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时间的绳索——喻言时
时间:2021-03-27 09:04:49

  老和尚慈眉善目,音色和蔼,“心诚则灵,小施主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谢予安双手合十,掀下眼皮,纤细浓密的长睫投下半弧阴影,“承大师吉言。”
  老和尚细细打量一旁的梵声,伸手捋捋斑白胡须,高深一笑,“这位小施主山根丰隆,人中深长,眉如星月,耳垂厚大,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来日小施主定会觅得良缘,余生顺遂。”
  梵声:“……”
  怎么说上她了?
  虽然她也不怎么信,但人都喜欢听好话。她微笑着收下了老和尚美好的祝福。
  ——
  两人走出济公庙,已是凌晨三点。
  再过几个小时才会天亮。雪粒子漫天飞舞,愈演愈烈。
  凛冽的寒风中裹满香火气,忽淡忽浓,忽远忽近,于无声处纠缠人的呼吸。
  这么冷的天也难为还有这么多香客留在庙里。
  梵声眼下倒是不觉得冷了。逛了这么多座大殿,身体发热,后背也浮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一把扯掉脖子上的围巾,拿在手上。
  冷是不冷,她就是觉得有些累,一双小腿肚酸涩难耐。
  “财神庙拜不拜?”
  “什么?”
  谢予安指了指山上,“拜不拜财神庙?”
  山顶上财神庙一团灯火,宛如一颗巨大的宝石,明亮璀璨。
  他立在风口,羽绒服被吹得鼓鼓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的嗓音模糊难辨,梵声听了两遍才听清。
  她微微抬头,路灯下影子太乱,光线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一千多级台阶绵延往上升,一眼望不见尽头。
  上山的香客却是成群结队,络绎不绝。
  人心总是填补不满,愿望层出不穷。可又默契地拥有同一个愿望——世人多为银钱二两。
  偏偏这二两银钱能解世人纷扰。
  看到这么多级台阶梵声的一双腿忍不住打颤。她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拜了,爬不动。”
  少年嗤笑一声,“财神爷都不拜,还真有人嫌钱多的。”
  梵声瘪瘪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想一夜暴富啊!”
  “是是是,闻大小姐清心寡欲,视金钱如粪土,确实没必要拜财神爷。”
  闻梵声:“……”
  ——
  两人打道回府。
  闻梵声照旧吹了一路的冷风,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谢予安把人送到楼下,坐在摩托车上同梵声道别:“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年会是一个好年的。”
  零点已过,这是最崭新的一年。
  梵声站在原地没动。寒风吹得贼起劲儿,刀割一般,脸颊隐隐生疼。
  谢予安发动摩托车,冲梵声挥挥手,“我走了。”
  “等等谢予安!”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少年一怔,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少女,“怎么了?”
  梵声似有些难以启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了。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谢予安,他们从小玩到大,她的那些弱点他该是最清楚的。
  “你能不能送我上去?”
  摩托车轰鸣声响彻云霄,谢予安没怎么听清梵声的话,“你说什么?”
  车钥匙一转,麻溜拔掉。
  “我让你送我上楼。”她加大声量。
  “怎么,舍不得我啊?”少年挑眉一笑,痞气十足。
  梵声:“……”
  梵声白了他一眼,掉头就走。
  “别生气啊!”谢予安慌忙跳下摩托车,摘掉头盔,追上梵声的脚步,“开个玩笑嘛!”
  楼道黑漆漆的,好几个楼层的声控灯都坏了,伸手不见五指。
  凌晨三点多,更添鬼魅。
  谢予安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那会儿他们用的还是老式的按键机,一小捧微弱的白光,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
  “这栋楼里发生什么事了?”沉默地爬上二楼,谢予安才开口。
  他了解梵声,她不是怕黑的女孩。
  必然是这楼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不敢一个人上楼的。
  梵声小声回答:“昨天傍晚我家楼上的老太太没了。”
  谢予安:“……”
  她以为谢予安这家伙会嘲笑自己。破天荒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咱俩联手应该能打得过。”
  梵声:“……”
  这人又补充一句:“前提是你不能拖我后腿。”
  梵声:“……”
  “闻梵声,我想起之前看的一个鬼故事《死亡楼梯口》。”这人压低嗓音,煞有其事的说:“有一天一个高层公寓的楼梯口突然挂起了一只祭祀用的花圈……”
  “谢予安你闭嘴!”梵声捂住耳朵,厉声打断。
  她绝对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让谢予安这家伙送自己上楼。
  “别怕啊!一点都不恐怖的……你听我继续讲嘛……”
  “啊啊啊……痛痛痛痛……”少年吃痛,嗷嗷大叫。
  梵声拧住少年的胳膊,咬牙切齿道:“还说不说?”
  “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快松开。”
  “再说把你胳膊拧下来!”
  “闻梵声你这女人是真狠,逗逗你,至于下狠手么?”
  终于把人送到家门口。
  梵声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灯一直没关,灯光从屋里泄出来,照亮楼道口,光影明明昧昧。
  少年立于光亮处,身姿英挺迷人。
  他突然语出惊人,“闻梵声,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
  谢予安没敢把摩托车开进院子,而是停在了别墅后门。他是偷偷溜出去的,被父母抓住就不好了。
  别墅灯火通明,每个房间的灯都亮着。他估摸着父母早就睡了。
  父母每年除夕都说守岁,可往往十点不到就熬不住了,早早就睡下了。
  倒是他打游戏会打到一两点,是全家最晚睡的。
  蹑手蹑脚地开了别墅的大门,悄悄溜进去。
  客厅通透明亮,却空无一人。
  没看到人,他当即松了一口气。看来父母早就睡了。他也安全了。
  卸下心防,他把门关上。
  赶紧上楼。
  “去哪了?”第一级台阶还没踩下,身后就传来一个威严深沉的男声,极尽穿透力。
  谢予安:“……”
  他吓了一大跳,身体本能一僵。右脚立刻就给缩了回来。
  转头就见父亲站在自己身后。
  谢东明身穿浅色家居服,手里端一杯热茶,神清气爽。
  不像是刚睡醒,而是一直没睡。
  谢予安讪笑一声,“爸,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
  谢东明抬手扶了下镜框,声色沉沉,“刚去哪了?”
  别人家是慈父严母,他家却是严父慈母。父亲对他的管教自小就严格。
  “出去和朋友聚了聚。”
  谢东明眼神锐利,锋芒毕露,“去见梵声了?”
 
 
第9章 第9根绳索   “等你!”
  余下的几天,闻梵声一直乖乖地窝家里写作业。
  她是被父母溺爱大的,自小打酱油打惯了,从来不把学习当回事儿。当年也是踩了狗屎运,中考超常发挥,压线考进了宛丘一中。前面两年也都是混过来的。同学都在埋头苦读,挑灯夜战。她却每天忙着看帅哥、看小说,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相应的,那成绩自然是惨不忍睹,年年垫底。
  父母出事以后,梵声没了依靠,在一个尚且不能独立的年纪被迫割裂式地长大,一夕之间脱胎换骨,终于开始发奋图强。
  可惜浪得太久,知识点一知半解,哪里是短时间内能够补回来的。成绩不过就是由原先的垫底前进了那么几名。
  好在梵声心态好,也没太大的野心,能考个本科就足够了,一本攀不上,二本也行。
  学历只是块敲门砖,一个人最终会成为怎样的人,还是取决于个人。读名牌大学能成材,三流野鸡大学毕业的学生同样能够出人头地。
  “读书不是为了考大学,而是为了能在落幕无光的地方找到方向。”【注】
  不过对于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来说,未来总归还是太过遥远虚浮,眼下的高三生活却是实实在在的苦逼压抑。
  要说这些任课老师狠也是真的狠,寒假十多天光试卷就几十张。
  磕磕绊绊写了一整个假期,终于在开学前一夜把所有的试卷都给写完了。
  高三学生初七就返校了。
  各个学校都在争分夺秒,就想让高三学生多上几天课。
  经过短暂的假期,班上的学生都玩野了,一个个都还没收心。
  初七一早理科11班一片兵荒马乱,喧闹嘈杂。
  “谁写了英语作业?”
  “班长,物理作业给我抄抄!”
  “同志们麻溜点,老吴马上上来了!”
  ……
  闻梵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塞着耳机,一派泰然。
  MP3里放的是英语听力,她一边听,一边在草稿纸上圈圈勾勾。
  白伊澜姑娘今早迟到了,火急火燎冲进教室,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一头鸡毛。
  她一放下书包就立刻对自己的同桌说:“声声,试卷借我抄抄。”
  梵声摘掉耳机,望着闺蜜一脸平静,“试卷我自己写的。”
  白伊澜:“……”
  白小姐面色一滞,当即朝左后方的谢予安喊话:“谢公子,把你的试卷拿给我。”
  闻梵声:“……”
  这话伤害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梵声分明感到胸口被人射了一箭。
  就这么赤.果.果地打击学渣么?还有没有点良心?
  往常梵声的作业全都抄的谢予安,白伊澜再抄她的,默契地形成一条产业链。
  现在中间一环出了纰漏,白小姐自然要去找源头。
  梵声忍不住唾弃:“白伊澜你伤害到我了。”
  白伊澜笑得特鸡贼,“您老自己写的作业,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抄啊!”
  不用猜也知道绝对惨不忍睹呐!
  闻梵声:“……”
  看看,这个社会对学渣多有敌意!
  好气哦!
  谢予安坐在最后一排,长手长脚的,穿规整的蓝白校服,抱着游戏机在堆俄罗斯方块,脑袋都没抬一下,响朗的嗓音传过来,“哪科?”
  白伊澜丢出两字,“全部。”
  谢公子的声线波澜不惊,“我桌上只有生物,别的还没收回来。”
  “那我就先抄生物。”白小姐麻溜卷走了谢公子的生物试卷。
  梵声套上耳机,继续发奋图强。
  白伊澜麻溜抄完,搁下笔,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写完了,手都酸了。”
  梵声一本正经地纠正闺蜜:“注意用词,是抄完了。”
  白伊澜:“……”
  白小姐摆摆手,全然不在意,“不重要。”
  打小都是混日子,抄作业抄到大,这都是小事。
  倒是梵声突然转性,开始发奋图强,着实让她有些不习惯。
  不过也可以理解,天之骄女一朝跌落泥里,六亲无靠,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呢!
  白伊澜捅捅梵声的胳膊,小声说:“今晚六点在世茂大厦有许暮笙的粉丝见面会,声声你陪我一起去看呗?”
  十年前还没有出现“饭圈”这个词。但是任何年代都不乏追星的年轻人。白伊澜就是彻头彻尾的追星女孩,本命是时下刚火起来的许暮笙。
  “不去。”梵声果断拒绝:“别耽误本姑娘发奋图强。”
  “切!”白伊澜瘪瘪嘴,“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
  她安静一瞬,又八卦兮兮地问:“你和谢予安的婚约退掉了吗?”
  “没呢!”梵声没好气地说:“要等谢爷爷回来。”
  白伊澜脱口而出:“等谢爷爷回来多半没戏了。”
  “也不是不可能吧!只要我好好跟谢爷爷说,他应该还是会同意的。”
  白伊澜:“就算谢爷爷同意,谢予安也不会同意的。”
  梵声不解,“关谢予安什么事?”
  “你俩的婚约,谢予安是男主角,你说关他什么事?”
  “两家长辈早年定的,又没经过我俩同意,我俩又不认。”
  白伊澜忍不住想:你是不认,可人谢予安认的呀!
  “青梅竹马,还有婚约,简直就是小言里的男女主呀!”白伊澜眉眼弯弯,眯成两道缝,“你俩配一脸,还退什么婚呀!再过个几年直接结婚得了。”
  梵声:“……”
  “我又不喜欢他,结什么婚?”梵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人谢予安也看不上我呀!”
  白小姐不禁仰天长叹,闻梵声啊闻梵声,说你傻你还不信!
  全天下的人都看得出来谢予安喜欢闻梵声,就闻梵声本人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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