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得出门一趟,就在这庵里随意逛逛,你不必跟着了”。
那小尼姑看了看林南霜,又看了看银子,静尘师太虽交代她把嘴闭严实,但并没有让她一直跟着林南霜,更何况香客在庵中逛逛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声退下了。
初露跟着林南霜走出游廊,往静慈庵的后院走去,“我刚才在外面问了几个小尼姑,一打听林云她们都是静尘师太那套说辞,我们这般找人问,许是问不出什么了”。
林南霜扫了一眼四周的景色,“不问人了,直接找林云住过的屋子”,林云若不是自愿离开的,或许会留下痕迹。
二人寻着庵中尼姑的住处而去,很快走到了路的尽头,一扇木门挡住了去路。门的另一边传来了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
“那丫头还真是倔,饿了三天了还是不肯松口,看着又是个硬骨头”。
“我看师太就是太鲁直了,做什么要那丫头松口,直接像上回林云那丫头一般,打晕了送走不就行了”。
林南霜心中一惊,脚步停住,眼睛直直地看着那扇木门。
门后的两个小尼姑并不知隔墙有耳,还在说话。
“林云那是跟着孙家人走了,看那孙夫人的举止气派,就知道她是去享福的,林云当时不愿意,过几日就好了”。
“而里头那丫头是送去服侍赵大人的,师太不将她驯服了,待到了赵大人那边,那丫头要死要活就不美了”。
另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这你就不清楚了,林云哪是去享福的,说是给孙家那小儿子冲喜,但看样子孙家那小儿子没几日活头了,孙夫人打的是让林云陪葬的主意,好让她儿子上路时不孤单”。
林南霜听完,只觉一阵郁气涌上心头,头疼欲裂,直接晕了过去。
第42章 42 。
林南霜如往常一般陷入了痛苦的梦境, 不断地坠落,下沉,拼命挣扎却无法逃离。
“怀薇, 怀薇”, 清冽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如同清泉击石般打中了她, 林南霜努力挣扎, 试图摆脱身下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林南霜惊呼一声,猛地睁开眼,落入眼中的不是熟悉的帐顶,而是男子如黑濯石般深沉的双眸。
齐豫见林南霜面色惨白,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 不禁蹙眉, “做噩梦了?”
林南霜心知是林云的事刺激了原主的残余的意念,无奈道, “没事, 已经醒过来了”。
林南霜看了看四周的陈设,便知她已经回到了昨晚入住的客栈,正想起身, 便听见齐豫问道:
“听初露说, 你在静慈庵忽然晕倒了,上回你见你爹娘也是忽然晕过去了, 可是身上有什么隐疾?”
林南霜诧异地看了一眼齐豫,没想到他竟然会关心她的身体,便扯出一个笑容。
“公子放心,怀薇无事的,许是天气太热了, 才会晕过去”。
齐豫皱眉,不相信林南霜的说辞,“请个郎中来看看吧,便是无病,也让他给你开些补气血的药”。
林南霜有些着急地摇头,她是穿越而来的,这具身体本就怪怪的,若让郎中瞧出问题来可就不好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候着的初露忍不住了,说道:“怀薇姑娘,还是让郎中来给你看看吧,这些日子你一直做噩梦,晚上也睡得不安宁,许是真生病了”。
齐豫闻言面色沉了沉,看向初露,“你做丫鬟的,怎么伺候主子的,她这么多天都睡不好,你不知去请郎中?”
初露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连连告罪。
林南霜见状,无法再托辞,只得答应让郎中瞧瞧。
齐豫请来的郎中认真地给林南霜把了把脉,面色有些凝重。
“敢问姑娘这些日子,可是受了不少刺激,一直没缓过来,郁结于心?”
林南霜默默点头,原主被林云的事刺激了好几回了。
“姑娘心思太重,心气过躁,有道是万事随缘,姑娘对人对事莫要过于强求了,要学会放下”。
林南霜再次点头,帮原主找到林云了,她自然就放下了。
齐豫看着二人,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不自觉地转了转右手上的扳指。
郎中给林南霜开了两副宁神补气的方子,便离开了。初露去借了客栈的厨房熬药,在林南霜用完晚膳后,便将汤药端来了。
林南霜看着一整碗乌黑苦涩的汤药,不禁愁眉苦脸,仰头看了一眼齐豫,颇有些委屈。
齐豫不为所动,淡淡道,“喝完”。
林南霜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一鼓作气将汤药喝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苦巴巴的。
齐豫见初露将碗接了过去,便吩咐,“之后每日都要熬药,早晚各喝一碗”。
林南霜一下觉得口中的药更苦涩了,想要推辞,对上齐豫漆黑的眼眸,一下便焉了,有气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齐豫瞧她这模样,沉着脸吩咐初露,每日汤药要按时送过来,看着她喝完,万不可让她蒙混过关。
林南霜听罢,垂头丧气地去了屏风后洗漱,出来后见到齐豫仍坐在圆桌前,不禁瞪圆了眼睛。
齐豫还在想下午郎中的话,便问道:“不过冷了你几日,你就郁结于心?”
林南霜一怔,明白过来齐豫是误会了,以为下午郎中说她受刺激放不下,是因为他。
林南霜摇摇头,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
齐豫还想再说两句,但又觉得小姑娘心思太重,他再说下去,她许又要记在心上,忧心忡忡了。
齐豫眼睛盯着林南霜看,他头一次与女子如此亲密,本以为将她当个外室看待就行了,不想操的心越来越多,说起来哪是她伺候他,分明是他照顾她。
林南霜见齐豫眸色幽深,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不想齐豫却大步直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放到了里面的架子床上。
林南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齐豫宽衣解带也躺了上来,“公子,怀薇今日不适……”
“知道自己不舒服就好好躺着,还想着那事做什么?”
齐豫侧眼看向林南霜,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戏谑,“就那么想?”
“等你身子好了,再给你”。
林南霜脸一热,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齐豫,分明是他每次来她房中,就只为那事,怎么就成了她满心渴望了。
林南霜转了转眼珠,反击道,“公子这几日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是该好好休息,才能恢复当初的龙精虎猛”。
林南霜语气悠然,在说最后几个字时刻意加了重音。
齐豫定定瞧着林南霜,眼中有了笑意,“有时候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说你胆子小,你又什么都敢说”。
“若说你胆子大,你又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我”。
林南霜知道齐豫今晚不会动她了,故格外大胆,伸手抱住了齐豫的左臂,语气娇俏,“谁让公子喜欢我呢,自然就宠着我了”。
齐豫轻笑一声,捏了捏身侧那张软软的脸蛋,“你做梦呢,我喜欢你?”
林南霜鼓了鼓面颊,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便有一阵困意袭来,她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林南霜听到身侧的响动,依稀睁开了眼睛,看见齐豫已经起身披上了外衫。
林南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惊讶,这一夜她竟然没有做噩梦?
按之前的经验,林云生死未卜,她肯定要接连几天都噩梦缠身的。
齐豫转身便见林南霜抱着被子,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进心里去。
齐豫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顶,“我今日还有事要办,你呆在客栈,莫出门了”。
齐豫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见林南霜还在怔怔地看着他,颇有些失魂落魄,再转身时,嘴角弯了弯。
徐定见齐豫出门后,立刻上前低声汇报,“公子,人寻到了,元放那日说的是青楼,我们就往花楼的方向去查了”。
“但其实,元放说的的是‘清楼’,雾冬县西南门外的一座小茶楼”。
“城外?西南门外一片荒岭,怎么会有茶楼?”
徐定跟着齐豫往楼下走去,“原本雾冬县西南门出去数十里,有个曲阑镇,因与破云国通商的缘故,聚集了众多商贩”。
“那些商贩往来两处,那清楼就成了歇脚之处,生意颇好”。
“但几年前,圣上下令禁止边境各镇与破云国通商,那曲阑镇便落魄了下来,连带清楼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齐豫听罢,心中狐疑,一般人见生意不好了,便换一处开店了,这清楼的东家倒是倔强,还在西南门外继续开店。
齐豫出了客栈,翻身上马,策马直接往西南门去。
出城后,行了不久,便看见了一面破败的旗帜,上面写着“茶”字。
那茶楼共有三层,很是破败,原本砖红的漆木颜色脱落,好几扇窗户都摇摇欲坠。
茶楼前搭了一个雨棚,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弯着腰烧火,看见齐豫一行人后,脸上有了讨好的笑意。
“客官里面请,里面有茶水有点心,吃了再上路”。
齐豫大步走进了茶楼,茶楼一楼摆的几张长木桌还算干净,可以看出哪怕曲阑镇没落了,这茶楼还是有些生意。
只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布满了灰尘,好几块木板已经腐朽了,可以看出许久没有人上去了。
齐豫正环顾四周,一个妇人揭开后厨的门帘,走了出来,“客官喝点什么?毛尖还是龙井”。
那妇人一身粗布裙衫,体量颇长,面上搽了俗艳的水粉,看着有三十多岁了。
齐豫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徐定便走上前,“你们这茶楼里还有毛尖龙井?”
“客官,你这是什么话呀?”那妇人笑着走到徐定面前,“我们这茶楼里什么都有,不仅有茶水,您要别的也有”。
妇人说罢,挤眉弄眼的看着齐豫,眼中大有垂涎之意。
徐定有些嫌恶地移开视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封信可是从你们茶楼发出去的?”
妇人接过信看了看,“这我怎么记得清楚,路过我们茶楼的旅客虽不多,但一日下来,也有十几人”。
“常有托我们捎信进城的,我们收了银子就办事,记不得那么多”。
徐定见齐豫还在打量茶楼环境,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问那妇人,“你们这茶楼开了多久了?”
妇人双手抱在胸前,露出防备的姿态,“二位客官,你们来了茶水也不点,银子也不付,就盯着我问话,这是审问犯人呢?”
徐定掏出一枚银元宝放在桌上,那妇人立刻眼睛发亮,看了眼门外的老头,见他没有朝里看,闪电似的将元宝收入袖口。
“客官,您问这茶楼开了多久,这我可答不上来”,那妇人收了银子,态度明显便好了。
“我五年前嫁过来时,这茶楼就开着了,少说开了十几年了吧”。
徐定问道,“这茶楼东家是你丈夫?”
“他算哪门子东家”,妇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茶楼生意不好,一年到头来也挣不到几个子,他去外面跑生意了”。
“想当年,我嫁过来时,他家也算富裕,谁知道这破茶楼一年不如一年了”。
徐定抓住了这话里的重点,问道,“既然生意不好,为何不搬去城中做买卖,要一直守在这儿”。
妇人摇摇头,“他家祖产就只有这一栋茶楼,卖又卖不出去,哪有本钱去城中开店”。
徐定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让妇人去上一壶茶,见她离去了,才低声同齐豫道:
“公子,这妇人看着粗俗无比,那老人也约莫七八十岁的年纪了,若要寻那信的主人,只能是那妇人的丈夫,或者哪个路过的旅客了”。
齐豫看着窗外那老人佝偻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托元放找人,元放找了一个月,唯一找到的线索是自这清楼发出的一封信,那信虽普通,但落款处却暗藏玄机。
齐豫笃定,写信的人,便是他找了五年的人。
徐定接着道,“那妇人是五年前嫁过来的,公子寻的人也是五年前失踪的,岂不是正好对上了”。
齐豫眉间带了几分疑惑,看了一眼那通往后厨的门帘,没有说话。
一盏茶时间后,妇人端着托盘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殷勤地给齐豫徐定倒茶,目光不时地往齐豫腰间的白玉腰带看去,眼里写满了贪婪。
徐定继续问道,“你丈夫平日是去哪儿做买卖?”
妇人捋了捋头发,“这可说不准,大部分时候就在蓝州做做倒手买卖,有时候往西边去,那里挣银子的法子多”。
徐定变了脸色,“西边是破云国,你们难道不知禁止与破云国通商的法令,还敢明目张胆地做买卖”。
妇人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连我们雾冬县的知县主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还能管到这儿上头来了?”
齐豫原本在喝茶,听到这话,看了那妇人一眼,边境贸易确实难禁,巨大的利润在前,无论朝廷如何三令五申,那些商人仍旧前赴后继。更何况雾冬县天高皇帝远,许多官吏收了银钱,就同流合污了。
徐定问道,“你可知你丈夫何时归来?”
“也就这三五日吧,快了”。
齐豫见徐定问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外走去,徐定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公子,对上了,五年前,还有破云国,看来那妇人的丈夫十有八九就是那人”。
齐豫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有那么简单?”
“他就蠢到摆一个那么肤浅的女人在身边,随便来个人盘问两句就问出来了?”
徐定苦恼地皱了皱眉,“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这虎落平阳被犬欺,有什么不可能”。
“不过,这女人确实太不堪了,既贪婪好财又水性杨花,估计还时不时在这儿做点皮肉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