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豫听罢,手指敲了敲桌面,赵文乾的长子就死在三年前和破云国的一战中,新仇旧恨一起,贺梁这下是在劫难逃了。
徐定放下文书,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贺梁已经捉拿归案了,我们为何还不归京城?”
云河县不过一边境小城,徐定实在摸不清楚齐豫处置完贺梁后,为何还要在云河县逗留如此之久。
齐豫翻开桌上的文书,“谁和你说,我们南下是为了抓贺梁的?”
“可圣上的旨意……”徐定说到一半,对上齐豫的眼神,立刻收了声,他跟在齐豫身边多年,明白齐豫这是决心已定了,他劝不动了。
“贺梁送到京城了,他的余党不是没有清理干净吗?”
齐豫这时觉得贺梁这案子真是个极好的幌子,可以轻松堵住朝中那些老臣的嘴。
徐定瞬间了然,“贺梁在黎镇耕耘多年,他的‘余党’势力可不小,不知公子计划从何处查起?”
齐豫打开夹在文书中的一封密信,放在烛火上片刻,墨色的字迹缓缓显现。
齐豫看完,面色微动,接着拿信的手往下一压,整封信霎时化作灰烬了。
“备车马,明日启程去蓝州”。
徐定领命,正要离去,瞧见屋外廊下的那个身影,终究还是不忍,提了一嘴,“公子,怀薇姑娘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了,看样子不见到公子是不肯走了”。
齐豫手握书卷,神色淡淡,“她倒惯会使苦肉计”。
徐定是知道当日在戏楼发生的事的,但见林南霜依然住在墨章院,便知齐豫没有完全恼了她,于是劝道:
“我听初露说,怀薇姑娘这几日愁眉苦脸的,寝食难安,一直在琢磨如何同公子解释。听说今早还亲自去了厨房,给公子做糕点”。
齐豫听罢,朝外瞥了一眼,“叫她进来”。
林南霜听到齐豫终于肯见自己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提着食盒进来书房。
门一开,便见齐豫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书,静静看着,听见她进来的声音也无甚反应,继续翻阅书册。
林南霜将食盒里的碟子一一取了出来,“怀薇见公子近日公务繁忙,甚是耗神,便为公子做了些宁神补气的羹汤”。
齐豫扫了眼桌上的糕点酥饼,“你管这叫羹汤?”
林南霜浅浅一笑,“羹汤还在厨房灶上热着,公子回墨章院用午膳时便能吃上了,这会儿端来,汤许就凉了”。
齐豫放下书册,淡淡地瞧着她,“你算准了我会叫你在门外等着?”一碗羹汤直接从厨房端到书房,断不至于凉了。
林南霜垂眸,看着书案上累起的书册道,“公子事忙,怀薇在门外等一会儿也不打紧”。
齐豫嗤笑一声,“这会儿知道卖乖了?之前不是挺倔的”。
林南霜知道齐豫还在恼那日她没有直接丢掉那根玉簪,解释道,“那日回去之后,怀薇便知错了,知道不该想着把那簪子卖了换钱”。
“卖了换钱?”齐豫长眉一挑,显然没想到林南霜是做这个打算。
林南霜犹豫了半响,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怀薇长于乡野之地,眼皮子浅,但凡值钱的东西都想着卖了换银子”。
齐豫手指敲了敲桌面,“我亏待你了?你要巴巴地拿元放送的簪子去换银子”。
“公子自是待怀薇极好,只是……”林南霜怯怯地看了齐豫一眼,“只是我爹他欠了不少赌债,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我才……”
齐豫想起秦管家上回提了一嘴林桢的事,神色放缓了些,“那元放说你们在当铺见过一面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爹说我哥进学要银子,我才去当了那几根簪子的,谁知他转身就进了赌场,还欠了那么多债”。
林南霜知道真话假话掺半,才能让人信服,便拉了林桢出来当挡箭牌,齐豫知道林家人的嘴脸,这番解释便也说得通。
林南霜见齐豫眉眼舒缓,不似之前那般拒人千里,便走近了几步,道,“公子放心,我上回已经和我爹说清楚了,他若再去赌,即便赌坊的人剁了他的手,我也不会再出一分钱了”。
齐豫盯着林南霜瞧了一会儿,“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和元放私下共处一室”。
林南霜抬眼,语气中有几分委屈,“公子肯定清楚,是他趁着飞荷出去自己进来的,和我没有干系”。
齐豫确实清楚,回来的当晚徐定就将事情调查清楚了,是元放故意派人绊住飞荷,好让他与林南霜独处。
“他同你说了些什么?”
林南霜撇了撇嘴,“尽是些不着调的话,我因着他是公子朋友,不好撕破脸,几次提醒他公子也来了,他却故意拦着我,不放我出去”。
齐豫手指敲了敲桌面,“他算我哪门子朋友?”
林南霜走到齐豫跟前,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睛似盈了一汪碧水,“既然公子发话了,那怀薇下次见着他扭头就走,绝不和他多说一句”。
齐豫手落在林南霜脑顶,揉了揉,“你还想着出门?”
林南霜心中暗骂了元放几遍,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可以出门的权利,被他这么一闹,又要泡汤了。
“公子若不希望怀薇出去,那怀薇就呆在院子里等公子回来”,林南霜眼巴巴地看着齐豫,眼睛写满了想要出门的渴望。
齐豫只作没看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行,那便好好在院子里呆着,省得成天往外跑,心都野了”。
林南霜一下泄了气,但心中再多不满也不能在面上表露,免得再惹齐豫怀疑。
林南霜转身将糕点端了过来,“公子尝尝这个板栗糕,味甜松软,清香四溢”。
齐豫没有伸手去拿,淡淡瞧着眼前人,“你亲手做的?”
林南霜转了转眼珠,搪塞道,“我亲眼看着张大娘做的,嘱咐她多加了好多板栗”,说罢,就捏起一个板栗糕,送到了齐豫嘴边。
齐豫张嘴咬了一口,唇从林南霜的手指上擦过,留下微热的触感,林南霜有些慌乱地缩回手,只觉得手上麻麻的。
齐豫见她这模样,却得了趣,开口道,“再来一块”。
如此几番下来,齐豫面上总算是有了笑意,手揽住了林南霜的腰,将她圈在怀里。
林南霜见状,便将此行的目的托盘而出,“公子,昨日我在花园里正巧碰到了刑义”。
齐豫神色漫不经心,“怎么?怨我没派人告诉你?”
林南霜扯了扯齐豫的衣袖,仰头看他,“我和妹妹自幼关系好,她若有不测,我如何能心安”。
“那你今个儿才到我跟前来,前几日去哪了?”
听到这话,林南霜眼睛瞪得圆圆的,她之前几日在院子里等齐豫,齐豫压根不搭理她,怎么就成了她不主动来认错。
齐豫一眼便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冷了你三日,你就受不了了,气性倒挺大”。
齐豫没说出口的是,换成旁人,他压根没这耐心等人来解释,敢和外男私会,那就只有发卖了这一条路。
齐豫伸手掐了掐林南霜柔嫩的脸颊,“我不理你,你就不知道想法子?”
“你之前不是点子挺多的?这会儿就束手无策了?”
林南霜眨了眨眼睛,“我想了法子呀,这不就在书房外等公子了吗?”
齐豫觉得好笑,“那我若是不命你进来呢?”
林南霜心里揣着事,不似齐豫这般气定神闲,不愿再与齐豫一来一去,便双手攀上齐豫的臂膀,亲了亲他脖颈处的突起,虽看不见齐豫脸上的神情,但林南霜感受到他胸腔震了震,分明是笑了。
林南霜之前没主动吻过人,唇瓣毫无章法地在喉结处蹭了蹭,接着慢慢向下,落至锁骨。
齐豫却被她的毫无经验取悦了,垂眸看她笨拙地落下一吻,温热相触,酥麻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齐豫觉得新奇,看林南霜主动,是比在床榻间看她被动承受,更奇妙的感觉。
齐豫被眼前人一下一下地撩拨得难以自制,林南霜却还在轻轻慢慢地动作,齐豫没了耐心,手一抬,将林南霜抱至书案上,按着她的脑袋吻了下去。
比起林南霜的轻柔,齐豫的动作则多了掠夺的意味,二人呼吸交缠在一起,空气中漾起旖旎的氛围。
林南霜很快便陷入了意乱情迷中,但脑海中还记得今日前来的目的,抱着齐豫劲瘦的腰,软软问道:
“公子能不能派刑义再去蓝州走一趟,问问林云到底是……”
话未说完,耳垂就被齐豫咬了一口,在她耳边低低道,“专心点”。
齐豫说罢,原本放在林南霜腰侧的手开始收紧,头埋在林南霜颈间,愈发肆意地攻城略地。
听着书房内愈来愈响的动静,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徐定便有些脸热,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心道,谁说苦肉计无用,放在林南霜身上,齐豫不就挺受用的。
翌日,林南霜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疼,齐豫一连素了十来天,昨夜便有些不管不顾了。
林南霜起身后,见初露打开橱柜正在收拾行李,不禁纳闷,“好好的,做什么收拾包袱?”
“怀薇你不知道吗?公子要带你出一趟远门,等会儿就出发,吩咐我们手脚快些”。
林南霜眼睛一亮,“是去哪儿?”
初露想了想,“刚才听徐定说,好像是去什么……蓝州”。
林南霜心中一喜,齐豫昨晚虽没松口,但还是将她的请求听进去了的。
……
车夫驾着紫檀木马车驶出西南门后,一扬马鞭,骏马开始飞驰,道路两旁流动中着一片苍翠。
林南霜原本一直透过车帘,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山峦叠翠,听到主座上传来动静,立刻倒了杯清茶,奉到齐豫面前。
齐豫抿了一口茶,见林南霜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出城一趟就那么高兴?”
林南霜道,“多谢公子此番愿意捎上怀薇,怀薇感激不尽”。
林南霜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齐豫是为了她专门去蓝州一趟,多半是蓝州那儿有要务要处理,顺便叫上了她。
但林南霜依旧很高兴,她亲自去一趟,肯定比派刑义去找到林云的概率更高。
早日完成了原主的遗愿,她才能过没有噩梦的安生日子。
齐豫垂眸,瞧见林南霜原本雪白的脖颈上落了点点嫣红,全是他昨晚留下的痕迹,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我去蓝州做什么的?”
林南霜摇摇头,顺势问道,“公子是去做什么的?”
齐豫抬眼,目光变得深沉,“寻一个人,一个失踪五年的人”。
林南霜想起上回在天香居,齐豫便让元放帮他寻一个人,许是那人找到了?
齐豫此番自云河县去蓝州,走的是罕有人知的小道,一路快马加鞭,原本十几日的车程,只费了七日便到了。
抵达蓝州雾冬县的第二天,齐豫派了两个侍卫跟着林南霜去静慈庵,他则领了一队人马朝城西去了。
静慈庵就坐落在雾冬县的东边,林南霜乘马车费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半山腰的静慈庵。
静慈庵坐落在山林掩映的清幽之处,朴实无华庄重肃穆,虽然距离雾冬县有些车程,但来雾冬县上香拜佛的香客依旧络绎不绝。
林南霜下了马车说明来意后,守门的小尼姑很快便请来了静尘师太。
静尘师太生得圆脸大眼,与林南霜印象中的尼姑很是不同,没有静心师太身上那种看尽悲喜的淡然,反倒让人觉得心思活泛。
静尘师太听到林南霜是来找林云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静尘师太朝林南霜行了一礼,“既然施主是林云的姐姐,贫尼便实话实说了”。
“贫尼本是因林云与佛有缘,才想收她为弟子,她原先在林家饥一顿饱一顿,贫尼想着将她带回静慈庵总短不了她吃喝,也算做件善事”。
“谁知是贫尼强求了,林云这孩子太好动,一命她打坐念经就说头疼”。
“读经书扫寺庙,她溜得快。但下山化缘,她总是最勤快的,嘴甜讨人喜欢,回回都收获颇丰”。
“正巧有一日,一个官家夫人来给重病的小儿子求签,请音尘寺的大师算了一卦,说她儿子身上煞气太重,需要个姑娘压一压,一合八字,林云的正好合上了”。
“因林云不愿好好学习佛法,之前我便问过她了可要回林家,她说什么也不肯回去,说回去了她爹娘也会再卖她一次”。
“这次,那官家夫人提出要带走林云,林云也愿意,贫尼见她们有缘便让她走了”。
林南霜听静尘师太说完,总觉得怪怪的,那官家夫人去音尘寺合八字,怎么会知道静慈庵里林云一个小尼姑的八字。
还有静尘师太答应那夫人带走林云,真的只是因为觉得她们有缘,还是因为背地里收了孙夫人大笔的香火钱。
林南霜直觉静尘师太没有将真相和盘托出,便又问了几句,但静尘师太咬定了林云是自愿离开了,并不愿意多说。
林南霜见状,便道去庵中拜拜佛,捐些香火钱再离开。
正巧几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静慈庵外,下来几个贵女模样的香客,静尘师太便让一个小尼姑带林南霜过去,她则过去迎客了。
林南霜跟着小尼姑朝里走去,不经意间回头一看,静尘师太正热络地与那几个香客说话,看着左右逢源,很是受欢迎。那姿态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出家人,反倒有像是生意场上商人在应和逢迎。
这愈发印证了林南霜心中的猜测,这静尘师太并不似她的师姐那般,甘心做个六根清净的尼姑。
林南霜拜完佛后,试探地问了领路的小尼姑几句话,那小尼姑显然被静尘师太交代过了,一问三不知,不肯透露任何关于林云的消息。
林南霜见状,便示意初露捐了二十两银子作香火钱,接着道,“我那妹妹既被贵人带去了,想必吃不了什么苦,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