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清眼角狠狠一抽,几乎是瞬间,嘴边就积攒好了十多句不重样的骂人话。
但还没等他说出口,沈斐越就已经收起了那股不正经,指向舆图上的另一条路线,“对比起南水的行军路线,展西目前为止的军队动向,一直呈现出自相矛盾的状态。”
他指向其中两处,说:“尤其是这里,前者的动向可以明显看出是想主动出击迎战的,但后者却是按兵不动,一个国家的军队动向都不一致……”
千清的瞳孔微微一动,方才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地看向展西的所有标注。
如果一个国家连军队的调动都不能保证落实,那这个问题可就比错误的行军路线严重得多了。
这很可能意味着,展西此时正在内战。
因为这样,才会容易出现这种军队动向不一致的问题,因为有不止一股势力在掌权。
千清对这个形势一点儿也不陌生。
因为当年北元内忧外患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你觉得,”千清忽然说,“如果真是我们想的那样,亓东会不会出兵?”
沈斐越没问他想的那样是什么,两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展西的不愿被人窥见的内幕,但妨碍两人做决定的,从来不是南水和展西——就目前战争开始后这两个国家的表现而言,应该是真的奔着亡国的目标去的。
问题在于,亓东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行动,上一次出兵时,都是十多年前了,而在那个时候,亓东压倒性胜利的传闻就流传至今。
那么,十多年以后的现在,亓东的兵力到底是什么样的?
如果亓东突然打算插手呢?
北元没立刻出兵,正是因为顾忌着亓东,为做万全的战策,北元的将军们一致认为等到南水和展西打到两国俱伤时,北元再来玩这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沈斐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亓东与三国都隔着天堑,没人知道亓东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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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辞收到信时,正在院子里逗狼玩——自从不上战场以后,他一个粗人,除了对军事感兴趣以外,没别的爱好,对女人除了生理需求外,也没别的想法,平日里也没个伴,也就只能和这些畜·牲玩。
说是逗,稍微有点不准确,主要是他翘着二郎腿,冲着狼扔肉玩,具体可以参考养狗的人家。
听到下人说这封信是陛下亲自写给他的时候,江辞的表情明显有些意外,肉也不扔了,当即就把信拆开来看。
看完好一会儿,江辞才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啧,老子是工具?”
半个时辰后,不爽的江辞上路了。
江辞是单枪匹马上路的,从京城到天城,竟只用了短短两天。
他回到连骑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没有跟造反似的哄闹声,但也并不安静,而是充斥着整齐的步伐声。
隐约还能听见厉风的声响——那是箭破云而出时带起的风声。
连骑营的人是几乎不训练的,因为一般迁到连骑营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遣散。
他挑了下眉,才走进去。
还没多欣赏一会儿那群人训练的身姿,变故就发生了。
有人闹事。
江辞心想老子熟悉这个,于是跟看热闹似的踱步过去。
然后,就听到了一道更熟悉的柔软的声音。
“拿错了。”
王后?
江辞眉头拧了一下,收起了看热闹的表情,撇开挡路的人,往里面走。
“挤什么?赶着投胎啊?”
“別推,烦不烦,一会儿挤到王后了,你想加练是吧?”
周围的人不爽地“啧”了一句。
但江辞没管,挤到了里面去。
中央站着两人,看上去有些剑拔弩张,但实际上只一眼,江辞就松了口气——王后边上十来个侍卫正紧盯着挑事的人。
千清有多宝贝这个小王后,他在秋猎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管王后为什么在这,又做了什么。
那都不重要。
但如果王后被人欺负,或者受了伤。
以陛下那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性子,他如果任由这事发生,那他就准备收拾着回京城吧。
知道王后不会有危险后,江辞又继续看起了热闹。
这一看,他才注意到,挑事的那人手里还拿着把剑,剑鞘是玄底暗金边的。
——陛下的。
“……”
真勇啊。
江辞都想给那个胆大包天的人鼓掌了。
这时,挑事的人开了口,语气极为嚣张,“王后,说话得讲证据,你凭什么说我拿错了?”
“您是王后就能污蔑我们这些百姓了?”
围着的众人其实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了这样的话,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剑看起来很普通啊?真是王后的吗?”
“不知道,真说不准这剑是谁的,不过王后想要什么没有,也犯不上要他的剑吧?”
“哎呀,你们不认识那人吧,叫张凛,之前就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只不过没人抓个现行罢了,没想到这才几天,居然胆子肥到敢偷王后的东西,简直不想活了。”
“他娘的,真的假的?”
“骗你们就再也见不到王后。”
“毒誓啊,够狠,我信了。”
江辞:“……”
就在众人越来越明显的讨论声里,一道剑出鞘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众人的目光挪了过去。
只见王后手里握着从侍卫腰间抽出来的长剑,对准了那挑事的人。
白泽鹿似是在笑:“没有污蔑你。”
“那么,”她眉眼弯起,眸底却毫无温度,“要还给我吗?”
第50章 怀念吗
然而张凛甚至连姿势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的确,因为说这话的人只是个娇贵的王后,也许骑射还算不错, 但男人和女人之间, 天生就有力量上的明显差距,也许通过后天的努力, 能够把这样的差距缩短。
但面前的王后手臂纤细, 脸色甚至可见一点病弱的苍白——这是体寒所带来的影响。
所以,很明显,她不具有任何的威胁。
抛开王后这个身份,她毫无价值,不足以让他给出任何的尊敬。
张凛的语气堪称挑衅, 没有一点怯意, “王后,我都说了, 这就是我的, 凭什么要还给你啊?”
他把剑抱在怀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接着道:“要是王后搬出身份来压我, 那也行呗, 给你就是了,不过, 王后连我这么把破剑都瞧得上么?”
这可以说得上大逆不道了。
然而能被贬到连骑营来的人,大多数都不是什么能遵守规矩的人,因此这话一出,虽然众人哗然了一瞬,却并不感到很意外。
再加之, 众人心照不宣却又都不曾提过的——王后本来就只有这个身份能服人不是吗。
然而令众人意外的是,这个小王后竟然一点儿也不恼,甚至眸色几乎带了点儿温柔的色泽。
而后,他们就听见王后轻声说:“不是破剑。”
白泽鹿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一下,“怎么才肯还我呢?”
张凛哼笑一声,“王后,就别假惺惺的了,你这不都拿剑指着我呢吗?想要你就拿回去咯。”
“当真?”
白泽鹿放软了声音,语气像是哄人一样。
众人顿时酥了半边身子,江辞都忍不住揉了下耳朵。
张凛说:“当真啊,不过王后,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一个粗人,您可是娇贵的王后,这要是打起来磕着碰着了,那陛下还不要了我的命。”
是非常低级的激将法。
众人也慢慢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原来费劲儿搞这么一出戏,弄了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和这把剑压根没关系,这人要的就不是剑,他只是不服王后罢了。
这么一大帮子人,虽说若没有王后,他们就会被遣散,但比起遣散,被一个靠背景进来的女人带,简直是一种羞辱。
或多或少会有些不服气的人,但顾忌着对方的身份,这几天都还算和谐。
但大约也到了某些人所能忍耐的极限了。
白泽鹿莞尔一笑,“无妨,本就只是切磋,对吗?”
闻言,张凛满意地笑起来:“哎呀,王后就是会说话,那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要是王后的剑能碰到我一下,我就把这剑送王后了。”
还不等他说出后面的话,白泽鹿先一步道:“若是你的剑碰到我,我便不再带你们,由其他将军来,这样可好?”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这热闹是看不动了,纷纷开口劝起来。
“王后和这种烂人计较个什么!——我说姓张的,你有毛病啊?胆大包天了吧?偷王后的剑还想和王后切磋?你也配?”
“王后要不再考虑考虑,犯不上和这种人打啊,和他打都脏了您的手。”
“的确没有必要,王后想要回那剑,还轮不到他说不。”
……
众人着急地劝解,然而却没有什么用。
听到众人的劝说,白泽鹿笑了笑,说:“无碍,只是切磋罢了。”
“哎,对嘛,王后都说了是切磋了,你们在那劝个什么劲呐?再说了,我还能真伤了王后吗?我也不是那种人啊。”
张凛摊着手说。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简直是化为了实质的质疑。
——你不是那种人?!
你不是谁是?!
张凛嬉皮笑脸,一点儿不受影响,转向王后说:“王后,您先?”
这话刚一落,一道劲风就劈了过来。
张凛眼睁睁看着那把剑直指自己的胸膛,他慌忙避开,嘴里骂了句什么。
但不等他调整姿势,那剑几乎是就着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再一次刺了过来。
从那个力道来看,是绝没有收手的可能的。
张凛仓促滚了一圈,勉强躲过后,还没来得及喘气,就提着剑往上一挡。
“锵”地一声,金属撞击。
那股子力道不算多难以招架,毕竟王后是个女人,那几乎是她借了力以后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然而这种攻击难缠又毫无喘息的机会,张凛身手是不错,但面对这种老练的袭击,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更重要的是,就目前王后的出手来看。
这不像是切磋啊!
张凛心想。
在剑上的力道彻底压下来之前,张凛灵光一闪,往后方急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才得以喘口气,然而王后的反应非常快,几乎是在他撤开的同时,她便追了过来。
张凛只得继续躲避。
这时,他也听到了众人为王后的喝彩声,以及对他的嘲笑。
无名的恼怒袭了上来,难堪和丢脸的情绪也在一瞬间接踵而至。
张凛一咬牙,干脆不躲了,转过身来,迎着那把剑而去,另一只手摸出了袖口里的银针。
这个动作很快,几乎没几个人注意到。
江辞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
就见王后的剑忽然一转,剑身猛然劈下——
一道痛叫响起,张凛手里的剑顿时失手,他却无暇顾及了,本能反应地捂住另一只手腕。
而后,他感觉到剑轻轻地抵在他的肩膀上。
但那几乎是一触即离的,很快,王后就收回了剑。
在众人爆发出来的喝彩和叫好声中,张凛意识到自己输了。
这时,那个本该迎着众人目光宣布胜利的王后,神色却一点不见得意之色。
她弯下身拾起了本就属于她的佩剑,走了过来。
“还疼吗?”
疼得他冷汗都冒出来了。
但鬼使神差的,张凛把手往后面挪了一下,“我输了,剑还你就是,用不着在这里假惺惺的。”
他的语气依旧恶劣,但白泽鹿似乎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说了句,“多谢。”
可是,谢什么呢?
那本来就是她的剑啊。
张凛心里疑惑了下,却没有问。
白泽鹿没有再看他,而是低下头,将剑别在了自己腰间。
而这时,不光是张凛对王后的看法变了,众人也更加没有想到,王后的身手竟然这样好,纷纷迎过来。
这一次,夸赞的话终于走了心。
“我就说嘛,王后怎么可能输,王后来咱们连骑营第一天我就知道了,王后要没点身手,哪能来咱们这啊。”
“王后方才那一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王后您没事吧?刚才我看到那烂人居然想用暗器,还好王后反应快,吓死我了。”
白泽鹿把先前用的那把剑还给侍卫,这才柔声道:“没事。”
忽然,她的视线一顿,“江世子?”
江辞正要行礼,就听她说:“不必,既然不在王宫,虚礼也没那么重要。”
江辞愣了一下,才收回了半空中的手,没有行这个礼。
“去训练吧。”
白泽鹿看向众人,目光温和。
没一会儿,众人便不情不愿地散了。
只剩下江辞。
“找老子有事儿?”
他有些不解地问。
白泽鹿的视线从他眼底下的青色和下巴处隐隐的胡渣上掠过,赶了两条路没怎么休息,神仙的脸色也不会太好看。
她笑了一下,说:“怀念吗?”
江辞微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