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赚的大半到了掌事的手里,不然一些人也不会沦落到要去卖身子的境地。
“你该不会是想......”
“我想买几个人到我们清莺坊来,钱财我来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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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宋月稚正在谱曲,她身侧的铃可敲了敲一旁的案板,唤她道:“姑娘,人带来了。”
“叫人在外边等着吧,我一会来。”
她没有停下手下的动作,反而在继续谱写,莫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放下笔,用手松了松手腕。
接着将谱好的曲子拿在手里,往外去了。
来见的又两人,一个叫云真,一个叫如如,都是听竹居的人,如如已经不耐烦了,在外边抱怨了几句,倒是云真沉默着,像是个透明人似的。
宋月稚一见到云真就发现她是那个当时帮过她的女子,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的轻轻点首。
“不知宋小姐半夜请我们来所谓何事?”如如先开了口。
宋月稚没有答话,反而道:“我适才编了一首曲子,正巧两位娘子来了,便想着是有缘的,想赠与二位。”
一见面就送礼,如如有些意外,送曲谱这倒是稀罕的事,她们是不会谱曲的,一支曲子编写完全是很难的一件事,一般她们只会哼些小调,写不下来便忘了,更不要提成为自己原作的曲。
若是唤旁人帮助便要付大价钱,所以她奏的曲一般都是楼里给用的。
这显然让她有些意外了,看来这一趟是没白来。
她面上浮现了一丝笑,“谢过宋小姐,不知小姐有什么难处,若是我知道的,定然言无不尽。”
“只是说些家常话,我听外边说如如娘子歌喉很好,一直仰慕,又不好意思去听竹居,这才请了来。”
如如听她并无要求,心下放了放道:“小姐若是想听,奴家献丑便是。”
宋月稚摊开掌心让她施展,确实如封絮所说,她的基本功很扎实,若是真能买下来想必也是不亏的。
她赞了两声如如的歌喉,她借着清莺坊的便利查过她的家底,如如来自十三州,她之前也栖身于一家花楼,并且身价不低,是那地方有名的艺娘。
两人一直说着家常话,直到天色都有些晚了,宋月稚才抬手叫人把她遣送回去。
“云真娘子留下吧,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呢。”宋月稚朝她招招手。
如如抱着曲谱,心里有些不自然,她原以为这小姐带来她们二人都是有什么吩咐的,若是要她们做事她也讨要些好处,没曾想说了几句家长里短便让她走了,反而留下一个平平无奇的云真。
虽然心里愤懑,但不好强留还是走了。
之后只留下两人独处,云真清清冷冷的不说话,宋月稚便直言道:“王主事可有难为你?”
云真淡淡瞧她一眼,接着抬起手臂撸起袖管,便看到白皙肌肤上狰狞的伤疤,小臂上缠着的绷带也能见到些新鲜血迹。
宋月稚走到她身侧,叫人拿些药膏纱布来。
她伸手为她换药,“我想若是我开口,王主事莫约很难放你离开。”
“我要怎么做?”
她的声音不如早前那般温和,反而带了一丝沙哑和隐忍。
“我给你银钱自己赎身,若是王主事不肯,你便去府衙,清莺坊会帮你。”
云真没曾想她这般直接,抬起微颤的睫看她。“你不怕我赎身以后跑么?”
“抱歉。”宋月稚向她道歉,“我查了你的身世,你家里欠债良多,还有个弟弟要照顾,你无技艺傍身,若是离了花楼,父母怕还要将你变卖。”
“别说了!”
云真双肩发颤,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低垂下头紧靠着宋月稚的手,像是不想在她面前如此狼狈。
宋月稚察觉手上的温热的湿意,再听见她哽咽道:“求小姐,帮我......”
——
这几日听竹居的王主事忙的焦头烂额,清莺坊将长颂的自杀告上了公堂,以虐待艺娘的名头和她叫嚣,甚至连自己被宋月稚提刀威胁那事都被搁置了。
舞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听竹居的人时不时听着外边传播的名声,有些人无动于衷,有些人内心不耻。
可不得不说,来她们花楼的人多了起来,但多是动手动脚的,有些艺娘忍不住动了手骂了人,还要被王主事训斥一顿,更有人受了皮肉伤。
“如如姐,你的曲子就借我唱唱吧,实在是那些都唱腻了,你那个好听,赚的钱我分你就是了。”
“不借,别想。”
如如一瞧又是来借曲子的,翻了个白眼将门关了起来。
自从得了那曲谱她便练着玩唱唱,没想得了几位客人的欢喜,不少人来找她要曲子唱,但如如知道,这自己单独的绝技才是长饭碗,给别人唱了若是比自己唱得更好,那自己便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她没想那位送宋小姐还有这样的本领,一时间心里起了攀附的心思,若是下次她还叫自己去,给清莺坊做个眼线也没什么的。
这般,她又忍不住想到那日留在那濯院的云真,这几日也闹的厉害。
她出了门往云真屋子那边去,已经是围了不少的人,她心下一惊,赶忙跑了过去,只见屋内拖了长长的血迹,云真不见了身影。
“怎么会这样......”已经有人哭了出声。
“王主事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长颂都.......”
“她以为搭了清莺坊的便利便能走,王主事怎会同意。”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不想做妓.女,我不想做妓.女啊!”
如如咽了一口口水,拉着旁边的人问:“到底怎么了?”
那人说话声都在发颤:“前几日云真拿了一大笔钱说是要给自己赎身走,王主事打听了她去过清莺坊,就知道与那边串通一气了,怎么都不肯放人,关在屋子里这么些天,住她边上的姐妹今天才发觉门开了,看这模样,怕是人已经.......”
话说到这却停住了,楼里一阵惊呼声,只见浑身血污的云真从楼梯下一步一步上来,身边还跟了个一身紫色的小丫鬟,瞧着眼生,不是听竹居的。
众人都想上来问,可素日谁都与云真关系不好,一时间谁都没开口。
那小丫鬟把人送到门口,在众人的视线下自然的在脸上堆了笑:“娘子快进去收拾收拾吧,清莺坊都备着呢。”
第20章 送礼 说是自家观里腌的,咸菜
等到云真将东西带走的时候,众人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王主事巧是从门口进来,见她们都围在门口,心里一阵火气。
“都看什么,有本事也让人家愿意掏腰包给你们赎身啊!?”
众人赶紧如鸟兽哄散开,如如被人扯了一把,还没搞明白什么情况,就被好几个人一同扯到屋子里去了。
“干什么?”她狐疑的问。
“如如姐,我们有些事想问你。”为首的娘子往她怀里塞了些细软,恳切的道:“就是些小事。”
见分量不轻,如如收了浑身的刺,左右往她们几个人身上看,似乎都是听竹居里头没什么大名气的小娘子,而且这些人里边大半都是被王主事动过刑罚的,只为首的那一个.......
不是王主事的心肝傅桥么,怎的她也在这。
如如心里打怵,但却没有显露出来,接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道:“有什么话问吧,我时间不多,过会儿还得去秦小姐家里奏乐呢。”
傅桥在她跟前坐下,道:“那日去濯院,不止云真去了,你也去了对么?”
说到这个,如如心下哽了哽,这事其实到现在她也没搞明白,明明去濯院的还有她一个,怎么王主事没罚她呢。
如如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我是去了,怎么你有什么要问的么?”
“你与那宋娘子可有结交?”
“我.......”
如如蓦地闭了口,她脑海灵光一闪,该不会是傅桥想找下家吧?
近来听竹居的名头确实不太好,但奈何王主事压得厉害,底下人再是心里介怀也不敢说三道四,钱财又不够,也没法子给自己赎身。
傅桥这般向她打听该不会是......
“你猜的对,我们不想在听竹居下去了。”傅桥见她双眸中的古怪,索性也不瞒了,“听竹居现在落成这等模样,若是不早早跳走,以后是什么光景,你不会不明白,溱安只有两个地方容得下我们,清莺坊的人是从小培养来的,我们要去没有门槛可不行。”
但云真去了,听竹居现在这种火坑是越早脱离越好,奈何王主事凭着一张半身契死死的把人压在这里,开价天高,那宋娘子既能接纳云真,又肯花大价钱,就说明是给了这个台阶。
如如捏紧了手心,斟酌了一会道:“我与宋娘子算不太熟,只是见过一面。”
“她既也叫了你去,可和你说了要买走你的身契?”傅桥恳切的道。
哪里要为她赎身,如如笑的勉强,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发酸,她哪里比不上云真了,怎么那宋晚偏偏选了她。
“她说是,改日再谈......”
如如扯了个谎,不肯落下这个脸面。
“要是她唤了你,麻烦帮我们带去几句话,若是还想要人,我们也能去。”
——
宋月稚还在濯院里谱曲子,封絮去府衙上公堂去了,算算时辰莫约是回了清莺坊。
于是她停下笔,披了件斗篷便往那边走去,刚到门口,就见自己的马车到了,脸色惨白的云真下了马车。
她上前去扶。
“难为你了。”
“只要能离开那个地方,这点苦不算什么。”
她被王主事关在屋子里好几日,又是不给吃喝,她抵死反抗换来一顿重重的毒打,才有了后来到公堂上申冤作证。
“结果怎么说?”宋月稚问一旁的铃可。
“知府大人停了听竹居的生意说是整改,又罚了王主事一大笔钱财。”
这结果还是轻的,宋月稚微微垂眸,又唤人将云真扶下去看大夫,这才又问起一旁的铃可,“适才你去听竹居,可有什么异动。”
“有几个娘子眼巴巴的看着我,外头听竹居的名声闹成那样,但凡不想用身子谋出路的,谁不想脱离火海。”铃可眼睛亮亮的,“小姐,你这法子真好,到时候她们树倒猢狲散了,看那王主事还怎么嚣张。”
“傻丫头。”宋月稚却摇了摇头,“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银钱给她们赎身啊。”
“这......”
铃可愣住了,想了好久才道:“要不,问封娘子借。”
“没必要,听竹居是听竹居。”宋月稚转首,“我想,过不了几天就有人来找我们了。”
铃可本来不信,但没想第二天,先前请来的如如娘子便到了她跟前,好说歹说的求着要见宋月稚一面。
她按捺了心下的惊讶,把话回禀给宋月稚,很快人就招进来了。
“宋小姐。”
如如的态度显然比前两次恭敬不少,饶是童夕见了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今日怎么来了,可是那曲有什么错处?”宋月稚还是与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如如这次显然是没心情与她寒暄了,她直接开口道:“小姐不必与我打哑谜,云真的事我都知道了。”
宋月稚凝眸看她,并没有回话,只继续听她徐徐道来,“我与她关系不算好,但也知道在楼里她算是个硬性子,往日王主事叫她去待客也是顶撞不听,受了许多鞭子,心里头有怨,我与她不同,我这人讲究自己过得快活,到了什么地方,怎么样能过得更舒服就怎么来,所以小姐先前把我叫来,却闭口不谈其他我细想了想也能明白。”
“娘子是聪明人。”宋月稚赞道。
如如苦笑,“王主事见我不抵抗,自然是不罚我也不言语轻贱我,若是要我离开听竹居,除非条件更好些......”
“各个人有各个的活法,娘子不必勉强。”宋月稚却没有承接她的话,“云真姑娘先前帮过我一次,我又是个软心肠,这才帮了她。”
一听她话中的意思,如如心紧了紧,生怕她不同意,赶忙道:“娘子若是要我帮忙,尽管说就是,王主事虽待我尚可,但现在那儿都快沦落成妓院了,我好歹也是地方出来的艺娘,真打上那标记,往后......”
宋月稚这才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说实话,我还真有件事想让娘子帮忙。”
——
谈妥了事,宋月稚双目随着她的背影离开,童夕站在她身侧,递给她一个汤婆子,她道:“听竹居原先也是个好地方,就是风气坏了。”
宋月稚的呼吸带着些白雾,“你说王主事这般经营能落得什么好处?”
童夕叹气,“她也是十三州来的,怎么就不知道这些流离失所的女子生活多不容易呢?”
宋月稚轻轻抿唇,外头铃可又三两步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罐子,她似乎用尽了力气,瞧着颇有些惨不忍睹。
童夕赶忙上前接应,“这是什么?怎么不叫人拿着?”
“赶巧回来就碰到了,也没几步路。”铃可将东西放下,又道:“小姐猜猜,这是谁送的?”
宋月稚柳眉轻挑,“絮姨?”
经常给她送这送那嘘寒问暖的便是封絮,见到什么好东西了都要往她塞,闹得宋月稚都有些习惯了。
可这次铃可却摇了摇头吗,笑道:“是上清观的人,之前那位公子的侍从常疏辞送来的。”
宋月稚一怔,不知所措的眨了好几下眼。
童夕低声道:“他该不会是对咱们小姐有什么念头吧。”
“怎会?”宋月稚义正言辞的为他辩解,“不过见过几次,他不是那等轻浮的人,这个不单只送我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