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在思
时间:2021-03-31 10:25:11

  对于早已习惯的人来说是没有什么影响的。
  但对于王后身边的奴才们来说, 就很苦恼了。
  她们在宫里待久了,天天都琢磨着怎么讨王后的欢心, 一切都紧着最好的来。
  忽然来到了这么个对她们而言“鸟不生蛋”的破地儿, 不说买块好点的锦缎,就连像样的茶叶也挑不出来。
  但这一次,她们难得没有抱怨起陛下来。
  准确来说,是自从上一回王后说了那句“你们不必再服侍我”以后,就再没人敢背后说陛下什么了。
  到天城以后, 千清就比在京城忙得多了。
  抵达此地的第二天起, 千清几乎天一亮就和那群将军待在一起,兵营里的声响也从没停下来过。
  “陛下。”
  帐篷里, 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站着, 桌上只有一张几乎要褪色的舆图,上面的标注密密麻麻一片,各式各样, 眼花缭乱得紧。
  千清在最中央的位置, 听到声音,众人都侧目, 千清也抬起眼,看了过去。
  只见一人从帐篷外走进来,行礼道:“陛下,今年的连骑营作何处置?”
  连骑营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兵营。
  北元每年招的新兵训练以后, 总有一部分难以“调·教”,便会被迁至连骑营。
  千清远在京城时,连骑营如何处置都由沈斐越做决定。
  但因为现在情况特殊,千清在这里,所有的决定便要由他来做。
  千清知道连骑营的存在,并不感到意外,随口道:“照往年来就行,遣散……等会儿。”
  他忽然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问:“今年的连骑营有多少人?”
  那人说:“回陛下,共三百五十二人。”
  “先训练着,不慌遣散他们。”
  “是。”
  那人领命,行礼退出去。
  帐篷内又安静下来,众人视线转回来。
  “你想让王后来带?”
  沈斐越忽然出声问。
  这话一落,众将皆是一愣,而后纷纷开口。
  “陛下三思,王后骑射不差,但战场是战场,猎场是猎场……”
  “陛下请慎重考虑,王后是展西人,我们此番所对战的不仅仅是南水,还有展西,即便王后有能力,也需避嫌,若是由王后亲自领兵,只怕会落下不好的名声……”
  “陛下……”
  一时之间,许多的声音都响了起来。
  众多声音钻进耳朵里,千清夹杂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方才刚起的念头不得不压下去。
  与此同时,他意识到,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肯让他的小王后带兵。
  即使是连骑营。
  “诸位。”
  在这哄闹声中,突然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劝说。
  千清掀了掀眼皮,没有说话。
  “南水出兵时,展西使者仓促离开,临行前,寥寥数语皆是此次战争相关,未曾提及过王后半句。”
  沈斐越黑眸没什么情绪,望着众人,“既然展西当没有这个公主,王后也可以当没有这个故国。”
  闻言,千清看了他一眼。
  沈斐越仿佛毫无所觉。
  沈斐越这话一出,众人反对的声音稍稍减弱,但却依旧不支持此事。
  连谢景之都拧着眉:“战场这么危险,怎么能让王后亲自带兵出征。”
  “怎么不行,”千清终于开口,“北元女将还少?”
  “那她们也是训练了很多年才上的,”谢景之很不能理解千清想让王后亲自出征这事,甚至觉得极为荒谬,语气都不自觉地重了几分,“而且她们经验丰富,都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了,王后骑射是不错,但打仗又不看这些,若是王后有个三长两短的,谁负责?!”
  “我负责。”
  千清淡声道。
  帐篷内的声音顿时一窒。
  谢景之唇动了动,半晌才说:“那连骑营也不是能出征的兵,就算真要让王后出征,也不该带连骑营出征。”
  沈斐越也道:“王后第一次出征,连骑营恐怕不适合。”
  陛下这个态度是铁了心想让王后出征了。
  众人心里觉得荒唐。
  但极其难以接受的事情放在一起时,众人宁愿选个能稍微接受的。
  譬如,如果王后一定要亲自出征,那就带最好的兵去。
  连骑营在他们眼里,算不得兵。
  不光是这群将军瞧不起连骑营,就连天城众多的兵营里,也有很多兵瞧不起连骑营。
  “不,”千清说,“就是因为第一次出征,所以才应该带连骑营。”
  而后,无论众人再如何劝谏,他也毫不动摇。
  -
  “殿下。”
  白泽鹿没应,低着头端详着手里的轻弓。
  她的视线正停在弓上面的一处印记上,那是一朵刻上去的桃花,连边缘处都磨得极为干净漂亮,显然是花费了不少时间的。
  “殿下。”
  行文又道。
  这一次,她终于直起了身,单手握着弓,另一只手摸到了箭上。
  弓弦被拉开,箭尖的位置对准了行文。
  然而行文却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她望着白泽鹿,声音冷淡:“行文也是奉命行事。”
  白泽鹿低声笑了一下,“你们自然是奉命行事。”
  “真是听话。”她似是感慨了一句。
  行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两人视线交汇,空气中似是有看不见的暗潮。
  下一刻,变故陡生。
  行文骤然跃起,一道白色剑光划破了宁静。
  几乎是同时,白泽鹿的箭破云而出。
  行文动作很快,连忙往一侧偏了偏,箭堪堪擦着她的颈侧而过,带出了一条血痕。
  她眉一敛,眼睛微眯,手里的长剑直直刺向了白泽鹿。
  在剑即将没入胸膛以前,白泽鹿斜过身体,避开了剑锋。
  “这便是顾丞相所说的‘护公主平安’?”白泽鹿轻声笑了笑,单手握住了行文持剑的那只手腕。
  “是殿下先背弃主子。”
  行文猛地抽手,剑尖转了个弯,再次往白泽鹿刺去。
  “背弃可不好听。”
  白泽鹿不紧不慢地避开长剑,温声道:“毕竟我也从没和他结盟。”
  在行文再次攻上来前,她忽然凑过去,压低了嗓音,“杀我之前,可有好好想过,顾丞相允了你什么呢?”
  “不劳殿下费心。”
  行文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拉近距离,想要再次刺杀她。
  白泽鹿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往后一跃,柔声细语:“那你可知,若是没能完成,顾丞相会怎么罚你呢?”
  闻言,行文有一刹那的停顿,而后再度向她袭来。
  “看来你知道。”
  白泽鹿偏过身,拔出腰间的佩剑,一击迎上去。
  只听“铮”一声,行文的剑被挑飞。
  行文垂下眼睫,看向落在地上的剑。
  白泽鹿往前靠近,手里的剑停在行文脖颈处,“你知道会死,还是替他卖命。”
  行文没吭声。
  白泽鹿含笑:“那便全了你的意。”
  话落,她掌心往前一递,剑便直直往行文脖颈里刺去——
  “小王后呢?在后院?行,知道了。”
  蓦然,白泽鹿收回了剑。
  “这里离展西近,去找你的主子吧。”
  白泽鹿走上前,冰冷的手掌抚摸着行文的脸侧,像是亲昵。
  她声音柔软,似蜜糖般,“别再回来,行文。”
  -
  千清一忙完就往宅院赶,虽说这处宅院离兵营很近,但步行还是有些距离,若是骑马又有点儿小题大做。
  这次来天城,其实奴才带得并不多,主要是宅院外守的一众侍卫。
  方才他进来时,注意到奴才都守在外面,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之前还在宫里时,他的小王后也时常独处。
  但每一次独处的时候,伴随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会去问,但他也不放心。
  千清三步并两步,匆匆拐进了后院,只见到小王后一个人。
  他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一圈,没有发觉异常,才走过去,“小泽鹿怎么一个人在后院待着?”
  注意到她手里的弓,他眉一挑,问:“练箭啊?”
  白泽鹿莞尔,应道:“算是。”
 
 
第47章 还差一个
  千清视线在白泽鹿身上梭巡一圈, 月白长裙整洁干净,一如他临走前的模样。
  他微微隆起的眉心总算松开,“正好。”
  白泽鹿眉眼一弯, 不动声色地调整仓促入鞘的佩剑, “怎么?”
  “今年招兵太多,有个连骑营还没人带, 想不想试试?”
  千清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像是随口一提般。
  白泽鹿微愣:“没人带?”
  北元武将多,即便招的兵超出预期,但也不至于没有人带。
  “这个连骑营,”千清“嘶”了一声,似是被她提醒了, 说:“差点忘了, 这个连骑营只有三百来人,听他们说不大好管教, 没人愿意带。”
  千清装模作样道:“怪不得他们让我问你肯不肯带, 这群混蛋玩意儿,原来是想把这烂摊子塞给你,啧, 我明天再去收拾他们。”
  “无妨。”
  白泽鹿说:“既如此, 便试试。”
  千清摆出一幅诧异的模样,“小泽鹿不怕管不了?”
  闻言, 白泽鹿柔声问:“夫君可知,连骑营是因何难管?”
  这个问题到问住他了。
  千清还真不知道。
  每年总有逃兵,也总有难以管教的兵,他们早已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见他沉默, 白泽鹿笑了笑,又问:“那夫君可知,逃兵该作何处置?”
  这个问题便简单了。
  千清说:“按北元的律法,所有逃兵会被遣散回乡,终生不能入仕,赋税翻倍。”
  “在展西,若是做逃兵,”白泽鹿唇角牵了一下,却并没有笑意,“格杀勿论。”
  所以,展西从不会有连骑营这样的存在。
  若是不听话,便杀了。
  这个规则是太后说给白泽鹿听的,但她在后来,慢慢意识到,这个规则不是独属于太后的,而是几乎囊括了整个展西。
  规则在那个国度,无处不在。
  千清皱了下眉,“那他们会因为这个处罚害怕招兵。”
  “战争本身已经足以骇人。”白泽鹿说。
  “你说的没错,”千清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发顶,“但是,我们可以害怕战争,却不能在战争来临时退缩。”
  “没有人不怕战争。”
  千清说完,顿了顿,又找补了一句,“当然,也有一些人不怕。”
  “但绝不能让他们害怕出征。”
  “一旦害怕出征,这场仗就败了。”
  白泽鹿问:“若是害怕出征,该如何?”
  “信仰。”
  千清说:“没有就造一个。”
  “假的也行。”
  -
  于是王后带连骑营这件事,荒谬而又仓促地决定下来。
  用完午膳后,千清便带着小王后去往兵营了。
  连骑营几乎没有人管,所在地距离其他兵营,相较而言更远一些。
  原本就难以管教的士兵,在被迁至连骑营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知道,连骑营意味着被放弃。
  徐徐秋风拂起灰尘,沙地空荡一片。
  整个兵营哄闹得几乎不像是在天城。
  千清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现在反悔了也行。”
  白泽鹿失笑:“先进去吧。”
  两人走近,兵营外的侍卫默默行礼,而后又站直。
  王后要亲征一事,先在兵营里传了个遍。
  此刻见到帝后,管辖连骑营的便宜将军忙赶来:“陛下、王后。”
  千清摆手:“别行礼了,赶紧把那群混账喊出来。”
  “是,陛下。”
  便宜将军只好收回行了一半的礼,转头跑了。
  各大帐篷里,闹声一片。
  将军有自己带的兵,并不管连骑营的人,因而这位便宜将军进去时,这些本就没规矩的士兵也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几次说话都没有人听,便宜将军也有了火气,“你们还在这里磨蹭,都不想要这贱命了?啊?你们以为你们值几个钱?还敢让帝后等你们!”
  众人稀稀拉拉地爬起来,却一点危急感都没有。
  甚至还有人肆无忌惮地谈论起来。
  “不就是王后要带我们吗?”
  “现在真是权贵的天,一个娇滴滴的王后也能亲征了,啧啧啧。”
  “不是说要遣散我们吗?结果临了还再压榨一回呗,不就拿我们给王后练手么?”
  一道不屑的声音响起:“王后知道什么是军事吗?”
  闻言,有人大笑:“让小王后回宫里去玩吧,天城可不是让她来玩的。”
  这么一番话,听得将军火冒三丈。
  “王后也是你们这些人可以妄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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