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你爹对三郎好吗?”
  宣蘅重重地点点头:“爹对三哥就当亲生儿子看待,如果不是我偷听到真相,我也不会怀疑三哥不是宣氏子孙。”
  “这算是你爹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吧。”
  宣蘅垂了垂眼皮,就听对面的人又问她:“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因为……”宣蘅看着自己手指,声音又变小了,“我知道三哥只把我当妹妹。”
  “而且,我觉得不说才是最好的,爹爹守了这个秘密那么多年,连娘都是好几年后才告诉,说明三哥的身世一定很危险,我不想让他陷入危险之中,也不想打破那时的平静。”
  “你这么为他,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也甘愿吗?”姬珧坐直身子,笑着看她。
  宣蘅眨了眨眼睛,眼中有一瞬的失落和难过,但她却摇了摇头:“从前或许是有些不甘愿的,我觉得我守着这秘密过一辈子,一辈子都没办法快乐。可现在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
  宣蘅抬起头看着姬珧,这次眼中没有闪躲:“三哥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但也仅此而已,人生中所有事不可能全都如意,这就算是一个遗憾吧。我从前觉得这遗憾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漏洞,没有他我永远不能好了,可是现实却不是这样,我有了更想坚持的事儿,三哥,我希望他好,可我也希望我自己好,我想多读书,多明理,多为殿下分担要务,我希望我说的话有人听,有人信,我希望去更多的地方,见更多的世面。结果,我发现我想的太多了,而三哥好像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念想。”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个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鸟,期待外面天高海阔广袤无垠的世界,迫不及待地想要振翅飞翔。
  梁下雨燕固然安逸,能自由自在翱翔于穹空的鹰,又有谁不向往呢?
  宣蘅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于大胆。
  她偷偷看了眼姬珧:“而且,我知三哥心意,他最大的优点就是长情,我只希望殿下能好好待他,别再把他伤吐血了……”
  姬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大人的事,小孩儿不要插手。”
  宣蘅的脸鼓了鼓。
  “你退下吧,去跟你的佟姐姐说说本宫的意思。”姬珧跟她摆了摆手,向后靠了靠,闭目养神。
  宣蘅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跟公主说话竟然一时忘形,忘了自称“奴婢”,可殿下也没怪罪她。
  她下了贵妃榻,对姬珧欠了欠身,转身走了出去。
  帐帘一掀一落,里面又归于阴暗,姬珧靠了半柱香的时间,忽然睁开眼,眸中一点睡意都没有。
  “让驸马过来吧。”
  虞弄舟过来的时候,身上拥着厚重的披风,雪白的绒领抵着脖子,衬得他一张脸更加苍白,他脚步还有着虚浮,走得那几步路,身形都有些摇晃。
  他走到姬珧身前,顿住脚步,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幽如夤夜的眸光落在她身上,隐晦而深邃,却没有焦距。
  姬珧还是闭着眼,能感觉到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坐吧。”她道。
  虞弄舟没有动静,很长时间之后姬珧才睁开眼。
  “你知道天裂谷行刺的是什么人吗?”
  虞弄舟扶着胸口突然咳嗽起来,微微躬起身子,气息越发粗沉,咳得肺都要从胸口中吐出来,但姬珧一直都冷眼看着,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说。
  他平复之后,面容又白了几分,自嘲地笑了一声,他道:“你不是抓住他了吗,何必再来问我。”
  “是本宫让金宁卫救了你一命,你现在的口气,倒像是怨我?”姬珧扬着下巴,唇角微微勾起。
  虞弄舟看着她,眼睛渐渐红了:“所以呢,你为什么要救我?”
  姬珧的右手搭在桌子上,手指在棋盘上画着圈,眼神落在他前胸上,声音轻如羽毛:“虞弄舟,你扪心自问,本宫嫁给你之后,对你如何。”
  虞弄舟拢在披风中的手微微攥紧。
  “公主待臣,一片赤诚。”
  他话音刚落,脸上身上忽然有东西砸下来,紧接着棋子落地的声音,噼噼啪啪地像是砸在心上。
  姬珧将整个桌案掀了,眼睛里满是怒火。
  “你反我就算了,你去跟月柔族勾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是欺我大禹杀我臣民的外族!”
  虞弄舟循着声音找到她的所在,脸上被棋子砸得生疼,他却好像没有知觉。
  “跟月柔族勾结的不是我。”他一字一顿道。
  姬珧从贵妃榻上站起身,行到虞弄舟面前,眼中怒意难消:“你在我面前,到底有没有一句话是真的?从积室山上的初遇,到现在,你跟我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
  虞弄舟声音微哑:“现在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姬珧喉咙中像是梗着什么,她发觉自己这会儿很不想看到他的脸,索性别过头去,可不看着他,心中所有积压的不快都无处安放。
  她又抬头看着他,眼中是蔓延的恨意:“你原本不是要替家族报仇,覆了我的权,自己登上皇位吗?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就因为你知道自己错了,知道我父皇没有杀错人?”
  “虞弄舟,你怎么可能是那么简单一个人?”
  “我不是,所以直到现在我也在动摇,这样说,你肯信了吗?”他慢慢抬起手,试探地在她脸上蹭了蹭。
  感觉到他指尖的温热,姬珧忽然一把将他推开。
  虞弄舟向后踉跄一步,抚着心口闷哼,扭曲的五官显露出他身上的疼痛绝非常人能忍。
  姬珧睁大了眼睛,伸手随意将脸上的泪拂去,她看着虞弄舟,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平静,最终变成毫无感情的漠然。
  “你把崔嬷嬷杀了吧?所以金宁卫永远不可能找到她。”
  虞弄舟不说话,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唯一一个知道母后到底因为什么而死的人,就是你了。”
  “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第85章 反正就是很肥的一章。……
  五更暮沉, 露色阴凉。
  氤氲昏黄的灯光透过麒麟瑞兽的灯罩打在案上,影影绰绰地遮隐着黄袍上的龙纹。
  周遭静默无声,才刚发过一次怒的皇帝把宫人都屏退了, 诺大的殿宇里只剩他一个人。偶尔几声咳嗽将寂静打破, 忽明忽暗的灯影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区分了天上地下, 而他坐处其中,仿若成了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
  看完最后一封奏折, 执笔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下。
  幽寂的瞳眸下慢慢浮现了一人的影子, 无波双眼才染上几分柔和。
  画面里的人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 深深地烙印在心上, 无法抹去。
  可是无论他怎么靠近,怎么争取, 她都离他那么远,那么远。
  姬砚喉咙中忽然顶上来一股热意,他捂着嘴又咳嗽几声。
  良久之后, 他终于阖上奏疏,将之随手丢在了旁边的一摞折子上, 然后靠着龙椅, 仰头闭目。
  他黑沉锋利的眉像劈开纷乱迷雾的剑, 此时却紧紧皱着, 眼下有深深的乌青, 全身都散发出浓重的疲累感。
  无人相伴, 亦无人问询, 他好像早习惯了这么孤零零的,所以就这么一直坐着,直到大殿之外传来脚步声。
  魏长骆恭谨地低垂着头, 步履匆匆地踏进门槛,一路行至殿前阶下才堪堪停住脚步。
  姬砚听见声音了,只是也没睁开眼,他揉着眉心,低沉的嗓音里有几分干哑,他问:“要上朝了?”
  魏长骆额头上有汗,手心也攥出汗来了,他也不敢拖延怠慢,张嘴便道:“不是……是坤宁宫的巧嫣来传话,说……说娘娘呕血了!”
  他坤宁宫的“坤”字刚说出口,龙椅上的姬砚就已经睁开眼了,等他说完整句话后,那人豁然从座上站起身,起身时不小心碰掉了桌边的奏折,他也浑然不觉。
  刚才还冷若冰霜一样的脸,此时闪过急色,锐利幽深的黑眸微颤,那是最不该出现在陛下脸上的表情。
  魏长骆抬头,第二句话还没说呢,皇帝就已经越过他,快步走出大殿,连停都没停一下。
  皇帝已过而立之年,意气风发的时代早一去不回,满身的戾气都化作了雷霆风雨骤歇后的沉敛与稳重。
  但一遇到有关皇后的事,他还是会一瞬间就失去所有方寸和理智。
  这么多年了,始终未变。
  魏长骆是伴随姬砚日子最久的人,看得也最明白。
  当年,陛下用尽手段将皇后带进皇宫,为了让她名正言顺,甚至不惜为她重造一个身份,可更因为这千金之重的高位,皇后不得不深居简出,因郁郁寡欢而缠绵病榻,更在生下小公主之后一病不起。
  一腔爱意对上铁石心肠,终究只剩下两厢怨怼。
  陛下这一生,功业可供后世敬仰,唯一一件不能拿到明面上摊开的事,便是他娶了臣子之妻——当今的皇后,曾是奉诚伯的正室妻子。
  她是陛下强夺来的人,亦是伯爵府舍弃的人。
  她的人生从进宫那天开始更改,皆是因为一人执念。
  这些年,陛下除了皇后的坤宁宫,别的地方哪也不去。
  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帝后伉俪情深,只有魏长骆知道,坤宁宫里那位,从来没拿正眼看过陛下。
  她对陛下只有恨。
  时间久了,就连那点恨意都淡了,变成了更为人心寒的冷漠。
  魏长骆常常觉得,这就是一桩错的姻缘,人是错的,时间是错的。
  一步是错,步步都是错。
  有些人,就算再强大,再无所不能,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注定得不到。
  但这些话,魏长骆不能对陛下说。
  其实陛下也未必不懂。
  只是,不管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只要这执念一日不能放下,苦的就是两个人。
  可说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魏长骆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跟上。
  到了坤宁宫,姬砚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殿门前有人把守,却也无人敢阻拦皇帝陛下,加上姬砚沉着一张脸,更没人敢触霉头,这时都恨不得躲得远远地才好。
  推开殿门,扑面而来的都是呛鼻的药味,姬砚向里走,越过重重阻隔,最后看到倚靠在床榻上的身影。
  姬砚忽然停下脚步,在帘外驻足不前。
  床上的人瘦骨嶙峋,清冷绝尘的脸在青纱帐的遮掩有几分模糊不清。
  姬砚怕是惊扰了那人,轻轻地,轻轻地挑开帘,在远处看着她。
  她头上未戴发饰,只简单地打了个髻儿便垂下,两颊微红,似是患了热病,眼神有些迷离,静静地看着窗外,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镜中人。
  连有人站在帘后都没有发觉。
  也或许不是没发觉,只是懒得搭理罢了。
  后面赶来的魏长骆跟着停下脚步,却不敢出声打扰,姬砚站了一会儿,将身上的冷意散尽了,才终于挑帘进去。
  他一进去,见到他的宫人纷纷弯身行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床上之人仍未转头看他。
  姬砚抬了抬手,宫人都识趣地低头退下,连魏长骆也恭敬地走了出去,眨眼间房里只剩下两人。
  姬砚抬脚走过去,在她身前停下,然后坐到床边,宽大的身躯将后面的窗挡上,阻隔了她的视线。
  她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了,也仍不看他,然后慢慢垂下头,好像眼前没有人一样,把他当做了一团空气。
  姬砚的脸色一直是那样,喜怒不明,幽沉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凝在她身上,只是这时多了几分强迫和不肯罢休。
  “好些了吗?”他问。
  她不答,周遭又落入了无边的寂冷之中。
  僵持了许久,最后是姬砚落败。
  他终是垂下眼皮,用厚重沉稳的嗓音问她:“你就不能看一看我?”
  不管他对别人再怎样心狠手辣,他对她说话时永远带着一丝温柔。
  可燕妗不会理会他。
  姬砚握紧了她的手,想到太医说过的话,指尖止不住轻颤,脸上闪过一抹痛色。
  他以为自己最大的心愿是能从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只希望她能安康无恙,哪怕她不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可拼尽全力也挽不回一个人的心。
  还有命。
  燕妗忽然开口。
  “我还有多久。”
  她的声音是干净清脆的,是那种不拖泥带水的利落,虽然久病缠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示弱,通透又冷漠,冷漠到不近人情。
  姬砚的表情有一瞬变得扭曲,但他很快就换上跟平常无二的神色。
  “什么多久?”他装作不懂的样子,嘴角甚至还扬起一丝弧度。
  但燕妗下面那句话很快就让他神情僵住:“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你不用骗我。”
  她说完这句话,抬眼看了看他。
  姬砚瞬间觉得舌根发麻,整个喉咙都是酸涩的。早已经无力回天的事实,被她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来,一切都显得那么平淡无奇,可最不能接受的反而是他自己。
  燕妗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我死之前,求你一件事,行吗?”
  姬砚找到自己的呼吸,望着她,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温声道:“你说。”
  燕妗没有停顿:“让我最后再见他一面吧。”
  姬砚的眸色瞬间一沉,一口回绝:“不行!”
  他能答应她任何事,唯独这件事不允。
  燕妗好像完全没意外他的答案,神色都未变,她隐隐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一句话,而是躺下,转身背对着他,将锦被拉到肩膀上,什么声音都没再出。
  姬砚看着她消瘦的背影,被子下都空荡荡的,她得有多瘦?瘦到躺下去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床上还躺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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