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弃妇逆袭——樱桃糕
时间:2021-04-10 09:20:43

  今天故事说的是方辛瑜与周小湄吵嘴后,愤然出门,恰遇旧爱白璇,二人旧情复燃,在凯旋门酒店春风一度。
  柳云生写这种你来我往的调笑,半推半就的风流也是极拿手的,活灵活现到让人疑心这位柳云生便是每天这样生活的“风流才子”。
  故事里,方辛瑜醒来,半睡半醒间叫“小湄”,再看,却是白璇侬丽的眉眼。脑子里与小湄相识相恋的一幕幕走马灯似得换,不由得悲从中来,在心里长叹,“本来以为早餐要喝一辈子豆汁儿的,谁想到——”
  前文说过,周小湄胡同里小家小户出身,最爱喝豆汁儿吃焦圈儿,嫁入方家,对这平民吃食想念得很,但也只能忍耐着。方辛瑜瞒着家里众人,偷偷为妻子去街上买方家老太太嫌弃的“泔水似的”豆汁儿,又强捏着鼻子陪周小湄一起喝。
  道是无情却有情。方晴不禁怃然。
  想了一会儿,方晴画了个西装男士搂着佳人上楼的背影。交上去,恰逢李先生心情好,顺顺利利地签字通过了。
  对于方晴追看《良缘记》,小安很有点不以为然,“不过就是老套的才子佳人故事罢了!”
  方晴才不管小安说什么,照旧看得津津有味。
  《良缘记》结篇时,方晴见到了作者柳云生。
  方晴在办公室构思新图——或说正在愣神,有人过来通知方晴去经理办公室。
  周先生对方晴有知遇之恩,方晴感激归感激,但生性狷介矜持,与周先生并无私交,两人又差着级别,工作并无交集,不晓得叫自己去做什么。
  方晴推门进去,屋里除了周先生、魏先生,还有一位故人——竟然是在京里见过的那位郑先生郑衍。郑衍形容都没大改,虽打扮得越发骚包,但方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便是方霁天先生,”周先生笑道,又给方晴介绍,“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柳云生先生。”
  方晴惊愕,继而笑道,“久仰,柳先生。”
  郑衍也笑了,“原来是故人,几年未见,方小姐风姿更胜往昔。”
  方晴脸皮经一再锤炼,听了这话竟然红都没红,只笑着说,“柳先生休要取笑。”
  “原来二位早就熟识,如此更好了。”
  方晴揣度着,叫自己来许就是见“柳云生”一面,于是又闲聊数句,看周先生没有什么要紧话吩咐,便想告退。
  却不想周先生又道,“有家新开的河南菜馆,腐乳肉、糖醋熘鱼虽比不上京里的豫芳源,却也还入得口,不知云生老弟有没有兴趣去尝一尝?方小姐也一同去吧,席间正好商量为云生新作配图的事。”
  郑衍笑道,“每次来,伯伦兄都请在下打牙祭,真是好。”已是答应了。
  方晴能说什么,吃饭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啊,便也笑笑答应了。
  周先生又笑道,“若论美食家,还是安,只是不知道她忙不忙。”
  魏先生忙笑道,“我去问她。”
  方晴虽也想狗腿一下,却没抢这活儿。果然魏先生只身回来,“安小姐说已经约了商户拍照了。”
  周先生笑笑,跟郑衍说,“若敝报馆员工都能舍美食而取工作,津门时报壮大指日可待。”
  众人都笑了。
  周先生是个会吃的。这家叫豫味居的河南馆子做得地不地道,方晴不知道,好吃是真的。方晴尤其爱其招牌的糖醋熘鱼和炸紫酥肉。
  可惜要时刻提防周先生的招待,“女孩子多喜欢酸甜口儿,这鱼还吃得?”“这罗汉豆腐倒也鲜嫩,方小姐尝尝!”方晴就要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吞掉,跟着附和两句。又要听着那几位的话音儿,时刻准备着捧场助笑。让方晴觉得,这应酬饭虽好吃,却也辛苦。
  好在周先生招待的重点是郑衍。周先生长袖善舞,郑先生八面玲珑,又有个擅长捧哏的魏先生,几个人互相敷衍,两盅酒过后,已是亲密非常。
  吃完鱼,伙计照常地问是不是用汁子焙个面。
  那自然是要的。
  伙计出去了,周先生笑道,“这里虽做得也好,我私心里却总觉得还是豫芳源更佳。许是因为豫芳源糖醋鱼里有我年轻时候的味道。”
  郑衍笑道,“伯伦兄竟是诗人,话里充满了东方的禅理和诗意。”
  魏先生道,“云生老弟好眼光,伯伦还出过诗集呢,叫《秋鸣集》。”
  “哦?哪年出的?我实在是个不懂诗的,也不关注这个。还求伯伦兄赐书一观,让我也长些诗意的细胞,免得读者们都说我没文化。”郑衍一本正经地说。
  周先生笑道,“你又谦虚!我那不过是些闲时信笔涂抹的东西,朋友凑趣拿去印了,岂敢称诗集。”
  “信笔涂抹那便是妙手偶得了,许比苦心孤诣的还要自然。伯伦兄不要吝惜,一定要赐弟一观。”郑衍做戏做到底,再捧一句。
  方晴也凑趣,“周先生的诗我拜读过,简奥优美,有点像日本的俳句。”
  魏先生大笑,“今天竟然是伯伦知音的大聚会。伯伦开始作诗就是在他留学日本的时候,我常说他的诗里头一股子生鱼片的味道。”
  周先生笑着指指魏先生,“你也一块打趣我。来,云生老弟、方小姐、崇明,我们为诗歌干一杯。”
  方晴只是略粘唇,便放下酒杯。恭维话多说两句无妨,酒不能乱吃。
  看周先生的小胡子都充满了笑意,方晴笑着吃一口核桃腰,抬头恰与郑衍对视。
  郑衍对方晴一挑眉,眼睛一转。方晴差点没让这个疑似的媚眼呛死,拿手帕捂着嘴猛咳。
  周魏二人换个了然的眼神。
  “方小姐可是卡着了?”魏先生关切地问。
  方晴尴尬地摆手,“没事,没事。”
  这么一打岔,关于诗歌的话题也就没有继续下去,转而说起了郑衍的新作。
  其实,关于周先生的诗,方晴和郑衍还有后续讨论,当然那是后来。
  “简奥优美,亏你怎么想出来的。”郑衍笑话方晴。
  “总比你一定要人家赐你一观强。”
  “本来我的稿酬是千字五元,赐我一本诗集以后,就变成了七元。”作洋洋得意状。
  “市侩!”
  “你不市侩?”
  “我市侩得比你轻些。”方晴笑道。
  郑衍也笑了。
  二人从吃过那顿河南饭后,便走动起来。郑衍让小听差拿文稿来时,常常给方晴带个短笺,大多数时候是就配图提个建议或意见,方晴或回或不回,渐渐便越发地熟起来。
  而真正地熟到可以互相讽刺,则是在和郑衍一起画漫画册以后。
 
 
第36章 合作画漫画
  言情作家郑衍先生脑子抽筋,抛弃爱得死去活来、虐得活来死去的老套路,突然想写个乡下人进城的故事。风格倒是没抽筋,却像吃了大烟膏子,原来的是白描中带些诙谐嘲弄,这个故事则是满眼的挖苦讽刺。
  郑衍把写好的第一节 带去给方晴看。方晴大笑之余突发奇想,竟然把那一节浓缩成了八帧连环漫画。
  看到方晴让小听差捎来的画,郑衍笑得直拍大腿,于是长篇章回体就变成了连环漫画。
  《津门时报》篇幅有限,没办法刊登这些连环漫画。
  “我们干脆自己出漫画册。”
  怎么出,找谁出,这些事统统不要方晴管。“你只管画就是了,”郑衍一挥手,“别的我来。”
  然而隔日又告知方晴,“还是先发表在报纸上然后再出册子好,这么好的韭菜,就割一茬,可惜了。”
  对这个问题,方晴一点意见都没有,钱谁还嫌多啊。
  同意刊登的是北平的《新画报》。《新画报》创刊时间不长,每周一期,一共八个版面,漫画为主,杂有画评、散文、杂记,主编是鲁美林。
  鲁先生,曾师从弘一法师,书画双绝,对经学也颇有研究,是方晴最崇敬的前辈之一。可惜一直无缘结识。听说他是主编,方晴兴奋得脸都红了。
  “嘁——”郑衍笑着扭头,“真是乡下妞。”
  方晴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按照分工,画的内容脚本是郑衍出。
  这本子,开始的时候,写的像,各种起承转合、人物语言背景心理一样不缺;后来就有点像剧本,语言为主,背景简述;后来就越发简单,有的时候甚至只写一个想法或一点感悟,三两句得意的台词,其他全靠方晴脑补。
  郑衍又爱对方晴的画提意见。方晴倒也听得进去,二稿三稿不厌其烦地改。
  这样让小听差来回传话实在不方便,郑衍便提议周末的时候去自己家里画。郑衍住得离方晴并不远,转两个街口就到了。
  对去男人住处这种事,方晴颇为犹豫,但又实在需要个地方能容他们商量切磋。
  郑衍嗤笑,“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光绪年间吧?”
  看着街对面挽着胳膊走在一起的青年男女,方晴妥协地叹口气,“康熙年。”
  郑衍嘴里吹着一支节奏很欢快的歌,手插在裤兜里在前面溜达着带路。
  看他那副纨绔德行,方晴自觉地离了三十尺开外,活像跟踪者。
  郑衍住的地方并不像他的人那样骚包,实在是出乎方晴预料。雪白的墙,古朴厚重的大条案,通到房顶的书架垒着满满的书,只有案上摆的白色圆罐里插的满满的红色蔷薇,才能觑到一点郑衍的影子。
  方晴用眼睛随意地扫了扫书架上的书,差点跌一跟头。
  看看,人家一写的,看的除了文史类,竟然还有算学、机械、化学之类自然科学著作,又有专门的几排放的是外文书。难道郑衍就是传说中博古通今、文理兼修、学贯中西的大文豪?
  方晴觉得自己太失敬了!决定以后把郑衍的话当佛语纶音来听。
  “赶紧着,别傻站着,开工了!干好了,爷有赏!”郑衍撸起袖子,坐在条案边上吆喝。
  去他的大文豪!去他的学贯中西,博古通今!方晴冷笑,“你的脚本呢?吆喝我有什么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知道吗?”
  郑衍眯起桃花眼,“你的贤良淑德呢?姑娘!”
  方晴瞥他一眼,不理他。
  有了第一次,以后就自然了。周日歇班的时候,方晴常常泡在郑衍那里,争取把隔周的稿子做出来。因为不是同城,总要留够邮寄以及可能会有的修改返工的时间。
  郑衍这个人并不难相处,如果忽略他的爱炫耀、爱臭美、爱满嘴跑马以及偶尔冒头儿的混不吝二愣子劲儿的话。就这样的性子,偏偏长了一张雌雄莫辨魏晋美少年的面孔,方晴觉得女娲娘娘造他时一定是吃错了药。
  《王大壮进城》开始几期反响平平,到十几期才有些声音,却又不是好反响——有人给报馆打电话、写信说“有辱斯文”,更有某报纸专栏作者点名批评“自以为深刻,其实不过是尖刻,还是臆想的尖刻。”
  第十三期名字叫《翻译与化学家》。
  说的是王大壮给一个学者当听差的,大壮羡慕地问,“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学者:“我是化学家。”
  大壮懵懂:“化学家干什么的?”
  学者故作谦虚:“就是摆弄些瓶瓶罐罐的。”
  大壮继续不识趣,“也没见您摆弄瓶瓶罐罐啊。您这不一直看这些洋文书吗?”
  学者有些恼怒,“我这是在做翻译,翻译懂吗?”
  王大壮:“那您到底是翻译,还是化学家?”
  学者:“你出去!”
  第十五期名字叫《文言与白话的妙用》。
  学者给家里拍电报用文言:“缺钱速寄”。报纸上发表稿子要用白话,且用新式标点,句子能断则断,读起来像打嗝——因为跟杂志社说好了,按字收费,标点也算在内的。给女学生李玛丽写信?当然要用英语,那开头的DEAR代表了学者那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情感。
  这两期,前者得罪了东拼西凑把翻译当主业的科学家,后者得罪的是诗人和文学家们。再加上前面各期被含沙射影冷嘲热讽扫到的,一时攻击四起——好在只是四起,还没到如潮的地步。
  方晴胆子小,越画越忐忑,“老戳人家幌子,人家会踢你摊子的。”
  郑衍一挥手,“出息!没事,有爷顶着呢。”
  还真当自个儿盘古了,方晴翻个白眼。
  “痴儿,这事不怕骂,就怕他们不骂。”郑衍做高深状。
  方晴懂郑衍的意思,只是若万一被人围剿没处突围……
  看方晴仍是踌躇,郑衍骂道:“令尊这样的儒者,就没有教给你什么是铁肩担道义?”
  方晴冷下脸子,“失敬,原来阁下是铁肩担道义的英雄。”
  郑衍气结,“你这女人……”
  “阁下莫非是看那位先生骂了这许久,俨然骂出一代宗师,眼馋了?”方晴变本加厉地刺他一句。
  “靠着你画的这东西,我可成不了一代宗师。”
  方晴一口气提起来,又压下去,郑衍说的是真的,自己也就是个摆画摊儿给老头们画寿像的本事。
  看方晴沉默下来,郑衍讪讪地,“那什么,其实你画的也过得去,”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岂是那种会凑合的人。”
  方晴摆摆手。要是有骨气,这会子该把画纸扔到郑衍脸上,然后拿起皮包走出去。然而方晴只是低下头,接着画郑衍口中“开一代先河的伟大现实主义作品”——《王大壮进城》。
  郑衍舒口气,方晴虽然有女人共同的毛病——心眼小,脾气大,但好在症状比较轻。
  吵过之后,郑衍只留了个一句话的便条,就失去了踪影,连连载的都写了病假告示。
  方晴只得自己顶上,画一画王大壮在城里的生活,与房东的相处,早点摊儿奇遇,碰见拉洋车的表哥等等,平实中有点心酸,讽刺里含有悲悯,笑中含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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