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邺看着姚重,无奈的笑说:“我哪里敢小看你。恨不得把你供起来。”
姚重这才正色问:“粮种产量究竟能提高多少?”
谢奚就事论事说:“理论上,是能翻倍的。”
姚重被她这么大胆的发言惊住了,急着问:“此话当真?”
谢奚改口保守的说:“但是一两年肯定不行,一两年的话,我保守估计提高三成不成问题。”
姚重大赞:“提高三成,已经是造福万民的功德了!”
崔邺这才说:“我这几日准备和人换地,将这附近的地都置换成你的,开年规模化的种植,方便统一管理。到时候出粮种后我再想办法。”
姚重皱眉问:“为何不上报陛下?”
崔邺抿了口葡萄酒,很认真的说:“文忠,我如今想不了那么多的事,只能就近多关照河西道的事。或者你也可以说,我们崔家的根在河西道,崔家首先守的肯定是河西道一线。”
姚重毫无立场指责,但仍开口争取:“陛下为河西道的安危殚精竭虑,今年秋粮半数都为河西道囤着。户部吵了那么久,陛下仍不肯动摇。”
崔邺等的就是他这句消息。
谢奚见崔邺不说话,自己开口说:“你想报,也可以,但若是有人知道我的田庄在做什么,你该知道后果的。粮种自古就是农之根本。明年的粮种肯定是要先给崔邺,至于剩下多少,你们想要都给你们也无妨。反正我能培育怵更新的。”
她唯一的忧虑就是怕被人盯上。
崔邺笑说:“年后春耕开始,我就在这里盯着,你放心种你的。”
姚重得了她的话,忙说:“要多少地,我去给你想办法,这事非是我能决定的,我需要进去报一声。”
这个不平凡的晚上,他几乎预见了自己未来不平凡的路。
高产的粮种,这可是功在千秋,他几乎能想到陛下的惊喜。
谢奚第一次听崔邺说扩大规模种植的事,好奇的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十月我才收割的。”
崔邺看着她笑着说:“回来后就在考虑了,我说过给你保障后勤,你只管培育你的种子,或者给你挑一批学徒。一个人根本做不完的。”
谢奚拒绝:“你还不如给我挑一批经验老道的农人。十几岁的学徒教他种地,什么用都没有。”
崔邺:“这简单,一个冬天精挑细选,年后开始就能上岗。”
谢奚:“雇人知道吗?你别给我干那种买卖人口的事。我听见主人这个词就不舒服。我养一家老小都吃力,可养不起那么多人。”
崔邺笑着答应:“后面另盖一个院子,到时候有用处。”
姚重感慨:“柬之现在比起从前,几乎让我不敢相信。”
崔邺:“我与文忠年少相交,一辈子的兄弟。怎能因为我堕成商贾就改了初衷。”,说完戏谑的看着姚重。
姚重被他调侃的大笑,大喝了口葡萄酒笑说:“柬之这日子过的倒也是舒坦。身家丰厚,丝毫不见奢华,倒是我先前误会你颇深。我早该看出来,你不是贪财之人,要不然怎会不计生死,偏要走一趟草原。”
崔邺对河西道的事并不乐观看,保守的说:“突厥人贼心不死,不得不防。”
姚重豪气说:“不过是等一声令,我随时都能披甲上阵。”
崔邺见他豪气,劝说:“我不能耍枪了,也见不得你们上沙场了,宁愿你们就在这长安城里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三个人断断续续一直聊到后半夜。
谢奚一早上都没有起来。
姚重一早起来策马进城去了,崔邺也是如常早起,和鲁伯在暖棚里转了片刻,出来看了眼附近的地势,问鲁伯:“如果再建三个这样的暖棚,大概需要多久?”
鲁伯笑说:“那可就有些耗费财资了。”
崔邺笑笑没反驳,说:“要是半个月内能起来,明年还能赶早。”
鲁伯不知他的意思,保守说:“雀奴倒是没说。”
崔邺顺势问鲁伯:“你觉得这个田庄是你们郎主的家业,还是雀奴的私产?”
他这话把鲁伯问住了。
当今世上还没有哪个小女郎能继承家业。
崔邺也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指望鲁伯能说出什么有建树的话。
崔邺自顾自看了片刻,又问:“不知雀奴兄长是在河西道哪里任职?”
鲁伯:“肃州。”
崔邺哦了声,又问:“河西道今年不太平,也不知可有信传来?”
鲁伯答:“听郎君说安好。”
崔邺并不追问,只是闲聊,鲁伯倒是问:“雀奴可我说,和陆家的亲事要退。五郎可是对我家雀奴有意?”
鲁伯比他高猛许多,看着他目不转睛。
崔邺:“当然。”
第58章 五十八 退亲
谢奚起来已经很晚了, 见谁都不在,一个人坐在廊下的摇椅上独自清醒。吴媪碾米回来见她呆楞的样子,笑问:“饿不饿?”
谢奚问:“他们人呢?”
吴媪笑说:“阿武进城去了, 崔五郎带着人去看木料去了。”
谢奚好奇问:“他看什么木料?”
吴媪奇怪笑说:“不是说要再修几个暖棚吗?”
谢奚哦了声, 起身说:“那我去看看。”
吴媪进厨房给她拿了块面包, 嘱咐:“我这就做饭了, 你早去早回。”
谢奚笑说:“知道了。”
她沿着路到了西道上,远远望见秦西客栈门口人声鼎沸, 等她过去, 崔邺和五书都在,连同之前那个段冲都在。
谢奚把面包随手给了旁边看热闹的小孩, 几车货还有粮食, 谢奚问崔邺:“这是要西去的?”
崔邺扭头见她站在人圈外围,笑着朝她招手, 谢奚侧身进去,崔邺看了眼段冲和她说:“和你换粮的,发往河西道的粮种。”
谢奚好奇问:“你有那么多人和那么多的地吗?河套平原现在怕是要先开荒, 灌溉都是个问题, 你哪来那么多人?”
崔邺叹笑:“和你们说话, 真是无处遁形。”
谢奚:“别跟我打马虎眼,你到底哪来的那么多人?”
段冲清点完货车, 见崔邺无奈又有点讨好的笑,只觉得怪异。
崔邺转头笑问:“先给我换粮,把人打发走再说。”
谢奚:“那怎么听说你要盖暖棚。”
崔邺:“五书无准备了。”
谢奚看了眼段冲,并不在意他是否和自己打招呼,扭头说:“走吧,我的粮种就那么多, 赶紧拿走,要不然等姚重再来了,都不够分了。”
崔邺带着人将粮种装好,鲁伯在库房修了两个粮仓,崔邺看了眼仓库,感慨:“明年怕是要盖新的。”
谢奚笑话他:“别想得这么美,要是明年没有好收成,我的脸往哪里放?”
等出了仓库,吴媪笑说:“吃了饭再说吧,我已经在准备了。”
谢奚见走商队的都是苦力活,问崔邺:“他们没吃吧?”
崔邺:“秦西客栈有饭。”
谢奚:“那就推了吧,在这儿吃完再出发。我最近突然想吃烤全羊,但是我烤的手艺不如鲁伯,等鲁伯回来烤一只。”
崔邺:“永宁坊里有一家烤羊,味道非常不错。改日带你去尝尝。”
谢奚:“那敢情好,省的我为了吃两口,劳累一家人。”
鲁伯和五书回来的很快,定了木料,崔邺就说:“先不着急,让工匠们去忙,你们忙你们的。”
段冲陪着崔邺在他房间里看账,崔邺走马观花的扫了一眼,问:“今秋南地的粮价涨跌大吗?”
段冲谨慎说:“新粮出来有些涨,但是没什么起伏,之后就回落平稳了。”
崔邺点点头:“这几批茶叶,直接到凉州,让阿骨勒安排。接了北地的的货就回来,年前赶回来,在长安城过年。”
段冲笑了声说:“嗐,我们这些人,哪里计较那个,有酒有肉在哪里不一样。”
崔邺看着他说:“年后我有其他事交待给你,你物色个人顶替你的职位,我要保证人可靠,至于是谁你自己考虑。”
段冲诧异问:“郎君安排我做什么?”
崔邺并不直说:“年后马场开建,阿骨勒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帮他。”
段冲说:“这没问题,一万多马的马场怕是不好处理,到时候要去贺赖部寻个老把式,决计不成问题。”
崔邺见他丝毫没有提起河西军的事。也没有另外提点他。
段冲见他说话,怀疑的问:“这谢小娘子的粮种真这么好?”
崔邺见他不以为然,笑笑说:“你跟我来:“带着他穿过院子,到了暖棚前,开了门,段冲不以为意,神头进去看了眼,里面绿油油的一片,他惊叹道:“我的天!”
谢奚推了他进去,后面跟着进去,问:“这里面的道理你怎么也想不通,你也不懂南瓜上为什么结出西瓜,你不懂梨树上长出来苹果,这就叫短视。”
段冲听的像天书,怀疑问:“这莫不是戏法?”
崔邺领着他出来,站在田梗边指着远处说:“那里收割了今年的第一茬稻子,收成和南地的上等田的收成一样。你觉得呢?”
段冲有点信服了。
崔邺继续说:“今秋的收成,涨了三成。若是谢奚的实验成功,收成会涨一倍。你觉得呢?”
段冲大惊:“涨一倍?好大的口气!”
崔邺微微笑说:“那是你没见识过,段冲这世上很多高山、河海,都是前人慢慢累积而成的。再最多五年,你定会见识到粮种的厉害,见识谢奚的厉害。”
段冲皱眉问:“她年纪轻轻,为何会有此等本事?师从何处?”
崔邺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了片刻,笑问:“你是不是对我也一直好奇?”
段冲忙说:“不敢。”
崔邺笑笑并不在意,扭头看着远处:“这世上,你没有见识过的人,没有听过的匪夷所思的事太多了,若是有一天你见识的够多,再回头看,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
段冲见他这样,更不敢多说了。
等两个人回来,午食已经准备好了。谢奚刚从房间里出来,看了眼院子里的人,问:“凉州的羊肉怎么样?”
几个商队的人笑说:“西北的羊肉过瘾,酒也过瘾,女人也过瘾!”
谢奚八卦的问:“当真女人也过瘾?”
其中一个说着嘴上就没有把门的了,急切答:“软柳腰,柔软有力,比南地的女人带劲多了。”
谢奚问:“会跳舞吗?”
又一个说:“会啊,扭起来是真勾人。”
谢奚看着他们饮酒讨论女人,一脸好奇,很久了才听见身后咳了一声,谢奚回头就见崔邺和段冲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不知道都听了多久了。
谢奚起身假笑:“你们回来了?”
说着进厨房看菜去了。段冲忍着笑低声说:“这谢小娘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崔邺笑笑没有接话。
一顿烤肉炖菜打发走上对,谢奚整理出来东西,准备过两日去陆家退亲。结果没等她出门,第二天陆家差人来送冬至礼。
送礼的是陆家的管事,见了谢奚恭敬的说:“郎主惦记着谢家郎君,若是郎君归家务必请进府一聚。”
谢奚看了眼颇有些厚重的礼单,有些摸不清头脑,问:“陆家长辈可安好?”
管事一脸笑意,仿佛是亲厚长辈一般笑说:“都安好。”
谢奚莫名其妙的送走陆家的管事,回头问崔邺:“长安城里起什么风了?怎么陆家和我突然来这套?陈家不行了?皇帝不行了?”
崔邺彼时正在给姚重回信,笑说:“朝堂上有些说辞,但是不影响你。”
谢奚和他认真说:“我手里有老谢的信,是可以上门理直气壮的退亲,我觉得老谢有些可疑,言辞间对陆温极其的不客气,你说他一个商户,而且都落魄成这样了,谁给他的勇气,骨头这么硬?但看样子很自信。我又有点犹豫,要是我真理直气壮上门退亲,被陆家赶出来怎么办,那样真的太丢人了。”
崔邺笑说:“信呢?让我看看。”
谢奚回房间拿了信给他,她不知道谢脁在信里说的那个人是谁,只知道大概是定亲时的故人。但是崔邺知道,那是他外祖,卢家那位帝师。
没想到整年不着家的谢脁,居然和前朝两位帝师有这样的渊源。
崔邺看了眼信里的措辞,和谢脁提到的人,琢磨了片刻和她说:“去吧,陆温会退的。这定亲的信物,有些讲究,我对你们家老谢还真的有些好奇了。”
谢奚小心翼翼问:“你觉不觉得,他和咱们一样?”
崔邺摇头:“不一样,他和咱们明显的不一样。只是有些有趣,大概是个不难相处的人。”
谢奚叹气:“但愿吧,要是再来一个王媪一般的糊涂鬼,尤其还是个男人,还是一个有话语权的男人,那我可真的是头都大了。”
崔邺忍着笑问:“还有谢奚小姐没办法的人?”
谢奚无奈的白他一眼:“你是不知道,中年的糊涂妇女,你连教训她一顿都觉得残忍。那样的人只能无视她,简单粗暴。”
崔邺伸手摸摸她的后脑勺夸到:“那谢小姐可真是大智慧。”
谢奚笑说:“等我退了亲,到时候看看和你论高下,我现在要养足精神和陆家那个老人精去退亲。你祝我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