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阿虎激动的手舞足蹈,“少夫人,您快看,这孩子还活着!”
盛言楚赶忙将孩子接住,的确还有气,只这软软小小的身子弄得他手不知往哪里放好,就这样僵持着。
华宓君理智尚在,忙招呼山栀去守门,她则反手将孩子轻轻放置到床上。
盛言楚上前一步,回忆着上辈子学到的溺水后的急救方法,钳出小孩嘴里的水草后,他深吸一口气照着小孩的嘴开始渡气。
这小孩属实命大,救活后竟然不哭。
一旁的华宓君目瞪口呆,盛言楚快步走到另一个孩子跟前,可惜同样的办法并不管用。
华宓君照着盛言楚的法子去救第三个,依旧没成功……
两人颓丧地叹了口气,继续救第四个。
阿虎不敢耽误,将背上几个孩子都取出来后,扭头就往外边冲。
七个孩子只活了两个,剩下五个紧闭双眼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动一动。
“我去帮阿虎。”华宓君抹开泪,言语果断,“我会水,楚郎,你留在这看着孩子们别叫外人发现,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连走带跑的脱下锦鞋消失在夜色中。
山栀心鼓咚咚响,守在门口来回张望,唯恐有人往这边来。
屋内,盛言楚将救活的两个小生命往小公寓里送,这两个孩子虽活了下来,但脉动很慢很轻,再不采取措施,怕是活不长久。
今天不是白雾到来的时间,他只能跑上跑下将玻璃瓶打开放出白雾,可这样实在太慢,小孩等不及抢救,不得已他拿出弓.弩,连发数十支箭射向玻璃瓶。
‘砰砰’脆响声中,白雾随之在客厅蔓延开来,过了一会,两个孩子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粉红的小拳头朝天轻轻挥舞着,闭着眼呜呜发出小猫似的叫声。
外头没有动静,盛言楚这才有功夫细看两小孩的面目,也是巧了,其中一个孩子额头美人尖的地方长有几片红鳞。
盛言楚下意识伸手去摸,鳞片很软,旁边有一块大概是因为在水中浸泡太久隐约有些松动,咬咬牙,他将其撕扯了下来。
小孩疼得哇哇大叫,盛言楚忙拿浸泡过白雾的毛巾盖在伤口处,很快哭声小了下去,疼痛促使小孩睁开了双目。
黑黝黝的小眼睛十分好看。
掀开毛巾,盛言楚惊喜的发现小孩额头上并没有出现血淋淋的伤口,揭掉鳞片下的肌肤只略比正常肤色深一些罢了。
也就是说,这些鳞片拔掉后其实是胎记?
有了这种想法,盛言楚心中欣慰不少,投放到南域海里的毒极有可能污染了水质,而那妇人不间断的吃有毒素的海鱼,如此才导致孩子降生后和常人不一样。
另一个孩子情况要糟糕一些,五官并没有异样,问题出在双手之上。
两只小手手一共有十三根手指。
这种畸形放在上辈子算不得什么,做手术切掉多余的手指就成,但古代极为忌讳多指现象。
“姑娘,阿虎——”
是山栀的声音。
盛言楚抱起两个孩子瞬间跃出小公寓,几乎是落地的同一时间华宓君和阿虎从外边进了来,怀中抱着湿淋淋的孩子。
一共八个,三人同时抢救,只活了一个。
听到小孩弱小的哭声,华宓君乏力的往地上滑倒坐下。
实在太累了。
阿虎体力好还能站住脚,华宓君此刻连抬手臂的劲都没有。
“喝点水,阿虎你也喝点。”
有事没事就劝人喝水的盛言楚上线。
华宓君清楚盛言楚倒得水是什么,阿虎则口干舌燥至极,一股脑喝下去后只觉得甘甜,没什么其他想法。
夜深人静,好在没人注意到鱼竿上的小孩被他们救了下来。
三个活下来的孩子不能不吃东西,盛言楚只好敲开隔壁妇人的舱门,得知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妇人捂着嘴无声落泪。
鱼汤原是下奶的好物,然经此劫难后,妇人再也不敢喝鱼汤。
妇人母乳倒是多,但也不敢冒然将含有不知名毒素的母乳喂给三个小家伙,好在妇人有经验,提出喂孩子们喝蔬菜汁或是淡米汤等。
这一夜,五个大人都没合眼,忙前忙后守着三个小家伙直到天明。
官船依旧在静绥县港口停一晚,盛言楚带着阿虎找上舅舅程有福,乍然看到一箩筐隐有发臭的死尸,程有福吓得屁股戳地。
说明缘由后,程有福动了恻隐之心,连夜带着外甥挖坑埋葬。
处理好这些后,盛言楚和华宓君四手紧握,继续踏上返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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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并没有顶着风险将另外两个孩子送还给他们的亲生父母,而是将其一路带到了江南府。
江南府有钟谚青在,一开门看到好友怀中抱着个睡得香甜的孩子,钟谚青的惊诧不必程有福少。
“你、你不是才成亲吗?这么快就——”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没出来,因为华宓君手中也抱着一个。
钟谚青:“……”
京城现在流行带着正妻出去抱小妾的孩子回来?
“去你的!”盛言楚笑骂,踢了踢钟谚青的屁股,催促道:“快去帮我请两个乳母过来,孩子快饿坏了。”
钟谚青打破砂锅问到底:“楚哥儿,这孩子不会真是你外头女人——”
华宓君翻白眼:“他敢!”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吓得钟谚青心肝一颤,怀中小孩也吓得不清,华宓君赶忙来回走动哄孩子 ,不忘拿眼睛斜盛言楚。
盛言楚将钱袋子往钟谚青怀中砸:“麻溜的!”
钟谚青很上道,夸了句弟妹霸气后,揣着银子找乳娘去了。
第153章 【三更合一】 困锁在吏……
带来的这两个孩子都有缺陷, 所以盛言楚不敢直接让乳娘接触,便将羽毛竿做成吸管,一滴一滴地喂孩子喝。
趁华宓君进屋换洗, 钟谚青操着大大的笑容滑稽地蹲在一旁看盛言楚喂奶。
“说吧, 这两孩哪来的?你够能耐的啊,才出去一趟就拐了两孩回来。”
盛言楚轻柔地擦掉小孩嘴角流出的奶渍, 另一只手竖在唇边:“出去说。”
额头有鱼鳞的孩子被妇人抱回家去了, 留给盛言楚的正好凑成一个好字。
在船上的那些时日,盛言楚夜里总会悄悄的将孩子们抱到小公寓里温养,为了使他们的小身子上的创伤减至最低,盛言楚每晚都会开些白雾让他们吸,一路走来, 小公寓里的白雾渐渐所剩无几。
留阿虎在里边看着, 盛言楚和钟谚青蹑手蹑脚地退出屋子。
院子里艳阳高照,在屋里喂奶的这段时间, 盛言楚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衣裳早已湿透, 胡乱的将上衣褪下搭在腰间圈着,长腿一屈跪坐到冰凉的矮石墩上。
聒噪的知了声下,两人举杯对饮。
江南府虽热, 但妙在水多, 闷燥的夏风卷着湿湿的水汽送到凉亭,一会就将盛言楚后背的汗吹干。
和钟谚青说起小孩的来历时, 华宓君带着山栀过来了一趟,是来送干衣裳的。
伺候盛言楚换好装束,华宓君没久呆,很快就离开了凉亭。
钟谚青打趣的冲盛言楚弹了个响舌,唯恐华宓君没走远, 钟谚青半掩嘴,贱兮兮道:“好多人都说弟妹凶悍的很,会武,可今个瞧着不太像啊,莫非你有一套了不得的御妻之术?”
盛言楚笑而不语,暗道华宓君凶名在外都是唐氏在背后作祟罢了,实则华宓君并非传言中那般骄横,不过小性子当然是有的。
“哟哟哟。”钟谚青还是老样子,坐下没半天就起来对盛言楚动手动脚,推搡盛言楚的胳膊,揶揄道:“快说说,好歹从前在临朔郡守府姑父还压着我喊你老师呢,你既有妙招,可不得教教我这个学生。”
盛言楚拍打掉钟谚青伸过来的手指,没好气道:“别提那事,你一提我就头疼。”
他小时候十分希冀当老师呢,但这种远大的理想愣是载在了钟谚青身上,一想到以后的教学生涯要碰到钟谚青这等‘厚颜无耻’的多动症小孩,他立马打消了伟大的念头。
钟谚青憨笑挠头,坐回石椅,两人续又唠嗑起宋城的事。
“好在你带来的小孩不是面目有残缺。”
钟谚青顿了下,弯起指关节扣响桌子:“我那年到江南府游玩,碰到一个…啧啧,你是没看到他的遭遇,连乞丐都比他吃香,老百姓看到他,皆避他三丈之外。”
盛言楚歇了笑,沉声道:“我准备将这两个小孩带去京城,他们一个多指,一个耳长,但出生没多久,若有良医医治,早些将多余的指头和耳朵剪掉,长大后应该和常人无异。”
“好端端的带两个孩子回京城,你怎么跟外边人交代?”钟谚青眼睛往华宓君离去的地方斜,小声道:“弟妹能答应?你才成亲,说不好明年家里就要添孩子。”
喝着凉茶,吹着小风,盛言楚舒适至极,身子往后半躺,闻言笑道:“你瞧瞧你这话说得,敢情我娘子在你眼里就是那等容不下人的女子?”
“我可没这么说。”钟谚青笑。
翘起二郎腿,盛言楚嘚瑟道:“这事是她先提的,你也说了我明年些许要有自己的孩子,正好,养着他们可以提前感受为父为母的艰辛。”
钟谚青坐直身子,语重心长地劝:“若说别的孩子 ,你和弟妹想养,养就是了,左右你现在家产丰裕,但——”
指了指身后屋子,钟谚青欲言又止 ,吞吐道:“你说找良医帮他们医治,可敢切指断耳的大夫世上有几个?便是京城有,他们的嘴严吗?到时候将消息露出去了怎办?官家因三公主的缘故,最不喜的就是怪胎。”
末了,钟谚青轻轻补上一句:“三公主的事是我先前游玩西北时听来的野史,也不知真假。楚哥儿你是朝官,养着两个怪胎终究不是好路子,你若怜惜他们,就将他们放在江南府买几个奴婢帮着养,无须带到京城去,省得惹官家的晦气。”
盛言楚蹙眉僵住,这两个孩子太小了,跟着他往京城奔波委实疲累,何况钟谚青说得在理,他得顾及自己的前程。
老皇帝对西北各部下毒致使赫连氏一族频出畸形后代,想来对这类孩子极为厌恶敏感,这时候他把两个畸形小孩带回京,有心人将这件事捅到老皇帝跟前,他受冷待是必然,这两个小孩恐怕也凶多吉少。
“我来安排此事。”钟谚青直截了当道,“交给我你放心,江南府我熟,我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咱们这有两个小孩。”
“那就多谢了。”盛言楚拱手谢过,淡笑道:“大夫我会另寻,多耳的那个小孩毕竟是小姑娘,我得帮她寻个好大夫,不然长大后耳边留疤可就不好了。”
钟谚青点点头,拉着盛言楚往外走:“走走走,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去看看你家的墨石铺子吧?”
小孩有了安置的好地方,盛言楚心口悬着的大石块终于挪开,闻言理了理衣裳,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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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府是读书人的天堂,从钟家踏出脚那一刻起,盛言楚就嗅到了四处飘着的墨香。
钟谚青打点的盛家墨石铺子位置设在江南府府学后边,位置并不算顶好,盛家墨石是后起之秀,能占到这块地其实算不错的了。
今年八月有乡试,江南府各大书肆人头爆满,便是热假期间,依然有不少书生顶着烈日跑到书肆读书。
盛言楚进去时,墨石铺子里静谧一片,入目可见的书生们均低着头研墨写书文章,几乎没人发现盛言楚走了进来。
江南府的盛家墨石铺子和其他地方差别很大,像周蜜打点的京城墨石铺子空间并不大,铺子上能放得下脚的地儿都摆上了墨石架,京城寸土寸金,没得像江南府这样劈出空旷的屋子让书生们坐在里头静读。
钟谚青带着盛言楚坐到柜台前,笑道:“你此番来了正好,倒省了我仲秋过后将这些账本寄到京城,你查查看可有问题。”
盛言楚没有虚伪的推脱说钟谚青做得账不用查看,接过厚厚一打账本,盛言楚抬眸张望,大步往中间空出来的书桌走去。
江南府书生多,平日里各处的书肆都人满为患,钟谚青便投其所好,将售卖墨石的高脚架围着屋子摆一圈,空出来一大片地方则端来一方方书桌,上边整整齐齐摞着一些有趣的书籍。
盛言楚一坐定,恍惚一瞬间重回到上辈子的校园生活,底下学生们排排坐好,可惜上首没有三尺讲台,下边的学生们也没有调皮捣蛋的喧哗,都在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到底是做生意的铺子,书桌免费坐,桌上的书册可以免费看,但铺子里的茶点和墨水得掏钱才能享用,且不可外带东西进来,因而铺子除了卖墨石,还兼卖纸、毛笔、吃食等。
这些东西盛家没什么进货来源,都是帮别人卖得,好比当初盛言楚为了开拓地方墨石市场让京城社学的商户朋友帮他在各家铺子里摆墨石代卖是一回事。
分成三七,这些纸笔盛家能拿到三成,算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进账。
算盘噼里啪啦敲打完,笔尖落下账目后,盛言楚微笑地端起杯盏呷了口温茶。
世道不管怎么变,读书用物和化妆品永远都是赚钱的好路子。
钟谚青搬着板凳坐到对面,道:“马上就乡试,我已经让下边的人做了几套蟾宫折桂的刻印墨石,预定此墨石的书生都有上千人了。”
盛言楚轻捻手指翻开另外一本账册,上面画着钟谚青接管江南府墨石铺子以来设计的刻印图案。
年初有年年有余吉星高照,二月龙抬头那日出了‘天子耕地臣赶牛’的画卷,每月都有不同的图像,到了今年八月则出了恭祝秀才们乡试高中的吉祥语。
盛言楚觉得这种促销法子极好,提笔思忖片刻,他往画册上添了几笔。
“状元墨?”钟谚青头伸过来呢喃。
盛言楚勾起唇角,放下笔:“做生意总得弄点噱头才好,今年是乡试大比之年,江南府这么多家墨石铺子,也就我家铺子能冠上‘状元墨’的称号。”
钟谚青右手握拳往左手上咚,眼冒金光:“对对对,我怎么将这一茬给忘了,竟只顾着金蟾折桂去了,什么好词好语都比不过‘状元墨’这三个字啊,有它在,书生们自是会趋之若鹜的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