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从驿站外走进来,停在卫玠身前,“大人,北疆来的人已至后山,不过二公子不在其中。”
言语落下,卫玠放下茶杯,举止清贵地站起身,客堂间细微的刀刃声响起。左右的汉子皆放下了酒水,一时间杀气腾腾,茶水落地。
许久之后,驿站的一如往常人来人去,只是少了些许吵闹声。
卫玠退出驿站,行径利落地上马,行向后山的林木,方才的驿堂中已是死气沉沉,无人在话闲事。
云峥紧随其后,只听前头的男人冷道:“卫顼身在何处。”
云峥回道:“他们在奚乐长道上换了马车,顾大人已派谍者前去寻人。”
卫玠眉眼微冷,果然会途中使诈,还真是赵千檀的风格,无信可言。
“现在后山是何人?”
云峥道:“是在等着大人您。”
听此,卫玠不再言语,马匹很快便入了林木间。
落叶凋零,带着寒凉潮湿的气息。
忽然一支飞箭划破雨珠,飞驰而来,马上的卫玠早已警觉,将长剑挥挡,飞箭就此被挡下。
马匹还未能行入深林中,便有一群黑衣死士团团围堵而来,是早已准备多时。
卫玠勒紧缰绳,马匹停下,他扫视一眼层层围绕的死士,漠然开口道:“既已如此,赵世子也就别藏着掩着了。”
言语落下,一声清沉的笑声响起,众死士纷纷退让,只见一辆马车出现在不远处。
赵千檀正慵懒地坐在车前,面带笑意,他瞧向马上的卫玠,跳下马车,掸着微潮的衣摆。
“想必卫丞相也是有备而来吧,不如我提前动手?”
卫玠勒着马缰转向赵千檀出现的方向,淡淡道:“本相要的人呢。”
“听闻谍者侦查闻名于世,找一个卫顼,不在话下吧。”赵千檀笑道,“你真不该将我从刑部里放出来。”
卫玠眸色愈发暗,视线在那辆马车上停顿了一眼,转而回到赵千檀身上,道:“本相只不过嫌你的血会脏刑部的地牢。”
赵千檀在卫玠的手中仅关着,无死罪可定,而卫顼在摄政王手里生死不由。
之前在奉天殿中,李太尉所言卫顼负伤的话,正是摄政王以他的生死做要挟,所以才松口,先让赵千檀出狱。
如此也好,卫玠和赵家会使诈一样,他自也想借机会,把赵千檀处之山林间,便不必牵动刑部。
第68章 昏厥 “庆阳驿这般热闹,是朕不该错过……
京都城外, 马车行驶在官道之上,沿途留下两道车辙,潮湿泥泞着。
萧扶玉神色淡漠, 闭着眼眸轻歇,这不是去往庆阳驿的路, 思索间,马车忽然停下。
细雨之中, 随之而来的是刀剑挥舞的打斗声, 萧扶玉似乎显得尤为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之外渐渐恢复平静,鞋履踩在赃乱的道路上,在车旁停下。
霍方手持长刀, 拱手道:“陛下,人已解决。”
萧扶玉终于睁开双眸,单手将车窗推开,只见马车之外,数名监察卫倒在地上, 没有气息。
沈震被禁卫军压制于地面上, 萧扶玉冷视着他,开口道:“是谁命你引朕离京?”
沈震腿脚被伤, 动弹不得, 雨珠从眉骨处滑落, 他紧闭着双唇,是不会告之了。
萧扶玉收回目光, 下令道:“押回京城,听候发落,别让他死了。”
“是。”霍方回道, 抬手一挥,沈震便被押下去。
萧扶玉心绪未平,还好她有所防备,这沈震素来摄政王无瓜葛,摄政王还不至于对她动手,沈震的背后恐是另有其人。
不过眼下还不是追问此事的时候,萧扶玉将车窗半合些许,身躯靠在壁上,沉声又道:“前往庆阳驿。”
霍方回应一声遵命,马车调转方向,再度行驶起来,加快了马匹的步伐。
***
细雨绵绵,山雾如云,随着几声咻咻的弓箭声响起,暗箭齐放,林间飞鸟掠过。
为躲避暗箭,卫玠已然跃至地面,身下的马匹被暗箭所伤倒于地面,无法站立。
赵千檀望着卫玠轻笑一声,抬手轻轻一挥,几名死士一拥而上,顿时众人打斗起来。
正在此时,马蹄声响起,赵千檀侧过首看去,只见顾风眠骑马率一众监察卫出现,看来是早有埋伏。
云峥携几名护卫将众死士牵制住,趁此机会,卫玠持箭向赵千檀奔去,除了要他的命,还要卫顼。
赵千檀亦不失弱,从身后抽出两把弯刀与之相斗,左右还有巡防营的人相护。
卫玠的长剑欲向挑起来车帘,却被赵千檀持刀压下,马车上定有什么。
二人过了几招后,退避而开,赵千檀道:“卫大人,不要过于好奇车中之人呐。”
言罢,马车发出阵阵的嘎吱声,在场之人皆一顿,赵千檀见此,远离了车厢。
卫玠暗暗握紧手中的长剑,车中不是卫顼,恐是被骗了...
刹那间,只见一抹身影从车厢中咚的一声跳出来,将泥泞的地面震出一双深坑。
众人定睛看去,来人十分高大,仅趋近九尺之高,身躯强壮,他猩红着双眼,方才的嘎吱正是他咬牙发出的。
卫玠心中一沉,此人蛮横无比,看似近乎的癫狂的姿态,他没有神智,恐是喂了什么药。
卫玠还未来得及细想,那痴人猛然跳起,挥使重拳攻来,见此,他敏捷地闪开。
痴人在卫玠躲避的地面上砸出巨大的深坑,这要是落在人的身上,不知要断多少根肋骨。
赵千檀重新跳回马车前,一副看戏的姿态望着卫玠被痴傻武人相斗,这痴人素来力大无穷,又被他用了禁药,
纵使卫玠武艺再好,也难敌他几个回合。
赵千檀挑起眉稍,冷笑不已,幽幽道:“三弟自幼武痴,心智如似小儿,他最爱的便是与人切磋武艺,卫大人武功不凡,于我三弟比试比试如何。”
言罢,他从马车中拖出一把金瓜锤,一下子摔出去,只听咚的一声,将地面砸到凹陷。
听见声音,那痴人冷哼一声,赤红着双眼去将金瓜锤提起,在他手中显得尤为轻而易举。
卫玠眸色愈发冷沉,赵家三子赵千峰,听闻此人常年关在府中,是个傻子,极少有人见过。
眼前的赵千峰显然是被灌了药,只怕这赵家也不曾将他当作人来看待过。
赵千峰挥动着金瓜锤,朝着卫玠猛砸而来,手中长剑难抵他一锤,登时被砸断。
不远处的顾风眠不禁呼一声,“师兄!”
只见卫玠连退几步,险些被赵千峰击伤,被奔来的顾风眠扶住,随之二人被赵千峰纠缠打斗起来。
“大人,剑来。”云峥大喊一声,将手中的剑掷向卫玠。
赵千峰的出招凶猛狠厉,全凭气力且毫无顾及,虽说云峥亦是以力大习武,但与之的蛮横霸道,相差甚远,不可一谈。
不过几招下来,监察卫死伤一片,仅剩几人苦守,赵千檀见此,大笑起来,“不管你们几人一起上,都难敌一战。”
卫玠甩开那痴人的纠缠,持剑向赵千檀而来,沉声道:“那我便先将你除去。”
赵千檀提着手中弯刀,将卫玠的剑势抵下,“正好,我也有此意。”
话语落下,忽有兵马赶来,来势汹汹,瞬时将整个林木围得水泄不通,看盔甲乃为皇城禁卫军。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军队之中一辆马车行出来,身着盔甲的霍方正骑于马上,严明肃正。
形势急转直下,赵千檀心中一沉,当即与卫玠拉开距离,禁军统领霍方怎么在此?
车帘正此时被撩开,只见淡金华衣的少年郎从车中走出,面若玉冠,俊美无双,似水般的眼眸扫视着在场之人。
正是当今皇帝陛下,她眼角处的泪痣带着淡淡媚气,分外瞩目,或许谁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萧扶玉走下马车,气宇非凡,细雨点点打湿她的衣衫,开口道:“庆阳驿这般热闹,是朕不该错过的好戏。”
众人停顿间,远处的痴人赵千峰凶狠地哼哧几声,将金瓜锤要地上愤然一锤,只觉地面震动。
萧扶玉还未站稳,只见那庞然大物挥舞着金瓜锤向她而来,她吓得连忙后退,扶着车框。
霍方当即大喊一声:“护驾!”
数名禁军冲上前将赵千峰阻拦住,兵器相抵,直让他狂躁不已,难以控制。
霍方看出此人古怪,也不再犹豫,提刀上场。
卫玠沉着眉眼,望向赶来的萧扶玉,她似乎得见了他,还朝着人招招手掌。
眼下禁军也参与进来,赵千檀有了撤离之心,卫玠觉察他的动静,便上前阻拦。
“卫顼在何处?”
赵千檀向卫玠掷出数枚梅花镖,一跃上马,冷道:“那便瞧瞧你可擒得住我。”
留下一句话后,有几名死士从树上跳下来,牵制住追击的禁军。
上次让赵千檀逃离,这次自然不得再让他有此机会,潜伏在远处树木上的弓箭手在此时射出暗箭。
尖锐的箭刃刺穿马腿,赵千檀身下的马匹当即倒地不起,水花飞溅,他摔至地面上。
雨水淅沥,满地泥泞,在场之人的衣物皆有所淋湿,林中湿气极重。
赵千檀再想起身,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已抵在喉间,他看向身前站立的卫玠,倒在地上笑起来。
萧扶玉凝望着相斗的二人,心中的不安缓了缓,回过首来,禁卫军将发狂的赵千峰压制住。
此时的细雨似乎下大了不少,整个林间有些淡淡的血腥味,满是重伤呕血的人。
萧扶玉提着衣摆,走近远处的二人。
赵千檀满身狼狈地躺于地上,雨水落在他面容上,待笑罢,狠狠道:“还真是不甘输于你,你这弓箭手可藏了多久。”
卫玠面色不改,淡淡道:“你自知我是有备而来。”
赵千檀得目光转向他身后的萧扶玉,“我只是没想到陛下也在。”
卫玠微顿,侧眸看了一眼萧扶玉,他没想到,不过来得正好,没让赵千檀有逃脱的机会。
萧扶玉身形停下,太阳穴隐痛不适,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少了什么,是有什么人没出现。
不是赵千檀,也不是卫顼,是另一个人,那个将卫玠的左眼刺伤的人。
忽然树枝间一阵振动,萧扶玉侧首看去,什么都没有,庆阳驿里曾有别的事,不仅仅是如此。
萧扶玉心神微收,回眸瞥见赵千檀垂落在水坑中的手指间银光一闪,心中当即一惊。
卫玠欲命属下将赵千檀押下去之时,萧扶玉伸手猛然推开他,一瞬间几枚银针从赵千檀手中弹射而出。
当即刺入萧扶玉的肩膀,只听闷吭一声,针上有毒,未等她有所言语,双腿便是一软,已感觉不到疼痛,当即昏厥过去。
卫玠连忙将萧扶玉揽住,得见那两枚银针,眉眼冷沉地望向赵千檀藏有银针的手。
一时间气氛冷凝下来,众人大惊失色。
赵千檀微怔,显然没想到会被萧扶玉挡下银针,“陛下......”
声音刚出口,眼前之人的杀气一涌而出,尚未反应过来,锋利的剑刃将赵千檀的手掌砍了下来。
卫玠单手将长剑挥之,甩去剑上之血,抱紧怀中的萧扶玉,双眸里仿若凝了寒冰,使人胆寒不已,他冷斥道:“解药!”
赵千檀已被疼痛冲昏,握着手臂哀嚎不已,只见满地的血迹和泥水混杂,在他的逼问下,颤抖着声音道:“解药不在...我身上...马车...”
听此,卫玠横抱起萧扶玉,心急如焚地疾步赶向远处的马车,一连唤了几声雪儿,都不见她苏醒。
第69章 梦境 “现在你是我的,还想逃去哪?”……
这一下众人皆慌了神, 卫玠铁青着面容,命属下取药,自行则抱着萧扶玉上了她来时的那辆马车。
云峥离得最近, 手疾眼快地翻上赵家马车,谁知两道出箭声响起, 车中传出他的吃痛声。
直到片刻后,才从中寻找到解药, 云峥落下车, 手臂上赫然一支袖箭, 他拔去箭,将装有药的瓷器交给禁卫军。
众人不禁沉一口气,幸好不是卫丞相亲自取药, 禁卫军还未走近马车,里头便传来卫相的冷声,“先给赵千檀吃一粒。”
细雨连绵之中,赵千檀握着残臂,浑身乏力地躺在地上, 他忍着痛楚艰难地道:“陛下与我情深似海...我自不会有害她的心......那便是解药, 你何须疑心。”
可话音刚落,就被禁卫军塞了一粒药丸入口, 赵千檀因此被呛到, 猛咳几声。
片刻后, 赵千檀任着他人用绷带止住他流血不止的手臂,并无中毒迹象。
在场的气氛紧绷之极, 众军跪在华贵的马车周身,没有里面人的话,谁也不得进去。
车厢中, 萧扶玉靠着车壁,面色煞白,身躯也越发冰冷,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肩处的银针已被取出来,衣衫揭去,白皙的肌肤上有两个细小的针眼,眼上泛黑。
卫玠覆在她身前,低着首含住伤口,将里头的毒液吸出来。似有疼痛,萧扶玉紧蹙着眉头,轻轻哼声。
卫玠则将带有毒的血液吐在茶杯中,又覆上伤口吮吸,直到流出的血泛红。
车外的顾风眠禀道:“师兄,赵千檀说的是解药无误。”
卫玠启首,薄唇带着润色,“拿进来。”
言罢,他用车中茶水漱去口中的毒血味。
顾风眠掀起车帘,将药瓶送进去,卫玠正挡在萧扶玉身子前,他敛着眸色。
见此,顾风眠没有停顿,退出车厢,候在外面的霍方焦急不安,忙询问情况。
顾风眠回道:“毒吸出来了,霍统领放心。”
霍方连连颌首,而另一方的赵千檀等人皆已被押下。谋害陛下,回京之后摄政王也难保赵千檀。
车厢之中,瓷瓶中的解药被倒出来,卫玠顺着茶水喂入萧扶玉的口中,她咳着声,身子颤抖不已。
卫玠搂着她轻轻拍着后背,只听她神志不清的呓语:“卫玠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