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王后多厉害啊,头一回上战场,不带那些好兵,偏偏来带我们。”
有人笑起来:“王后想带,也不看看别人让不让她带。”
“看来这个小王后也没有多受宠嘛,我就说嘛,那些人都是瞎传的。”
而后,又是一阵拖腔拿调的话,膈应得将军头上都能冒烟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倒是带出去了。
在帐篷里,这群人尚能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然而到了千清面前,这些人却都闭了嘴,老实了些。
将军心底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这些人还不敢在陛下跟前放肆。
白泽鹿一眼扫过去,片刻后,忽而问道:“不是说有三百五十二人?”
千清:“怎么了?人数不对?”
白泽鹿颔首:“还差一个。”
千清看向那将军。
“回王后,是还差一个。”
将军硬着头皮说:“没来的那位是江世子。”
第48章 王后但说无妨
“……”
千清差点忘了。
江辞被迁至连骑营是很久前的事了, 那时江家害怕功高震主,不需要一个天之骄子,一心只想培养出个废物, 便使了点手段, 于是江辞从将军变成了士兵,还是连骑营的兵。
他永远不会被遣散, 但也永远没有功劳。
无论千清如何想, 至少江家不会让他有锋芒可露。
注意到面前将军的为难,白泽鹿问:“江世子不在连骑营?”
将军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回王后,江世子……不在天城。”
江家既已经不需要武将,江辞在天城待着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外, 讨不到任何好。
因而, 自被贬去连骑营后,江辞就回了京城, 如今战起, 他也没有再回兵营。
白泽鹿看向千清。
“他不会来的。”
千清摸了一下鼻梁,说:“不是我不让,是他自己不肯来, 因为来了, 军功也轮不到他头上,就算轮到了, 江家也会找我给他撸下来,一来二去,他也懒得来了。”
回想起江辞来找到她提醒宫内有人与外界勾连,白泽鹿莞尔一笑:“夫君若是亲自写一封信给他,他便会来了。”
亲自写信给江辞。
千清脸色顿时拧巴起来, “我一个大男人,就因为这么个小事亲自写信给他,这传出去多不合适。”
白泽鹿一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而后颔首:“夫君所言极是,此番是有些不妥之处。”
千清脸色稍霁。
“那便由我来写。”白泽鹿说。
“?!”
千清惊恐道:“那怎么行!”
白泽鹿像是不解:“嗯?为何不行?”
“不,”千清立马变脸,“我的意思是,我一个大男人,亲自写封信又有何不可。”
千清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区区小事。”
白泽鹿看向千清,似是犹豫:“你方才说传出去不妥。”
“哪有什么不妥,”千清正义凛然道:“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不妥的。”
白泽鹿迟疑道:“那由夫君来写?”
“那是自然。”
亲眼目睹了这场变脸表演的众人:“……”
方才还肆无忌惮讨论王后的人,不约而同地生出个念头。
——是谁说王后不受宠来着。
揽下这件差事后,千清似是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有人过来寻千清,约莫是有什么决策需要他做。
“夫君去便是。”
千清揉了一把她的脑袋,“那我先过去,有什么事就让侍卫来找我。”
“你要是带着带着,突然后悔了,不想管这群混球,也没事儿,别有压力。”
混球们:“……”
白泽鹿笑了笑,说:“好。”
混球们:“……?”
交代完一些有的没的后,千清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此处不比王宫,没有数不清的侍卫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危险程度也不是一个层级的。
尤其是此时还是战争时期,每一次分离,都说不准下一次还能不能如期相见。
但千清再不想走也没有办法,因为除了他的小王后,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需要他的庇护。
而连骑营这边,见陛下离开,只剩下白泽鹿,众人几乎是显而易见地松懈下来。
原本还站得笔直的姿势也变成了随意的姿态。
鸦雀无声的连骑营再次有了哄闹的趋势。
他们怕千清,但不怕白泽鹿。
甚至有隐隐的挑衅意味。
但这位小王后似乎并不在意,仿佛毫无察觉般,转向那位几乎没在连骑营露过几次面的将军,“他们都是骑兵么?”
“回王后,转到连骑营的兵是从各个兵营里来的,不光是骑兵,也有其他兵种。”
白泽鹿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众人。
而后,她说:“嗯,我知道了。”
“你先去忙吧,将军。”
白泽鹿弯眉笑道:“想来将军也有自己的兵,不必在此虚耗光阴。”
将军张了张嘴,很想说一点儿也不虚耗光阴,就是在这啥也不干,光站着也成。
但是王后这话的意思虽委婉,但也的的确确是赶客的意思。
将军:“今后连骑营便由王后来负责了,末将预祝殿下从此长风破浪,一往无前。”
白泽鹿莞尔一笑。
待将军离去,连骑营便再无顾忌。
但大约是因为这是他们头一次见到王后,或许是出于新奇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他们在这一刻,反倒安静了下来。
有那么点‘我倒要看看你能做什么’的意思。
“方才听闻将军说,你们是来自不同的兵营,既如此,想来你们擅长之处也是不同的。”
王后的声音勉强能入耳,众人也就勉勉强强地听了听,没有出声反驳。
“只是擅长与天赋不可相提并论,或许你们自己也不知道你们的天赋在何处。”
白泽鹿柔声细语道:“所以,我现在要以天赋来划分你们,你们可愿意协助我?”
众人并不怎么愿意。
但是看在王后态度这么好的份上,众人还是很勉为其难地决定配合她一下。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王后但说无妨。”
“天赋么,听起来有点儿意思,那就依王后吩咐。”
“真不明白有什么好问的,你是王后,我们是‘混球’,还能拒绝你不成,虚伪!”
“就是,我们一群粗人,贱命一条,干什么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还假惺惺地问我们愿不愿意,我们还能不愿意?”
白泽鹿眼一弯,乌眸半眯。
连骑营霎时一静,众人的声音顷刻消失不见。
协助一下,那也不是不行。
众人心想。
一个时辰后。
汗如雨下的众人终于得到王后准许,纷纷就地瘫坐下来,一个个再没之前的嚣张模样。
众人一边喘着气,一边没好气地抱怨着。
“不是说按天赋划分吗?这和变相罚我们有什么区别?”
“果然,王后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
“累死小爷了,我算是明白了,这辈子都不能相信女人的话。”
“还用你说啊?就王后这么一出,我估计咱们整个营都不会待见她了。”
这时,一身暗色骑装的王后一只手拎着弓,一只手拎着长剑,走了过来。
一头如瀑长发绑在身后,修长身形也因为骑装而暴露无遗。
每走一步,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飒意。
于是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抱怨声,不知不觉间又消停了下去。
众人的视线默默地追随着她。
“你们表现得很好。”
王后柔声道。
众人没吭声,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强行把大喘气给憋了回去,挽救着早已不存在的形象。
“我会将连骑营分成三队,分别是步兵、精兵和弓弩手。”
骑兵被剔除了。
众人立即意识到这一点,但却没有人问。
北元骑兵不算少,但骑兵需要的马匹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而连骑营,一个人人都瞧不起的兵营,还想要配马,那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但白泽鹿取消骑兵,并不是因为马的原因。
连骑营人太少,若是往后有她亲自出征的机会,骑兵的威力几乎是半点也发挥不出来的。
不若扬长避短,培养一个精兵营兴许还有一战的可能。
-
白泽鹿在连骑营还算得心应手,但千清那边就没这般轻松了。
他干坐在案几前快半个时辰了。
桌上铺着的纸干净得和半个时辰前没有任何差别。
他提着笔,盯着纸大半天,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给那个糟心玩意儿写信,还是因为这点破事。
千清现在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什么毛病。
但是一想到要是让小王后来写,那他宁愿自己有毛病。
嘶,他当时就不能说让沈斐越来写么,怎么非得自己揽下来。
哎,都答应小泽鹿了,不想写也得写啊。
千清提着的笔往下杵,终于,落在了纸上。
半晌,才写下一个江字。
小泽鹿都还没给他写过信。
怎么能让江辞那个混蛋玩意儿有小王后亲自写的信。
千清笔一顿,辞字划拉一下,墨浸染下去,污成了一团。
第49章 真勇啊
千清默默地拎起写废的纸, 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又重新铺了一张信纸。
对着这张白纸, 又是半个时辰, 他才终于再次动笔,极其痛苦地写起来。
每写一个字, 他的眉心就拧得更深一分。
直到写完, 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是完成了一件此生难题似的。
他为了小泽鹿,真的牺牲了太多。
他自我感动着。
只是还没陶醉多久,帐篷就从外面掀开了。
千清抬起眼来,正对上走进来的沈斐越。
注意到对方的神色, 千清几乎是瞬间就从刚才的情绪里抽身出来。
“展西出兵了。”
沈斐越说。
千清把信收起来, 放到了一边,用力地按了下眉心——每当他疲倦却又不得不集中精力来思考的时候, 他就会做这个动作, 借此来让自己清醒。
他桌前的舆图几乎没有换过位置,只除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偶尔会增删。
“他们人呢?”千清随口问了句。
“在连骑营……”
“?”
沈斐越慢悠悠地接上:“的旁边。”
“他们去连骑营干什么?不干正事了?将军俸禄白拿的啊?不想混了就直说,早点滚, 是觉得北元没了他们就不行了是吧?”
千清语气非常恶劣, 说完后,停顿了一会儿, 没忍住,又憋了句,“我都还没去呢,这群混账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听了一耳朵的侍卫们:“……”
主要是最后这句话吧。
沈斐越坐下来,慢条斯理道:“陛下觉得是, 那就是吧。”
“绝对是,这群兔崽子刺激我呢吧?”千清一拍桌子,说:“有什么好看的,平时个个都瞧不起连骑营,这会儿到是突然都好奇起来了?”
沈斐越低下头,挑了个没用过的标注,在舆图上找到展西出兵的地方,贴了上去。
“大度点,陛下,”沈斐越说,“等王后一战封神,他们连北元一国之主是谁都能忘。”
千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沈斐越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
“提前习惯吧,陛下。”
“……”
这个姓沈的玩意儿说话是一直都这么讨嫌的吗?
也或者是以前他只看到了这个混蛋的厚颜无耻,忘了他这说话噎人的毛病。
千清深吸口气,强行将视线放到了舆图上,看向多出来的新标注,“打这里?”
似是觉得极为荒谬,千清还不确定地再次看了一下从南水发动战争起的行军路线,而后,他的语气变得十分难以置信,“这南水的将军打的什么东西?我要是展西的皇帝,我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这南水的将军是没脑子还是上赶着送死啊?”
沈斐越不置可否,垂着眼看了一会儿,才说:“南水以为北元会帮展西,这条路走得还算正常。”
千清满脸你在说什么屁话,“这还正常?这个什么停什么陆的将军,打成这样,南水是哪个人才提议发动……不,是哪个聪明人同意……不,南水掌权的那群人脑子是得有什么样的毛病才能做出这种决定来?”
沈斐越想了想,说:“陈陆停。”
千清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将军的名字。
“……”千清看向沈斐越,“你这抓重点的能力,这群将军平时真的没骂过你吗?”
“多谢陛下关心。”
沈斐越笑了一下,拖着腔调意有所指,“不过,陛下都已经是成了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