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准备要说的话未出口,江汶琛却躬身道:“草民告退。”
皇帝给予放行后目光落在皇后身上,见她面上并无波澜,只是指尖掐的白了一圈。
等人走后,皇帝起身行至她跟前,手臂微微抬起,皇后却撤开了手,他转而摸了摸鼻子,抿紧的唇下牙齿微紧。
“臣妾也告退了。”
她伸手推行轮椅,到门口时却被皇帝叫住,听语气不似平日那般凌厉。
甚至有轻微的紧绷,“他回来了。”
皇后没答,传唤苏女官离开。
——
宫门口,宋温游抱胸等人,却远远行来一辆马车,马车停在面前,从上下来个眼熟的人,坚毅深邃的五官让他瞬息想了起来。
徐家的小子,徐重辛。
他抱拳行礼,“宋将军。”
宋温游乐呵呵的,徐重辛在十三州出了不少力,虽然是沾了那小子的光,但性子也是个不错的,他回来就受了封赏,领着禁军,可谓是前途无量,他印象挺好的。
“徐都督。”宋温游亲切地问,“徐家老太可还好啊?”
“我家祖母身子骨还算硬朗。”徐重辛明显有些拘谨,“初到京都,还未拜访府上。”
“不碍事,改日下了拜帖来便是。”
寒暄到这,徐重辛便沉默下来,他还记得出门前祖母的叮嘱,国公府门第高,人际却干净简单,国公爷宠月稚,便不会想有人委屈她,而国公爷更是她最亲近的人。
所以他一定要牢记,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荣国公,要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心。
眼看着这人不言,宋温游还疑惑了一下,接着问:“是有事面圣吗?”
“啊……”徐重辛征了一下,接着不自觉板正了身型,仿若禀告似的道:“是,将军。”
宋温游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是京都,别那么严肃。”
听他说话这般亲切,好歹是让徐重辛卸轻了些紧张感,他缓了缓气息,接着结结巴巴的问了句,“将军,国公小姐她回来......到国公府了吗?”
祖母也与他说过,既然皇后有意隐瞒国公小姐的行踪,那他自然不要提到,更不要把心思表露的那么明显。
可他现如今这幅模样让宋温游看了,立马就警觉起来,这些天被那些臭屁将士闹的,他早就变得草木皆惊。
他眯着眼打量眼前品貌端正的英俊男子,别说,徐重辛还真是这些小子里家世最好的,虽然徐家在京都根不算深,但老一辈里出了不少人才,单拎出来都是破有建树的。
徐家又得了他这么个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统领禁军,且人品相貌那都是顶好的,他记得在十三州时就这小子天天被女子丢香包啊手绢什么的,但也没听他有什么妾室通房,正直得很。
样貌嘛,虽然和江汶琛那臭小子比差了点,但男子要那么帅做什么?长得帅的到时候花花世界迷人眼,变坏了怎么办?
思量一番下来,他摸着下巴语速极慢的道:“自然,她应当在宫外等我。”
徐重辛眼底微亮,手心都出了些细汗,他苦恼于自己还要入宫面圣,又不知有什么理由留下宋月稚。
这时候,远方施施然走来一个人,身后跟着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七庆,但他却丝毫不显奉承之意,身姿风骨看上去极具气势。
徐重辛猜到他的身份了,最近风头极盛的状元郎江汶琛。
说是圣上极看中他的能力,这才经常传召入宫,徐重辛觉得他的体型很像一个人,但具体是谁却想不起来。
正思索间,宋温游便先一步上前堵在江汶琛面前。
那人毫不意外的笑,“国公爷火气不小。”
“江汶琛,长本事了你?”
“不敢。”他忽然转了话题,目光落在徐重辛身上,再道:“徐都督可是要进宫面圣?”
徐重辛点首,“是。”
七庆为徐重辛做指引,“大人跟咱家来吧。”
徐重辛却没挪步子,片刻后他仿佛沉了一口气,三两步走到宋温游面前,躬身行了礼。
“我与国公小姐多年未见,若是将军不介意,可否稍等片刻,我出来时一同回去。”
他这话说的太露骨了,绕是江汶琛也片刻征神,接着用一种笑盈盈的神情去看荣国公。
宋温游瞥见这小子的表情,心底起火,他大手一挥,“我问问月稚的意思,毕竟她颇受人追捧,名声传到外边不算好事,你先去吧。”
徐重辛有些失落,道了“是”后跟着七庆走了。
等着人离远了,宋温游挥拳就要去打那张看戏的笑脸,可惜那小子灵敏,很快躲了过去,接着连声道歉。
“是我眼皮子浅,娶上国公小姐是天大的好事,不过我自知没那本事,不可企极,也配不上。”
这话听的宋温游心里舒服了点,但他还是不肯作罢,瞪着眼道:“那你先前为何......”
“我幼时被国公小姐所救,心里感激,也是圣上下达的任务不敢不从,便犯浑了,错全在我。”他说的不卑不亢,“国公小姐金枝玉叶,我也算是粗鄙之人,怕轻轻碰着边伤了,再说她从未见过我,若是因为赐婚便与我锁在一起,我心里更是愧疚。”
“少说漂亮话,看不上便是看不上。江汶琛我告诉你,月稚是我唯一的女儿,她从小过的苦,四岁便没了母亲,病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好转了我又离京,你别拿那些跟我开玩笑,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都容不得你拿她到我面前取乐,这次婚退了算你有种,若是我知道你私底下见了她的相貌性格心生不喜,就是圣上拦在你面前,我也要打断你的腿。”
江汶琛听罢,认真得道:“我从不曾打扰国公小姐的安宁,这次退婚我心意已决,我心里有了良人,又怎么能再委屈她。”
这话说完,宋温游沉默了下来,这小子显然是已经说了真心话,他自知国公府的亲事会对他未来的道路添上助力,但他却亲自设局拒绝了。
若他真是心里有人又娶了宋月稚,那他的宝贝闺女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不是被小妾折磨死?
如此,他的气才算是消了大半。
不过他还是哼了一声,“什么人比我家月稚还要好?”
江汶琛忽然抬眼,看神情有些森寒,就像国公爷不希望旁人玷污他的千金一般,他也不希望自己珍爱的女子被人看不起。
他道:“在我眼里,无人可比。”
宋温游心说我也不感兴趣,再是道:“你以为我家月稚除了你便没人要么?”
江汶琛认可道:“徐重辛人不错。”
他也接触过徐重辛,他为人确实老实,听说幼时便有个青梅,想必便是国公小姐了。
倒是段佳话。
“再看看,再挑挑。”
江汶琛想到印象中如月上仙子一般的小姑娘,由衷的道:“希望她能找到意中人,一生无忧。”
—
经过三皇子那一道后,宋月稚实在是怕了,她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角落里,千万别被熟人认出来一阵寒暄,她只想回去歇息一番,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正好外面传来动静,宋月稚捻起车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果真是父亲出了宫,身侧还跟着一位男子,只一眼她便浑身一颤,赶紧放下了手。
铃可问她,“怎么了小姐?”
“我……我看见他了。”
她意外的同时又十分无措,明明两人不过几步之遥却隔着一层车板,她连看都不敢看他。
这些天本以为抑制住的相思之情如同疯长的野草般,丝丝绕绕缠在她心上,竟是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玲可正要去探窗帘,却被宋月稚一把抓住了手心,她道:“别,别去。”
现在还不能见他,她还没有收到来信,她还没有准备好与他坦白身份。
铃可不敢出声。
宋月稚忽视跳的极快的心声,对外边的车夫吩咐道:“你去对父亲说,就说我累了,想先回府歇息。”
车夫是新来的,江汶琛不认识他。
消息传到那边,宋温游还犹豫了一下,他还准备问问闺女要不要见见徐重辛,不过又想月稚既然累了还是先回去吧,只留了个小厮告知一声。
江汶琛看了一眼国公府的马车,忽觉内心有丝异样,就好像其中有什么吸引着他的东西似的,不过他很快回神,不以为意。
他心里已经有晚晚了,还是尽量不要与旁的姑娘扯上关系的好。
“那便告辞了。”不过他行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像是无意识的添了一句,“将军若是不爱留胡子的,还是剃光滑些好。”
大楚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对胡须倒是宽容。说完这句话江汶琛轻轻一哂,转而又摇首离去。
但宋温游却是深皱了眉,这话听着耳熟,怎么和他乖女儿一个路子?宋月稚怕扎头顶,江汶琛怕什么?
管的真宽!
等人走后,车内的宋月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宋温游回来,马车急急朝国公府出始去。
宋温游见乖女儿脸色有些泛白,瞬息就把适才的疑问给忘了,他担心起来,对外边的车夫道:“快,快些回去。”
“没事的。”宋月稚摇摇首,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便扯了个小谎,“怕是老毛病又犯了。”
没曾想宋温游更心疼了,不敢骂庸医,便自骂,“我这个粗人,真是他娘......娘比较会照顾人。”
宋月稚忍俊不禁,“已经好很多了,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父亲不用担心。”
“回去给你炖些滋补的汤药。”
“好。”
说了片刻话,宋月稚像是有意无意的问:“适才我看父亲你与一人一同出来,那人是谁啊?”
“他?”提起江汶琛他可没什么好脸色,敷衍道:“这次科考的状元,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为父进宫的时候遇到了一人,你猜遇到了谁?”
“他叫什么名字。”
“徐重辛呀,月稚不记得了吗?”
“......”
她问的是......罢了,宋月稚接着他的话道:“他早就回京了的。”
“月稚没见过?”
“我在宫里陪皇后娘娘。”宋月稚不说细节,悄悄把话题转回来,“听皇后娘娘说,能中了头榜,应当是很厉害的人物才对吧。”
“有什么厉害的,老子最看不惯那些酸儒书生了,坐在书案面前指指点点,我们战场上厮杀的功劳全成他们的了!”
他气势凛然,显然极为不爽,他就是想到江汶琛那小子居然看不上他家姑娘他气的,所以这时候才不会说什么好话。
宋月稚听了话后面色居然更白了白,宋温游还以为是自己吓得,军中总是有人说自己凶神恶煞,往那一站就有新来的吓破了胆,生怕把娇嫩的小姑娘吓着了。
他赶忙柔了语调,“为父的意思是,这个状元不怎么样,不是可以结交的对象。”
没有要屠他全家的意思!
真的吗?宋月稚心情无比复杂,她问,“何为……不怎么样?”
明明他那么健谈,那么斯文有礼,为人处事又无比妥帖,怎么会不过片刻便惹得父亲不喜了呢?
“他这个人心思太深,为父见他第一眼便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样说宋月稚还算能接受,只要不是太讨厌,日后自己软磨硬泡一定还是有希望的。
终于到了国公府,宋温游先让铃可扶着宋月稚回去歇息,席妈妈见了自家姑娘,眼眶红红的迎了进来。
她似乎有话想对荣国公说,却被宋月稚拉扯住,抱着她的臂膀撒娇,“父亲刚回来,这般高兴,我们晚上吃顿好的如何,我想念席妈妈的手艺了。”
她这话一出,席妈妈就知道她是在暗示她不要多言,今天这本是值得庆祝的时候,往日那些事就藏着吧,最好别坏了气氛。
席妈妈鼻尖一酸,答,“好。”
小姐回来了,老爷也回来了,整个国公府仿若有了主心骨,往后他们抬得起头挺得起脊柱,再也不怕被人瞧不起了。
——
第二日一早,宋月稚便收拾了一番,穿着嫩绿色绣花纱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准备出门往浣莲阁去,艿绣一早就差遣了人来,她也不耽搁,心里有些小小的预感,这让她心里始终吊着一口气。
可刚准备出门,童夕便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宋月稚瞧她,道:“怎么了?”
往日可从未见过她这般急匆匆的。
她喘了口气,道:“姑娘,你今日还是别出去了吧!”
宋月稚不见得被唬住,她依旧踏出了门,她淡淡道:“有人敢拦我不成?”
童夕急急的追。
“不是小姐!”
铃可去拉她,“行了,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不是外边不是有人砸国公府,你怕什么?”
“不是砸国公府,但是......”
童夕都不知道怎么说得出口,她急的语无伦次,最后才组织好语言道:“有许多人堵在国公府门口,要给咱们小姐......提亲!”
虽然有些意外,玲可下一刻略有些得意:“这有啥,咱们小姐如今洗清了名声,老爷又回来了,那些人还不是想破了头皮娶我们家小姐,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啊!”童夕吞咽了口水,道:“是老爷在外边主持,比武招亲!”
——
“比武???”
宋月稚整个人傻了,这种事还真是她父亲做的出来的,关键是这擂台上要打败的人是她父亲,大楚上柱国将军,谁能成?
关键是这群人居然真的应战了,眼睁睁看着那上场的公子哥被一拳打的脸抽搐还不忘对她抛媚眼,她站在门口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