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看来你是真你忘了,睿王妃以前和皇……”
两个宫女走远了,声音也压的极低,裴昭颜便没再仔细听,心里想着其它的事情。
皇上的兄弟众多,各个都死于夺嫡,唯有向来不问政事的睿王爷活了下来。不过真的有这么简单,只是因为他与世无争的性子吗?
她想不通,又一次望向回廊,睿王爷和睿王妃已转了个弯,看不见了。
想起目光阴沉的祁淮,还有那些无疾而终的嫔妃,裴昭颜的脊背莫名的一阵发冷,若是入了后宫,她还有活路吗?
她站起身,匆匆往养心殿走去。
紫檀正在调.教底下的宫女,见裴昭颜来了,她连忙笑道:“裴司艺,皇上如今在养心殿和睿王说话呢,您是要去养心殿?”
裴昭颜摇摇头:“紫檀姐姐,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紫檀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已经有了些猜测,她把裴昭颜拉到偏僻的地方,低声问:“你是不是想问青黛的事情?”
裴昭颜急忙点头,又苦恼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了,会不会是因为我上次连累了她?我一直没有过问这件事,我还以为青黛没什么事……”
她心里的不安愈发明显,她攥住紫檀的手,焦急道:“紫檀姐姐,你快说呀!”
紫檀皱眉不语,许久才说:“我也不知道,总之自那日起,我再也没有见过青黛。李公公又送来一个名叫青黛的与我同住,或许……这便是这身紫衣和青衣的命运吧。”
她揉揉身上浅紫色的衣裳,想起过往的一些事。她以前是养心殿的洒扫宫女,后来直接被提拔到皇上身边做了大宫女,从前一直管着养心殿的紫檀却不见了,而她成了紫檀。
上一个紫檀去哪儿了,并没有人知道。
裴昭颜回了画院,耳边满是紫檀的话,她说青黛被皇上带去训话,然后李公公出去了一趟又回去,接下来的事除了皇上和李公公,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养心殿都是人精,人消失了他们也不问,做着今日的杂事,又惶恐明日的命运。
裴昭颜上了床榻,抱着被子取暖,她止不住的发抖,原来皇上昨日说的都是真的。他手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旁人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
她自然也不敢反抗,可是封妃一事还未有旨意。裴昭颜咬唇坐起身,神情逐渐坚定起来。
过两日便是宫女出宫的日子,她混在其中,或许可以逃走。
次日一早,裴昭颜醒来没看见李韵,这倒是奇了,她去问隔壁的师姐,说是出宫给人作画去了。
裴昭颜心神一动,故作镇定的回了屋,又谨慎的锁上屋门,开始翻找出宫的腰牌。
若是有世家邀约,宫廷画师也是可以出宫作画的,一连三五日不回来也是常事,只要在宫门处记了名字即可。
终于找到腰牌,裴昭颜吹了吹上面的灰,吸了一口气后又被呛得眼泪直流。她眨眨眼睛,拼命把眼泪逼回去,红着眼睛把腰牌藏了起来。
她不能像李韵那样大摇大摆的走,晚上再出宫就好,轻易不会被人发觉。等皇上察觉的时候,她已经逃出京城了吧。
她托着下巴想了片刻,觉得这个计划虽然仓促,但也算是行得通。见天色还早,昨晚又没睡好,她躺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裴昭颜翻了个身,觉得腰间有点硌,她皱眉随手摸了摸,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今晚是她准备出宫的大日子!
她慌忙把腰牌放进怀里,看了一眼刻漏,还不算太晚,连忙拿起准备好的小包袱,做戏做全套,她想了想,带上了画架。
顺利出了翰林院,裴昭颜松了口气,又怕自己脚步匆匆惹人注意,不得不慢下来,所幸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一路顺利走到藏书阁,她也没敢多作停留,此处人少,她脚步匆匆的绕过藏书阁,往畅音阁走去。
宫门便在畅音阁不远处,裴昭颜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攥紧小包袱,心里默念着一会儿要说的话,把守门的冷脸侍卫想象成守着藏书阁的好心大叔们,这才安心了点。
“我是去给世家贵族画画的,不是逃命的!”裴昭颜握紧拳头暗暗给自己鼓劲,“我可以的!”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她往四周看去。畅音阁自从皇上登基后便未曾修缮,皇上不喜美色,也不通音律,是以畅音阁和旋舞阁如荒废的冷宫一般凄凉,往日丝竹声声也化成了乌鸦的粗噶叫声。
裴昭颜止住脚步,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小幅度的偏头左右看看,并没有什么人出现,可是直觉告诉她,身后有人跟着她。
她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如影随形,距离把握的极好。
她吓得要死,飞快的往前跑,也不想着什么出宫逃命的事情了,怕是今晚就要丧命了。眼见着宫门就在前方,裴昭颜看见冷脸的侍卫也觉得亲切,她正想跑过去,忽然被人捂住眼睛和嘴巴,被迫进入畅音阁。
一时间腐朽的灰尘味和龙涎香气一同袭来,裴昭颜在黑暗中惊恐的瞪大眼睛。
她好像要完了。
两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呼吸也出奇的一致,裴昭颜紧张的抿了下唇,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心。她吓得没敢再动,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暗,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像是在被凌迟。
这种感觉,分外难熬。
许久,祁淮终于把手放下,他慢悠悠的把手背过身去,又捻了捻指尖残存的滑腻触感,才冷冷出声:“想跑?”
第23章 别哭
皇上现在一点就炸。
裴昭颜深刻的认识到这个道理,她正想乖乖低头认错,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个好主意,她鼓起勇气解释道:“皇上,其实臣妾是来畅音阁作画的!”
“哦?”祁淮轻笑一声,声音却没什么温度,“那你见了朕跑什么?”
裴昭颜咬唇不语,许久才颤颤巍巍道:“臣妾怕黑。”
“怕黑啊……朕的养心殿亮堂,”祁淮的语气变得懒散,像逗弄一只小猫小狗,“跟朕回去。”
裴昭颜受惊般的跳开,摇头道:“不行不行,臣妾还是回画院……”
“你不愿?”祁淮打断她的话,声音冷淡了些,目光也变得冰冷。
裴昭颜却没有察觉,她捏着包袱的一角,想起什么又猛地把包袱放到背后,干笑道:“臣妾无事自然不能去养心殿打扰皇上,那臣妾就先走了。”
祁淮的神情隐没在黑暗中,教人看不清。许久没听到他的回答,裴昭颜当他是默认了,轻手轻脚的便要离开,行至门槛处,他却道:“等等。”
她扶着门框的手几乎要挖出个洞,才克制住哭腔慢慢回头,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算了,朕不和你计较。”
这便是不治她的罪的意思?裴昭颜松了口气,又听祁淮大言不惭的开口:送朕回养心殿,朕迷路了。”
“可是、可是李公公就在那里啊。”裴昭颜伸手一指李德福站的地方,又回首看祁淮,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迷路。
祁淮怎么可能放过她,他眼眸微眯,淡淡道:“哦?我怎么没看到?”
裴昭颜一跺脚,扭头就要把李公公拉过来,可是外面空空荡荡,除了她和皇上,哪还有什么人在?
呜呜呜,她忘了李公公和皇上是一伙的!
跟在祁淮身后走出畅音阁,裴昭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眼见着养心殿就要到了,她裹紧衣裳,涩涩道:“皇上,您要怎么惩罚臣妾?”
祁淮停下脚步,裴昭颜连忙跟着停下,垂首盯着青石板。
“罚你?”祁淮呵笑一声,旧事重提,“罚你做朕的嫔妃?”
裴昭颜想也不想便摇摇头,许是他现在看起来好说话,她鼓起勇气说:“皇上的后宫太吓人,臣妾不想死。”
“你不想死,难道逃出宫便有活路了吗?”祁淮轻声说出最残忍的话,而后傲然道,“裴昭颜,趁朕对你还有些耐心,乖一些。”
一阵风裹挟着凉意,直冲进她的五脏六腑,裴昭颜愣了片刻,艰难的俯身行礼:“臣妾懂了。”
祁淮转身把她扶起来,终于没有了往日逗弄她的懒散神情,又变成了一个阴沉冷漠的帝王模样,他冷声道:“在朕还没有传出旨意前,乖乖在画院待着。”
裴昭颜点点头,咬唇克制自己的哭声。
祁淮原本已走出几步,回头看却发现裴昭颜还站在原地。他微怔,靠近却看见她悬在眼角的泪珠,颤颤巍巍,要落不落。
祁淮蓦地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些,她还小呢,得哄着,不能吓着。
他轻咳一声,僵硬的解释:“朕只是想让你乖一些。”
裴昭颜又点头,喉间微哽,她怕在皇上面前失态,死死的咬住唇瓣没吱声。祁淮却以为她吓得厉害,忍住心里的一丝不自在,又难得柔声道:“别哭了,让人看了还以为朕在欺负你。”
不就是在欺负她吗?裴昭颜眨眨眼,大颗泪珠掉在青石板上,沿着纹路的缝隙汇成一条浅浅的溪流。
真能哭,祁淮嫌弃的看着地上的水,心里却有些想哄哄她,更想抱抱她。
年轻的帝王早已历经许多磨砺,本该心性成熟,可是第一次经历男女之情,却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横冲直撞。
两人自然都分辨不出,祁淮以为自己是着了魔,裴昭颜以为皇上不喜欢女人哭。两人各自怀着错误的心思行走在漆黑如墨的皇宫中,一步一步。
裴昭颜全程都低着头跟着祁淮,好半晌才止住眼泪,她吸吸鼻子,环紧了双臂,只想着快些到养心殿,这样她就能回画院了。
可是养心殿怎么还没到,裴昭颜按捺不住,刚要抬起头,前面的祁淮也止住脚步,他沉声道:“到了,回去吧。”
裴昭颜还没看清这是什么地方,便急忙低下头,怕祁淮看见她红着的眼睛又要骂她,连忙说道:“恭送皇上,臣妾这就回画院了。”
祁淮拧眉,嘴角却泻出一丝笑意,他轻咳一声掩饰道:“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裴昭颜这才顺着他的话抬起头,“翰林院”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格外瞩目。
不是先送皇上回养心殿的吗?她惊讶的瞪大眼睛,歪头疑惑的问:“皇上,您不惩罚臣妾了?”
祁淮并不答话,心说惩罚不就是让你在后宫里待着吗?他瞥一眼她哭的红肿的眼睛,不由得软了声音:“进去吧。”
裴昭颜点点头,踏入门槛之际又怕祁淮后悔,她忙不迭道:“皇上说话算数!”
祁淮不置可否,他说话当然算数,不出三日,她便会被迎到明华宫。
只是祁淮想的有些过于理所当然,次日他上朝时提起此事,竟遭到了朝臣的激烈反对。
“皇上,裴司艺是一介孤女,正二品的妃位太过了。”
“是啊皇上,不如封个正五品的嫔位,也算是相配。”
“正五品有些低了,章太傅教养着长大的,怎么说也得封个正四品,章太傅,您说是吧?”
众人的眼睛都瞅着章长清,他也不好不答,笑着拱手回道:“左不过是皇上的家事,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量,咱们做臣子的操这些心做什么。”
一句话便把其他大臣都顶了回去,大部分大臣都不吭声了,眼睛却都瞅着程国义。
没想到一向和章长清对着干的程国义竟也说道:“太傅所言极是,这是皇上的家事,裴司艺在民间声望极高,封妃也无可厚非。”
两个顾命大臣都这样说了,大臣们也没话了,心中却愤愤不平,一个孤女啊,生的再好也只不过是个孤女,一个孤女成了正二品的妃子……唉,皇上真是任性!
祁淮也不说话,平静的看着他们吵,吵到最后脸红脖子粗的,终于站起身慢慢道:“说完了?说完了便散了吧。”
“朕是来通知你们的,不是来与你们商量的!”说罢拂袖而去。
见皇上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大臣们都摇头叹息,但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纷纷高呼皇上圣明,这早朝才散了。
回了养心殿,祁淮冷声道:“吉服可备好了?”
李德福连连点头,轻声问:“皇上可要看看?”
不多时,吴尚宫捧着华贵的吉服进来,小心翼翼的行了礼,便把衣裳挂起来让祁淮过目。
豆蔻紫色的宽大吉服,刺绣格外庄重,颜色却清丽。这便是裴昭颜,容貌惑人,心思却纯善,这是他亲自挑的颜色。
祁淮静静的看了吉服半晌,缓缓道:“可给她量体了?”
“皇上放心吧,前不久做冬衣时便量过了,便是按照那个尺寸做的。”
祁淮嗯了声,吩咐李公公:“去把她请来。”
“这……”李德福有些迟疑,不日就要举行封妃大典,皇上却要见裴司艺,于理不合,当下便要劝一劝。但是看皇上坚定的模样,像是他劝一句就要亲自去请,这可怎么得了。
他把话咽了下去,连忙去请了。
吴尚宫拘谨的搓搓手,有些不明所以。裴司艺上次量体裁衣也不过过了小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至于变胖了吧?
正纳闷着,等裴昭颜来了她才恍然大悟,多日不见,裴司艺是略微丰满了一些。
她拿出绳子,往上看了一眼。祁淮却坐的安稳,没有丝毫要走的模样,裴昭颜也不说话,两个人看着别扭极了。
吴尚宫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皇上请走,便听到祁淮说道:“愣着做什么?”
她不敢再迟疑了,绕着裴昭颜周身开始量,裴昭颜微微有些不自在,她偏过头,脸色微红的盯着紫藤花瓶瞧。
那个方向却刚好是挂吉服的地方,祁淮以为她在看吉服,心里一软,不由道:“这身衣裳你可喜欢?”
裴昭颜眼珠微转,果然看见旁边挂着一件格外华丽的衣裳,庄重又雅致,想来便是她的吉服了。她的视线定格片刻,金线晃了她的眼,许久才艰涩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