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秘密想来华宓君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华宓君依旧没有问水的来历,咕噜几下喝光。
白雾水的功效可不是盖的,适才还腰酸背疼的华宓君喝下白雾水后,脸上的疲倦肉眼可见少了很多。
夫妇俩会心一笑,谁也没有多言。
和程有福一家人告别后,盛言楚登上官船继续往南边赶。
快到南域地界时,一道不好的消息从天而降。
南域码头三天前封锁了,只出不进。
“进不去港了哦——”船主站在最高点冲下边喊:“要下的赶紧下,不下船待会就要返航!”
船鞘上老百姓议论纷纷。
华宓君戳了戳站在船边遥望对面的男人:“咱们怎么办?”
跋山涉水来一趟,难道过来看一眼就走?
盛言楚眯着眼睨着对面,对面是通往南域各大岛屿必经的港口,此刻码头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防守的极为严密。
“就在这下吧。”盛言楚收回视线,扶着华宓君往船下走,“来时然舅舅信上说六月间南域战火歇了,没想到这会子竟又打了起来。”
南域和西北不同,战场都分布在海面,一时半伙危及不到与之相邻的内陆港,可眼下这局势远比月惊鸿在信中说的危险。
早知道这边战火纷飞,他还不如带着华宓君拐去江南玩一趟呢。
华宓君瞧出男人的郁闷,道:“南域这边既不安全,那咱们玩两日就打道回府,左右时间充足,到时候楚郎你想去哪散心我都陪你。”
盛言楚捏捏华宓君软和的掌心肉,轻笑道:“都听你的。”
华宓君脸红彤彤的,不知是晒着还是羞的,一下船,华宓君就拉着盛言楚在一条一行人的小巷里左拐右拐的穿梭。
得亏盛言楚体力好,不然就华宓君这跑不来不带停的节奏,换做别的书生,命得丢掉半条。
两人最终停在一栋长满爬山虎藤蔓的矮小院子前。
推门而入,令盛言楚惊讶的是里边很干净。
小院子中间长着一颗高大粗硕的枫树,树冠将小院子拢在怀里,一进去就有一股穿堂风往几人身上吹。
这院子是李家早些年置办下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下人过来打扫。
拎包入住后,盛言楚往大树底下的竹躺椅上一歪,清风拂面,耀眼酷热的阳光透过宽大的枫树叶细密地打在脸上,好不惬意。
院中华宓君正带着阿虎和山栀包南域有名的蟹肉水饺。
买来的海蟹个头肥大,盛言楚捧着茶水瞥了眼,嗬,足足有半米宽。
阿虎害怕多脚的小东西,华宓君则有很严重的密集恐惧症,蟹背上的斑点她不敢看,至于丫鬟山栀……掰半天也没能将蟹壳打来。
“我来吧。”盛言楚挽起手袖自告奋勇。
三人立马将中间位置让出来,盛言楚微一使劲,海蟹就一分为二,桔红色蟹膏诱人至极,华宓君拿出木勺开始挖。
“等会——”盛言楚捡起扔进水桶里的另外一半没肉的蟹壳看了眼,旋即又扔掉了。
“怎么了?”华宓君手顿在半空。
盛言楚拿走勺子将多的快涌出来的蟹膏往外扒拉,才三两下而已,桔红色蟹膏下突然冒出一股股绿色细流,转眼就滴到了地上消失无踪。
华宓君吓得瞳孔放大,丫鬟山栀胆子小,死死抱着华宓君的手臂。
“姑娘,那绿水不会是毒药吧?适才您要是搅拌开没让姑爷察觉到,那咱们吃下去岂不是都要中毒身亡?”
华宓君拍拍山栀的后背,心有余悸地觑了眼现在看来并无不妥的蟹肉。
“楚郎,刚才那水会不会是海里的水藻绞碎研磨出来的水?”
盛言楚将两片蟹身来回翻转检查,随后摇头,皱眉道:“应该不是水藻,你看这——”
木勺戳了戳没有肉的蟹壳,华宓君楞了下:“这壳刚才不还是硬的吗?”
“怪就怪在这。”盛言楚拿起木勺继续去碰海蟹的其他部位,发现都有不同程度的软化。
桌上那只海蟹估计有七八斤重,几只蟹腿按说要用小锤子才能敲开,可现在软化后,盛言楚双手就能掰断。
华宓君对海产品有点了解,用勺子将蟹黄和蟹肉都挖了出来,仔细闻了闻后坦然道:“楚郎,这些都没坏,还挺新鲜。”
盛言楚目光茫然了一下,思虑片刻方道:“有些毒不一定浮于表面。阿虎,你去菜集上买一只鸡来。”
山栀忙道:“我陪阿虎哥一道去吧,这地儿我前些年和姑娘小住过,我熟。”
盛言楚点点头,很快两人就捉了一只鸡过来。
公鸡吃的很快,吃下去后还啄了几粒小石子消化。
将公鸡系在树下,四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看着,可惜直到日落西山也没见公鸡有毒发身亡的现象。
“咱们是不是搞错了?”华宓君转头朝向盛言楚,“也许不是毒呢?”
他们最近没跟什么人结仇,又是初来乍到南域。
盛言楚疑惑了:“如果没有毒,那软壳又是怎么回事?还有绿水。”
他虽然不是近海百姓,但他当年中秀才时曾在酒楼吃过海蟹,那边的海蟹可不是这样。
阿虎适时开口:“爷,说不定就如少夫人说得的确没毒。我跟山栀姑娘一路从集市过来,特意留心了两边的鱼摊,那里的海蟹拨开后都有点软,摊主说去年年底他们打捞起来的海货大部分都这样,许是海里的新品种也说不定。”
“新品种…”盛言楚啧了声,暗忖难道是他想太多?
见盛言楚皱着眉,华宓君直接将公鸡啄破的蟹壳往阴沟里一踢,道:“管它有没有毒呢,咱们几个都别吃,我觉得楚郎担心是对的,防范于未然,咱们还是小心为上才好。”
盛言楚很赞成这话,接下来两天,几人都小心的避开南域这边的海产品,只这样一来少了很多旅行中的妙处。
但万事无绝对,凡事有例外。
一行人潦草的玩了两天登上官船准备打道回府时,南域突然大乱。
第152章 【三更合一】 抱着孩子……
进南域各大岛屿的港口被封锁后, 盛言楚和华宓君一行人就在距离南域最近的一个小城下了船,此地叫宋城。
宋城靠海,日常生活物资来源都是来自大海的馈赠, 自从南域港口被封锁后, 近海的鱼类早已不能满足宋城百姓的所需,一些胆大的渔民便趁着天黑走隐蔽水路摸到了南域内港。
盛言楚知悉这件事时, 宋城渔民摸去南域内港已有一月之余。
而让宋城慌乱成热锅上的跳虾是因为那些出海的渔民家中生出了好几个怪胎婴儿。
此事闹出的动静惊天动地, 若说一个两个歪脸斜眼的胎儿是偶然,可一连好几个同时出现绝对事出有因。
宋城衙门立马着官兵将那几家婴儿带到衙门检查,衙门里的人看到后吓得魂不附体,因婴儿长相极为恐怖吓人,衙门的人便自作主张当场将那些畸形丑陋的孩子就地活埋。
孩子们惨死后, 老百姓纷纷哭嚎地闹上衙门, 那些藏着掖着没将孩子交出去的渔民则连夜乘船想偷偷溜出宋城。
一时间,宋城港口的戒备直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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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所在的官船正在排查有没有渔民带着畸形小孩登船, 官兵们冷着脸持刀上来后, 船上顿时纷乱如麻团。
耳畔边传来妇人和小孩的啜泣呜咽,还有男人们压低的咒骂声,间或掺杂着官兵的斥责。
盛言楚推开窗格,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 隔壁船舱的矮门从里边破开,走出来的官兵手中倒拎着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瘦小婴儿。
婴儿眼睛都没睁开, 小小的身子依旧保持着在母亲肚中的蜷缩模样,官兵将婴儿小腿勒出五指红印,可便是这样,那婴儿倒挂在空中也愣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楚郎…”华宓君看得心一揪,“你看那孩子额头…”
盛言楚顺着华宓君的手看向婴儿的额头, 只这一眼盛言楚的心脉律动就加快了好几秒。
婴儿的额头上长有几片红鳞,阳光照射下十分惹眼。
这时船舱里平地响起一道妇人凄厉的咆哮声‘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紧随其后的是桌子掀翻的乒乓砸地声。
巨大动静后,船舱里冲出来的蓬头妇人用力抱住官差的脚,气势凌然地吼:“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孩子,他不是妖怪,他是我儿!”
“你儿?”官差居高临下地睨着妇人,一脚踹开妇人,讥诮道:“谁家孩子头上长鱼鳞?这不是海怪投生是什么?”
妇人应该是才生产不久,精疲力尽下根本就承受不住官差的窝心脚,这一下直接踹得往船门上砰咚一撞,盛言楚站在窗格下都感觉到窗门震得哐当摇晃,可想而知妇人伤得不轻。
唔得一下吐出一口血,妇人挣扎的往官差跟前爬,官差看都不看妇人一眼,像提着一只小鸡一样将婴儿带走了。
眼瞅着孩子看不到人影,妇人委顿在那痛心疾首地捶地哀嚎,四周船舱门开了又关,无人帮衬妇人,有些人还嫌弃的呸了声,阴恻恻地猜测妇人定是背着丈夫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否则怎会生出怪胎。
官差一走,华宓君忙让山栀去将妇人扶起来,妇人哭得嗓子都哑了,四肢软绵无力,身形如秋风落叶般摇摇欲坠,山栀将万念俱灰的妇人拖进船舱内,随后忧心忡忡的跑到华宓君面前。
“姑娘,那女子…”山栀指了指下.体,极力忍住犯呕,小声道:“还流着血水呢。”
华宓君陡然一凛,可她不懂女人这些事的料理…
盛言楚招呼阿虎跟着官差过去看看,见华宓君神思忧愁,便问可是那妇人有碍。
华宓君没隐瞒,将妇人下.体还在出血的事和盛言楚说了。
盛言楚抿了抿唇,当即吩咐道:“山栀,你去码头问问可有懂接生的稳婆,花点银子请个人登船帮她收拾收拾。”
山栀应声而去,很快和阿虎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跟来的老妇人是山栀花了一两银子才请上来的,捂着口鼻替生产的妇人洗干净后,老妇人呕得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无他,那位妇人产子落下的包衣上残留着一大片鱼鳞,鱼腥味和血腥味搅合在一块臭气熏天。
华宓君和山栀进船舱安慰妇人去了,阿虎则将官差处理孩子的事告知盛言楚。
“这艘官船待会就要开,不能误了时辰,可宋城衙门还没来得及将船上所有船舱都检查一遍,故而他们出赏银让大家揭发检举,搜一个怪胎出来就给五十银子,这会子船板那边闹得不可开交”
“我打听过了,宋城衙门十分厌恶那些怪胎,打算待会直接捂住口鼻扔进海里喂鱼,也有人说不能这么轻易弄死,说要拿绳子吊着让海底的大鱼吃掉才不再让怪胎连累到他们。”
盛言楚大惊,他们怎么敢那么狠心!
“可打听到要丢到哪片海域?”
阿虎语气略凝重:“他们没透露。”
“再去打听。”盛言楚压低声音,神色带着几分无奈,“尤其是适才那婴儿,你若能救就救,切记,别惹祸上身。”
宋城陡然出现的怪胎事件闹着满城风雨,这艘开往京城的官船应该不想惹上腥骚,一定会就近将孩子们溺死在海里。
故而盛言楚又轻轻补了一句:“尤其是出港口的海域,他们极有可能将孩子抛在那。”
阿虎得令而去,船舱一时就只剩盛言楚一人。
外边喧嚣声依然还在持续,盛言楚听得心烦,左右闷得慌,便出去敲响隔壁妇人的舱门。
开门一瞧是盛言楚,山栀忙拍拍胸口,道:“姑爷怎么来了?”
盛言楚说过来看看,又问里边情况如何。
海面风大,妇人才生产完不能吹风,华宓君便让山栀扯了块布做了面简单的屏风将床和门隔开,盛言楚站在外边只能看到模糊的声音。
“还在哭呢。”山栀头疼不已,“姑娘劝了她好久,愣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一味的叫着儿子。”
里边传来妇人细密的抽噎和华宓君轻柔的话语,山栀搬来小杌子让盛言楚坐在屏风外,华宓君听到动静抬眸望过来。
盛言楚轻咳了一声示意,华宓君拍拍槁木死灰的妇人手背,掖紧被子后,华宓君起身往外走。
跨出屏风后,华宓君轻声交代山栀:“你去看着,别叫她寻死觅活。”
就在刚才妇人痛定思痛想一死了之,好在华宓君眼疾手快将妇人救了下来。
山栀点头进去,华宓君则挽住盛言楚的胳膊出了船舱。
外边海风咸咸,船板上不时传来官差的怒吼声和老百姓害怕的尖叫声,期间还伴随着几声婴儿的啼哭。
“那妇人是宋城本地人,”华宓君将她探听来的消息讲给盛言楚听:“丈夫远在江南府做事,她原也在江南绣坊做活,怀了孩子后为了安胎便回了老家…”
盛言楚插了一句嘴:“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吗?”
“不是。”华宓君将耳边吹起的碎发撩到耳后,“听她说她家里还有个两岁多的女儿。”
盛言楚立马追问:“那她前头出生的女儿可有异样?”
华宓君一楞,旋即折身往船舱里走。
“楚郎你等会,我去问问她。”
内间很快传出女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我家女儿好的很,怀她的时候我和当家的身上都没啥银子,我白天在酒楼做洗碗的活计,夜里还要挑灯做绣衣,便是这样,我女儿生下来时活泼的很…呜呜,怎么我儿头上会有鳞片?”
哭狠了,女人嗓子哑得只能出气音,华宓君端着淡水让女人润润嗓,女人打了个哭嗝续道:“…我和当家的这些年虽在江南府奔波求生计鲜少顾着老家,但每年清明和七月半,我们二人都会赶出来烧纸祭祖,从不落下…”
越说越痛苦,女人捶着硬邦邦的船板咬唇,泪水如夏日骤雨一般在脸颊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