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中的朕——渲洇
时间:2021-04-09 09:58:44

  乐亭之战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几场战役之一,后来他甚至在入主北京成了天下之主后,仍然会时不时巡幸乐亭,感怀当年之峥嵘。
  “先帝在时,令行禁止,朝中无人敢反对他的决意。到了朕这里就不一样了,朕猜,会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朕去永平。”嘉禾撑着额角,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永平行宫是距北京城最近的一个行宫,朝中大臣若是敢用花销、或是安全之类的借口回驳朕,朕就去更远的金陵。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此外,永平宫意义非凡,不是供皇家游乐的园林,而是纪念先帝军功的所在,因此朕就算是多带几支军队前去永平,也是理所当然的——杏枝,你将朕的意思透露给内阁那几位。”
  “是。”
  “还有,这事太后也得知道。”
  “永平宫?”杜银钗展开了地图,盯着京师东部瞧了好一会。
  梁覃侍立在杜银钗的身侧,沉默的等待着太后的裁决。
  他和杜银钗都是聪明人,不难从皇帝这一个看似荒诞的决定中读出少年天子的深意。什么宫中巫蛊害人、不得已出宫避祸之类的全是谎话,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嘉禾自导自演,她想要离开紫禁城,就如同一只稍稍长大了些的雏鸟跃跃欲试的想要离开笼子振翅。
  “永平乃是凭吊先帝的好地方哪,”杜银钗半垂眼睫,“让她去吧。也许,哀家这个小女儿去了永平,也就能学到先帝的七八成。”
  “内阁还在讨论此事,但陛下已经命令身边的女官开始整顿行装了。”
  杜银钗点头,“她前段时日挑出来的那些心腹……”
  “所有御前翰林都列上了随行的名单。”梁覃答道。
  蘸了丹红的笔向着地图上永平的方向落下,却又在即将落下的时候顿住,“叫荣靖也跟上。”
  梁覃愣了愣。
  长公主与皇帝的关系不算好,至今还有不少人疑心皇帝忽然落水大病,是长公主的阴谋。
  “翅膀上才长出几根羽毛的小雀儿欢欢喜喜的蹦出笼子,可要小心别被摔死。让荣靖跟着吧,能有点用处。再说了,荣靖若是留在一个没有皇帝的京师,可要被怀疑有心谋反了。哀家将她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皇帝也能放心不是?”
  于是端和三年十月中旬,得到了太后的懿旨之后,嘉禾终于得以离开紫禁城,前往临近北京的永平府。
  之前在紫禁城整天说着胡话好似疯癫了的嘉禾在离开那里之后,瞬间恢复了往日里的清明。就好像宫城之内真的有谁对她下了诅咒似的。
  苏徽作为天子最贴身的心腹女官,自然是跟着她用东行。但他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跟在嘉禾身边,这日没到他轮值,他躺在自己的马车内,放空大脑。
  皇帝出巡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大事了,就算端和一朝的史料再怎么被篡改,也不该漏了这样一段大事。
  可是在流传到二十三世纪的那些文献之中,偏偏无论哪一本都没有记载过端和三年夏文宗有去过永平府。
  躺在前往永平的马车上,苏徽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他一定是在做梦对吧,这里是的走向……怎么和他认知里的不一样呢?
  不仅苏徽懵逼,苏徽携带的AI也在懵逼,一人一AI不得不思考起一种可怕的假设——历史被改变了。
  蝴蝶效应在历史的发展中同样有效,也许一个小小的细节就影响了之后一系列的事件,在他们没有觉察到的时候,历史的长河流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们、该怎么办?”苏徽有气无力的问。
  ai:……
  “为什么历史会变成这样?”
  ai保持着沉默,仿佛是死机了。
  历史改变很有可能会造成时空的崩塌,也就是说,现在苏徽所诞生的那个二十三世纪很有可能不存在了。
  诞生苏徽的那个时空不在了,那么他呢?
  在二十世纪,曾有个叫做巴赫札维勒的小说家提出过一条著名的时空悖论:祖父悖论。
  如果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世之前将祖父杀死,那么那个人将不会有机会存在,可如果那个人不存在了,又是谁杀了祖父?
 
 
第99章 、
  被做成了毛笔状的通讯器在苏徽指尖旋转了几个圈,他盯着它发了一会的呆,忽然猛地坐了起来。
  “想要知道我出生的时空是否存在,验证一下就好了。”他以一种决然的态度按下了通讯仪的按钮。
  AI没有阻止他,如果这个人工智能有情绪的话,想必也是在期待着一个答案。
  几秒钟之后,通讯器那边传来了科研人员熟悉的声音,对方的形象由3D投影技术投放在狭小的车室内。
  接通通讯仪的时候那名工作人员正在进行一项什么实验,手中拿着一堆苏徽看不懂的设备,一边忙着观测数据,一边扭头看向苏徽,“哟,太子爷……啊不是,苏先生,忽然联络总部是碰上了什么问题吗?”
  他出生的那个时空还在,并没有因为历史的改变而崩毁消失,就连这帮科研人员对他的称谓都还是老样子,“太子爷”这个绰号曾一度让苏徽感到十分的不适,而现在他听见这三个字就宛如离家数十年的游子终于听到了熟悉的乡音一般,激动的险些热泪盈眶。
  跨时空呈现的3D影像模糊不清,苏徽又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所以科研人员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一个劲的询问苏徽为什么联络他们,见苏徽不说话又以为他是在担心苏潆,于是又自说自话的告诉苏徽,他妈妈还在太空基地呢,不用慌。天塌下来科研部顶着。
  面对着难得不犯怂的科研部,苏徽捂住了脸。屏幕那端的研究人员以为苏徽是不信他们的话,一个个争着冲到镜头前为自己辩解,吵吵嚷嚷的,不像是一个国家最顶尖的学者反倒更像是一群争强好胜的小孩子。但苏徽埋着脸其实是在笑,边笑边哭,一直以来他对自己身边的人和事都不是很在意,就好像习惯了空气和水一样,他习惯自己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如果他熟悉的那个时空真的因为历史的改变而不复存在,那么这些人也会随着那个时空一同消失……想到这里苏徽就感到一阵的害怕,怕到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湿透,就在刚才按下通讯仪的那一瞬间,他紧张的心跳都近乎停止。
  好在这些人都还活着,他的故土也依然存在着。
  不过,这又是为什么呢?苏徽茫然的听着来自二十三世纪的吵闹声,再次陷入迷惑。
  难道说,历史的长河虽然短暂的改变了河道,可最终流淌的方向还是没有改变,就算嘉禾折腾出了这么一大堆不存在于史书记载的事情,苏徽所熟悉的那个二十三世纪也还是会在未来诞生?那这么说起来他完全没有必要在夏朝这么小心翼翼了,反正无伤大雅的改变也不会影响大体的历史发展,他这就去夏太.祖的帝陵里顺几件陪葬品好了,免得几百年后它们要被盗墓贼走私到国外,费尽心思都难以追回。
  又或者,平行时空是真的存在的?一段历史发生改变之后,就会发展出另一个新的时空,就好像是树干会分叉,长出不同的枝桠。
  这些问题都是苏徽以一个史学者的脑子一时半会想不通的,他正打算将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与他相隔数百年光阴的那群科研人员们,然而就在这时,3D投影忽然消失,通讯仪自动关闭。
  苏徽没有碰这支构造精密的通讯仪上的任何部件,通讯仪也不存在因为没电或者故障而无法工作的情况。
  只有一种解释,是那个连接着苏徽大脑,和他一起来到夏朝,既像是引导者又像是监视者的AI关闭了通讯仪。
  苏徽懵逼了一会,礼貌而又咬牙切齿的在自己的脑子里问:“你、在、做、什、么?”
  AI沉默着装死,将流氓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车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吹动沿途枯枝沙沙摇动,苏徽挑开车帘朝外张望,看见的是一望无垠的山林与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官道。
  已经离开北京城了。
  突然间ai说了一句话:你脾气越来越坏了。
  苏徽愣住。
  你以前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情绪激动。AI又说。
  前往永平宫的路线不知是谁规划的,出北京之后先南下,再往东,沿着渤海一线到达乐亭。
  这不是离永平行宫最近的道路,可既然做皇帝的都没有反对,底下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陪王伴驾的人数众多,浩浩荡荡一行走得颇为缓慢,走了两天也不过是到了京都以南一个叫做固安的小城。
  固安的官僚不久前在接到奉迎圣驾的命令之后,惊慌不已,大费周章将本就不算差的驿站亭舍又翻修了一遍。不过京畿重地的官儿也不至于没有见过贵人,尤其是位于京城边儿上的固安,每年不知有多少权贵途径落脚,如今皇帝驾临,他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总之在固安的一切都还算平稳,苏徽收拾了一下之后,跑去见嘉禾。
  现在和这个小姑娘打交道是十分有必要的,他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嘉禾会做出前往永平的决定。在苏徽所认知的历史之中,这段时间的她应当是老老实实的留在紫禁城里当她的傀儡才对。
  固安的长官不敢让皇帝住寻常官僚居住的驿站,不过这里既然临近京城,自然也颇为富庶,更是少不了达官显贵在此置办产业。有一名在长业年间就辞官了的老臣主动将自己精美的园林献出供皇帝暂居,园中最大的宅子,眼下就是嘉禾的寝殿。
  苏徽走到那里的时候,恰好撞见了赵氏兄弟从屋内走出。
  今日白天他不当值,跟在嘉禾身边的好像就是这两人。未来能和昆山玉争锋的兄弟二人此时在苏徽面前还是恭敬乖巧的好后辈,在遇到他的时候不忘主动行礼。
  “陛下还好么?”苏徽问。
  赵游舟答:“才用过晚膳。”
  “这么早便用膳了?”苏徽惊讶的看了眼天穹的夕阳。
  “许是舟车劳顿,饿了。”
  苏徽点点头,走进了屋中。他没有再和赵氏兄弟多说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都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天赵氏兄弟与嘉禾的相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就算这二人不当值,嘉禾也会将他们召来身边侍奉。
  虽然知道这兄弟二人日后都是君王身边的宠臣,可是苏徽没想到他们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已经讨得了嘉禾的欢心。这实在是……让他不犹感慨,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的感情么?
  屋内,嘉禾正站在窗边远眺。一名侍女在她的身后调香,一名坐在几案边沏茶,还有一人侍立在她的身后。苏徽来了,那名站在嘉禾身后的侍女极有颜色的给苏徽让了一个位子。
  苏徽的身份是女史,按理来说是不该与嘉禾挨得这么近的,他的职责应该是记录帝王言行,整理宫中文书档案,结果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像是嘉禾身边的贴身……侍女好像不对,因为他伺候人实在不在行,偶尔有时候,还得让嘉禾反过来照顾他,比如说帮他梳头之类,他似乎更像是家伙养着的爱宠,比如说猫儿、雀儿,时不时可以让她逗弄一番。
  今日苏徽走到嘉禾身后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开口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贵妃榻上放着一卷《明史》,书是摊开的,看样子嘉禾不久前才看过。
  他好奇的将书拿了起来,发现嘉禾看到的部分,是明武宗的帝纪。
  这是个离经叛道的皇帝,留下了不少让后世争议的话题。嘉禾这几天,好像对这个皇帝格外的感兴趣。
  “你觉得明武宗是个怎样的帝王?”冷不丁的,嘉禾忽然凑到了他的身后,轻声开口问道。
  苏徽吓了一跳,含糊的答:“是个妙人吧。”反正他当初读《明史》的时候,被这位皇帝的不少事迹给逗得哭笑不得。照顾他的保姆都说小苏少爷是个严肃老成的孩子,却不知严肃老成的小少爷正捧着《明史》憋笑。
  “我问你明武宗是个怎样的皇帝,你答我他的为人做什么?”
  “那好吧,臣认为他算是个有建树的皇帝,应州之战无论如何都该算是他的功绩……”说着说着苏徽顿了一下,“陛下你脸色很难看。”
  嘉禾抄起书卷对着苏徽的脑袋就砸了一下。
  AI的声音幽幽响起:直截了当的说一个女人难看,你这不找打么?
  但嘉禾打得一点也不重,软绵绵的,像是在拍灰。
  苏徽专注的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不是在看她好不好看,而是在认真的观察她的气色,“陛下不该离宫的。”他说:“就算永平行宫与紫禁城不算远,可一路上的劳累,说到底还是不利于陛下恢复身体。”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嘉禾坐在了榻上。
  她现在看起来神智正常,全然没有在紫禁城时那种仿佛烧坏了脑子一般的疯癫模样。倒像是印证了道士的那句话,紫禁城中有人用巫蛊诅咒她。
 
 
第100章 、
  苏徽注视着躺在榻上假寐的嘉禾,发了一会的呆,想着心事。
  比起宫里许多太医来说,苏徽其实更清楚嘉禾的身体状况,一方面他知道前段时间嘉禾的精神状况良好,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被“诅咒”神智失常的情况;但另一方面,苏徽也看得出嘉禾的身体状况堪忧,原本就大病了一场的她在落水之后身体愈发的虚弱。可就算是这样,她拼着撒谎装疯都一定要出宫。
  永平行宫里,有什么是值得她非去不可的?
  “陛下。”苏徽忽然开口。
  “嗯?”嘉禾被他突如其来的发声吓了一跳,睁开一只眼睛望向他。
  “臣想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离宫。”苏徽蹲下,趴着贵妃榻的扶手,与嘉禾视线齐平。
  嘉禾懒懒散散的瞥了他一眼,“不是朕想要出宫,是宫里有人妄图害朕,朕前去永平是为了避祸。你难道没有听白鹭观的道长说么……”
  “听了。道长说宫内有巫蛊。可是陛下,你真的信巫蛊么?”
  嘉禾白了他一眼,“朕为什么不信。”
  苏徽明白嘉禾又是在糊弄他,她没有选择予他信任,“好,就算陛下信宫内有人施咒害您。”他叹了口气,“那么陛下不去追查滥用巫术的人,反而自己动身跑去永平,这未免也太折面子了,像是怕了那宵小之徒似的。”他故意这样说道。
  嘉禾一双清冷的眸子闪动,目光落在了苏徽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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