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总以为我看不见——锦亦乐
时间:2021-04-12 09:33:02

  谁知那药铺的老板见她眼睛看不见,生了不好的心思,竟以次充好,缺斤短两,还想找借口蒙混过去。被揭穿后便恶语相向,话说得很难听。
  这个人便是当时也在抓药的一位客人,见此情形过来帮她说了几句,也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
  药铺的老板见事情有些闹大了,便再没敢吱声。后来沈容倾将抓的药悉数退了,又换了另一家铺子重新抓药。说起来还未同这人道过谢。
  她微微敛眸,轻声开口道:“那日多谢公子相助。”
  钟煜诚怔了怔,视线在她蒙着眼睛的琥珀色缎带上稍稍停顿了一下,“姑娘不必客气,那些人昧了良心,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
  那日店里的老板伙同抓药的小厮,拿了后院里快要扔掉的药材来欺骗这位眼睛看不见的姑娘。
  他从一开始见那老板神色不对便有些怀疑,那几味药的色泽和形状直观看着就有些不好,可对于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实在难以分辨了些。
  钟煜诚正想着找个什么样的理由上前问一问,便见那姑娘拿起了其中的几味药轻轻嗅了嗅。
  仅仅是这样的一闻,那姑娘便道出了这几味药材的名字和问题。钟煜诚有些惊诧,紧跟着便瞧她将包药的纸张重新拢好,拿在手中轻轻掂了掂,这一掂量分量少了多少都被她说出来了。
  药铺的老板自然是不肯认的,被当众戳穿了心思,有些恼怒,骂骂咧咧地说她无端生事。
  钟煜诚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制止。可后来聚得人多了,他又去寻了官府,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位姑娘了。
  寻了许久,眼下竟又在另一间药铺门前遇见了。钟煜诚理了下被风吹起的衣袖,声音如春风般温和:“说起来,我这些日子也在找姑娘来着。”
  沈容倾朱唇轻启:“找我?”
  钟煜诚开口道:“还是上次那间药铺的事。后来我将事情禀明给了官府,你可知你那次遇到的事并不是个例。近来许多铺子店大欺客,暗中总会动些不为人知的手脚。我一并上奏了一道,如今这些铺子都已经被该罚的罚该封的封了。”
  他说完微微一笑,拱手道:“姑娘别多想,就是觉得事情解决了想要告知姑娘一声。”
  沈容倾没想这人竟这样细致,听他方才的话大致猜测出他应该是出身哪个世家大族里面的。
  “劳公子费心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他银白色的衣服上,映衬出一尘不染的光泽。
  钟煜诚摆摆手,眸光又落到他们旁边的这家药铺上:“姑娘这是又来抓药了?”
  沈容倾没想同他解释过多,便淡淡应了声:“是。”
  钟煜诚道:“上次见姑娘抓的药好像是治咳疾的?姑娘的病可好些了?”
  “不是我,是给我母亲配的药。”
  钟煜诚觉出了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合适,略有些歉意:“姑娘若是需要请大夫,我正好认识一位,是专门治疗咳疾的。”
  他要从腰拿了枚名帖想要递给沈容倾。沈容倾没收:“多谢公子的好意了。”
  钟煜诚无奈摇摇头,道:“只是朋友开的一间医馆,他家中是行医的世家,父亲在宫中当御医,他也年轻有为,但是想给更多的人看病,所以自己开了医馆,诊费也很便宜。”
  他将名帖重新递了过去:“姑娘有空可以过去看看。是在东街上很大的一间,绝不是什么坏人。”
  东街上的医馆很有名,沈容倾曾有所耳闻,但因为那里每日拜访的人过多,便一直没有机会请。
  间隙的工夫,钟煜诚已经将名帖递到她手中了:“姑娘可以提我的名字,到时候让他亲自到府上一趟,也省得你母亲奔波了。”
  话至此处她若是再当面拒绝便有些拂人的颜面了,沈容倾微微颔首,道了句:“多谢。”
  从沈容倾身后的巷子里走出来了一个小乞丐,手拿着一个破碗,看见面前两个穿着较好的人,便生了想碰一碰运气的心思。
  女子一般好说话些,他摇摇晃晃地想要凑上前,可谁知一绕过来便看见了沈容倾眼睛上蒙着的缎带。
  “……”原本想好的词忽然想不起来了。小乞丐张了张口,憋红了脸只剩手中的破碗在晃,眼瞧着这次的机会就要因为自己的紧张被错过了,面前的碗里忽然当啷一声多了一大块碎银子。
  钟煜诚道:“拿去买些吃食吧。”
  小乞丐没见过出手这样阔绰的,生怕他反悔,磕了个头转身就跑了。
  沈容倾寻声望去,钟煜诚觉得她看不见,便解释了一句:“没什么,只是一个小乞丐,看着怪可怜的。”
  月桃也从铺子里出来了,见一陌生男子正跟沈容倾说话,忙警觉地赶了过去。
  “主子!”
  沈容倾扶了月桃的手,朝钟煜诚道:“医馆的事多谢公子。时候不早了,便不耽误公子了。”
  钟煜诚收了折扇:“姑娘客气了。”
  两人就此别过,沈容倾能感觉到那人目送她上马车的目光。
  一上车,月桃便忍不住问道:“主子,那人是谁呀?”
  沈容倾上一次出门带的是芷露,故而月桃并没有见过这个人:“是之前在西街药铺遇见的一个人。”
  月桃想了想,恍然道:“是不是芷露姐姐提起的,帮咱们说话的那一个。”
  她这个时候记性倒是好,沈容倾微微点了点头:“就是他,刚才刚好遇上了。”
  这下月桃放下了,是个好人就好。她将手中包好的药材递给沈容倾:“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回家里吧。”她难得出来一趟,总要见一见母亲。再者还得把今日拿到的银票留给芷露,往后她们在家里的日子也过得宽裕些。
  沈容倾接过了月桃手中的药材,便去寻她刚刚买下的香囊。
  月桃眨了眨眼睛:“主子……奴婢一直好奇,您这个香囊是要送给谁的呀?”
  沈容倾细细解着药包上绑着的绳结,声音平缓地开口道:“给王爷的,晚上回王府拿给他。”
  月桃正从包袱里给沈容倾拿水喝的手一颤,险些将水洒了一马车:“王、王、王爷。”
  “嗯。”
  月桃觉得自家主子太温柔了,对王爷那么可怕的人也能这么上心。
  沈容倾可不知她心中所想,她缓缓开口:“叫车夫准备出发吧。再晚了母亲该睡下了。”
  “是。”
  ……
  回家的道路一路顺畅,抵达安南侯府的时候,家里正在用午膳。
  芷露见自家主子回来了,笑盈盈地忙去又添了一副碗筷。沈容倾陪周氏说了好一会子话,又将琵琶安置妥当,将银票都给了芷露,这才从院子里出来。
  她答应过魏霁会天黑前回去,慎王府建得远,回去要花上好久的路程,近来白日越来越短了,不提早出门怕是赶不及。
  月桃扶着她绕过摆有盆景的庭院,走到回廊的转角处时,忽然有人从另一边唤了她一句。
  “妹妹留步。”
  沈容倾停顿下来辨别着声音的来源。那人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走到了沈容倾跟前。
  月桃咬了咬唇,这个人她认得,是二房的长女沈雅娴,若从整个安南侯府论起来,当唤她一句“二姑娘”,比她家主子要年长一岁。
  月桃其实早早地就看见她走过来了,本以为会跟她们擦肩而过的,没想到对方竟会中途停下。
  沈雅娴身着一身浅黄色牡丹花卉纹的长裙,身边只跟了一个贴身的丫鬟,再无旁人。
  沈容倾也闻声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她与二房的交集不多,跟沈雅娴这个人更是很少交谈,如今她忽然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巧合的。
  “许久未见妹妹了。”她寒暄了一句。
  沈容倾微微颔首:“嗯,上一次还是在除夕的家宴上。”
  安南侯府这四房也只有在这些重要的节日上会聚在一起,平常都是分苑而居,大小事情交由长房的郭氏打理,貌合神离。
  沈雅娴望了望僻静的回廊,缓缓开口道:“姐姐半月前偶感风寒,错过了妹妹的大婚和回门,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沈容倾默了片刻,掩在缎带后的杏眸微微动了动:“二姐姐今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用在这一家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沈雅娴轻敛了衣袖:“上次听闻五妹妹在你回门那日的所作所为,也觉得十分不妥。若是那日我在必会站在妹妹你这边的。”
  沈雪婷如今还被关在院子里禁足,大伯父回去后听闻了她惹恼了慎王,当场就发了大火,甚至拿了家法出来。眼下估摸着一年半载也未必会给她放出来,这是铁了心要给沈雪婷一个教训。
  沈容倾自然也听说了那件事的后续,当时没在场的人都觉得沈雪婷虽然有错但不止于此,只有沈容倾知道这样的结果比起魏霁那轻飘飘的一句不若送去寺庙,已经好上太多了。
  大伯父在意颜面,又本想攀附慎王,如此一来什么都落空了,自然会发火。沈雪婷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只是时隔这么久了沈雅娴忽然提起,这明显是有意在同她示好的意思。
  示好便是有所求。
  沈容倾不想再耽搁下去,轻声开口:“二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沈雅娴眸色微变,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不过既已被人看破了,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抬眸望上沈容倾蒙着眼睛的缎带,从前她见过那是一双多么动人心魄的杏眸,只可惜后来看不见了,也曾黯然失色。不过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沈容倾还是高嫁了。
  沈雅娴缓缓开口:“妹妹是聪明人,那我便直说了。不知妹妹有没有听闻,过些日子太后和皇后准备在宫中办赏花诗词宴会的事?”
  沈容倾想起昨日清早是有宫中的人来王府,递了两道请帖进来。只不过那时魏霁还没醒,请帖便放在了枫澈那儿,暂时搁置了。
  这场宴会办得隆重,白日是赏花宴,晚上是家宴,不但请了王公贵族,还邀了各家未定过亲的贵女白日入宫。
  名为赏花,实则是在为皇帝挑选适合入宫的佳人。
  秋季的小选马上就要到了,这是在为小选做提前地准备。如此一来,家宴便只是个幌子。沈容倾没什么兴趣,便也没有多问。但如今沈雅娴提起,意图便已经十分明显了。
  “姐姐听说每位收到请帖的人可以再带一人入宫,妹妹可有想带的人选了?”每个世家大族只收到了一份请帖,安南侯府的请帖自然是落到了长房嫡长女那里,沈雅娴是二房所出,从一开始就错失了良机。
  沈容倾停顿了片刻:“姐姐为何不去求大姐姐?同样的请帖,她也可以带一人的。”
  沈雅娴眸光微敛,不再绕弯,直言道:“大姐姐是什么样的性子,大家都很清楚。自恃清高,与我等身份不同,又怎会成全我想做的事?”
  “入宫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可却是这世间能嫁得最位高权重的人了。”
  话至此处,沈容倾朱唇轻抿,没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她很想问她,嫁与权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
  她会嫁给魏霁,也不是源于喜欢,甚至从一开始便在为以后离开王府的日子做打算。
  每个人所求的东西不同罢了。
  沈雅娴不知她心中所想,垂眸间轻声开口道:“我可以尽我所能,为三婶婶周转到冬日里要用的炭火,你知道的,大伯母对你们三房一向克扣,炭火是日日要用的,若是额外花钱补贴,不知要耗费多少,我有法子让大伯母那里放手。”
  沈容倾眼眸微动:“你何法?”
  沈雅娴摇头:“这不能说,但我一定说到做到。”
  秋风卷着几片半黄的叶子从回廊间拂过。
  沈容倾缓缓开口:“我未必会去赴宴。”
  “我愿意等着妹妹的消息。”
  沈容倾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月桃紧跟着她,末了又回头望了一眼沈雅娴的背影:“主子打算怎么办……”
  “宴会还有些时日,容我再想想。”
  ……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了慎王府,终是赶在最后一缕夜色降临下来之前抵达了府邸。
  沈容倾扶了月桃的手下马车,门口还有些其他的下人候着有序地上前替她拿包裹。
  沈容倾透过缎带感受到了天色,偏过头问道:“王爷可回来了?”
  枫澈也在门口,见沈容倾回来了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如实开口道:“王爷早些时候已经回府,王妃可要属下去通传一声?”
  沈容倾捏了捏自己制了一路的小香囊,轻轻点了点头:“嗯,直接带我过去吧。”
  这个时辰魏霁必定是在寝殿里,沈容倾随枫澈一路穿过连廊,在雕藤镂刻的花梨木门前听见里面的人应了声“进来”,这才有些紧张。
  屋子里迎面而来的是她熟悉的药味。沈容倾抿抿唇独自迈了进去,身后的枫澈规矩地将门轻轻关上了。
  如此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容倾听见了里间的声音,按照记忆中的路缓缓往里面走。
  魏霁换下了白日里那身玄黑底海水螭纹的锦缎袍,只穿了一身牙白色的常服,狭长的丹凤眼深邃让人辨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修长的手指微微松了松领口,这才将眸光落在沈容倾身上。
  “回来了?”他声音低醇悦耳,微微上扬的尾音却透着似有不悦的意思,“啧,天都黑了。”
  意识到对方可能在等她,沈容倾垂了视线自知有些理亏。她早上曾说过会天黑前回府来着,可中途耽搁了一会儿,再走进王府便有些晚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认个错,空气中忽然飘来了一丝不属于草药的气味……
  魏霁淡淡地走过她身边去取那方桌上的茶盏,等了许久不见她吭声,不由得回眸望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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