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太妃闻言,立时不乐意了:“本宫一再申明已替傅二姑娘相看好了人家,贵妃却执意要忤逆本宫的意思替小六抢人,兴许是本宫人微言轻,不能叫她看在眼里吧。”
说着,拿帕子往眼睛上抹了抹,假哭道:“这也怪不得旁人,生阿凌难产那会儿,太宗皇帝可是发话了,说我若难产而亡,必定追封我为皇太后,可谁让本宫这个老不死的命太长,没这个福分呢。”
连太宗皇帝/都搬出来了,景福帝心头直跳,生怕她下一句就说要去太庙哭太宗皇帝,忙不迭道:“贵妃不懂事,您别为这么个不懂事的东西生气,若气坏身/子,岂不叫十七叔担忧?”
随即冷声道:“拟旨,贵妃程氏忤逆不孝、以下犯上、殿前失仪,贬为敬妃,罚闭门思过三月,撤绿头牌一年。”
程贵妃,哦不,程敬妃立时哭着求饶道:“皇上恕罪啊,臣妾知错了,求您不要贬臣妾,臣妾真的知错了……”
景福帝皱眉,后退几步,避开她乱抓的手,对李嬷嬷道:“还不带你主子下去,是嫌被罚的太轻?”
话音刚落,程敬妃立时噤声。
李嬷嬷连忙上前搀扶起程敬妃,主仆两个快速退了出去。
景福帝笑着对靖王太妃道:“如此处罚,您看可还行?”
崔九凌冷哼一声。
景福帝将脑袋转向崔九凌,讪笑道:“十七叔您好生养着,缺了什么,或是想吃什么,只管叫人告诉丁大年,朕就不打扰您歇息了。”
说完,光速闪人。
*
靖王太妃看向崔九凌,疑惑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崔九凌见屋内并无外人,便直言道:“程贵妃被皇帝宠坏了,竟生出不该生的心思,近日一再缠磨皇帝,想替小六也讨个铁帽子王当当,皇帝为此头疼不已,正想找机会敲打敲打她呢,您可是给他递了一把好刀。”
傅谨语:“……”
程贵妃可真敢想。
连今上的父皇——先帝/都不敢给自个儿子封个铁帽子王当当,今上哪来的这胆子?
他们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没法跟太宗皇帝比。
太宗皇帝二十登基,七十五退位,在位五十五年,平漠北,征高丽,修安济渠,挖大运河,立下不世之功。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太宗皇帝给崔九凌这个老来子讨铁帽子王时,已是八十八岁高龄,彼时一堆在朝中说话抖三抖的老臣们都先他一步去见太/祖皇帝了,在朝的权臣都是他的心腹,大家不过象征性的反对一下,连死谏的都没有。
至于宗亲?早就在跟他抢皇位时就被/干掉的差不多了,下剩的几个都跟鹌鹑似的,恨不得学鸵鸟,将脑袋埋起来过日子。
换作先帝跟今上试试,别说朝臣,就是宗亲们的反对声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毕竟大家都是王爵,突然让个黄毛小子踩到自个头上,那些王爷、老王爷的能忍才怪。
靖王太妃闻言,冷笑道:“我就说皇帝老儿这次怎地如此干脆,竟舍得贬斥他的心肝肉了,原来是为着这个。哼,倒还没老糊涂。”
崔九凌“咳”了一声。
傅谨语偷笑。
靖王太妃吐槽皇帝吐槽习惯了,竟忘了傅谨语还在跟前了。
为免被傅谨语误会自个是个尖酸刻薄难相处的婆婆,她忙不迭缓和了脸色,关切道:“瞧你头发也乱了,衣衫也脏污不堪,赶紧去沐浴更衣,再好生歇一觉,这里有本宫呢。”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放宽心,若阿凌又烧起来,本宫会让梁嬷嬷去唤醒你的。”
傅谨语求之不得,她又累又困又饿,急需洗个澡,再吃点东西,然后躺平挺/尸。
“是。”她应了声,然后侧头看向崔九凌,笑道:“王爷,臣女先去歇息了,等睡醒后再来瞧您。”
崔九凌“嗯”了一声,又轻哼道:“赶紧去更衣吧,跟个疯婆子似的,像什么样子。”
“这不是救人心切嘛?”傅谨语挠挠头,随即嘿嘿一笑:“再说了,臣女天生丽质,就算是疯婆子,也是最好看的疯婆子。”
“噗嗤。”靖王太妃被她给逗笑了。
崔九凌唇角扬了扬,略带笑意的哼了一声:“不要脸。”
*
傅谨语一觉睡到申时一刻(15:15),中途并未有人来唤醒自个,说明崔九凌并未再烧起来。
倘若今天夜里也没再烧起来的话,他就算渡过这一劫了。
宫人见她醒来,很快将膳食送来。
她用完这顿不知是午膳还是晚膳的膳食后,便去偏殿瞧崔九凌。
好巧不巧,在偏殿门口撞见了崔瑛。
他斜眼看着她,哼道:“你倒是有本事,先是救了太妃娘娘,这会子又救了小叔祖。”
心里却门清,这压根不是她有本事,而是她表兄裴雁秋有本事。
看来是自个低估了裴家的实力。
听闻裴雁秋已坐上进京的海船,个把月后就会抵京,到时想法子将他拉拢过来。
裴雁秋是个聪明人,必定不会拒绝。
毕竟有宁王府当靠山,可比傅家这样在京里排不上名号的人家强多了。
到时,自个想要多少西洋药丸没有?
根本不必高看傅谨语一眼。
傅谨语笑嘻嘻道:“没错,我是有本事。”
然后又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哼道:“昨日的我你爱答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别想着勾/搭我,我是个正经人,姐妹共侍一夫的腌臜事儿,我可干不出来。”
崔瑛:“……”
她要是个正经人,那这世上就没有正经人了。
当日她是如何在自个跟前搔/首/弄/姿的,她莫非都忘了不成?
正想出言讽刺几句,谁知她提起裙角,颠儿颠儿的跑走了……
话到嘴边,却又只好吞回去,憋的他脸都青了。
*
进了偏殿内室,靖王太妃并未在这里,只秋钰芩跟许青竹在床/榻旁守着。
见傅谨语进来,秋钰芩立时站起身来,轻声道:“语妹妹,你睡醒了?”
傅谨语点点头,低声问道:“太妃娘娘呢?”
秋钰芩回道:“姑母守在这里大半日了,我怕她支撑不住,劝她歇息去了,才刚走半个时辰。”
“哦,她昨夜必定没睡好,是该去歇歇。”傅谨语深以为然。
“哎呀,不光姑母,我也没歇息好,你来了正好,我也得去躺一躺,眼皮子直打架呢。”秋钰芩随便找了个借口,识趣的溜之大吉。
还顺带将许青竹也捎上了。
傅谨语:“……”
你们未免也太识趣了吧?
她一脸无语的坐到床/榻旁的太师椅上,抬眼朝崔九凌看去。
烧退了,他喝了水,又用过两次白粥,还服了太医开的清热益气的汤药,这会子脸色不像发烧时那般赤红,也不似刚退烧后那般惨白。
白/皙中透着粉色,已基本与素日无甚太大差别。
这恢复速度,体格还是十分强悍的嘛。
就是嘴唇还略有些干燥,不似往日那般水/润。
啧,亲起来口感肯定不太好。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呢?
她摇了摇脑袋,立时将那些带颜色的废料从脑子里摇晃出去。
“摇什么呢?跟个拨浪鼓似的,你脑袋进水了?”
崔九凌的声音突然响起,吓的她一哆嗦。
她止住脑袋,朝床/榻上看去,就见他眯眼看着自个,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
傅谨语打了个哈哈:“椅子上坐太久,脖颈有些僵硬,随便活动下筋骨。”
崔九凌“嗤”了一声:“你才刚进来,屁股都没坐热吧,何来的坐太久?”
傅谨语:“……”
说谎被当场抓包,简直令人窒息。
这家伙可真是太讨厌了,就不能装装傻么?
她果断卖惨道:“这会子是才刚坐下,但昨夜呢?臣女可是在王爷床/榻旁足足坐了一整夜,眼都没合一下,能不脖颈僵硬么?”
崔九凌被堵了个仰倒,静默半晌后,才弱弱道:“本王又没说不让你摇头。”
傅谨语哼道:“您说我脑袋进水了。”
“本王没说,你听错了。”崔九凌心知掰扯是掰扯不过她的,果断选择耍赖。
傅谨语惊讶的瞪大双眼,他竟然耍起无赖来,堂堂靖王竟然耍起无赖来,简直叫人惊掉下巴。
崔九凌被她看的有些耳根发红,忙不迭的转开话茬:“本王渴了。”
“喂,你使唤我上瘾了是吧?”傅谨语瞪了他一眼。
到底还是站起身来,提起茶壶替他倒了一茶盅水。
一手伸到他脑后,揽起他的脑袋,另一手将捏着的茶盅送到他嘴边。
崔九凌被她半抱在怀里,鼻翼间有暗/香传来,她因弓/身而微敞的领口正对着他的目光,半个山/顶若隐若现。
他耳朵瞬间红/透了。
半晌后,他移开目光,小口的喝起茶盅里的水来。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
她趴在自个书案前那回,他几乎将整座山/峰看尽。
原也没太当回事儿。
这会子想起来,却让他血脉沸腾。
“咳……”他一下呛到了。
傅谨语忙替他拍背,笑骂道:“多大的人了,喝水都能呛到,真真是不知该叫人说甚好。”
崔九凌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若非她在自个跟前失仪,他能被呛着么?
“您还瞪我,难道是我害您呛着的不成?”傅谨语顿时不乐意了。
崔九凌能说么?
必然不能啊!
他叹了口气,温声道:“你揽着本王就不嫌累?拿个靠垫给本王垫上罢。”
他会如此体贴自个?傅谨语狐疑的瞅了他一眼,不过到底还是将茶盅放到高几上,伸手捞过只靠垫,塞到他颈肩处,然后抽回了自个的手。
重新提起茶壶将茶盅斟满后,她再次将茶盅递到他嘴边,哼道:“您慢点喝,仔细再呛着。”
这次倒是顺利的很,直到茶盅见了底,他都未再被呛到。
傅谨语站起身来,去旁边八仙桌上放茶盅。
崔九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本王替你猎了三块狐皮、两块貂皮以及两块猞猁皮。”
顿了顿,又道:“哦,对,还有块雄鹿皮。”
傅谨语一怔,心下莫名有些感动,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忙不迭的岔开话题,笑道:“这么看来,王爷跟皇上的比试,到底是王爷赢了?”
两人比试谁先猎到雄鹿,崔九凌这会子特意提了“雄鹿皮”三个字,分明是在炫耀。
啧,这家伙真是闷/骚的够可以的。
得亏自个聪明,脑瓜子转得快,不然还真未必能领会他的意思。
果然崔九凌傲娇的冷哼一声:“本王赢,那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傅谨语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得意笑道:“不愧是本姑娘看中的人儿,真替本姑娘长脸!”
然后又眯眼贼笑道:“我该怎么奖赏王爷呢?要不,我让王爷亲一口?”
崔九凌:“……”
这是奖赏自个,还是奖赏她?
第54章 54 这是本王的私事
傍晚, 靖王太妃、秋钰芩以及傅谨语坐在八仙桌前用晚膳。
有靖王太妃这位老祖宗在这里,御膳房的厨子们不敢怠慢,拿出压箱底的本事, 做了十几样美味佳肴。
傅谨语吃的不亦乐乎。
旁边床/榻上, 崔九凌眼巴巴的看着,脸黑如锅底。
他无语道:“你们就不能到外间用膳么?”
靖王太妃笑眯眯道:“阿凌饿了?莫急, 小许子已经带人在给你熬粥了,一会儿我们用完了膳, 叫语儿喂你吃。”
小许子, 说的是崔九凌的贴身内侍许青竹。
傅谨语抿嘴偷笑。
行宫人多眼杂, 靖王太妃嘴上没法多斥责崔九凌为救景福帝而不顾自个安危的“愚蠢”行径, 但心里的怨念可一点都不少。
不然,也不会故意叫人将晚膳摆在偏殿, 当着崔九凌的面胡吃海喝,刺激他的神经。
崔九凌:“……”
就算傅谨语喂自个,那白粥不还是白粥?
他学傅谨语素日的做派, 翻了个白眼。
翻完之后,顿时一僵。
简直不敢相信, 自个竟然做出如此幼稚的行径!
他立时瞪向傅谨语。
然后就见傅谨语正捂嘴偷着乐。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 然后垂下眼帘。
不过是喂自个吃粥而已, 竟令她如此开心?
这家伙满嘴谎话信手拈来, 十句里有八句当不得真, 但下剩的两句里头, 诸如爱慕自个之类的, 应作不得假。
毕竟,她现下的笑意,直达眼底, 眉梢眼角都写满欢乐。
罢了,横竖自个这条命是她救回来的,她乐意喂自个吃粥,那就如她的意好了。
然后就见靖王太妃这个他的亲母妃夹了一大块儿牛腩到傅谨语碗里,关切的嘱咐她:“慢些吃,莫急,阿凌饿了就让他先饿着,多饿一饿兴许这病好的还能更快些呢。”
嘱咐完后,又狡黠一笑:“毕竟,洋人大夫对付风邪入体,最爱用的法子就是饿肚子。”
傅谨语失笑。
若不是崔九凌跟靖王太妃有七八成相像,她都要疑神疑鬼,怀疑在自个身上要上演《梅花烙》的狗血剧情了。
她夹起牛腩来咬了一口,咀嚼一番,将其咽下去后,这才笑道:“太妃娘娘嘴上说的潇洒,真要饿着王爷,您又该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