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谢奚看了眼他的书,崔邺索性递给她,谢奚问:“什么书?”
  结果是本账,里面细细记载了南方的粮米价格,和他的粮米购进、售出的往来账。
  谢奚翻了两页,问:“你这里涉及的数目很大,不会出差错吗?”
  崔邺:“段冲说话有些鲁莽,但是做事很细致,南地的粮进了北地,价格一直波动不大,今年的长势比前两年有点偏高,河西道的战况,还是影响了粮价。粮商最是敏锐,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屯粮。”
  谢奚遗憾的说:“再给我两年吧,我应该能提高产量。不用说脱贫攻坚,起码不要有饿死的人,我就算对得起自己了。”
  崔邺笑说:“定会的,河西道上已经有了秩序,若是河套平原开发出来,有军有粮,到时候河西道必定会是繁华之地。”
  谢奚许愿:“若是等我的粮种有了进展,我就去南地西北去看看。大好河山,不看一眼,可惜了。”
  到崇仁坊之后,崔邺安排她在大堂里吃烤羊,他自己则是回家去了。
  还没进门,就见几个兄弟在等着他,崔邺好奇问弟弟:“你们这是干什么?”
  崔敏才十四岁,正是变声期,粗声粗气说:“二伯到处找你。”
  崔浩至今都只是挂个文职,十几年前名满长安的才子,如今已做了夫子。
  他随口问:“没说什么事?”
  崔敏摇头:“没有,母亲也问你,祖母也问你。你整日不在家。”
  崔邺随口问:“你们书院有什么事没有?”
  崔敏老实答:“没有。”
  崔邺见他这么老实,问:“就没有和同窗出去耍一耍?”
  崔敏总被卢氏洗脑,总说兄长养活一家人多有不易,要好好学,要给兄长争气。
  崔邺见他腼腆成这样,笑说:“书院不是总有蹴鞠吗?你应该多去参加。”
  崔敏反驳:“我要温习功课,没有时间。”
  崔邺:“功课也不用整日的翻来覆去的看,死读书有什么用,虽然你们多学,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但是我不喜欢这样的道理。该学就学,该耍就耍,你是男儿,做事不能总犹犹豫豫。母亲有时候会多说,你不用全听。懂了吗?”
  他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崔敏懵懂的看他,崔邺也不解释:“改日带你去走走,男孩子怎能不调皮呢。”
  说着爽朗的笑着进门去了。
  崔浩等着他许久了,见他进了院子就问:“这些时日你又到哪里去鬼混了。”
  崔邺:“您可冤枉我了,我这些时日可一直在忙碌。”
  崔浩也不计较他的放肆:“行了,我知道你最近忙碌,你父亲给我写信了,你和他打擂台倒是旗鼓相当。我知道你能耐,但也别总惹您父亲。他身系凉州一线,也不容易。”
  崔家男儿没有谁是容易的。
  崔邺不在意的笑说:“我就是体谅他不易,才走这一趟,偏他不领情,觉得是我占了便宜。这总不能怪我吧?”
  崔浩脾气极好,和谁说话都这样,不骄不躁。
  看着他感慨说:“你不懂他的辛苦,我与你大伯,都不如他。你大伯出事的时候我不在长安城,他守着一家人,最后安稳出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一步一步自己博来的。”
  崔邺不以为然的问:“我的一切也是我自己赚来的。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崔浩听的一僵,叹笑了声,心知他们父子之间怕是不能和解了。
  崔邺也不计较他暗暗的说合,问:“二伯找我何事?”
  崔浩让他进屋,拿起桌上的信说:“你四叔就要回来了。他在边南之地留了这几年,该回来了。”
  崔邺看了眼信,自己有些潦草,语气也平常,像是自家兄弟之间的书信。
  崔冕年前会回来述职,等着上面安排新的职位。
  崔浩说:“你四叔和你父亲最亲厚,他们两个扶持着入了新朝。你四叔若是到时候教训你,你受着就是了。”
  崔邺笑笑说:“倒也不必这么严重,四叔一家是举家回来吗?”
  崔浩看起来很高兴:“对,举家回来,这次回来就在长安城里常住了。”
  崔邺异样的看他,想来崔浩早已经给自己弟弟安排好了去处。
  崔邺这才觉得自己大意了,从前倒是小看了崔浩。
  崔浩见他站着,嘱咐:“坐着说,你父亲说你奄奄一息,不知死活非要回来。可是有什么惦念之人?”
  崔邺抬眼看他一眼,笑说:“不过是受不了父亲的管束罢了,我这些年自由散漫惯了。”
  崔浩试探问:“柬之还是不肯出仕?”
  崔邺摆摆手:“二伯还是不要试探我,我说了我是崔家的钱串子。我只管钱的事,其他事不要找我。”
  崔浩像是惋惜一般,说:“你二哥也受了伤,在甘州和人比武,摔断了腿,被那你父亲训诫了一番。”
  崔邺皱眉说:“比武受伤是常事,让他好好养就是了。这有什么好训斥的。崔都督可有些输不起了。”
  崔浩看了他一眼,要笑不笑的,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崔邺见崔浩不肯说其他的事,最后问:“四叔什么时候回来?若是顺路,我让我的人路上也好照看着。”
  崔浩:“这他倒是没说,怕是也没决定什么时候出发。”
  崔邺起身说:“那行,我让人盯着点,若是等到了就送他们回来。我先去看看祖母。”
  崔浩点点头看着他出门。
  崔邺出了门收起笑脸,细细琢磨着崔浩刚才说的话。
  崔冕回来应该是帮崔程的。
  他在崇文馆挂着虚职,万事不管,但是在朝中行走,打交道的都是文职大臣,消息来的很可靠。
  他自己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崔家,莫不是……有了不臣之心……
  等他进了崔老太太的院子,还在琢磨着这回事。
  崔老太太正在午休,听见嬷嬷笑着招呼他:“五郎来了?”
  崔邺轻声问:“祖母睡了?”
  里面的老太太问:“柬之回来了?”
  嬷嬷笑说:“五郎前脚进门,您就醒了。”
  崔老太太身体很好,行动自如,起身看着他说:“怎么瘦了?这些时日都不见你。”
  崔邺哄说:“年底南来北往的账总要处理,事情就多些。”
  老太太怅然说:“你四叔说快回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到时候就剩你父亲一个人在外面。”
  崔邺笑说:“父亲整日的忙,就是回来了,估计也是一整日的不着家。”
  老太太笑着说:“没大没小,怎能妄议尊长。小心你父亲教训你。”,笑的一脸慈爱。
  崔邺哄着她:“我让人在码头上等着,若是等到了四叔,定然平安给您带回来。”
  老太太笑着说:“你四叔又不是小孩子,他们兄弟几个,就数您父亲和你四叔办事最稳妥。心思也细,他们两个也最亲厚。”
  崔邺心里的直觉越来越强烈。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又想起刚才谢奚说的,老谢要是有什么作死的想法,她肯定死的透透的。
  他玩笑的想,崔家要是真有什么想法,他连跑路都跑不了,也不知道谢奚会怎么想。
 
 
第61章 六十一   阿武见家长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有些落叶,他有段时间不在这里住了,清华的家里人病了, 他放假让她回家去了。
  卢氏进来时, 他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卢氏生气说:“让你不听我的胡来, 院子里连个人都没有,你看看像什么话?”
  崔邺要是平时定会哄哄她, 今天有些累, 只笑着招呼:“母亲坐,这会儿太阳不错, 在这里坐坐。”
  卢氏事多, 见他像是有些惆怅,关切问:“怎么了?”
  崔邺见她三十几岁不到四十岁的妇人, 俨然一副已过半生的样子,有些感慨,问:“母亲当初怎会嫁到崔家来?外祖当年怎会看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崔家?”
  卢氏怔怔的看他, 不明白他怎么会说起这个。
  当年崔家确实不如卢家声名显赫。卢氏只知道父亲给她定亲前是见过崔程本人的。
  她难为情的嗲怪:“怎问起这些了, 可是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
  崔邺这才想起不能妄议父母, 收起心思,笑说:“有倒是有, 她有些忙,等年后再看吧。”
  卢氏惊喜的问:“是哪家的小娘子,领回来我看看,我不要求门第,只要人端正,品性过得去, 我绝不阻拦你。”
  崔邺抬头看着阳光,笑笑说:“年后再说吧,年底事多,我顾不上这些。”
  卢氏开心的说:“生意的事早晚都一样,但是终身的事,怎能推呢。”
  崔邺再三说:“年后再说吧。”
  卢氏见他始终不开心,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崔邺见她身边的嬷嬷进来了,催说:“都是生意上的事,没什么打紧的。母亲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会儿也要出去了。”
  卢氏回头看了眼嬷嬷,起身说:“晚上回来吗?”
  崔邺:“不一定,大概是不回来了,母亲有事就打发人去崇仁坊找我。”
  卢氏有些失望,但是也没阻止他:“要是能回来就尽量回来,你伤还没好,我让人给你留着门,不要总这么劳累。”
  崔邺笑着说:“我知道。”
  卢氏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舅妈说过几日来家里看我,她心细发现我咳嗽没好,非要过来看看我。”
  崔邺笑笑,也不拆穿,只说:“我知道了,我到时候应该在家。”
  等送走卢氏,他回房间琢磨了很久,给南北的客栈写信,尤其给阿骨勒嘱咐,注意凉州军马,以及凉州军的详细动向。
  等他回了崇仁坊,谢奚还坐在大厅里听人闲扯,不同的是已经和人拼桌坐在了一起,大厅里有几个胡商正在高声闲扯,谢奚就坐在边上,听着,也不打搅。
  崔邺站在门口朝她招手,谢奚正听几个胡商说到凉州以工代征,正在招人种地。
  等她过去,崔邺问:“听来什么好玩的事了?”
  谢奚如实说:“凉州已经招人在开荒了,你动作这么快吗?”
  崔邺已经把生意和崔程共享了。他知道自己一个小商人,在河西道上做的再大,也没用,有权力才能调遣资源。
  这是不得不走的一步。
  他笑笑,没说话。谢奚以为他默认了,也没再说。
  等上楼后,他进了书房很久都没有出来,谢奚也在看书,等快黄昏了,他才开门出来清华拿着一摞书信匆匆出去了。
  谢奚问:“你忙完了?”
  崔邺:“有些账还没看完,走吧,先回家吧。”
  谢奚听的异样,抬头看他,见他面无异色,但是谢奚直觉他心情不好。
  站在他面前,端详了片刻,抬头看着,双手掬起他的脸,难得温柔的说:“有很多事,我不如你敏锐,你要是不开心就和我说。要不然等你生气了,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
  崔邺听的笑起来,伸手抱着她说:“没事,生意上有些差错。”
  谢奚明知道他撒谎,但也不拆穿。
  等回了田庄,晚上崔邺和阿武说:“准备准备,过几日带你去见长辈。”
  阿武一瞬间有些局促,想问又不敢。
  崔邺见他紧张,开导:“不用紧张,大大方方说话。”
  谢奚听的惊奇,问:“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崔邺眼神制止她说话。
  等阿武出去了,崔邺才说:“若是什么都不要求才是没可能,年后让阿武去凉州吧,男孩子不闯荡,总是少一些什么。”
  谢奚问:“若是他没有功名都可以吗?等级森严的世界,我总是怕身边的人被歧视。事实上我总也被歧视,只是我不以为然罢了。”
  她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丧气,舒了口气说:“不说这个了,我要去看看我的秧苗,还是干活儿比较踏实。”
  没过两日,崔邺带着阿武归家,阿武身板端正,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朝气的时候,卢氏还在家里摆宴等着娘家人来。
  崔邺进门就被崔浩叫去了,阿武跟着五书回了他的院子里。
  崔浩见他回来,安排说:“柬之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你四叔不日就要回来了。”
  崔邺推辞:“我的人接到人了,到东都码头还需要几日,四叔回来我定会在家。”
  崔浩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态度,知他已经不受任何人管束了,微微笑着说:“柬之丢下学业这几年,变得有了威严。”
  崔邺笑说:“做生意总要管束着下面的人,没有威严,就管不住那帮粗野人。时间久了,也就变成这样了。”
  崔浩叹息:“柬之变了很多,一直立志做将才的人,没想到这几年过去了,成了生意人。”
  崔邺不在意的说:“咱们崔家儿郎这么多,不差我一个,我父亲都觉得我顽劣不堪,也只适合做生意。”
  崔浩笑着摇摇头。
  之后两个人喝茶聊天,谈诗,谈画,再没提起家事。
  等他回去,卢氏和李氏已经见过阿武了,五书正和阿武打扫院子里的落叶,卢氏怪罪说:“你看看他那个样子,院子里不准其他人进来,里面落魄的像个什么样子。”
  阿武手脚麻利的收拾干净,将房间里的花盆搬到门口的阳光下,和崔邺说:“这花受了凉,怕有些麻烦。”
  崔邺和五书嘱咐:“把院子里的花草都送到祖母的院子里去吧。那边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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