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战场的感觉。”
第51章 最近王后在做什么?
“……”
江辞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视线略过了白泽鹿,一直往前,落在了那遥远模糊的山脉之上。
“还行, ”江辞说, “反正老子也习惯了。”
“习惯什么?”
“战争。”
他缓慢地收回视线,看向沙地上虽然在训练但却不断往这边偷瞄的众人。
“你就想问老子这个?”
江辞突然说。
白泽鹿眉眼带笑, 说:“別急, 世子。”
江辞看她。
“我可能暂时无法亲征,若是有机会,希望世子可以尽量让他们活着回来。”
江辞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当即就问:“什么意思?你带他们还准备亲征?陛下准了?”
白泽鹿但笑不语。
江辞更加疑惑,“有机会?连骑营能上战场?”
连骑营自建立以来, 就不是个正经的兵营, 如果一定要说,管这里叫“烂兵收集营”也没问题。
至于上战场, 北元没有掌权者会做派废物去送死的决策。
白泽鹿扫过不远处被新划分为步兵、精兵、弓·弩·手的众人, 步伐声绝比不上其他兵营那样整齐,但这浩荡的势头已经与其他兵营相差无几了。
“能的。”
白泽鹿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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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能行?”
“陛下三思啊,连骑营这才训了多久, 别说上战场, 去收拾战场都够呛。”
千清一摆手,语重心长道:“哎, 你们就是不相信咱们北元的实力,不相信小王后的水平,虽然训了才没多久,但是今年连骑营的兵是待得最久的吧?”
“那怎么能说没训多久呢,这不都待了快小半年了吧?哪一年连骑营的兵能待这么久没被遣散的?这里头个中关系户——姓江的就先不说了, 那其他人呢,啊?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你们还真当我心里没数?”
说到这里,将军们的脸色变了变,不吭声了。
千清一顿,视线从那几个将军脸上扫过去,才慢悠悠地接着说:“我第一次上战场那会儿,什么没见过,你们以为这能瞒得过谁?只不过我懒得管,以后像这种只想吃补贴的混账,再敢送一个进兵营里来……”
他故意停了一下,让他们有个惊惶的时间。
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补充:“既然你们这么想给你们那些表哥表弟远房兄弟们一点好处,行啊,你们的俸禄也就不用拿了。”
帐篷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北元兵力强盛,和国家在里头花了大钱不无关系,只是这天城山高皇帝远,总有空子能钻,战争又不是说来就来的,那平日里的训练虽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好好训练,不作死,有几个关系户,那倒也没什么。
连骑营虽不是正统兵营,但补贴也是有的,只是稍微少一些,但好处就在训练几乎没有,还没人管。
于是就有人动了歪心思,把人送去连骑营,白拿补贴混吃等死,每次遣散后,下一回再进来,接着混,只要打点好,没人会闲得慌了来多管闲事。
再加上今年陛下大婚,沈大将军回京,更没人管。
“行了,滚吧,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千清对于这种事其实心知肚明,也没有一次就能根治的想法,“去把那个……”
他刚想说让他们去叫沈斐越进来,然而才一开口,他视线一晃,注意到了外面的天色。
已经不早了。
“陛下要喊谁,我们去。”
由于心里理亏,将军们便连忙献了个殷勤。
“算了,明天再说。”
千清起了身,不再管这几个将军,往外走了。
兵营里王后所住的宅院距离不长,但他每次忙完都总觉得这条路怎么就能走那么久。
因而,很快,他就厚颜无耻并且毫无心理负担地在众侍卫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改成了骑马回去了。
基本上是马还没开始撒腿跑,就到宅院了。
千清骑马也就比走回来能快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宅院门口的侍卫牵过马时,依旧还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了句,“这也要……”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意识到,骑马的那个蠢货就在他面前。
于是他强行拐了个弯,天衣无缝地接上,“幸好骑了马,不然这路上得耽误多少时间啊。”
另一个侍卫:“……”
千清满意地点点头,身手一拍牵马侍卫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种聪明人。”
“……”侍卫干巴巴道,“哈哈,陛下说笑了。”
“哪里,要是季丞相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要靠实力上位。”千清说。
“……”
这下侍卫也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不过千清也没有多待的意思,说完便转身往里面走了。
他进到堂内的时候,正看见小王后半靠在长榻上,眼睛闭着,似是在休息。
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没发出一点声音地走过去。
这处宅院被随行带来的奴才们好生打理了一番,每张椅子上都放了专为王后准备的软毯,天色渐冷,还特意备着暖炉,茶壶里的水几乎是一个时辰不到就要换一次。
但再精细,也始终比不上宫里。
门不关上的时候,室内就阴冷得紧,这是位置造成的影响,除非燃炭,把整个屋子哄热,不然光靠暖炉依旧不太能抵御这种能入骨的凉意。
他半弯下身,将小王后身上的薄毯往上提了一下,再按压下去,严丝合缝地把风隔绝在外。
刚要起身,他视线一滑,动作停住了。
是做噩梦了?
他伸出手小心地抚平了她微微蹙着的眉心。
大约是在梦里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道,不知怎么,她拢起的眉心慢慢地松开了。
他看了会儿,才捞了张椅子过来,就坐在了她的边上,不再动作。
小王后的确是非常好看的那一种人,就算是睡着了,眉头皱着时,也依旧是我见犹怜的美。
但他不喜欢看她皱眉。
同时,他也很清楚,小王后也不是所谓的“我见犹怜”式美人,或者说,那不是她想要的。
那只是她摆脱不了的刻进灵魂里的体面。
千清半撑着下巴,眼睫垂着,注视着小王后的睡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该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永远肆无忌惮,又意气风发才对。
将门之后,本来就该如此。
然而联想起小王后所遭受的那些事,千清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又有些难受起来。
他慢慢往前靠近,低下身,很轻地在她额前吻了一下。
声音低不可闻:“没事,小泽鹿,他们从你身上剥夺走的,夫君给你都拿回来。”
他没有立刻退回来,而是伸出手,探进薄毯里,去摸索她的手。
而后他微愣了一下,随即裹紧了那双冰透的手,眉头拧了起来。
虽说来到天城以后,小王后的吃食确实下降了些,但药却没停过。
更何况,在宫里的时候,小王后的体寒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起码已经很少会有这种手掌像是在冬天的冰河里待了一宿似的。
他握紧了她的手,途中还换了好几个姿势,试图暖热这双似是冰浸过的手。
几乎是隔了好半天,那寒凉才有褪去的趋势。
千清眉心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直到那双手彻底温热,他才慢慢撤回手,将薄毯重新压好。
他来到院外,冲正在忙碌的奴才招了招手。
“陛下有何吩咐?”奴才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问。
“王后近日按时喝药了?”
奴才对这个到很熟悉,答道:“回陛下,王后每日都按时喝药了的,奴婢们也一直注意着,不曾让王后碰过冷的,屋内茶水半个时辰一换,吃食上亦是很小心的,陛下不必忧心。”
千清沉吟了会儿,又问:“药可有中途换过?”
奴才微愣了一下,虽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老实道:“未曾,奴婢们也曾问过御医,若是王后体寒的症状好转,是否需要更换药方,但御医说王后的体寒不算特严重,用不着往复杂了弄,就这个方子便可以了。”
千清眉心再一次拧起,只是却没再问了,只说:“行,你下去吧,一会儿王后醒了,药先端到我这里来。”
“是。”
奴才应声,对此并不疑惑,毕竟千清亲力亲为给王后喂药的次数可不少。
直到奴才走远,千清才用力按了一下眉心的位置。
小王后的体寒……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一幕。
那是他在偏殿里的时候,宋连岐和他说的一段话。
——“体寒并非什么难治的疾症,只需好生休养,但就臣女所知,此症状在展西虽常见于女子之中,但也并非人人有之的常见病,更是不该出现在王后身上,只怕……”
——“只怕其中有难言之隐。”
——“此事关乎王后私事,只怕陛下去问这等女子之事,终归有些不妥,臣女是女子,若问这些,到并无大碍。”
千清眸子微微一动,转过身,唤来了侍卫。
“最近王后……”千清迟疑了一下,“在做什么?”
第52章 没办法,人到这个年纪了……
侍卫将最近以来, 王后在连骑营和宅院里的所有行为都一一如实禀报了。
甚至连今天王后在连骑营内与张凛的“切磋”也一五一十地说了。
在侍卫汇报完以后,有好一会儿,院子里都处于极度安静的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 侍卫才听到陛下平静的声音:“下去吧。”
侍卫便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去。
天色渐渐暗沉, 夜色笼罩着整座天城,白日里为数不多的热气退了个干净, 到晚上以后, 凉气直逼而来,几乎要钻进骨头里去。
白泽鹿醒来时,并没有像平日那般整个人如坠冰窖,在五感慢慢恢复中,她感觉到了一股近乎炙热的温暖。
她微微抬起头, 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 就又被人按进怀里去。
“乖,小泽鹿, 再让我抱会儿。”
千清的嗓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连日来几乎不间隔地和各将军讨论战策, 白日里不光要看舆图,还要盯那些将军,忙完回来还得顾着小王后。
再有精力也是吃不消的。
白泽鹿安静下来, 没有再动。
她以为千清还要再睡, 然而他说的“再让我抱会儿”就真的只是抱一会儿。
片刻,他睁开眼, 眸底还有些许的红,大约是因为这些天来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
“还冷吗?”
千清摸着她的手,问道。
“不冷。”
“那就好。”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而起身,捞来她的外衣, 给她仔细穿好了,这才去摸自己的衣服。
窸窸窣窣弄好后,他揽过她,攥着她的手,问:“吃点东西,一会儿喝了药再睡?”
白泽鹿颔首,显得很温顺,“好,都听夫君的。”
千清搂着她往桌边走。
吩咐完奴才们后,没过多久就开始布菜了。
“多吃点,小泽鹿,”千清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叹息道,“你看,才来天城多久,都瘦了。”
白泽鹿也不反抗,任由他捏了几下,依旧笑着。
“我不在的时候,也有好好吃饭吧?”
千清问。
“嗯。”白泽鹿莞尔道,“夫君不必忧心。”
“药也好好喝了?”
这话问完,没等白泽鹿回答,千清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絮絮叨叨地劝道:“哎,也不是我想这么啰嗦,小泽鹿,你也知道,我们北元呢,是一夫一妻的,我又是个传统的皇帝,你说万一,你要是病那什么了,我不得守寡了么?”
“我这也是……”千清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没办法,人到了这个年纪了,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的,再加上最近成天面对着的都是打打杀杀的事,就更容易杞人忧天了,你说是吧。”
“……”
奴才们:“……”
沉默中,奴才们不约而同地感到迷惑了,守寡是这么用的吗?
连白泽鹿都难得地词穷了一下。
半晌,她才道:“每天都有喝药,夫君别担心。”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至今为止,还未曾有因为体寒之症病逝的。”
“虽然到现在没有这个先例,但也不能懈怠,”千清语重心长地说,“万一就让我们碰上了呢,小泽鹿,体寒也得重视,不然以后,要是你真病那什么了,你让我怎么办?我一个孤家寡人的,活着也没意思……”
千清演着演着,居然真情实感起来了,似乎是联想到什么,他突然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沧桑起来。
白泽鹿眉心蹙紧,方才还算温和的脸色不知因为什么变得有些难看,“夫君,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千清一愣:“嗯?什么话?你和我说,我以后再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