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出了魁首,今年的围棋大赛便算结束了,但最令众人期待的除了每年的魁首,便是之后的随意比试了。
随意比试的意思便是点到为止,魁首与众人切磋,无论水平如何都能上去挑战,为的是普通百姓也能参与。
既然不是专业棋手,这些人的水平自然参差不齐了,不过过了两刻钟,陆承便连赢了四人。
林南霜看不懂围棋,就问身侧的纪循之,见他一一回答,条理清晰,便问道:“纪哥哥,你也会下围棋吗?”
纪循之点头,“只是平日里闲暇时翻翻棋谱,水平尚可”。
林南霜眼睛很亮,“那你上去比试比试,和魁首过招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这时旁边一中年男子嗤笑一声,“陆承都连赢四局了,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人就别上去凑热闹了”。
林南霜不虞,“这本来就是切磋棋艺,不计较输赢,只要喜欢下围棋就能上去比试,为何你说不让,我们就不能上去了”。
中年男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看到我手里的是什么了吗?”
“全是刚才那几局赢的,你不是觉得你哥哥厉害,行啊,我把这些银子全押上,赌陆承杀得你哥片甲不留”。
只要有比赛,就免不了有人下注谁输谁赢。
陆承拿下今年的魁首,是以这几局比赛众人皆下注陆承赢,那中年男子虽然赢了,但收获寥寥。
纪循之刚想提醒林南霜,就见林南霜豪气冲天地脱下手上的金镯子,“行,我拿这个同你比”。
中年男子露出贪婪的眼神,立刻将林南霜的镯子放到托盘上,“行,大家伙都看着,你不许反悔”。
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免得大伙说我欺负你,我加一个元宝,你若赢了,全部拿去”。
纪循之同林南霜道:“晚晚,他故意激你的,看他那样子便是老赌徒了,专挑衅年轻的姑娘小伙,为的就是赢钱”。
林南霜点头,“我知道,但输人不输阵,这种场合下,气势最重要的,更何况哥哥你那么厉害,还不一定谁嬴谁输呢”。
中年男子听到林南霜的话,面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纪循之看了眼托盘上的金手镯,沉思片刻,低声道:“放心,我一定帮你把镯子拿回来”。
齐豫一直站在一旁,冷冷地旁观这一切,待纪循之走了才道:“你真相信他能赢?”
林南霜歪了歪头,“这要紧吗?重要的是我的态度,我是一定支持纪哥哥的”。
齐豫神色淡淡,望着茶楼向外伸展的飞檐,似回忆起了什么。
纪循之是第五个上场的,刚开始是陆承占上风,到后来陆承落子越来越慢,额间有了一层细汗。
茶楼外围观棋盘的百姓,也由一边倒地支持陆承,变成了开始打听纪循之的来历。
最后纪循之落下一子,胜负已定,陆承朝纪循之拱手,“兄台深藏不露”。
纪循之神色不变,“不过看过几本棋谱罢了”。
中年男子见竟是纪循之赢了,面色急躁,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我看了那么多棋赛,从没见过你,你怎么可能赢?”
“你作弊了,前几日也有人作弊,你肯定也是”。
林南霜将托盘上的金元宝收入囊中,“你既然说你看了那么多场棋赛,那我哥哥有没有作弊,你会看不出来吗?或者你问问大家”。
众人见状皆道:“马五,愿赌服输,你这样就没意思了,难不成还想抵赖”。
“我看他就是如意算盘打错了,想坑那姑娘一把,结果把自己坑进去了”。
那马五被众人说得面红耳赤,灰溜溜地离开了。
林南霜高兴地走到纪循之跟前,“纪哥哥太谦虚了,早知道纪哥哥这么厉害,我一定唬他多下两个元宝”。
纪循之笑笑,“运气罢了”。
一直在看棋盘的齐豫闻言看了过来,“看刚才那局,纪大人棋艺精湛,棋艺一流,如何也不是凭运气赢的”。
纪循之眼神清冷,“齐世子过奖了,区区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齐豫看向纪循之身后的逸远茶楼,“不知纪大人可愿意同我切磋一场”。
逸远茶楼的掌柜见纪循之赢了陆承,正想巴结他呢,“二位里面请,按道理今日该是只能挑战魁首,但这位公子棋艺高超,若能再下一局,定能让我们大饱眼福”。
这时,四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也开始起哄了,“纪大人,您都赢了陆承了,还有人敢挑战你,快亮亮真本事给他看看”。
二人最后一齐进了茶楼,林南霜立在外面微微蹙眉,她怎么觉得纪循之刚才的表情有些为难,好似不愿再下棋了。
林南霜摇摇头,或许是她想多了,不过下一盘围棋,这有什么的。
林南霜看不懂围棋,便退到路旁的一棵槐树下,等二人出来。
这时,一个黄裙小丫鬟跑了过来,“陈姑娘,我们姑娘在对面茶楼里,请您过去”。
林南霜定睛一看,想起来这丫鬟是沈松雪的贴身丫鬟,平日里总跟在她身后。
林南霜朝对面茶楼看去,二楼三楼的雅间窗户都开着,视角很好,不用在逸远茶楼前人挤人,就能看清棋盘局势。
林南霜想着她身边也有侍卫跟着,便随那黄裙丫鬟进了对面的茶楼。
进了二楼的雅间后,没瞧见沈松雪,反倒看见了沈明生。
沈明生身着圆领锦袍,端的是翩翩公子的做派,见到林南霜后,微微颔首,“陈姑娘,许久不见”。
林南霜想起来这就是沈家长子,沈松雪的大哥,之前和她在崇山见过一面。
林南霜亦点头示意,“松雪呢?我以为是她寻我呢”。
沈明生道:“她刚刚有点事出去了,陈姑娘稍等片刻,她应该很快就回来”。
林南霜直觉沈明生看她的眼神不太对,“不必了,下回我和母亲一道,再去沈家探望沈妹妹”。
沈明生微微皱眉,面色有些不悦,但旋即面上又有了笑容,“陈姑娘冰雪聪明,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既然如此,我也不绕弯子了”。
“那日在崇山,我便对姑娘一见钟情,回去后日思夜想,难以忘怀”。
林南霜不愿与沈明生撕破脸,委婉拒绝道:“沈公子这些话不该私下对我说,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私下相见,公子又说这些话,容易让人误会我们私相授受”。
第90章 90 一更
沈明生看了一眼林南霜身后的两个护卫, 走到她身侧,低声道:“别人误会与否重要吗?陈姑娘的贞节名声不早没了”。
“你……”林南霜知道城中有些流言蜚语,但从未有人当着她的面诋毁讽刺她。
她不认可大周朝贞节名声那一套, 也不认为她同齐豫曾有过一段, 她的人生就有了污点。
故林南霜冷笑一声,看着沈明生道:“我如何就不劳沈公子费心了, 毕竟再如何我也不至于看上那等品性卑鄙无耻之人”。
沈明生面色一变, “你以为你回到陈家,就能摇身一变真成陈家二小姐了”。
“我告诉你,给我做妾室已经是你最好的出路了,换成旁人,根本瞧不上你”。
“你得感谢你娘给了你一张招人的脸, 否则真是要做一辈子老姑娘了”。
“啪”一声, 林南霜气极,直接拿起桌上的茶杯往沈明生身上摔去, 滚烫的茶水洒了沈明生一身。
“你……你今个儿完了……”
沈明生身后的护卫一拥而上, 想要按住林南霜,陈府的侍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挡在了林南霜面前。
两方对峙, 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了, 门外传来了小厮的惊呼声,“齐世子您来了”。
沈明生看到齐豫, 立刻变了脸色,顾不得收拾身上的一片狼藉,忙谄媚地上前,“齐世子,您怎么出来了, 也是来看围棋的,我先前怎么没瞧见呢,早知您会来,我一定在下面恭迎”。
齐豫扫了一眼沈明生,问林南霜,“你打的?”
沈明生却误以为齐豫是要替自己鸣不平,立刻恶人先告状,“这陈姑娘勾引我不成,就恼羞成怒,直接动手了”。
“我们沈家什么家世,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个女子……”
沈明生话说到一半,一拳就重重地落到了他脸上,沈明生痛得闷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身上又挨了几脚。
沈明生身后的侍卫想上前护主,却被徐定带领的侍卫三五下打趴下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明生当众挨打。
说是挨打,一点也不为过,齐豫虽是文官,但勤于练武,文弱的沈明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刚想还手,就被齐豫一脚踹到了架子旁,架子哗啦啦倒塌,直接砸在了沈明生身上。
这下沈明生是彻底慌了,直接趴在地上求饶,“齐世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定……一定是陈青晚在世子面前污蔑了我……”
齐豫冷笑,揪着沈明生的衣领将他按在窗台上,“她勾引你?”
“她连我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你?”
沈明生面色瞬间变得惨败,一下便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刚想道歉,就见齐豫一脚踹了上来,沈明生整个人自二楼窗台摔下,砸在了下面的臭水沟里。
沈明生惊恐的叫声刺耳,传遍了整座茶楼。
林南霜却觉得畅快,刚才齐豫暴揍沈明生时,林南霜终于发现了齐豫的高大英武,至少在沈明生这等小人的对比之下,齐豫实在是英明神武。
齐豫转身扫了一眼沈明生的护卫,那些护卫知晓齐豫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一个个弯着腰灰溜溜地离开了。
林南霜的随行护卫陈临向齐豫拱手,“多谢齐世子出手相救,那沈明生出言不逊,侮辱主子,多亏了齐世子赶来,否则真打起来,那沈明生没准还会倒打一耙”。
实际上沈明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汴州城里本来就有人传林南霜和离过了,这次若再同他闹出事来,沈明生就可以借机出去宣扬他与林南霜早有首尾,逼得陈乐池必须嫁女。
齐豫正是看出了沈明生的打算,才出手伤人,这样事情传出去就是他和沈明生起冲突,与林南霜无关。
齐豫神色平静地掸了掸衣袍,“无妨,本就是分内之事”。
林南霜扶额,齐豫这是生怕陈临不误会?
“你们先下去,我和齐世子单独说两句”。
雅间门关上后,林南霜道:“多谢,待回府后,我会同父亲禀明,给齐世子送去谢礼”。
齐豫负手而立,“就送谢礼?”
林南霜假装听不懂齐豫的意思,转移话题,“你不是和纪哥哥下棋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对手水平一般,自然结束得快了”。
林南霜觉得不可置信,“你赢了?”
齐豫按了按眉心,“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差劲?”
林南霜摇头,她不是怀疑齐豫的能力,只是在京城时,每回严路远他们来,都是同他下象棋,打趣他象棋下得好,但是围棋却是新手水平。
齐豫见林南霜还记得他的事,眼里有了笑意,“我围棋确实下得不好,但纪循之有心隐藏实力,故意输给我”。
林南霜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齐豫。
“你知道他父亲是谁吗?”
“听母亲说,是乡下的一个樵夫”。
齐豫道:“上回我在陈府碰见你们两个,你们当时要去书意阁取谁的书?”
齐豫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南霜怀揣着疑惑回了陈府,齐豫虽然不喜欢纪循之,但以他的性格,总不至于造谣。
这时,正好陈开霁来了清荷院,“晚晚,放心,沈明生的事情父亲会处理的,下次再遇见这等人,直接让陈临拦住,不用同他多说”。
林南霜点头,“知道了,我以为是沈松雪找我,才会过去的。下次不会了”。
“对了,哥哥,上回纪哥哥来了,说寻你借秦焕之的孤本,那孤本上写的是经义吗?”
陈开霁喝了口茶,“不是,是棋谱。秦焕之曾是闻名四海的围棋大师,父亲收藏了不少他的棋谱”。
林南霜觉得不对,“父亲不是不会下围棋吗?收集棋谱做什么?”
“这就和收藏古画书法一样,收藏者不一定自己会作画会书法,但就图个喜欢,或者买回来坐等升值了再出手挣一笔”。
林南霜若有所思,“哥哥你知道纪哥哥会下围棋吗?还下得很好”。
“纪兄水平尚可,但算不上很好。以前我同他一道下棋,总是我赢得多”。
“父亲还问过他要不要研习围棋,他说不感兴趣,就拒绝了”。
陈开霁走后,林南霜手撑着下巴,一脸疑惑。
齐豫说得没错,纪循之确实隐藏了他真实的水平,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擅长围棋。
既然他要隐藏水平,那为何又要赢了陆承呢,这事不出一天就会传遍整个汴州,纪循之连本届围棋魁首都赢了,不知会有多少人上门找他讨教。
难道是因为那个中年男子对她出言不逊,还道陆承肯定会赢,纪循之不忍让她失望?
林南霜坐在窗台前,无论怎么整理思绪,都想不出个中原因,干脆起身去了书意阁。
一楼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书籍,林南霜在最里面的的书架上便寻到了秦焕之的棋谱。
不过应该不是原本,而是他人手抄的版本,没有收藏价值。
书意阁的书册都是按种类摆放的,用来准备科考的经义,四书五经,都摆放在一起,方便来者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