈的眼眸,敏感察觉到了她脑中的汹涌波涛:“你怎么了。”
见琼羽不答,萧云奕不闷不燥,又沉声详询一遍:“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爱羽儿,继室琼羽无论何时都是替身,可这与南昭有何关系,羽儿若非南昭国人,是什么北狄南蛮西戎东夷他都认,只要是羽儿!
再说了,他俩之间不早定好了合作关系,他护琼羽性命,琼羽为他守着东宫。萧云奕扪心无愧,近月他及时救琼羽于水火,可谓严格履行诺言。
相处久了,他甚至有过不实想法:若羽儿寻不回来,他宁可和琼羽做一辈子表面夫妻,也不会让别的女人近他一步。
然后?然后这麻烦女人就犯病了!
“殿下不给臣妾实话筑基,臣妾想的自然漂泊无根。”琼羽想拿萧云奕的衣裳搓鼻涕,劳动者的理智拦住了她,人欠的一批,辛辛苦苦绣的花样无罪!
萧云奕只好从前话中捕风捉影:“南昭是你的母国不错,它怎么了?”
琼羽那一丢丢泪早干了,她惊讶道:“这话该是臣妾问您。”
“不对。”萧云奕起身走向床榻,一手捞了自己的衣裳,娴熟地坐去琼羽身边:“问题出在你身上。皇后那日都和你说了哪些人话。”
“殿下听说过段氏女吗,皇后命臣妾安排南昭段氏入宫。”琼羽的忐忑与镇定持平,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又怕真相她承受不住:“父王,不,南昭王他为何会这般有这般行动?”
萧云奕侧过脸,显然是回想到了有关的牵扯。
琼羽又道:“皇后还说,南昭冒犯大梁边境,此言当真?”
“父皇与本宫提起过,却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萧云奕说事总会先点明关键,定住对面人的杂乱心神:“谁说谈到国名就一定是大事。”
琼羽似信非信:“那臣妾也要听。”
萧云奕摸了下巴:“几个南昭渔民在滇池打鱼跑的太远,被大梁边卫逮住警告。本就三句话的事,两边确因语言不通,打了一架。”
琼羽懵逼地等待下文。
“没了。”萧云奕抬手在琼羽眼前晃:“就这点事。”
琼羽放心的太快反而不安:“那段氏女呢,不是南昭王献来赔罪的?”
萧云奕一脸“你大概是被皇后骗了”:“父皇后宫没有南昭女子,与其说南昭王是为了赔罪,不如说他是跟了西北诸国的风。”
不同之处在于西北各部大多附属于大梁,南昭有此作为估计是想找个新的靠山。两国相安无事,那些话就没必要对琼羽说了,萧云奕看着琼羽,拿捏得当道:“不信?”
“不是不信。”皇后与萧云奕,琼羽是无条件地选择萧云奕:“拿鸡毛蒜皮吓唬臣妾,皇后意图为何?”
萧云奕抖抖衣裳使它散开:“就是吓你,而且她做到了。”
琼羽默默思量,若今日她没给萧云奕解释的机会,误会沉淀起来没有边际,他俩会疏远,仅存信任与交流也会破裂。
皇后之后的动作尚不明确,但分开的总比抱团的好对付。琼羽再三谢过她矫情憋不住秘密的心,和积极叭叭的嘴,多谢多谢,靠着怂包的本能逃过一劫!
萧云奕此时的关注点全在死而复生衣裳上,肘边那么长一条裂痕被补得看不出什么,未完成的只剩纹饰。针脚很细,该看不出的地方的确看不出,可惜萧云奕是朵不领情的奇葩,他板着脸评价:“勉勉强强。”
无依无靠的三年里,本该归星月阁的东西月月季季都会被内务府扣下。琼羽没办法,衣裙补了穿穿了补,被褥拼了裁裁了拼,逼得无奈练出了一手好绣工。
勉强比啥也不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琼羽场面经历的多了,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悄悄笑道:“殿下该说臣妾绣的不如五公主好了。”
萧云奕没和她客气:“是不如。”
琼羽调侃她从前的手艺:“五公主别具一格,绣的紧实,活像条大蜈蚣。”
萧云奕双指抚过凸起的绣线:“云纹?”
“是,殿下小心别碰到针。”琼羽起了兴致:“一条裂痕其实隐针就够了,臣妾在起针处添了紫白云纹。紫气东来壮志凌云,与衣裳相配,也与殿下相配。”
萧云奕顺着琼羽往下道:“因为本宫名中有云字。本宫名中有云,所以有关云的字画皆可暗示本宫此人,成了身份象征。”
头骨上的字,或许也是主人生前的身份记录!
琼羽看萧云奕满面惆怅,以为他睹物思人又要哭了:“殿下殿下,臣妾补了好久您好歹给个面子吧。”
白骨晾了多日没有进展,如今有线索出现,将想到的办法都用过,顺藤摸到的不是瓜他也认了。萧云奕拇指覆上云纹:“想不想去见虞靖?”
一月禁足已满,琼羽当然想知道虞靖近况,她点头道:“想。”
萧云奕准许道:“明日酉时,与本宫一同去敬安侯府。”
第39章 得解了 海棠花?何觅棠。
次日傍晚, 天朗气清。
马车驶离宫门已有一段路,萧云奕神色稍稍放松,琼羽挨着碧波取暖, 见他像是心情好些了才开口说话:“殿下, 您有心事。”
萧云奕的出宫腰牌一直放在她那里, 原因之一便是萧云奕大多事情亲力亲为,要出宫,哪个侍卫禁军不认识太子殿下这张脸。可方才在宫门,萧云奕静不出声, 只让琼羽露面, 展了腰牌。
萧云奕不谈他的心事:“今日出宫的, 只有你和碧波。”
“是。”琼羽瞬即明白了萧云奕的意思:“怪不得殿下没带连文,原是不想让人知道您的行踪。”
萧云奕道:“让他守在书房外了。”
这般便可伪造一种太子就在书房的假象。琼羽听了懂了,她几乎没接触过这些事, 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可是,殿下您毕竟是个活人, 奸//人有眼隔墙有耳的, 您怎么就能确保他们看不到您?”
“呵。”萧云奕气声一笑:“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本宫, 恨不得将眼睛长在本宫身上吗。”
琼羽绝不是自谦,她就算对宫廷暗涌有所涉猎,终究也是个门外汉:“臣妾不知。”
萧云奕语气不轻不重:“父皇为督查,皇后为详知,重臣为留心。”他停了半刻又道:“崇明司纯属闲的没事。”
琼羽心想:寥寥几句说的轻巧,这么些人, 怕是连他每日掉几根头发都能数清。
“跟着本宫的人从大内高手,到只会平地走的小厮,数不胜数。本宫要想躲过所有, 自然有别的法子。”萧云奕三句不欠就难受:“今日不是还带了个你吗。”
琼羽不恼反笑:“殿下您别把罪过推给臣妾,分明是您有意为之。您不做亏心事,便不怕高手看到报给主子,今日所做,该是不想让寻常臣子知道您去了敬安侯府。”
萧云奕不做评价,相当默认了琼羽的推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敬安侯年老体虚,虞家却没有退出朝廷,他贸然去敬安侯府,就算不是没有别的念头,也会被旁人误会他是去见手握重兵的虞靖。萧云奕不怕永兴帝知道,更无心去管皇后咋想,暂时隐去行踪可以排除能力有限,又对他有非分之想的杂人。
等他们听说太子出宫,萧云奕已完//事离开了侯府,他们的情报就只能止步于“太子出宫”了。
马车渐行渐缓停在了闹市死角,周围嘈杂无人往深巷里探头,萧云奕沉默着起身准备下车,琼羽才觉得她理解了萧云奕的心绪,这下子又不懂了:“殿下,还没到侯府呢。”
“嗯。”萧云奕留下轻轻淡淡的一句:“到了侯府你直接去找虞靖。”
“您不去找云麾将军吗?”琼羽话还没说完,车厢里已不见了萧云奕的影子,唯垂帘飘动一角,马车立刻重新启程。
琼羽从昨至今,都以为萧云奕是有事和虞靖商议,顺带捎上她而已。现下再看,他似乎在拿她的出行掩饰什么,别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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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奕着手的计划实行起来向来天衣无缝,此番也不例外。接应的线人跟了萧云奕完整一路,确认主子临近敬安侯府,摇身扒去了外面的夜行衣,化为吆喝商贩融入人群。
萧云奕踏过小坡树丛,吱声不响片叶不沾,丛里靠东放着储备干草,看着一大坨,其实就薄薄几捆。他屏气凝神,一手将干草扫到地下,灰蒙墙体中镶嵌的暗门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