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总以为我看不见——锦亦乐
时间:2021-04-12 09:33:02

  擦头发的帕子本应该放在离床边不远的架子上,可沈容倾走过去后却摸了个空,抬手上下又探了探,依旧是空空如也。
  她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心,光源在她身后,眼睛蒙着缎带视线里漆黑一片。她微微动了动唇:“殿下,下人们好像忘记准备干净的帕子了。”
  “在你左边的桌子上。”
  沈容倾有些奇怪为什么东西换了地方,按照魏霁所说的那个方向去寻,摸索了一番后,果然在一个盛放衣物的托盘里找到了方帕。
  这明显是下人拿进来后,他没叫人放到该放的位置上。
  魏霁似是比平常更有耐心地由着她找,漆黑而深邃的凤眸里映着她的背影,不易觉察间翻涌过些许耐人寻味的变幻。
  他幽幽开口:“找到了没有?”
  沈容倾点点头:“殿下稍等我一下。”
  她重新回到魏霁跟前,将干净的帕子攥在了手心里,为了迁就对方的姿势,索性脱了鞋子半跪在了床榻上。
  墨色的长发如瀑般自然垂散,沈容倾擦得认真,温声开口:“殿下是不是累了?”
  她记得他上次外出回来也是这样,有些恹恹又很反常。她重新捧起一缕动作轻柔,自顾自地念叨:“下次殿下早点唤我,这样湿着容易着凉。”
  魏霁凤眸微深,回身望上她蒙着眼睛的缎带蓦地开口:“明日叫江镜逸过来给你看看如何?”
  沈容倾一怔,方帕无声地从掌心里滑落。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太过不自然,轻垂了视线忙将帕子重新拾了起来。
  “江先生刚走,还是别劳他再跑一趟了,下次吧。”沈容倾不着痕迹地轻声遮掩。
  “下次你就肯让他看了?”
  沈容倾动了动唇,隔着缎带半点看不到魏霁此时的神色。她跪坐下来,微不可见地轻轻攥了一下手中的方帕:“下次……下次会看。”
  反正江先生刚刚来过,距离下一次来王府诊脉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魏霁似是随口一提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宽大的手掌抵着床榻的边缘盘膝而起,换了个姿势叫沈容倾继续。
  一袭牙白色金丝团云纹的寝衣领口微松,他轻撑着侧脸,凤眸半抬望在那娇小的身影上。
  见她半晌未语,魏霁似是若无其事地开口:“怎么今天话这么少了?”
  沈容倾动作一顿,低头将最后一缕湿着的长发擦干,低声应道:“臣妾一向话不多。”
  魏霁眼尾微挑,轻笑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
  沈容倾心里想着别的事,也没太在意魏霁的反应,难得没有立刻辩驳。
  他忽而轻挑了她的下颚:“我们成亲多久了?”
  沈容倾微微一怔,朱唇轻轻抿了抿:“快……快有一个月了吧。”
  魏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略带薄茧的指腹不经意间蹭过她的脖颈,微凉的触感似是渗透进了沈容倾的肌肤深处。
  “都这么久了。”他缓缓开口。
  沈容倾不知道他问这些是要做什么,可在床榻间这样近的距离还是很少有的,她本能地想往后靠。
  “殿下这是想起什么来了?”
  魏霁松开了手指,由着她挪到更靠里的方向。
  他垂眸移开视线,声音慵懒:“没什么,就是忽然不想放你走了。”
  “?”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新婚期过了,也不打算和离了。”
  沈容倾掩在缎带后的眸子轻轻动了动,迟来的理智让她意识到魏霁有很大可能只是跟平常一样在戏弄她,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说,万一是真的呢?
  魏霁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随手将她鬓角上垂落下来的碎发轻挽到耳后,薄唇微不可见地轻轻勾了勾。
  他煞有介事地开口:“本王想了想,若是休了你,好像也没什么人可娶。除了人有点傻,其他也都还好,就这么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沈容倾身子一僵,惊觉自己后背已经抵在了墙面上。
  “殿、殿下是想……”
  “嗯,圆房。”
  沈容倾脑海中一片空白,蓦地被人挑开了她蒙着眼睛的缎带。
  清澈潋滟的杏眸毫无防备地撞进了那人深黑色的视线里,晦暗不明的床帐内,她望见魏霁逆着光线。
  屋子里烛火在不易觉察间轻轻晃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沈容倾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意识先于理智,她先一步地抬手轻抵在了那人似是要靠近的胸膛上。
  魏霁垂眸笑了笑:“啧,不是说看不见吗?”
  沈容倾心脏咯噔一下。
  完了。
 
 
第59章 “天冷了,被子凉。”……
  寝殿里沉静得似是能听见露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声音。
  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 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下意识地反应的。
  沈容倾的手还抵在他那暗纹繁杂的前襟上,空气凝滞了两秒,她才恍然将手收了回去。
  心脏仍在猛烈地跳动着, 谎言毫无征兆地被人揭穿。
  沈容倾知道,她瞒不住了。
  她阖了阖眸子, 认命般地开口:“殿下是何时发现的?”
  魏霁从怀间拿出了一张信纸, 打开了放到她眼前, 声音淡淡:“你写的?”
  沈容倾抬眸微微一怔,纤长微弯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很快就辨认出了那信纸上的字迹。
  这是她今日上午的时候闲来无事时随手留下的, 因着当时月桃在门外等着, 匆忙间便只收到了古籍下面,没想到会被人发现。
  沈容倾恍惚间想起月桃曾说魏霁去了她的房间。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吗?
  可又不对,他会去她的房间,本身就是反常的。
  沈容倾越过那张信纸抬眸望着他,不知这个男人的心思藏得究竟有多深。
  他根本就是早有所觉。可是他没说, 一直等到了今天。
  “是我。”沈容倾抬手握住了信纸的边缘,魏霁却没如她所愿,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便将写有她字迹的纸轻易从她指缝间中抽走。
  魏霁挑起了她蒙眼睛用的缎带, 幽幽开口:“还记得第一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么?”
  他说的每一句话沈容倾都记得, 她清楚魏霁问的是什么。
  “骗我?”魏霁薄唇轻启,低沉淡漠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喜怒变化的波澜。
  沈容倾的眼眶蓦地红了。
  “哭什么?”魏霁蹙眉, 下意识地想伸手却发现自己还攥着那条琥珀色的缎带。
  沈容倾抬起手毫无章法地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低下头双手环抱着膝盖。
  厚织繁纹的帷幔静默无声地垂在架子床的两端,床帐之内昏暗,微弱的烛光成了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殿下不必存证据,我都认的。”
  说不上是因为不安还是因为被这个人用这种方式戏弄后的揭穿。他仿佛是一个看戏的猎者, 平淡无波地将她引向设好的圈套里。
  现在好了,她如他所愿了。
  沈容倾轻声开口:“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魏霁见她蜷缩成一团,随手将缎带丢在了一边。
  他声音低沉:“你先抬头。”
  沈容倾未动,过了半晌才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杏眸。
  她攥了攥手指,许久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命都是殿下的,要杀要剐随殿下处置,但其他人并不知情,欺骗殿下的只有我一个人。”
  魏霁要被她气笑:“你倒是敢作敢当。”
  沈容倾不说话了,抿着唇,眼巴巴地望着魏霁,似是在等着他动手。
  魏霁觉得自己一定是娶了一个小傻子,要杀要剐他能等到现在?还在自己的床榻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
  沈容倾微怔,停顿了一会儿,道:“那殿下要将我丢出去吗?”
  “你若是再哭,这个可以考虑。”
  他语声低冷,本想吓唬她一下,却没想到她忽然哭得更厉害了。
  那双清澈潋滟的杏眸似是氤氲着溢不完的泪珠,原本还能含在眼睛里,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噼里啪啦地滚落了下来。
  魏霁咬牙切齿:“沈容倾!”
  她根本止不住,只能重新低下头拿衣袖去擦。魏霁却不让她低头,略到薄茧的指腹蹭过她的侧脸,又顺势捏住了她的下颚。
  悬挂着泪珠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昏暗之中,沈容倾撞进了那人深黑色的视线里。
  魏霁一字一顿地开口:“你就这么想被我丢出去?”
  沈容倾立刻摇头:“不想。”她这么说着,泪珠还是在往下滚。
  魏霁舔了舔后槽牙,这回算是尝到了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他将缎带还给了她,又将信纸拿出来撕了,十分地不悦:“这回满意了?”
  沈容倾怔怔地望着他,那双眼睛似是在问他为什么?
  魏霁才懒得理她,将碎纸扔到床边的桌上随手把灯给熄了。
  “殿下……?”
  “睡觉。”
  沈容倾不明白魏霁这是何意,但她知道,这人肯定还在生着气。
  她抿了抿唇,跪坐在榻上低声唤了一句。
  魏霁凤眸轻阖,声音低沉:“做什么?”
  “……”沈容倾犹豫了片刻,掩在衣袖里的手无意识地张握了一下,她终是轻轻开口道:“殿下……我错了。”
  上次在马车上,是她最终没能再次鼓起勇气。后来在城楼上,在他说要请江先生来给她看眼睛的时候,她原本都有机会坦白。
  沈容倾没想一辈子对魏霁瞒天过海,可谎言一旦布下,真实的话便再难说出口。从她蒙着眼睛接下赐婚圣旨的那一刻,很多事情便无法再回头。
  现在她知道她错了,至少她不该对这个人如此。
  黑暗之中,魏霁睁开了眼睛,他喉咙微微动了动:“错哪了?”
  “我不该一直瞒着殿下。”
  “还有呢?”
  沈容倾微微一怔。
  “不该……”
  “不该在心里说殿下的坏话?”
  魏霁眼尾微挑,语气危险:“你还说我坏话了?”
  “没有!”沈容倾立刻否认。
  她默了默,试探性地开口:“殿下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理由?”
  “就……前两天那个赌约,可不可以……提前预支一下?”
  魏霁半倚在榻上微撑着侧脸:“所以你这是未雨绸缪,明知故犯?”
  “没有!”
  “我要罚你你认不认?”
  “认。”
  “都不打算问问我怎么罚?”
  沈容倾心脏微颤,脑海里浮现起的是从前听说在宫里犯错后的那些刑罚。虽然好些都是贵女们之间的危言耸听,但像杖责、罚跪之类的,肯定都是真实存在的。
  “殿下是要将我送进刑堂吗?”
  魏霁挑眉,亏她能想得出来。有多少人宁可进刑部大牢的死囚房,也不想踏进慎王府刑堂半步。
  江镜逸还说她聪明,她那点聪明怕是都用来“为非作歹”了。脑子里也不知道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长指轻叩了两下床榻,语气毫不留情:“送,你这么想去,明早就让人把你关进去。”
  沈容倾似是当了真,跪坐在原地轻垂了视线不说话了。
  魏霁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许是她的样子实在是太好欺负了,深黑色的凤眸里微不可见地翻涌过一丝晦暗,竟无端生出了种想逗一逗她的兴致。
  他轻挑了她的下颚,幽幽开口:“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去刑堂,要么往后每晚都到这寝殿来。”
  沈容倾抬眸愣愣地望着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什么。
  那双好看的杏眸即便在黑暗中也太过清澈见底,像某种家里养大的小动物,你若把手轻轻靠过去,它便会毫无戒备地主动凑上来。
  魏霁别开了视线,随口般道:“天冷了,被子凉。”
  沈容倾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我去给殿下弄两个汤婆子。”
  “不需要。”
  两人之间只隔着半个软枕的距离,夜色已深,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微弱地照射在地面上。没了那条缎带的阻隔,视线也变得清晰了。
  沈容倾低下头,闻着那熟悉的药草味,朱唇轻轻抿了抿:“我选后面那个。”
  魏霁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忽然在想自己若是没娶她,是不是别人也能这么容易地将她欺负了?
  心底莫名有些不悦,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说说吧,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两个月前。”
  “找大夫看过?”
  “没有。”
  魏霁微微颔首,知道她说的实话。他派人去找过当年给她医治的大夫,那个时候她确实是失明的,此后的种种表现也像是一个眼睛看不见后会有的状态,也就是说,她是最近才好的。
  “为什么瞒着?”
  “害怕。家里有些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魏霁凤眸微深:“你的眼睛是你家里的人弄的?”
  沈容倾停顿了片刻:“不是,是我自己上雪山。”她不知道要怎么将重生的事讲给魏霁听,这听起来像是另一个谎言,甚至更加荒谬,更加难以理解。
  “我做过一场梦,梦见自己眼睛快要好了,可最终还是葬身在了火海里。殿下相信前世今生吗?”
  魏霁觉得若是真的有前世,那他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不过他总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那场大火了。
站内搜索: