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在思
时间:2021-03-31 10:25:11

  众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慢慢转过身看了过来。
  气氛也变得僵硬了些许。
  意识到什么,谢景之沉默地收回手,闭了嘴。
  只要他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没等谢景之装死成功,千清便开了口,语气挪揄,“说谁不敢呢?”
  “……”
  谢景之不说话了。
  众人哄笑起来。
  “反正现在确实是有一个人不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谢将军,一看就是俊杰之首了。”
  “不至于啊,景之,咱要当一个敢于说真话的人,对不对,说出来,让大家也乐一乐,不是,让大家也帮你出个主意。”
  谢景之:“……”
  他彻底不吭声了。
  这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谢将军同沈将军开玩笑罢了,你们怎么这般欺负他?”
  王后莞尔一笑,柔声细语地开了口。
  话音落下后,众人均是一顿,不约而同地缓了缓到了嘴边的呛人话。
  王后又道:“泽鹿见将军们个个英勇,应当大度些才是,怎么和陛下一般打趣人。”
  说到后半段时,她微微侧眸,娇嗔般看了千清一眼。
  千清轻咳一声,“没打趣。”
  白泽鹿看着他。
  他的神色渐渐有些不自然起来,偏了偏头,“就随便问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看向千清的目光慢慢混杂了些嫉妒与酸意。
  “王后说的是,末将方才便想说,景之不过是说话大声了些,你们瞎起哄什么,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稀奇的。”
  第一个起哄的人率先出声,毫不迟疑地变换阵营。
  “的确,大丈夫说话声音大点儿怎么了,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啧。”
  第二个人一本正经地摆出了一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
  到了这会儿,余下的众人也反应过来,均笑起来,纷纷开口。
  “不是,方才起哄最快的就是你俩,墙头草晃得舒服不?”
  “俩叛徒,等等我。”
  “什么叛徒,说话多难听啊,俊杰,明白?”
  众人的口风变得奇快,连带着谢景之也稍微愣了一会儿。
  而后,他忽地转过身,抓着沈斐越说:“那个混球干什么了?”
  沈斐越还没说话,他又说道:“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王后这么善良!”
  “还温柔。”他补充。
  “还……好看。”
  他扭捏着再补充。
  “……”
  沈斐越从他手里抽出衣摆,抚平褶皱,慢条斯理道:“既然这样,那你也愿意为王后排查一下危险了?”
  谢景之愣愣地看着他,“什么危险?”
  “秋猎三日,还有明后两日,江辞今日能放狼,明日说不定就能放虎。”
  “这混球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谢景之拧着眉,又想拍桌,刚一抬手又反应过来,不尴不尬地收回来,忍不住道:“就不能让陛下管管他么?”
  “不会管的。”
  沈斐越声音低下来,“江家辛苦培养一个草包出来,就是为了让他放心。”
  谢景之听了一半就连忙说:“好了好了,别扯那些勾心斗角的,我又听不懂。”
  沈斐越看了他一眼。
  谢景之感觉自己被这一眼侮辱到了,“干什么!我明后两天去还不行吗,我盯着那混球,你……咳,要不你盯着混球,我去保护王后。”
  沈斐越:“我有别的事。”
  “什么事?”
  沈斐越视线不咸不淡地扫向不远处的江辞,淡声说:“清理门户。”
  猎场被清理过,有王的命令,自然不能放猛兽进来。
  但江辞还是将狼带了进来。
  这意味着,有人给他放了行。
  -
  晚膳过后,众人陆陆续续离席。
  白泽鹿沿着长廊走了一截,步伐渐渐慢下来,最后停在了某处,她回过身。
  行文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提着一个方盒。
  白泽鹿脸上没什么情绪,依旧毫无血色,“我说过,先别跟着我。”
  她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怎么总这么不听话。”
  行文沉默了一会儿,抿着唇把手里的东西呈上去,“殿下……”
  话还没说完,白泽鹿便打断了她,“别这样叫我。”
  行文顿了顿,忽地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殿下,您不只是北元的王后,您更是展西的公主。”
  “公主……”
  白泽鹿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她垂下眼,很轻地笑了一声。
  而后,她的视线扫向行文手里的东西,没有要伸手接的意思,“他让你送来的对吗?”
  行文依旧举着木盒,沉默了一下后,答非所问道,“殿下,恕行文失职,并未将信送到沈将军手里。”
  白泽鹿唇角的笑敛去,神色平静,似是并不意外。
  她看了行文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奴才,只不过听的是顾让的话。”
  行文脸色刹那变得极为苍白。
  “他到北元了是吗。”
  白泽鹿用的陈述语序,“不然你也不会动作这么快。”
  行文动了动唇,像是想解释什么。
  白泽鹿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展西的使者啊。”
  白泽鹿看着行文的神色,慢慢笑了一下,“你面对我的时候,好像藏不住秘密。”
  行文垂下眼,遮去眼底的情绪,指节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
  “所以,他让你送来了什么?”
  白泽鹿走上前来,像是好脾气一般放软了声音。
  行文抿唇,片刻后才道:“行文不知。”
  “是啊,你很听他的话。”
  白泽鹿笑道。
  行文猛地抬了下眼,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一抬头,才发觉主子眸底一片冰凉。
  行文一僵。
  她抿紧唇,似是苦涩,又似是自嘲般垂下眼。
  白泽鹿像是没有察觉,或是察觉到了,但也不在意。
  她抬起手,揭开了木盒的盖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
  而后,是睁得极大的黑眸。
  她瞳孔微微一缩。
  ……
  行文听见了主子近乎明显的呼吸,还有木盖掉落到地上的闷响。
 
 
第21章 夫君不会让泽鹿平白受欺……
  行文意识到主子在发抖。
  胸膛明显的起伏,瞳孔收缩,脸色苍白。
  行文再顾不上手里的木盒,忙走上前来。
  然而刚一动作,就听到了主子沙哑的嗓音,“滚。”
  行文愣了一下,僵在了原地,没动。
  “滚开!”
  白泽鹿重复了一遍,哑得近乎失声。
  她抬起眼来,黑眸泛起一片薄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猎物。
  行文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弯下身将落在地上的木盖捡了起来,盖在了木盒上方。
  而盒子内早已死去的雪兔也被重新遮盖住,再瞧不见。
  她低下头无声地行礼,转身退下。
  失控和歇斯底里这两个词,在主子身上本该是永远不会瞧见的。
  本该是。
  行文攥紧手,似是做下了某种决定。
  -
  行文离开后,长廊渐渐寂静下来,空荡无声。
  白泽鹿半靠在柱子边缘,似脱力一般。
  她闭上眼,像是想要平缓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然而缓了片刻,呼吸却还是很重。
  半晌,她低下头,看见还在发颤的手。
  不知为何,她竟无声地笑了一下。
  而后,她双手交握,强迫自己压制下那本能的战栗。
  只是,人可以说谎,可以用一切手段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身体却很难做到这一点。
  她舔了一下干涩的唇,慢慢地睁开眼,望着眼前的长廊。
  尽头的那端因为光线暗淡,远远看去,只剩下一团黑。
  她凝视许久,缓缓垂下眼睫,用力地按了一下眉心。
  “陛下,今日江世子……”
  侍卫详尽地汇报着今日发生的事。
  千清分神听着,迅速浏览过今日呈上来的奏折。
  听着听着,他握笔的手一顿,疑心自己听错了,“狼?”
  侍卫点头道:“但并未伤到王后。”
  千清斜了他一眼,“但并未伤到王后?给我解释一下这什么意思。”
  “……”侍卫默了默,说道:“回陛下,王后不让属下们出手。”
  “她不让,你们就不动了?”
  千清忽然搁下笔,笔杆搭在砚台边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气氛骤然变得压抑。
  侍卫不吭声了。
  千清抬眸看他,“该听谁的命令也忘了是吧?”
  “我养你们是让你们去保护她,不是让你们去伺候她哄她开心,这是我要做的。”
  “听清楚了?”
  侍卫:“属下明白。”
  千清直起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说:“还有下次就别要这脑袋了,反正也是个摆设。”
  属下应声。
  千清回寝宫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他原想着早些处理完事情好回来陪陪小王后,没成想有几本奏折呈上来,长篇大论一番竟当真只有一堆夸夸其谈的屁话,没有任何实际内容,浪费了他好些时间。
  殿内灯还亮着。
  以他那些偏心偏到骨头里的狗奴才来看,小王后应该是还没睡的。
  千清进到内室,果然见到小王后还未更衣,正半靠在桌边,眼睛闭着,似是等太久有些困乏。
  他停了一下,心里软下来,轻手轻脚地靠过去。
  然而还没靠近,她便像是被惊动般,忽地睁了眼。
  眸底隐约泛着红。
  千清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小泽鹿。”
  “嗯?”
  她的嗓音也是哑的。
  两相结合起来,看上去很像是哭过的模样。
  但大约是怕他担心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她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想到这里,千清才蹦起来的脸色便又缓和了下去。
  原本想说的话,一时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伸出手,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说:“你下午碰到江辞了?”
  “嗯。”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她不断地剔除着自己的情绪,不断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几乎没有哪一刻休息过,也几乎没有哪一刻仅仅是作为自己而存在。
  到了此刻,她感到有些倦乏。
  而身旁的人又总是不会给她任何压力。
  她长久绷紧的防线也在此刻,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
  不想思考,也不想虚与委蛇。
  白泽鹿垂下眼睫,放任自己靠进面前人的怀里。
  呼吸之间,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她闭着眼,听着对方胸膛的鼓动,慢慢平静下来。
  “这糟心玩意儿是不是欺负你了?”
  千清问。
  他察觉到,此刻的小王后极为难得地对他有了一点眷恋的情绪。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体验。
  身体里的某一处似乎也因此而变得柔软。
  这种感觉很陌生。
  因为小王后总是对一切都游刃有余,即便是娇嗔也从不脸红。
  以至这一点隐晦的贪恋与温情,让他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欣喜感。
  好像他这辈子存在的意义就在这里了似的。
  “夫君要帮泽鹿欺负回去么?”
  她的嗓音有些闷,却又好似并不在意。
  像是受伤后的幼兽,只想要舔舐伤口,并不打算报复回去。
  这样脆弱的表现。
  更加印证了千清的猜测。
  也更加让人心疼。
  似安抚一般,他轻轻摸着她的发顶,嗓音有些低,“嗯,夫君不会让泽鹿平白受欺负。”
  白泽鹿没有说话。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很容易给人一种有后路的安定感。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的体会,但她也并不需要这种体会。
  只不过,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有一点累了,所以她不怎么想破坏这一点少见的温存。
  至于江辞。
  是死是活,和她也没关系。
  这天晚上,白泽鹿睡得并不实。
  她其实并不太做梦,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让她的睡眠也受到了影响。
  模糊间,像是有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熟悉的声音也在耳边不断地响起。
  混杂在一起的光怪陆离令人惶然。
  她隐约里似乎是知道自己在梦境中,可是却怎么也醒不来,怎么也脱不开身。
  她又听见了,从幼年时紧跟在身边的声音。
  ——“泽鹿,你是公主,只要有人在,你就得永远得体,永远维持着王室的涵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