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 他忽地有些心神不宁。
他转身跨出房门,去了一趟云嫤的小院。
小院里, 绿芍也正心焦。
一见了他, 绿芍便忙上前来,告诉他道,云嫤还未回来。连带着, 方随也没有。
绿芍急道:“叶大人, 往常这个时候,姑娘他们早该回来了, 可今日为何还……”
叶煦略一思忖,便叫人去传林捕头。
不久,林捕头便匆匆赶到了。
叶煦便问他,云嫤他们二人的下落。
林捕头一愣,道:“府尊, 一大早出了府衙后,咱们几个便分头去巡街了。卑职未再碰上他们,还以为,他们已经先行回来了。”
叶煦静默了一瞬,立即道:“派人去找!”
林捕头赶忙应了。
正在这时,从外面又匆匆奔来一名衙役。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年。
那衙役一见叶煦,便道:“不好了!府尊,洛小哥他们怕是出事了!”
林捕头眼看着府尊的神色大变,心中一震,急忙对那衙役道:“出了何事?快说!”
衙役忙指着身后的少年,道:“是他来告讯的。”
叶煦紧紧地盯着那少年,道:“不必害怕,将事情原委告诉我。”
“是!”
少年原是一路跑来的,此时,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府尊大人,小人家中是养马的。今日一早,小人发现马厩里丢了两匹马,便忙着出来寻找,恰巧,便遇上了那两位捕快洛小哥与方小哥。小人一见了他们,便前去求告,他们便随小人去找马。我们三个一路找到了一座山里,进山后,才发现我家丢的马竟是被一伙江湖人给盗走了。”
“我们偷听他们说话,仿佛听见,这群人要赶去一个什么地方,因路上马跑死了,才盗了我家的马。我们原是想将马牵回来,可谁知,却被那些人发现了。眼见着他们要追来,洛小哥便叫小人快跑,小人便赶紧跑了出来……”
叶煦立即问道:“那他们两个呢?”
少年摇了摇头,道:“小人一下山,便急着往衙门来告讯。别的,小人也不知了……”
叶煦便又道:“那座山里怎么去,你告诉我。”
少年便忙连说带比划,将行走的方向说了一遍。
叶煦疾步往外而去。
府衙门前,寒舟牵了马过来。
叶煦上马,一骑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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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嫤倒地之后,劈晕了她的女子便持剑,一剑刺了过去。
“飘飘,不可!”另一名女子立即挥剑,挡下了她的剑。
“为何不可?”那被唤作飘飘的女子对拦住她的女子道:“此人可是听到了我们说话的,若不除去,难保不会走漏了风声!”
拦住她的女子道:“你忘了主上的吩咐了吗?我们务必得尽快赶路,若是此时除了此人,必定引来追兵,到时,便麻烦了。”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便这么放了此人罢?”飘飘道。
拦住她的女子沉吟片刻,又望了望地上躺着的云嫤,道:“等会你弄醒她,让她换一身女子的衣衫,我们带上她,赶在找寻她的人来之前,即刻出城。”
“换一身女子的衣衫?霏霏,你这究竟是何意?”飘飘面露不解。
那另一名女子霏霏便冷冷一笑,道:“这样一来,即便遇上追查她下落的官兵,一时也对不上。况且,她本就是女子,穿上女子衣衫,保准旁人认不出来。”
“什么,这是个女子?”飘飘听了,大吃了一惊。
她蹲下,拨开云嫤方才打斗时乱了的几缕发丝,往她的面上仔细看去。
接着,她便点了点头,笑着道:“果然没错,还是个大美人!”
“不必多说了,照做罢。”一旁的霏霏道。
“放心罢,我有法子,还能叫人更认不出她来……”飘飘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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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朔风一阵一阵席卷而来,似能将人冻住。
叶煦的心情,却炙烈一般急迫。
他纵马急奔,赶到那少年口中说的那座山脚下的时候,便弃了马,急纵上山。
没用多久,他便寻到了那座木屋。
然而,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什么江湖人,马匹,仿佛都凭空消失不见了。
叶煦定定地站在原地。
忽然,他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
他猛地回头。
却见身后的那道山坡下,是方随攀着坡壁,爬了上来。
叶煦冲了过去。
方随一把拽住了他的袍袖,急道:“快,快去救她!我方才被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便模糊听到,她被那一伙人抓住了,他们还要将她带走!”
叶煦道:“抓她的,究竟是何人?”
方随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群来历不明的江湖人。为首的是两个女子,听她们所说,她们应是还有一个主上,却是从没有露过面的。”
他说着,朝四下迅速张望,大急,道:“这才一会的工夫,那些人竟都撤走了,也不知阿嫤被他们带去了哪里。”
他见叶煦并无动静,忙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搜山?”
叶煦沉声道:“不必了。”
“什么,什么叫不必了?!”
叶煦道:“他们不会再留在这里了。”
“为何?叶煦你到底什么意思?”方随急切起来。
叶煦却同他道:“你还能走吗?”
方随忙道:“我能自己走。”
叶煦便道:“待会你下山,自有府衙的人接应。”
说罢,还未等方随再说什么,他便已往山下而去。
等方随捂着伤处,跌跌撞撞跟着下山的时候,早已找不见他的身影。
倒是府衙的林捕头他们赶到了,众人接上他,一同回到府衙。
堂上,叶煦已发令下去,召集了鸣州府城所有的人手,严查各个城门,找寻一名姓洛的府衙捕快。
方随急着对他道:“这便行了吗?为何你不下令搜查全城?你怎么知道那些歹人便不会躲藏起来?”
叶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他们为何盗马?”
方随一愣,随即道:“是为了赶路……”
他说着说着,自己倒也渐渐明白过来。
这群江湖人似乎在疾行,这才因跑死了马,不得不在鸣州当地盗马。
那么,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出城才是最大的可能!
此时,叶煦已经往外行去。
方随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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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里的城门下,许多背着包袱,赶着马车的人在候着出城,人群群挤挤挨挨。
守城的将士正逐个检查出城之人的官凭路引。
未排到队的人们便不时地在小声议论。
“哎!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鸣州府衙丢了一个捕快,府尊大人下了严令,官兵正在到处找人。”
“还有这等事?”
“谁说不是呢?那位洛小哥我还见过,待人和气得很,总是笑眯眯地,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盼着府衙能尽快找到人才好。”
“是啊,是啊……”
人群之后,静静地等着一队商队。
为首的是两个骑着马的年轻公子。在他们的身后,一个身形矫健的车夫赶着一辆马车。另有几骑,像是商队的护卫。
轮到这一对商队的时候,为首的一个公子便下了马,走上前去,递上路引。
守城的将士查验完路引,打量了这一群人一番,便叫他们打开马车的车厢。
为首的那公子便笑道:“马车里的,是舍妹。这一路来,路上辛苦,舍妹便在马车上小憩,这会睡得正香,便不要打搅她了罢?”
守城将士道:“不必多言,打开!”
那公子摇了摇头,似是并不十分情愿,却到底还是走回去,将马车的车厢打开了。
守城的将士上前一看,见马车内,的确是一名正靠着车厢壁熟睡的女子。
这女子梳妆的手法似是十分糟糕,面上涂了两大坨红艳艳的胭脂,几乎叫人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兵士看了几眼,便挥了挥手,放行了。
为首的那两个公子一笑,抱了抱拳,便吆喝了一声,指挥商队往城门下而去。
“站住!”
正在此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队人马正往城下而来。
当先一骑很快便到了近前。
马上的青年朝他们望了过来。
他一袭青衫,目光冷冽。商队的人与他方一照面,便都心神一凛。
城下的守城将士都认出了来人,忙都上前见礼。
“卑职等拜见府尊!”
叶煦颔首,目光却始终不离那一队商队。
他下了马,缓步朝他们行了过去。
商队为首的那两个公子忙迎上前,道:“不知府尊驾临,草民等见过府尊。”
叶煦冷冷一哂,道了一声:“拿下!”
守城的兵士们一个激灵,便都立即围了上去。
此时,叶煦身后的方随也上了前来。
他原是跟着叶煦来的,这会仔细看了看,便认出了那两个公子究竟是谁了。
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拼着身上的伤不顾,持了剑,猱身而上。
飘飘霏霏眼看被识破,也不再伪装,挥了挥手,那些江湖人假扮的护卫便拔刀冲杀了过去。
城下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叶煦却独自朝着那一驾马车而去。
他的身后,忽地凌空传来一道戾啸。
竟是一匹原该柔软无比的软绫,因被主人贯注内力,瞬间利如金铁,挟雷霆万钧之势,直奔叶煦背心而来。
那一匹锐器在将将要袭到叶煦的时候,却如同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之上,无论如何,再不能攻入分毫。
霏霏大骇。
她与飘飘的这一双飞绫,原是他们的主上亲手所锻,用的材质十分特殊,刀枪不入,用内力催动后,便是威力无穷。
她们的武功虽高,却也并非没有敌手,但她们的这一双利器,从入江湖以来,便绝少有人可以敌得过。
可如今,竟然有人不用一刀一剑,便就可以制住这利器。
便在霏霏怔愣的这一瞬,也不知叶煦是如何动作,那一匹飞绫的一端便生生被收在了叶煦的手中。
随后,叶煦看似随意地一击,那匹飞绫便以比原先更为强大的力量,袭向霏霏。
霏霏忙旋身闪避,却仍是被随着飞绫涌来的劲风扫到。
仅仅如此,已叫她坠落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方随远远地瞧见了,大笑一声,道:“该!”
笑声未歇,斜里一刀劈砍而来,方随骂了一声,便又与人斗在了一起。
飘飘见霏霏与叶煦交手不过一招,便败落受伤,惊骇不已。
她心知今日,她们是遇到了劲敌。
便立即尖啸一声,示意手下撤退。
随即,她却催动内力,将自己手中的那匹飞绫朝着停在一旁的那驾马车而去。
在“轰然”一声巨响中,马车的车厢壁被击裂。
飘飘再一用力,软绫便卷着里面的女子飞身而出。
叶煦凝目,向前飞纵,伸手一拽,便将被飞绫裹挟的那女子夺了回来,拦腰抱在了怀里。
第51章 遇袭(三) “抱紧我!”
经过了这一番大的动静, 叶煦怀里的女子迷迷糊糊地清醒了一回。
她认出了抱着她的人,便勉力启唇,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叶煦靠近她, 才听清, 她是在说:“得将……得将马抢回来。”
叶煦一顿,温声对她道:“你放心。”
他掀掉她身上的飞绫, 随手扔到一旁, 接着便抬首,望向前方的那二姝。
飘飘见他望过来的目光十分不善,心中惊怕,自是丝毫不敢恋战,抢过地上扔着的那道飞绫, 便扶起霏霏, 撤身便逃。
不久之后,方随奔了过来, 对叶煦道:“那少年的马倒是叫咱们抢回来了, 可是,那些人狡猾得很,收到那女子的指令, 便迅速撤走了。眼下, 我们只抓到了两个活口。你看,可要追上去, 堵截他们?”
叶煦沉吟片刻,道:“穷寇莫追,不必了。还有,抓到的人,立即带回府衙, 严加看守,我要亲自审问。”
方随点了点头,便又探头去瞧他怀里的云嫤。
他一看见云嫤脸上涂的胭脂,便“噗”地笑了起来。
叶煦睨了他一眼。
方随摸了摸鼻子,站远了一些。
他打量了叶煦几眼,道:“从前在京城时,便听说,你自幼承国公府的家学,又师从名师,是个文武双绝的,只知打不过你,却一直不曾真正见识。今日才知,这传言倒是不虚。”
叶煦无波无澜地道:“承蒙夸赞。”
方随哈哈笑了一声。
云嫤既然救回来了,方随也便放下心来,身上的伤也好像没那么疼了。
他便走了开去,叫人将那两个被俘的江湖人绑了,带回府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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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煦望着怀里的云嫤。
方才,她与他说完了那些话后,便又昏睡了过去。
此刻的她还在梦中。
她的面上不知被谁乱七八糟地涂了两大坨胭脂,看起来很是不雅。
可他却只觉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