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一群井底之蛙。
那手执扇子的公子被他这一通话说的毫无反驳之力,他何时被这样斯文的话骂过?
被人冷眼旁观的公子哥使着力气要将扇子拽回来却分毫不动,憋的脸都红了。
直到忽然手上力气一松,他整个人失重,屁股猛的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剧烈的疼的他龇牙咧嘴,很是丢人。
他身子气的发抖,“别以为……别以为仗着自己得了状元便能趾高气昂,得罪我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我爹他……”
江汶琛俯视着他,语气懒懒,“是,不过头衔罢了,比不过你在一旁看戏时这么能说会道,也比不过你有个爹。”
一旁的人听的心里痛快,毫无本领的废物居然有脸和状元郎叫嚣?凭爹撑面子,真是够有本事的。
身旁这么多人的嘲笑声让公子哥根本想不出应对的话,只气恼的喊,“不许笑,不许笑!”
可众人哪会听他的。这些人这么爱嚼舌根,国公小姐的污名怕不就是这样来的,宋月稚平日亲和待人,从不嫌弃艺娘身份低贱,这般以礼相待,她父亲更是为人端正为国为民,他们倒要反思,怕是这群世家子弟整日妄言虚构才坏了她的名声吧?
江汶琛轻轻弹了弹手指,似乎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他转首又对面露诧异的江虔文道:“三殿下若是想瞻仰国公爷的风姿,现在便去吧,说不准还能碰上徐都督。”
转而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车轿上,不经意道:“若是担忧这位娘子,正巧我也去浣莲阁。”
江虔文复杂了看了他一眼,平日不见他展露风采,没想经此一遭,才知他能言善辩,如此会煽风点火,挑动他人情绪。
适才那番言论也巧是说与他听的,自己生处高位,平日里认识的都是权贵高官子弟,他们自视清高瞧不起艺娘,连带着自己也失了量尺,现如今这群女人在百姓中呼声极高,哪里是需要避嫌的?
他轻一点头,不动声色将这个闷亏记了下来,接着带着人奔赴国公府。
这笔帐,来日再细算。
等人走后,江汶琛低目又瞧了瞧地上瘫坐的人,对四周道:“大家不想看看吗?”
“滚,滚!”
那公子爬起来就跑,生怕自己被当作猴观赏,连着身侧的人也灰头土脸,赶紧找法子溜了。
解决了事端,江汶琛才敛了神情,他脚尖轻转,目光落在轿子处。
他对不远处的童南道:“去浣莲阁?”
童南一征,“是。”
——
马车停了。
按江汶琛的要求,却不是浣莲阁,而是距离不远的一片桃林里,马车一停,便只能听见外边枝桠晃动的微小声音。
宋月稚没动,她轻轻咬唇,不知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是他把她送到便走了,还是询问童南自己的身份,易或者根本就没跟来......
许久之后,她沉着气抬手拨开屏障,抬起眼睫后凝了神情。
见他在花枝下将手掌伸到她面前,眼梢含笑。
“要我抱你下来吗?”
第63章 偷情 专心点
掌纹浅浅, 手指又根根如玉,宋月稚垂眼,及其细小的缓了一口气, 接着将自己的手搭在上面, 借了一把力气。
江汶琛没想小姑娘居然不害羞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伸了另一只手去接应她, 没想她扑在他怀里,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清淡的梨香绕在鼻尖,她的身子很软,似乎是紧紧依着他,将自己托付在他身上, 仿若抱了一团软绵绵的云雾似的。
一时间, 江汶琛有些僵硬。
接着他轻抬手,环住姑娘细如杨柳般的腰, 泄了一声轻笑:“怎么了。”
她贴在他锁骨处, 伴随着细小的呼吸轻扫出热气,江汶琛微微滚了滚喉结,又抱紧了她一些。
她道:“想你了。”
那几个字咬的又轻又闷, 是从心升到喉间, 最后抑制不住的脱口而出,听着其中的绵绵软软语调, 便让江汶琛觉得她仿若一只委屈的猫儿,听得他心都化了。
他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
他气息绵长,又温热似火,“嗯知道了。”
他又道:“我也是。”
昨日解了婚约, 他便拜托艿绣给宋月稚送信,没想她居然一早便到了京都,还是以这种方式相见,意料之外又满心炽热。
宋月稚屈指抓着他领口的衣襟,好半响按捺下飞速快跳的心脏,埋在他怀里思考接下来的措辞。
谁料想那人却说:“我居然不知道晚晚和国公府还有联系?”
宋月稚从他怀里出来,脸色微红,她这才想到适才童南口口声声断言她是浣莲阁的娘子,正是巧了。
她低垂着眉目,现如今她父亲似乎对江汶琛颇有偏见,也不知是何种缘由,袒露身份还早了些,得选个合适的时机。
于是她道:“国公小姐喜欢来浣莲阁听曲,自然熟络些。”说完又补充,“我等不及便提前回京了。”
她这措辞其实漏洞百出,但江汶琛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错处,毕竟宋月稚怎么会骗他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江汶琛柔和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童南早就离得远远的了,江汶琛轻轻扣住她的手,往桃林深处走。
衣摆掩盖下,两人紧贴在一处的手心温度很高,宋月稚不免觉得心里慌慌的,见她如此,江汶琛担忧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不是。”宋月稚停了脚步,与他道:“就觉得私下与你如此,总有些不安。”
小姑娘说着不免将眼珠子左右晃动,似乎生怕有人看见了似的。
可好巧不巧的,真有人声传来,江汶琛将她轻轻拉到桃树后,垂头看她微颤的双睫,语调轻轻,“有人啊。”
宋月稚也紧张的很,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别出声。”
那边的话语声甚至还能听清。
“国公府那边比武招亲,你猜最后谁能拔得头筹?成功入赘?”
“徐重辛吧,那可是国公爷的老部下。”
“我看不是,国公小姐以前就乐意跟三皇子凑一块的,人家两小无猜。”
“以往是不敢看,那日我瞧了一眼,宋月稚长得是真好看,比咱们京都第一美人都好看,也不知哪个烧了高香的最后能抱得美人归。”
宋月稚听的想挖地洞,这里头还有人见过她的面容,万一认出来可怎么得了?
她全身都紧绷着,被他和桃林挡的很严实。
“不安是因为……”江汶琛眼底落了一分笑意,他俯身到她耳边,声音很低,“我们像偷情吗?”
宋月稚忽然就听不见外头的谈话声了,她咬着娇艳的唇,无辜的看他。
见小姑娘脸颊上更红,连眼睛里都有些润润的,江汶琛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补上一句,“别怕。”
“我没怕。”宋月稚将如鼓声似的心跳略去,小声道:“偷情......不是挺刺激的吗?”
那人默了,宋月稚再抬眼间,就见他漆黑的双瞳里弥散着毫不掩饰的情丝,好像要把她融进去似的,那人笑的时候都带了一丝侵略。
他的目光径直落在她唇上,宋月稚觉得有些干涩,接着下颚被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挑。
“有人......唔......”
国公小姐的事与他们何干,就是被瞧见了他也不怕。
他弯下腰,一触即分,手指绕着柔软的发丝,他哄她,“专心点,晚晚。”
——
临别前,两人还是粘粘乎乎的,蜗牛步行似的送她到了马车前。
“我得回浣莲阁,想必艿绣还不知道你我相遇了。”
宋月稚不看他,耳尖还有些红。
“好,我送......”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宋月稚怕被认出来,直言拒绝,忽然她又问,“这些日子在京都,还算安顺吧?”
虽然她心里清楚,以江汶琛的人品才学无论在哪怕是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但还是忍不住问。
可他却摇摇头,出乎意料的答,“比起在溱安差的太远。”
“圣上不是......”
“京都的人大多势力,阿谀奉承扒高踩低之气昌盛,算不得好事。”
宋月稚听他这样答,忽然弯唇笑,果真还是往日的那个他,而且这话说的,简直和她感触一模一样。
“等此次归朝宴席结束,圣上约莫要重整朝堂,提拔贤才,我应当是要被安插在督察院,你......”
江汶琛目光微暗,届时他的身份怕也要公之于众了,也不知道那时候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他唤她,“晚晚,你想不想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问题有些莫名,宋月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道:“不想。”
她的反应太淡定,毫无做作,江汶琛不由得内心一动,像是随口反问,“为何?”
“你觉得皇后娘娘尊贵吗?”宋月稚很认真的对他道:“这话我只说给你听哦。”
小姑娘凑近了些许,在他看不出情绪的眼底映出清晰的面孔,她说:“当年齐家独揽大权,圣上迫于无奈娶了齐家嫡女封为丽贵妃,皇后是圣上的结发妻子,两人恩爱多时,困苦间一路携手走来,皇后登了宝座,但你可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江汶琛不动声色的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嗯?”
“皇后虽与陛下情深,但人心总会变的,陛下处在水生火热之中,皇后什么都帮不了他,只有齐氏为他抛出了橄榄枝,陛下无奈只能应,于是那时候后宫之中,连个下人都能在皇后面前趾高气昂,齐氏更是......”说罢宋月稚叹了一口气,显然不想说那些皇家秘闻,“之后齐家倒了,圣上有心补偿皇后,可哪里挽回的了,再说就是再补偿,每年的选秀还是要选,世家女子入深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根本避免不了,皇后还需顾着皇家体面过日子,一刻都不能松懈。”
宋月稚幼时经常入宫陪伴她,皇后与她母亲是至交,待她极好,是以她知道这些年皇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也知道那位置并无什么好的,站的越高,便越有人妄图把你扯下来,看着你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不说皇后,就是她这个国公小姐都招了不少人的记恨。
说罢又虚虚的解释,“我是听国公小姐讲的。”
不然她知道这么多太不符合常理了。
她说完后,身前的男人神情变幻莫测,许久后才凝聚了神情,落在她纯洁的面容上。
她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懂。
皇后她......
片刻微征后,他忽略短暂闷沉的异样,笑道:“若是我将来身居高位,你是不是不愿意嫁我了?”
“阿祈。”她唤他的名字,虽然面上红润未退散,但她还是说,“你忘了,我很能忍的。”
宋月稚不想考虑什么后果,从小就没人教过她,什么退路什么风险,她喜欢这个人想和他在一起,那无论他是清贫还是富贵,未来艰辛还是幸福,她都不介意。
她就想和他在一起。
片刻后,江汶琛将她拥入怀里。
他的声音坚定又稳重,“我不让你忍。”
在山顶我便顶风雪护你无忧,在山脚我便捧你足尖无尘。
——
临走的时候,她与江汶琛约了下次‘偷情’的时间,磨磨蹭蹭的又谈到她在京城偏好的地方吃食,京都可没什么她喜欢的。
但当着江汶琛期待的目光,她只好随意说了几个,接着乘车往浣莲阁去。
艿绣早早等在门口,一听他与江汶琛已经见过面了,不由得缓了一口气。
“那身份可说了?”
“不曾,他没问我。”
“傻姑娘。”艿绣戳她的小脑袋瓜,“他怎么会问你,他早断定你是位娘子,还是浣莲阁和清莺坊共有的。”
“......”
艿绣啧啧称奇,“这还真是天衣无缝。”
宋月稚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简直歪打正着。
“那小子还问我你赎身的价钱是多少,我还估摸着宰他一笔呢。”
“别!”宋月稚拉她袖口,“他家境不好,你别坑他。”
艿绣笑,“你小看他了,他来不止找你,也是和我们做了比生意。”
“什么?”
说到这个,艿绣有些气,“宣平伯爵府,你那个后母一家,宣平伯的帐难查,他那个侄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让人拿不出把柄。”
宋月稚忽然想到自己那日与他说自己的仇家便是宣平伯爵府,莫不是他记得,还特意查了此事?
艿绣道:“宣平伯年轻时候在我们楼里相中一位娘子,也是贪图富贵的,但赎了人养在外面做外室,怀了孕后不知谁悄悄动了手,那姑娘知道自己危险,便对我求救,不过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抛尸荒野了,干干净净不留一点蛛丝马迹,府衙上宣平伯爵府颠倒黑白这事是我们做的,一摊就摊了好些年。现如今殿试,他那个侄子考上了,他们沈家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你说我咽得下这口气吗?”
这事宋月稚也听过,当时清莺坊差点因为这污名关门倒闭,幸好她祖母帮了一把才得以撑过难关。
但她没想到其中还有些勾当,她蹙眉,“宣平伯一直无所出。”
早先便有传言,说宣平伯生子骨不行,先天便是断绝子嗣的命,所以二房的沈逆才成了下一任伯爵爷的顺位之人,但合着宣平伯早先有过孩子?
那也就意味着,当年的那些脏事极有可能出自自家血亲之手,但事后嫁祸给了清莺坊。
“这事我也是稀里糊涂的,是江汶琛拿出的一封书信,我才知道她当年是怀了孕才被残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