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时间的绳索——喻言时
时间:2021-03-27 09:04:49

  兰因寺烧头香的习俗历来就有,近几年越发兴盛起来。许多人全家出动,一晚上不睡,挤破脑袋也要到庙里烧柱头香,为来年祈福。
  身为宛丘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梵声却一次都没去过兰因寺。别看她和妹妹都取了个跟佛家有关的名字,可闻家人却从不信佛,更没有烧头香的习俗。除夕夜父母一个在酒桌上度过,另一个则彻夜坐在麻将桌前。谁都没那个心思赶到兰因寺去烧头香。
  如果这事儿搁到以前,梵声铁定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大过年的,外头雪花纷飞,她窝在家里睡觉她不香吗?谁那么傻跑到外面吹冷风!
  可是今年不一样,家里遭受重大变故,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剩下她和妹妹相依为命。绕是梵声再不信佛,她也不得不去寺里拜拜。
  两人从楼上下来,她都快被冻傻了。
  深夜温度极低,寒风迎面乱舞,寒意见缝插针直往衣领里钻。梵声裹住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缠了围巾,可还是觉得冷,全身上下像是在漏风。
  “我们怎么去?”她忍不住跺脚,大团白气在唇边缠绕。
  少年指了指停在角落里的那辆骚包的摩托车,朗声道:“骑这个去。”
  闻梵声:“……”
  梵声看了一眼那车,顿时懊悔不已,她就不该陪谢予安一起疯的。
  骑半个小时的摩托车到兰因寺,她一定会冻成冰雕的吧?
  谢予安麻溜地把头盔戴上,跟他的摩托车一样,同样是骚包的大红色,在凄清的冬夜看上去格外扎眼。
  他丢给闻梵声一只白色的头盔。这是女式头盔,非常小巧,掂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很有重量。
  她套上头盔,大小刚刚好。
  梵声以前也坐过谢公子的摩托车,倒也没太多的讲究。一上车就自觉地抓住少年的衣服,心无旁骛。
  “抓牢了!”他猛地发动车子。
  车身骤然向前开,她整个人猛地前倾,直接撞上少年宽厚硬实的后背。哪怕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她依旧感受到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力量感。
  她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皱眉抱怨道:“你就不能开慢点?”
  寒风鼓满少年的衣衫,他低沉的嗓音被风送到梵声的耳朵里,“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宛丘人最是在意这零点的头一炷香,为此很多人不惜彻夜不眠,早早就在寺里守着。
  此时距离零点不到半个小时。
  深夜穿行于空荡的街道,似乎整座城市都在给他们让路。路旁的行道树徐徐倒退,树影斑驳。
  谢予安这家伙是真的把电摩当云霄飞车开了。一路畅通无阻,在23点50分抵达兰因寺。
  梵声也是到了售票处才知道这除夕夜的门票是要提前预订的。
  她看着一波接着一波汹涌的人流,有些担忧,“咱们现在买票应该来不及了吧?”
  吹了这么久的冷风,骨头都要冻掉了,要是进不去庙里岂不是太亏了?
  没想到这人变戏法似的从羽绒服衣兜里摸出两张邹巴巴的门票,“我早就买好了。”
  闻梵声:“……”
  兜里揣着两张门票骑了一路车,当下再拿出来皱得不行。他伸手抚平,递给梵声一张,自己留一张。
  她还以为是谢公子临时起意跑来兰因寺烧头香。没想到这人是早有准备。
  她捏着门票,面露讶色,“你什么时候预定的票?”
  这人语气淡然,稀松平常,“找白伊澜拿的。”
  闻梵声:“……”
  敢情白伊澜姑娘口中的惊喜指的是这个呀!
  嗐,烧头香算什么惊喜!
  检票过后,两人跟随大部队有序进入庙里。
  说来也凑巧,时间卡得刚刚好,两人点上香时,零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沉闷悠远的三声,从兰因山上的财神庙传来,由远及近……
  两人站在队伍最后,举着三根清香,对着殿内庄严三拜。
  梵声透过无数堆放整齐的经幡,她看到远处,大殿的正中央,佛像庄严肃穆,通体金光。
  佛祖始终悲悯,双目微阖,凝视众生,威迫而深沉。
  而香客们都在虔诚跪拜,表情真挚。
  红尘男女,肉.体凡胎,皆有所求,谁都不能免俗。她也在其中。
  少年逆光而站,身后酥油灯的灯火飘飘渺渺,细碎微闪。衬得他的眉眼冷峻分明,英气十足。
  斯文在外,清俊有余,可惜骨子里却是个腹黑的主儿。
  他朝着梵声微微一笑,双眸神采奕奕,“新年快乐!”
  梵声弯下嘴角,“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烟花齐齐在夜空中绽放,爆竹声声如雷。
  细密的风雪之中,满耳皆是噼啪绽响,震耳欲聋。
  那时市区还不曾下达禁令,这些烟花爆竹会足足燃放一整夜。
  梵声怔怔地望着五光十色的夜空,火光之处,绚烂多彩。
  她胸腔鼓胀,胸臆难歇。
  一夜的沉闷瞬间一扫而空。
  她看夜空,而谢予安则在看她。寒风吹动她乌黑蓬松的长发,细碎的雪片落在上面,悄悄化作晶莹的水珠,反射出路灯的亮色。
  他想此刻她的头发一定很冷。
  他好想摸摸。
  他也伸出了手。
  指尖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她的发梢,他又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
  右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总有一天会抓住她的。少年暗暗发誓。
  梵声再回神时,见谢予安出其不意地拿出一只柿子,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通红的颜色炙热耀眼。
  他眨了眨眼睛,弯唇浅笑,“柿柿如意。”
  闻梵声的长睫掀动两下,惊喜万分,“你哪里来的柿子?”
  少年悠悠道:“吃就是了,问这么多干嘛。”
  梵声接过掂在手里。冰凉柔软的触感纠缠在指尖。
  她也不讲究,剥了皮直接啃。
  果肉多汁香甜,沁人心脾。大冬天吃,她竟也不觉得冷。
  囫囵吃完,心满意足。
  她舔舔嘴,回味无穷,“好吃!”
  像是一只馋猫。
  谢予安偏头看她,见她嘴角沾着几滴果渍。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给她擦掉。梵声却反应很大,往后猛地一缩,戒备地看着他,“你干嘛?”
  少年眉毛打结,右手垂在半空中动惮不得。
  他讪讪地缩回去,“嘴角有东西。”
  梵声抬手匆忙抹掉。
  谢予安嫌弃道:“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这是意外。”刚才吃得有些急了。
  ——
  两人将兰因寺的各大殿都走了一遍,该拜的菩萨一个不落。
  许多年轻人在许愿簿上写下自己的心愿。队伍排得老长,男男女女,一个两个纷纷交头接耳。
  周遭的环境又杂又乱,各种声响交织在耳旁,不绝如缕。
  明明是凌晨两点,喧闹程度却堪比晨间的菜市场。
  梵声不愿排队,也嫌吵,不太想写。
  再者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愿望要写。生而为人,蝼蚁一只,活着就已经非常不易了,谈何心愿?
  奈何谢公子兴致高,非得拉着她一起写。
  她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排在两人前面的是一对外地前来旅游的小情侣。女孩跟梵声差不多年纪,留着一头齐耳短发,长相甜美可爱。
  男孩就稍显普通了,黝黑的皮肤,五官端正,却无特色。尤其是和谢予安站在一起,顿时就黯然失色了。
  女孩凑到梵声耳旁悄悄告诉她:“听说兰因寺的菩萨很灵的,很多人都来求姻缘。我希望能和我男朋友永远在一起。”
  女孩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娇羞,表情甜蜜,言语轻快。
  十八九岁的年纪,未经人事,亦不曾被这个社会毒打过。爱情大过天,早恋也轰轰烈烈,天天盼着能够携手一生。
  深受闺蜜白伊澜荼毒,梵声也偷偷看了不少小言。她也憧憬过自己的白马王子,幻想过未来伴侣的模样,描摹过他的样子,猜测他可能会姓什么,甚至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了好几个。
  她怀揣着最甜蜜的梦想,默默期待自己的意中人踏着七彩祥云来找她。
  不过父母出事以后她就不想了。她被生活拉扯着一夜之间长大,彻底摈弃掉了那些少男少女的风花雪月,只留有现实。
  她眼下只想好好活着。旁的不做他想。
  女孩偷偷指了指一旁的谢予安,压低嗓音问:“他是你男朋友吧?长得可真好看!”
  闻梵声:“……”
  梵声矢口否认,“他是我哥。”
  “你俩是龙凤胎啊?”女孩惊讶万分,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观察两人的脸,“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呀?”
  梵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我和我哥是异卵双胞胎,所以不像。”
  女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下一秒又秒变迷妹,“你哥哥真的好帅哦!比我们学校的校草还帅。”
  “是吗?”梵声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
  全天下的女生都觉得谢予安长得帅,就她不以为然。
  女孩子真是神奇的生物,两个天南海北的陌生人凑在一起居然也能聊好久。
  两个女生话题不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相较之下,两个男生就安静多了。
  他们是真的在专心排队。
  谢予安没有跟陌生人搭讪的习惯,沉默如常。
  倒是那外地男生主动找他说话:“你妹妹和我女朋友好能聊,都聊这么久了。”
  刚才两个女生谈话,他无意之中听了一耳朵,知道这是一对龙凤胎兄妹。
  “我妹妹?”少年剑眉微拧,似乎听到了一个无比陌生的称呼。
  男生指指前面的梵声,“喏,你妹妹啊!说实话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根本不像龙凤胎。”
  谢予安:“……”
  龙凤胎?
  呵,闻梵声这丫头可真能胡诌的!
  谢予安牵扯了下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我未婚妻。”
  男生:“……”
  “未婚妻?!”男生瞪大眼睛,风中凌乱。
  少年又不动声色地丢出一颗惊雷,“她这人最喜欢玩cosplay,什么哥哥妹妹,姐夫小姨子的,一天一个剧本,都不带重样的。”
  男生:“…………”
 
 
第8章 第8根绳索   许愿簿!
  两人光排队就排了四十分钟。
  好不容易才轮到他们。
  闻梵声提笔就写,未曾有半分犹豫。
  刷刷刷写下四个大字——好好活着。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愿望。人只有活着才能看见希望。不像她的父母,自私地借着死亡来逃避人生的苦难。一时解脱,儿女受苦。
  她写完谢予安却还在写。
  少年跪于蒲团之上,侧脸祥静,鼻翼俊挺,弧度优美。
  他提笔端正,态度认真,严肃又郑重,像是在完成某样神圣的大事。
  他学过几年书法,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笔笔苍劲,字字娟秀。
  两人中间还隔了一个女生,梵声也看不清谢予安这家伙具体写了什么内容。
  她有些好奇,伸长脖子想凑过去看。
  可一旁的小和尚却一脸严肃地提醒她:“小施主,他人之愿不可窥。”
  梵声:“……”
  她讪讪地缩回了脖子。
  等谢予安写完,她迫不及待便问:“你写了什么?”
  少年轻轻压下嘴角,神态放松,“一夜暴富。”
  闻梵声:“……”
  梵声忍不住唾弃他,“你家都这么富了,还想着暴富?能不能给别人留条活路?”
  少年轻飘飘地反问:“谁会嫌毛爷爷多的?你会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跟我爸一样。”
  房地产行业变数太大,风险也高,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一朝跌落泥潭,爬都爬不起来。父亲就是心太大,一时被有心人迷了心智,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一个项目上,结果就栽了。
  “闻叔叔野心太大,我可没那么大的野心。”
  “你有野心也没用,反正现在是你爸在管理公司。”
  谢予安:“……”
  谢予安小心翼翼地把许愿簿交给庙里的小和尚,并轻声问:“这个能保留多久?”
  身穿黄色僧袍的小和尚淡声回答:“最多一年。施主要是想续年限需要加钱。”
  “能续几年?”
  小和尚:“三年,五年,最多十年。”
  少年毫不犹豫地说:“那就续十年。”
  他暗暗地想最多十年,他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你疯啦?”梵声面露惊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这玩意你还想让它保留十年,烧钱啊你?”
  这一看就是智商税。偏这位谢公子还上赶着交。
  谢予安无所谓地耸耸肩,“小爷愿意。”
  梵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白伊澜还说她掉钱眼里了。真该让她来看看谢予安,这家伙才是真的掉钱眼里了。想暴富想疯了。
  谢家都这么大家当了,他还不满足。
  谢予安爽快地交了钱。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拿给他一块号牌,声线沉沉,“小施主凭这块号牌随时都可以来庙里取走您的许愿簿。”
  谢予安礼貌地道谢:“谢谢大师,等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就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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